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克明
艰难年代的读书故事
◆ 甘克明
山沟里出生,苦难中成长。生在“三年困难时期”,经历“文化大革命” 等运动。少年青春时光,寂寞如野草疯长,饥饿常眼冒金星。忍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唯一的快乐,莫过于借到一本小说,找一处幽静的地方,美美的过上一把瘾。随着书中人物进入故事,如同小孩在沙滩玩耍,忘记时间,忘记肚子饿,忘记大人骂……从那时起养成怀揣小说的习惯,到今天年已半百,口袋或包里可以没有钱,但不能没有书。
那个年代,我们这些山里孩子,除每天上午上四节课外,早晨下午放牛,星期天砍柴,春插双抢(抢收抢种)支农,劳动是主课。忙里偷闲能看到一本好书,就好比山上挑下百斤重的柴,坐田埂沐浴清风般舒坦!那感觉,沙发再松软,也敌不过田埂的湿硬。
酷暑烈日,田间打谷机声音轰鸣,社员“放卫星(收割比赛)”号子震天。中途,听到队长扯开破锣嗓吆喝大家“歇一下,抽袋烟”。我便抛下镰刀,兔子般钻进柳荫下的一条小溪边,顾不上擦一把沾满泥渍的脸,打开一本神话小说,在塞满耳畔的蝉音中,在轻抚脸颊的凉风里,在鱼儿啄脚趾的痒痒里,进入美妙的神话世界……怎一个 “爽” 字了得!只可惜,一袋烟的工夫太过匆匆。
只有下雨天,才是老天赐予我的最佳读书日。雨天不用下地,劳动力可以大白天蒙头大睡,一洗全身腰酸背疼的劳累。
暴风骤雨如千军万马在屋顶厮杀,裹着闪电的霹雳在空中炸响。关上门窗,聆听瓦缝漏雨的“滴答”声和闹钟秒针的“滴答”声,心生一种鸟鸣山幽的宁静,腾升一份特别的幸福感!此时,给自己斟上一杯冷茶,展开一部厚厚的小说,悠然入胜……读到妙处,摘录本中,留闲暇欣赏和玩味。并从此养成“不动笔墨不读书”的习惯。它为我日后的公安写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很快,这种幸福的宁静,随着该死的雨停,被母亲的叫骂声打破。父亲长年在外工作,爷爷奶奶和姐姐弟弟妹妹、一家九口的生活重负,全压在母亲一人肩上,况且还担任着大队的妇女主任。事多心烦易火。一次看书入迷,妈妈从大队回家,见水缸没水,灶前没柴,一把夺过我一本《唐诗三百首》,一撕两半,侥幸的是没有往下继续。联想曾失手打伤一个同龄男孩,我撒腿就跑。母亲在后面追我臭骂,朝我扔石块。当时真纳闷,不足十米远,嗖嗖飞来的石块就落我脚后跟,何以命中率为零?!长大后,才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受书中“英雄”的影响,二十岁那年,我报名参军。部队紧张繁忙的训练和开会、学习、搞生产,一天到晚满满当当,鲜有时间坐下来继续我的爱好。好不容易等到睡前看上几页,九点熄灯号一响,营房立即一片黑暗。
冬天尚可躲进被子里打着手电,接着我的书中漫步。记得一个北风呼啸、雪花飞舞的冬夜,被子里手电的光明,小说的精彩,营造出一个温暖如春、幸福似梦的小天地!令我兴奋不已,永生难忘。美中不足的是,被子里的憋闷让我如冰下海豹,要不时地探出头来吸几口气。就在我探头吸气的当儿,正巧撞在排副查夜的“枪口上”!在挨克的同时,我的书和手电,成了他老人家的“战利品”。
在那个没有电视电脑、文化娱乐荒芜的年代,凡能设法借到的古今中外的文学名著,都弄来饥不择食的饱“餐”一顿。虽然多是一些有头没尾、有尾没头、无头无尾的残破旧书,却能使我心情大好、胃口大开。直到初中毕业进共大,我仍相信小说中人物是真实的。一同学是从某小说人物故乡来的,便傻傻地问起他书中的“某某某”时,那同学一头雾水。后来,才知小说是艺术创作,是作家的妙笔生花。这时,我已爱上写作,就更离不开看小说了。
看书不易,借书更难。个中滋味,不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是难以体会的。书,如同我最亲密的朋友,陪伴我度过了艰难年代寂寞、苦涩的青春时光;让我这个山里孩子,较早地认识了山外那个纷繁复杂、充满诱惑的奇妙世界;鼓励我对待自己毕生所追求的东西,正像路遥所说,“只有初恋般的热情和宗教般的意志,人才有可能成就某种事业。”
今天,对读书的爱好,已融化血液深入骨髓,成为我生命中不可缺失的重要内容。我把新购置的三室二厅中南北两间,装修书房。冬天南面暖,夏季西边凉,最适宜读书写作。两室书架上摆满我小鸟衔窝、一本一本从书店和网上淘来的各种书籍(多为小说)。爱书成癖。许多新书,虽然来不及翻看,但捧在手心,摸摸书页,吻吻封面,嗅嗅油墨芳香,当春风一度,让我痴迷。
从部队退伍到公安局工作,几十年来爱好使然,写过大量的通讯报道,出过小说集,获过各种奖项,并加入了省作家协会……现在,书多了,条件好了,有时间读了,再不用害怕饿肚子,不用担心队长催工,母亲叫骂,副排长查夜……然而,我依然十分怀念艰难年代里,在鱼啄脚趾的柳溪、在电闪雷鸣的雨天、在雪花织梦的冬季、在沉重的劳动之余,那苦并快乐的读书时光……
发稿编辑/冉利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