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玉
(中国人民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2)
从抓住机遇到保持理性
——2002-2014年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发展历程的数据分析与趋势思考
王佩玉
(中国人民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2)
通过定量展现和客观评估2002-2014年间全美高等院校在线教育的发展历程,文章认为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大致经历了面向技术的“媒介应用”阶段、面向内容的“课程整合”阶段和面向平台的“网络生态”三个发展阶段,对应确立了追求教育手段优化的在线教育观、追求教育策略优化的在线教育观和追求教育系统优化的在线教育观。据此,文章对我国在线高等教育的未来发展方向及路径进行了初步思考,提出“学校—教师—学生”三要素协同耦合、“内容—技术—平台—政策”四位一体的双螺旋发展路径建议。
在线教育;美国高等教育;ICT;双螺旋模型
为准确把握美国在线高等教育的质量、规模及发展现状,斯隆联盟(现更名为“在线学习联盟”,Online Learning Consortium)与百森调查研究团队(Babson Survey Research Group),在阿尔弗雷·斯隆基金会(The Alfred Sloan Foundation)的赞助下,自2003年连续12年发布美国在线高等教育评估报告1美国在线高等教育评估报告相关文献可通过www.onlinelearningsurey.com检索查阅。,其中2013年调查覆盖的学生比例占全美高等教育学生总数的81%[1],2014年首次引入美国国家教育统计中心(The National Center for Education Statistics)高等教育集成数据系统(Integrated Postsecondary Education Data System)覆盖全美4891所高等院校[2]。有别于既往同类研究的描述性解读[3][4][5][6][7],本文在对美国在线高等教育进行长跨度“是什么”的扼要分析基础之上,重点探讨其背后“为什么”的由来之路,并据此对我国在线高等教育的未来发展方向及路径进行初步思考,提出“学校—教师—学生”三要素协同耦合、“内容—技术—平台—政策”四位一体的双螺旋发展路径建议。
1 规模维度: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学生人数年均增长率由 2005年 36.5%的历史峰值回落到2013年秋季的低谷3.7%
分析和判断美国在线高等教育规模的一个最直接指标,是追踪评估 2002-2014年间接受美国在线高等教育的人数占同期入学总人数的比例。表1列示了2002-2013年针对美国学位授予高等学校(degree-granting postsecondary institutions)2根据2010年卡内基高等教育机构分类(The 2010 Carnegie Classification of Institutions of Higher Education),美国高等院校分为以下 7类:①研究型大学(research universities);②博士学位授予大学(doctorate-granting universities);③综合性院校(comprehensive institutions);④本科院校(baccalaureate institutions);⑤大专院校(associate degree institutions);⑥专科院校(specialized institutions);⑦职业技校(vocational/technical institutions)。通常,将前4类高等教育机构统一定义为学位授予高等院校。的相关数据统计情况。
表1 2002-2013年美国学位授予高等学校秋季入学人数及接受在线教育情况统计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2012年秋季学期接受至少1门在线课程人数达到710余万人的新高,但较2011年秋季学期仅增加41.2万人,这一数字为过去5年的新低,其6.1%的年增长率也是期间最低水平。2013年秋季学期接受至少1门在线课程的人数统计来自美国高等教育集成数据系统(IPEDS),尽管与前述2002-2013年间不是严格可比,其3.7%的年增长率延续了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学生人数年均增长率持续下降的趋势。
2 质量维度:美国在线高等教育用户满意度由2003年的57.2%上升为2012年的77%,但在2013年和2014年意外下降2.9个百分点
对教育质量的评估是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年度评估报告持续关注的另一项重要内容。但就具体评估理论和评估方法来说,迄今还没有建立起一套科学、合理、普遍公认的在线高等教育质量评价体系。现实中采用的一个变通处理是将传统的面授教育作为一个参照系,认为如果在线高等教育的教学质量可以与面授相提并论,那么在线教育就可凭借其成本优势在高等教育市场竞争中处于相对有利的地位。
图1 2003-2014年美国在线高等教育教学质量统计
图2 未来5年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发展趋势判断统计结果
图1展示了美国在线高等教育机构对教学质量感受(“有些不如面授”或“不如面授”)的相关数据统计情况,在线高等教育质量可以与面授相媲美的观点没有得到多数人的认可。2003年有 42.8%的受访者认为在线教育教学质量不如或有些不如面授,这一教育质量指标在过往2003-2011年间获得少许改善。但2012年是一个特殊年份,只有23%的受访者认为在线高等教育教学质量不如或有些不如面授教育。
3 趋势维度: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学生比例将达到50%以上,在线教育质量仍是事关生存与发展的首要问题
2013年度美国在线高等教育评估报告的一个亮点是,百森调查研究团队就未来5年最有可能发生的在线高等教育未来发展方向做了一个补充调研。针对“大多数学生参加至少1门在线课程”、“学生自调节进度在线学习工具的实质应用”、“在线授课远不同于面授模式”、“在线课程成本远低于面授课程”、“不再关心在线教育的相对质量”等5个可能情景,图2分别给出了认为“非常可能”和“可能”的统计结果分布,反映了受访者对未来5年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发展趋势的判断:(1)当前美国在线高等教育比例为33%,90%受访者认为在未来5年将上升至50%以上;(2)超过 50%受访者认为,未来在线高等教育成本将远低于面授模式,在线教育模式会与传统面授模式存在实质性差异,面向学生的自调节学习工具将获得实质应用;(3)只有1/3受访者预计未来将不再继续关注在线高等教育的相对质量。
通过分析美国2002-2014年在线高等教育发展历程的数据,可以清晰地看到美国在线高等教育走过了一个“从抓住机遇到保持理性”的发展路径。
1 面向技术的媒介应用阶段:追求教育手段优化的在线教育观
从19世纪末幻灯、无声电影等媒介被引入教育领域开始,人们将新技术应用于教育领域的努力就从未停止过。继2000年7月八国集团首脑会议发表的《全球信息社会冲绳宪章》(Okinawa Charter on Global Information Society)提出:“ICT(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Technology)是21世纪社会发展的最强有力动力之一,并将迅速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动力”[8],基于ICT的在线高等教育征程就在美国拉开了序幕。在发展初期,大家关注和推动的焦点集中于三个问题:第一,ICT的应用方法是什么;第二,教学效果怎样;第三,如何协调与面授的关系,其核心是应用ICT实现教育手段的优化,这里将其定义为“面向技术的在线教育观”,期间为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发展历程中的“媒介应用”阶段。
面向技术的在线教育观关注的不是高等教育是否应开展在线教育的价值判断问题,而是如何利用在线技术的手段优化问题,其结论基本是新媒介优于旧媒介。在“面向技术的在线教育观”的影响下,人们对新媒介和新技术的研究和探索往往不是出于高等教育活动对于新媒介的真实需求,更多考量的是新媒介拥有什么新技术特性,这些新技术特性又具有哪些教育潜能,进而围绕这些潜能实施“只见技术不见课程”的顶层设计,并在此基础上推广应用于教育实践,其结果不是虎头蛇尾、半路夭折,就是需不断寻找新的“技术增长点”来博取更多的关注,少数成功案例也大多处于“叫好不叫座”、“丰产不丰收”的非常态教学中,与现实的高等教育需求存在不小的技术鸿沟,技术与教育之间“两层皮”的现象跃然显现。
2 面向内容的课程整合阶段:追求教育策略优化的在线教育观
美国在线高等教育经历初期“媒介应用”阶段之后,逐渐意识到纯粹的“面向技术的在线教育观”取向不能取得预想的顶层设计效果。2006年秋季美国学位授予高等学校入学学生中“接受至少1门在线课程的学生人数”增长率降至9.7%,较2005年锐减26.8个百分点。这种雪崩式的滑坡态势迫使人们更加深刻地思考美国在线高等教育的未来发展路径,更加务实地思辨“既见技术又见课程”的最佳实现方式,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发展由此进入“课程整合”阶段,“追求教育手段优化的在线教育观”演进成“追求教育策略优化的在线教育观”。
在“课程整合”阶段前后,有三部重要文献对“面向内容的在线教育观”的确立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一是《教育技术CEO论坛第3期年度报告》(The Third Annual Report of The CEO Forum on Education and Technology);二是国际教育技术协会修订的《国家教育技术标准》(National Education Technology Standards),包括面向学生的国家教育技术标准、面向教师的国家教育技术标准和面向管理者的国家教育技术标准3美国《国家教育技术标准》相关文献可通过www.iste.org/standards检索查阅。;三是罗布耶(M. D. Roblyer)撰写的专著《教育技术整合于教学》(Integrating Educational Technology into Teaching)[9]。
相比面向技术的在线教育观,面向内容的在线教育观强调在线教育的核心是课程,切忌为“在线”而“在线”。作为课程内容的一部分,在线技术不仅存在于课堂教学之中,更应贯穿课程的始终,课程整合的核心是实现在线技术与课程内容的双向互动。以二语习得教学为例,决定一次真实跨语际交流成功与否的关键是其对隐性知识的理解和表达。现有课程中由于隐性知识的缺失,常常导致学生出现“听不懂、说不清、读不透、写不好、译不来”等现象。未来二语习得课程改革的一个重要方向是创建多语境支持的全天候教育模式,打破“重显性知识,轻隐性知识”的观念局限,淡化“课内课外、课前课后”的时空界限,打造“时时可学习、处处可学习”的类母语环境,通过“Flipped Classroom”等在线教育技术为显性知识转变为隐性知识的“内化”过程和通过共享隐性知识经验产生新的意会性知识的“群化”过程创造便利。
3 面向平台的网络生态阶段:追求教育系统优化的在线教育观
如美国教育技术学创始人之一唐纳德·伊利(Donald. P. Ely)[10]的经典之问:“技术总是答案,但问题是什么?”美国在线高等教育经由“媒介应用”阶段走向“课程整合”阶段,开创了“面向内容的在线教育观”与“面向技术的在线教育观”相向发展、协同促进的新纪元。这是终点,还是新的起点?2010年3月5日,美国教育部教育技术办公室(Office of Education Technology, U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发布《变革美国教育:技术推动的学习》(Transforming American Education Learning Powered by Technology)的第四个国家教育技术计划(National Education Technology Plan 2010)[11],提出依靠技术推动的21世纪学习模式,为美国在线高等教育的发展开拓了进一步的想象空间。以把学生及其认知过程纳入关注领域为标志,美国在线高等教育发展进入“网络生态”阶段,“追求教育策略优化的在线教育观”演变为“追求教育系统优化的在线教育观”。诚如Michael Spector等[12]所讲:“如果在技术支持的教学系统中能够融合认知特点、学习风格等因素,学习会变得更加容易。然而,目前只有很少的教学系统充分关注了这些。尽管在自适应学习系统、知识管理系统中多多少少考虑了上述因素,但仍然不能满足学生需求。”
相比面向技术和面向内容的在线教育观,面向平台的在线教育观强调学生学习中的发展性,其涵义既包括学生个体的差异发展,也囊括学生共同体的发展,真正体现在线技术激活传统教育的根本价值所在。在线教育的本质是“教育”,而不是“在线”。教育的目的一定是学会了什么,而不是在哪里学习。在线教育的成功与否最终取决于教育三要素(学校—教师—学生)的耦合效果,其唯一的判断和检验标准就是在线教育是否能为“为知识开锁,让大脑给力”[13]之教育目标提供更为“多、快、好、省”的实现途径。对于学生,在线高等教育的关键是在观念和行动上实现从消费者到创造者的转变,学生不再是课程内容的单纯消费者,而是课程内容的设计者和创造者。对于教师,在线高等教育的关键是提高必要的数字素养4美国图书馆协会数字素养工作组(The 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s Digital Literacy Task Force)将“数字素养”定义为“使用 ICT去发现、评估、创造和传播信息的能力。”[8]水平,不仅要掌握数字化技能和工具,更要培养能够“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的数字思维方式和数字架构能力。对于学校,在线高等教育的关键是建立起应对变革的敏捷机制,鼓励和支持自上而下和自下向上的双向变革实践,积极探索实现高等教育本质功能(价值塑造、能力培养、知识传授)的最佳途径,并能够在多组织情境中广泛实施。
纵观美国在线高等教育的发展历程,除了技术、内容、平台维度,决定在线高等教育发展的另一个不容回避的维度就是政策,包括高等教育的国家主权问题、高等教育体系的重构问题、在线教育质量监控与学位认证问题、在线教育的知识产权归属及传统教育的教师冗余问题等,需从供给面政策、需求面政策和环境面政策[14]等不同视角未雨绸缪,掌握好发展的主动权,把握好长远利益的主导权,处理好发展的速度、政策的力度和社会的可接受程度之间的辩证协同关系,做到既要一脉相承,又要与时俱进;既要目标理性、激进,又要路径人性、渐进。
表3 建设我国在线高等教育全面支撑体系搭建模块集
当前,在线高等教育成为我国教育信息化发展中最引人瞩目的领域,为构建“时时可学、处处可学、人人可学”的学习型社会[15]提供可能和条件。但客观地看,其发展不仅滞后于美国在线高等教育水平,与我国银行、电信、税务等行业的信息化水平也有相当差距。在机遇与挑战面前,一个系统性和针对性兼具、战略性和战术性相融合的发展方向,是构建“学校—教师—学生”三要素相耦合与“技术—内容—平台—政策”四位一体互相协同的双螺旋模型——前者以“在线高等教育”为轴心,按照“先学校,后教师、学生”的逆时针方向盘旋;后者按照“先技术、内容,后平台、政策”的顺时针方向绕同轴轴心以“麻花状”盘旋,形成两者相互平行而走向相反的DNA双螺旋构型。如表3所示,在该双螺旋模型内部,二条主链之间形成12对“碱基对”,构成建设我国在线高等教育全面支撑体系的搭建模块集,其不同排列组合为规划设计我国在线高等教育的优先发展方向及政策传递路径提供一个逻辑分析框架,按照“目标明确、路径清晰、渐进趋优、节奏可调”原则,利用后发优势实现跨越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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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m Seizing the Opportunity to Grade Level——On the Online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2002-2014
WANG Pei-yu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China 100872)
By quantitatively examining and reviewing the nature and extent of online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for the past twelve years, this paper presents three development patterns to summarize the US’ online higher education development path, namely the technology oriented media application pattern, the curriculum oriented course integration pattern, and the platform oriented network ecology pattern. Based on these findings, this paper proposes a double helix model that one is the “institution—faculty—student” backbone on the demand side, the other is the“content—technology—platform—policy” backbone on the supply side to investigate and develop the roadmap for China’s online higher education initiative.
online education; higher educ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ICT; double helix model
G40-057
A【论文编号】1009—8097(2015)06—0025—06【DOI】10.3969/j.issn.1009-8097.2015.06.004
编辑:李婷
王佩玉,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高等教育国际比较研究、跨文化交流及英美文学,邮箱为wangpeiyu_ruc@163.com。
2014年9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