蒲秋菊
(川北医学院 外国语言文化系,四川 南充637000)
透过“张”看世界
——浅析《半生缘》中的隐喻
蒲秋菊
(川北医学院 外国语言文化系,四川 南充637000)
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本质上是认知的,涉及深层次的语言思考,因此它不仅是独特的语言形式,也是理想的文学分析材料。本文以语言学中隐喻这一概念分析张爱玲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半生缘》,发现其隐喻可以体现出其一贯的写作风格:隐喻性小说,也透露出难得一见的积极正面或是偏中性的人生况味。
张爱玲;《半生缘》;隐喻;风格
《半生缘》原名《十八春》,是张爱玲留下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其创作历时十八年,可谓张氏创作时间跨度最长的作品。然而,与张爱玲的中、短篇小说研究相比,《半生缘》还少有人问津。笔者在“中国知网”的“中文期刊全文数据库”中以张爱玲、半生缘为主题,按照发表时间排序,共检出相关论文五十五篇(检索时间为2015年1月18日),这期间最早的论文发表于一九九一年,最新的论文是二〇一四年,由于九十年代仅检出论文两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故可以论断大陆对《半生缘》的研究在二十一世纪才起步。论文涉及文学、艺术学、大众传播学、语言学等领域,研究内容包括对《半生缘》作品及顾曼桢姐妹悲剧的探讨,从女性视角解读作品本身,将小说或其中人物作对比分析,比较小说与电影剧本的改编,比较原作《十八春》与改后的《半生缘》,探讨小说中折射的自然主义,更有研究书中服饰的。其中无特定研究目标,仅就作品本身泛泛而谈的居多,共七篇。对《半生缘》的研究现状表明:一、《半生缘》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从数量上可见一斑;二、研究内容覆盖面不广,除泛泛而谈外,文学主要探讨了悲剧意识、女性形象、自然主义,艺术学仅研究了服饰一项,大众传播则主要考察了电影、电视剧本的改编。对《半生缘》从隐喻角度研究的还是空白,据此,本文拟从认知语言学的隐喻视角出发,对《半生缘》中出现的隐喻进行具体分析,以归纳出其作品中体现的人生观、爱情观、婚姻观。
Lakoff认为隐喻是一种思维方式,它通过语言表现出来,处处影响着我们的语言和思维,其本质是认知的。隐喻通过映射,将源域的图式结构映射到目标域上,通过源域的结构来构建和理解目标域。隐喻映射植根于我们的身体经验,而非随意产生[1]。因此,源域通常是人们熟知的、具象的概念,目标域则通常较为抽象。具身认知理论认为,人以体认的方式认识世界,概念与思维的实现必须通过人的身体经验,而不是依靠超验、抽象的符号。在这一研究背景下,Lakoff和Johnson提出了概念隐喻(Conceptual Metaphor)这一理论[2]。此后,大量的实证研究论证并发展了这一理论,其主要的观点如下:一、隐喻的本质是人们利用熟悉、具体的经验去构造陌生、抽象的概念。人类要探索和认识复杂的抽象概念,必须将已知的具体概念映射到抽象概念,并借此来理解和把握抽象的概念[3]。二、这种隐喻化过程是通过概念结构“架构”(Scaffolding)实现的[4]。人类可以将较为简单的概念结构转移到不同的认知领域,这是一种具有重要意义的进化适应优势[5],可以用来发展更高层次的概念,加工与源域概念无关的信息,扩展人类思维的范畴。三、抽象概念具有体验性。当人们理解抽象概念或进行抽象思维时,与具象概念相关的感觉知觉经验也会被激活,就可以对抽象概念进行体验式加工。
综上所述,概念隐喻的表面是通过隐喻性语言表现出来,而其深层次的机制则是隐喻。深入文本,会发现隐喻具有个体特征,而作者对隐喻的使用整体上有规律可循,其对源域的选择有自身的倾向,而这一倾向和作者的文体风格紧密相关。文风犀利,擅长隐喻的张爱玲在对源域的选择上即是如此,其唯一的长篇小说《半生缘》隐喻丰富,涵盖面广,可谓透过“张”可看世界。
张爱玲是个叙事高手,也是擅用隐喻的大师,她借助隐喻来完成对生命的体验,通过她的隐喻可以看出其对人生的态度,爱情、婚姻观等等。而长篇小说《半生缘》正是其从个人角度诠释和解读了人生、爱情和命运。笔者以哈尔滨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张爱玲典藏全集》第一册《半生缘》为语料,对全书中涉及的隐喻进行了统计。全文隐喻共计84处,目标域覆盖的范围较广,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有提及,大至人生、爱情、婚姻,小至人物内在的心灵状况,一景一物,服装、颜色。从隐喻的分布状况来看,刻画人物内心的隐喻最多,共19句,占到整个隐喻的22.6%,其次是对人物、爱情描述的隐喻,各6句,分别都占7.1%,再次是人生隐喻,共5句,占6%,婚姻隐喻4句,占4.8%,剩余其他方面的隐喻45句,约合52.4%。本文将从内心隐喻、爱情、婚姻、人生隐喻四方面着重分析,探讨《半生缘》中的人生观、世界观。
人内心的情感世界是极为丰富的,也是最复杂而难以言表的。大抵上我们用快乐、悲伤、痛苦等词语来描绘一个人的心情,并在理解它们时用具身经验来构建相应的概念。比方说,描述一个人心痛的感觉,直接陈述为心痛,很难引起共鸣,但用隐喻的方式说心如刀割,这种基于身体的经验就能直接使读者建立起这种痛苦的相应概念,用刀割伤手指都会痛,更何况去划我们的心脏。《半生缘》是一出爱情悲剧,更是心灵的悲剧。虽然张爱玲用心描写了人物肖像,颜色,服装等外在,但小说更多是通过隐喻触及人物的内心世界。在描写曼桢和世钧暗生情愫伊始,世钧“好像是立在一个美丽的深潭的边缘上,有一点心悸,同时心里又感到一阵阵的荡漾”[6]32,通过构思站在美丽深潭边缘的感觉,就能体会世钧既害怕接近,又对曼桢心向往之的心情。站在深潭边上会令人心悸,但它的美丽又引人神往,用具体直观的经验就能判断世钧的感受。类似的表达还能在“而那热水瓶里的水‘像烟囱似得直冒热气’”中找到。众所周知,往热水瓶中灌水,水会直冒热气,像烟囱一样升起也是平常的,但张爱玲巧妙地运用这一日常生活的现象描写了世钧心里的热腾、荡漾,暖暖的也美美的。源域表达是具象概念的还有世钧“脑子里空得像洗过了一样”[6]113;曼璐“顿时觉得芒刺在背,浑身都像火烧似的”[6]113;曼桢母亲的快乐“就像一个穷苦的小孩捡到个破烂的小玩意,就拿它当个宝贝”[6]132;曼桢回想起世钧给她戴戒指“心里就像万箭钻心一样”[6]158;曼桢落难被软禁后,听到钉锤的敲打声“听着简直锥心”[6]180,她“浑身的毛孔里都像是分泌出一种黏液,说不出来的难受”[6]181,以至于她单这样一想“身子就像掉到冰窖子里一样”[6]181;千辛万苦摆脱姐姐和祝鸿才后,曼桢两只手掀在窗台上,“只觉得那窗台一阵阵波动着,也不知那坚固的木头怎么会变成像波浪似的,捏都捏不住”[6]217;当从好友叔惠那里得知世钧的消息时,曼桢“当时是好像开刀的时候上了麻药,糊里糊涂的,倒也不觉得怎样痛苦,现在方才渐渐苏醒过来了,那痛楚也正开始”[6]218;多年后,曼桢在街头看见世钧时“一个身体就像浮在大海里似的,也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6]248;而世钧与曼桢重逢时“听见轰的一声,是几丈外别一个躯壳里的血潮澎湃,仿佛有一种音波扑到人身上来,也不知道还是他自己本能的激动”[6]285。另有荣宝因惧怕父亲祝鸿才,每次看到他“就吓得像小鬼似的、就像仇人似的、就像避猫鼠似的”这三处隐喻是常见的描写人恐惧心理的表征,故本文不作赘述。全书中源域表达也为抽象概念的较少,仅4例,分别是描绘曼桢的喜悦时“然而她的快乐是无法遮掩的,满溢出来了的生之喜悦,在她身上化为万种风情”[6]74;曼桢和世钧无言相对时“只觉得那似水流年在那里滔滔地流着”[6]113;世钧在得知曼桢一家已经搬走的消息时“觉得震恐而又迷茫,简直好像遇见了鬼一样”[6]187;曼桢与世钧错过后,对他的思念是一种痛苦,而且“那痛苦似乎是她身体里面唯一的有生命力的东西,永远是新鲜强烈的,一发作起来就不给她片刻的休息”[6]231。为便于阐释,我们用图表来呈现目标域和源域的范畴选择,见表1:
表1 《半生缘》中的人物内心隐喻
从源域的选择中我们不难发现,张爱玲描写大脑空白时使用冲洗过这一隐喻,沉默无言的感受是流年在流走,难受时像火烧,万箭钻心,锥心,身子掉冰窖,害怕时的隐喻等等,这些都遵循了一般隐喻规律,是常见的体验。但我们也能看待对恋爱的感受归为站在美丽深潭的边缘,内心的难受譬如毛孔分泌黏液,痛苦是有生命力的东西这类的新奇隐喻。在之前我们曾论述过隐喻表达了人们的思维,实现的途径是人的身体经验,用具象的经验来构建抽象的概念。恋爱的心情、难受乃至痛苦都是人的内心复杂的情感体验,很难通过言语准确地表达,但是加上身体的体验则效果马上呈现。如果要形容难受的程度,就可以黏液体验一番,这是一种从人体的黏膜层或黏膜下层分泌出来的湿滑液体,比较浓稠。如果还觉得抽象,想想人感冒时流的鼻涕,这就是一种黏液,如果毛孔分泌这种物质,试想一下难受的程度。痛苦则更复杂,它使人不舒服,不快乐,痛苦如果拥有了生命力,就会永远存在,随时都可以感受到,那如果是随时会发作且永远无法磨灭的长伴人生的痛苦又是何种滋味?
人的情感是抽象的,但从一定程度上可通过建立在身体经验上的隐喻实现概念化而加以表达[7]。张爱玲就是一位善于用隐喻表达情感的语言大师,把人物的内心世界入神刻画,展露无遗。
婚恋是张爱玲一贯也是最为得心应手的题材,她在《自己的文章》中曾经说过:“我以为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朴素,也更放恣的。”[8]可见情感也是一种世界观。由于张爱玲个人的生活经历和体验,她笔下的男女没有真正的爱情,对婚姻的态度更是悲观否定的。《半生缘》虽然难逃此窠臼,却难得地将爱情描述得百转千回。笔者将把《半生缘》中的爱情、婚姻隐喻合在一处讨论。有别于张一贯的无爱之爱,小说中的爱情居然有了一丝暖意。在写到曼桢与世钧萌生爱意时,有一处对月亮的勾勒“今天晚上有月亮,稍带长圆形的,像一颗白净的莲子似得月亮,四周白蒙蒙的发出一圈光雾”[6]26。这里看似是写月亮,实则在隐喻爱情。用白净莲子似的月亮隐喻他们之间纯洁朦胧的爱情,因为月亮自古以来就是文学作品中爱情的见证。而白净的莲子更展露了爱情的纯净美好。可以这样说,用莲子隐喻月亮,再用月亮隐喻爱情,就用双重的寓意凸显了爱情纯洁的光彩。同样的例子还有“对过有一个黄色的大月亮,低低地悬在街头,完全像一盏街灯。今天这月亮特别有人间味。它仿佛是从苍茫的人海中升起来的”[6]70。爱情的力量何其强大,月亮也可以有人间味。在叙述曼桢和世钧两情相悦时,张用了“却好像是千载难逢的巧合”[6]73。巧合就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件,加上千载难逢恐怕比中头彩更不易,而这样的事情在一对青年男女身上发生了,这样难能可贵的爱情更应珍惜。以至于在感情起伏波折时,变得“很难处理”,“不能往冰箱里一搁,就以为它可以保存若干时日,不会变质了”[6]101,让人忍不住轻声叹息。再到最后面临回不去的现实时,张异常冷静客观地写道:“也许爱不是热情,也不是怀念,不过是岁月,年深月久成了生活的一部分”[6]288。爱情幻化成了岁月,只是生活的一个部分而已,这个隐喻不动声色地道出了爱情的本质。再浓烈的感情,在生活的跌宕中最后都淹没在岁月中,和岁月一样,只能往前,再深刻的感情最后也只能怀念,无法回头。这个看似平淡的爱情隐喻,让人大彻大悟之时却又感到烦乱、压抑。爱情的百般滋味就在张爱玲笔下的隐喻中浓缩升华了。
传统意义上,婚姻是神圣美好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引人对婚姻无限向往。然而在《半生缘》中,曼桢与祝鸿才的结合,世钧和翠芝的凑合,叔惠、豫瑾最后都选择了无爱的婚姻,这种种境遇都展现了别样的婚姻。小说中关于婚姻的隐喻仅4例,却字字珠玑,深刻地体现出张爱玲独特的婚姻观。
叔惠认识翠芝后,发出“尤其是翠芝这一类的小姐们,永远生活在一个小圈子里,唯一的出路就是找一个地位相等的人家,嫁过去做少奶奶——这也是一种可悲的命运”[6]47的感慨,颇有悲天悯人,替翠芝惋惜的意味。嫁人成了唯一的出路,这是可悲的命运。将婚姻用可悲的命运来解构,体现了女性在婚姻中的不独立,在婚姻关系中人性遭到扭曲,最后落得可悲的下场。经济状况窘迫的曼璐则以婚姻为手段,求得生存的权利。她的婚姻直接是为了满足经济需要,以至于实现这一目的后,顾老太太“对于曼璐嫁得金龟婿这一回事,始终认为是一个奇迹,也可以说是她晚年最得意的一桩事”[6]98。顾老太太明明知道女儿曼璐嫁给祝鸿才过得并不好,却把女婿视作金龟婿,仅仅因为他有钱,她们可以依靠。并把这样不靠谱的婚姻奉为奇迹,觉得不可能发生的幸运竟然降临到了曼璐头上,这是何等福气。此处的婚姻隐喻充满了嘲讽,也揭示了女性在婚姻中被物化的事实。在追求金钱的婚姻中,自己也变得畸形,沦为不幸的牺牲品。顾曼桢是张爱玲笔下罕见的正面女主人公,她一直渴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经济上的独立,获得自由、尊严乃至爱情,婚姻,如果她成功了,这样的婚姻就应该是作者心目中理想的模式,然而造化弄人,最后她嫁给了强暴她并生下孩子的祝鸿才,这段关系在曼桢看来“根本她觉得她是整个一个人都躺在泥塘里了”[6]246,“她觉得气也透不过来,这是她自己掘的活埋的坑”[6]248。婚姻给人的感觉像躺在泥塘里已经够难受,够沮丧了,更何况是自毁前程,活埋自己的坑。让人完全喘不过气来,对婚姻彻底失望,幻灭。通过源域中可悲的命运、泥塘、活埋的坑来理解婚姻,突出了它的无可奈何,从根本上否定了婚姻。旧时女人在婚姻中是从属的、不幸的,究其原因“女人所处的环境,所受压力,有旧家族内的冷漠眼光,有命运的拨弄,更有来自女性自身的精神重负”[9]。
《半生缘》描写的重点在于人与人的感情,道出人性的扭曲与变态,通过探寻女主人公顾曼桢内心的奥秘,寻找人生安稳的一面,并通过颠覆这种安稳人生的描写,达到观照人生实质的目的。小说开头的一句交代人生在世如白驹过隙“日子过得真快,尤其对于中年以后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顾间的事,可是对于年轻人,三年五载就可以是一生一世”[6]1。人生这个概念太难具体形容,三言两语难以穷尽,长篇累牍未必讲清,张爱玲从两种不同的视角用隐喻巧妙地交代了人生。年轻人你侬我侬,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一辈子;中年以后,阅过世事,天真不再,时间就从指缝间悄然溜走,不着痕迹。人的一辈子长短如何衡量,全看什么年龄看,什么心境量。对于光阴的感慨在描写曼桢和世钧热恋时也有过,“他们在沉默中听见那苍老的呼声渐渐远去。这一天的光阴也跟着那呼声一同消逝了。这卖豆腐干的简直就是时间老人”[6]81。因为相爱,即使什么也不说,也能待一天,以至于觉得买豆腐的吆喝在昭示一天结束,过得太快。这样的感悟在他们以后的岁月中将不再有。同样对时间的体会还出现在曼璐多年后和初恋张豫瑾重逢时,这不是两人浓情蜜意的沉默,而是一切都回不去时,命运再把两人放在一处的尴尬不知所言。“俩人默默相对,只觉得那似水流年在那里滔滔地流着”[6]113。流年流走这个隐喻生动地把两个人生命中以及逝去的美好时光和以后无可奈何消逝地更快的岁月都展现在读者面前,使大家也能感同身受这样的人生现实。在书中曼桢人生遭到毁灭时,张并没有安排她大声号啕,呼天抢地,哀叹自己的命运之凄惨,只用了一句“譬如给疯狗咬了”[6]177。被狗咬了得打狂犬疫苗,被疯狗咬了多半无药可治,死路一条。这里张爱玲还是不动声色地用这个隐喻表达了对曼桢命运的看法:她的人生已经被自己的亲姐姐和姐夫联手毁了,即使还活着也是生不如死。看到这里,人性的丑陋令人发指。难怪钱理群曾评价张爱玲最敢于也善于“深入人性的深处,挑开那层核壳,露出人的脆弱暗淡”[9]515。曼桢终究无法摆脱自己母亲的角色,为了孩子不得不与祝鸿才结婚,这种选择令人扼腕叹息,而她也在终日如行尸走肉的生活之余审视自己“这是命运对于她的一种讽刺”[6]262。讽刺的是她的选择,还是她的曾经,她的现在,其实命运从来不会作任何回应。曼桢对于人生的感慨理所当然。当一个人对于自己的生命了解得过于透彻之后,由不得她会产生一种宿命感,一种悲从心底来的彻悟。曼桢如此,张爱玲如此,芸芸众生皆是如此。从张爱玲对人生的隐喻之源域选择来看,两个都涉及时间,拿时间的特征来映射人生,很容易产生人生太匆匆的理解。命运恶劣的程度很难直观感受,于是源域里集合了疯狗咬这一具体事件,用它来体认人生,得出的解读也就具象了。至于命运的讽刺,以抽象喻抽象的情况并不多见,但是讽刺一词也将抽象的概念具体化了,只有可笑可悲可叹之人事才会被嘲讽。
分析《半生缘》中的人生隐喻不难发现,虽然小说难得出现了一丝暖色,虽然小说中难得出现了正面的女主角,虽然小说中更难得有真诚的爱情,但一切最终回归了张氏传统的人生观:人生本是虚无,一切美好皆是虚幻。
每个人对于客观世界都有着自身独特的体验,正是这种体验产生了隐喻的表达。作者使用隐喻时对源域选择的倾向性构成了其独特的文风。本文从认知隐喻的视角对张爱玲唯一的长篇小说《半生缘》中的人物内心隐喻、爱情隐喻、婚姻隐喻、人生隐喻进行考察分析,发现张氏在源域的选择上既有遵循传统的一面,更有新奇大胆的尝试,使得她的隐喻入木三分。她既善于用隐喻表达情感,如难受时毛孔分泌黏液,也难得地让笔下的月亮因为爱情特别有人间味,更将爱情与岁月关联,婚姻与命运等同。她的《半生缘》中那些深刻的隐喻,就像在天地间竖起了一张硕大无比的镜子,用这面镜子映照整个世界,现实世界也就变得虚幻无穷,虚实难辨了。
[1]Lakoff, G.Women,Fire,andDangerousThings. [M]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7:2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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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林东明)
Eileen Chang’s Eyes on the World——Metaphors inDestinyofHalfaLifetime
Pu Qiuju
(Department of Foreign Language and Culture, North Sichuan Medical College, Nanchong, Sichuan 637000)
Cognitive linguistics holds that metaphor is cognitive in essence, for it involves deep linguistic thinking. Thus it is not only a unique form of language, but also ideal literature analysis materials. The paper tries to analyze metaphor in Eileen Chang’s only novel DestinyofHalfaLifetime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nguistics. The findings are that the metaphors reveal her persistent writing style: a metaphorical novel, and her unusually positive or neutral attitude towards life.
Eileen Chang;DestinyofHalfaLifetime; metaphor; style
I045
A
1008-293X(2015)06-0085-05
10.16169/j.issn.1008-293x.s.2015.06.016
2015-09-28
四川省教育厅2013年科研发展计划资助项目(项目编号:13SB0121)。
蒲秋菊(1982-),女,四川南充人,川北医学院外国语言文化系讲师,硕士。研究方向:语言学与外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