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看苏轼未曾踏出的归隐之路

2015-03-13 04:25高婉青浙江工业大学杭州310023
名作欣赏 2015年8期
关键词:定风波归隐黄州

⊙高婉青[浙江工业大学, 杭州 310023]

从《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看苏轼未曾踏出的归隐之路

⊙高婉青[浙江工业大学, 杭州 310023]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是苏轼被贬黄州期间写的一首词,词中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反映了苏轼豁达开朗的性格和超然物外的精神境界。其实,在苏轼的内心深处是无比向往归隐山林的那份闲适自在,然而儒家的济世理想却鞭策着他在政治仕途上一路走到底,纵然坎坷,纵然波折,却依然无法抛弃。总之,苏轼是以出世为心,入世为迹,虽然从未曾踏出归隐之路,但是参透的人生妙理却胜似归隐。

苏轼 归去 出世 入世

一、渴望归去,从未归去

苏轼的作品集中多次提到“归田”,而且多次买田,念念不忘归田。如《次韵和刘贡父登黄楼见寄并寄子由二首》曰:“腴田未可买,穷鬼却须呼”,本打算在泗水买田可未能如愿。又如《东坡志林·沙湖》云:“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蛳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东坡甚至在观画时受画中美景之吸引,情不自禁地写道:“不知人间何处有此境,径欲往买二顷田。”②其后在惠州,在《与王定国四十一首》中也提到“南北去住定有命,此心亦不念归,明年买田筑室,作惠州人矣”。这种“归田”情愫,可以见出苏轼内心对隐逸生活的强烈向往,归根结底与他信奉儒家的“用行舍藏”思想有着密切的联系,也源于他刚直、独立不拘的政治操守及向往自由的个性。然而,这条“归田”之路却是终竟搁浅,只因内心那强烈的济世情怀和建功立业的理想,以及至死不变的忠君思想。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他也未能真正归田。

一代文豪苏东坡,一生几经贬谪,虽生在太平富裕的北宋盛世,却依然免不了宦海浮沉、漂泊天涯,山河未尝破碎,身世也会沉浮。曾经进入过权力中枢,更多的却是卷在党争漩涡之中。赤壁矶头的贬居,沧海鲸波的放逐,以致他曾多次在诗词文赋中提及“归去”,然而,终其一生都未能真正归隐而去。他渴望的另一种自由自在、闲适洒脱的隐居生活终究只能隐藏在内心深处,那种归隐愿望也只好寄托于诗词文赋之中。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这句词出自苏轼的《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写于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即苏轼被贬黄州的第三年。词人仿佛真就超脱凡俗达到另一番高妙的境界中了,并不是因为熬过了风风雨雨的打击摧残而倍感自豪,也不再是对风雨的安之若素处之泰然,而是真正超脱,在东坡眼里实乃并无风雨。不管外在境遇如何变幻,都如云烟过眼,明净通透的心灵不会被外物困扰,这是明白宇宙、人生真谛后,对身世利害的断然超越。

1079年,苏轼不幸被卷入“乌台诗案”,出狱后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开启了他与黄州的一段绝妙良缘,正是在黄州的这四年造就了文学史上伟大的东坡居士。他曾自认当时的处境是“惊魂未定,梦游缧绁之中;只影自怜,命寄江湖之上”①。但远离政治中心的淳朴郊野,恰恰成全了他回归本真、思考人生的心路历程。《定风波》是他在黄州人生思考的结晶,最能表现他潇洒从容的精神气度和旷达坦荡的胸怀。词里所言的“归去”在他的其他作品里也多次提到过,如作于熙宁四年(1071)的《游金山寺》中的“江山如此不归山,江神见怪警我顽。我谢江神岂得已,有田不归如江水”。诗人因与王安石政见不合,自请外任,十一月由汴京赴杭州通判任,途经镇江,游览金山寺,江山如此美好,“我”却仍不归隐,黑夜江心所见,大概是江神显灵来警醒“我”恋俗不归的愚顽吧。诗人对着江水发誓:如果“我”置田后还不归隐,一定如滔滔江水。可见诗人归隐山林的决心之大之切。又如《菩萨蛮·回文冬闺怨》中的“归不恨开迟,迟开恨不归”以及《水调歌头·欧阳文忠公》中的“携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还有《念奴娇·中秋》中的“便欲乘风,翻然归去,何用骑鹏翼?”

二、未曾归隐,胜似归隐

在苏轼多次的被贬谪生涯中,尤其是在黄州东坡居住的那四年,可以说是未尝归隐却胜似归隐,正如他“也无风雨也无晴”中所参透的境界那般超脱旷达、随缘自适。东坡尽管身陷尘网,官累平生,然境界却超越凡俗、旷达高妙,故无须归隐而已然归隐。

苏轼在黄州龙王山的东边开垦了一块荒地,过起了躬耕垄亩的生活,并从此自号“东坡居士”,亲自做农活,筑水坝,造鱼塘,种树苗,种花木,种菜蔬,精力全耗在农事上面。当看见自己亲自挖的井出水了,或者亲手撒的种子终于有一天绿芽伸出地面,他像孩子一样高兴。看见田里的稻秧在自己的精心培育下旺盛生长,在清风中摇曳多姿,心里充满自豪与满足。以前的他一直靠俸禄过日子,如今尝尽自给自足的滋味,躬耕东坡的生活虽然身体劳累,却获得了心理上的自豪和满足。

苏轼初到黄州时住在定惠院,常和院里僧侣们一起吃饭、郊游,并开始研究佛家思想与道家思想。他潜心于灵魂的奥秘,除了勤读佛经,还在一座道观中闭门养息四十九天。他在《答秦太虚书》中写道:“吾侪渐衰,不可复作少年调度,当速用道书方式之言,厚自养炼。谪居无事,颇窥其一二。已借得本州天庆观道堂三间,冬至后,当入此室,四十九日乃出,自非废放,安得就此。”就讲到了苏轼借道观按道书所讲进行养炼活动,而且明示若不是废黜放逐,怎能得此养炼机缘。可见,被贬谪也未尝不是幸事,也印证了那句“国家不幸诗家幸”,安心谪居黄州的东坡居士于是有了充裕的时间和经历来享受他从前无比向往的隐居生活了。除此之外,他还学佛家默坐。曾写信给武昌太守,向他要朱砂的方子,在临皋亭设置别室,专放丹炉。通过归心佛僧来寻求安宁解脱,排遣久抑的痛苦,求得一念清净则万念皆空,从而达到物我两忘的境地。从他的众多诗词文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确做到了随缘自适、物我两忘。

苏轼曾在《寄吴德仁兼简陈季常》中提到“平生寓物不留物,在家学得忘家禅”,这一段贬谪胜似归隐的生活经历不仅让东坡先生获得了灵魂的愉悦和精神的满足,更是给中国文学史增添了不少千古传诵的佳作。

三、出世为迹,入世为心

古代文人对待出仕和归隐的矛盾心理非常普遍,“影响中国古代士人心态的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政局的变化。在古代中国,有隐逸情怀的士人不少,但真正的隐士却不多。隐逸情怀是人生的一种调剂,而真正的隐士却要耐得住寂寞。”③当然,这只是一个方面,于苏轼而言,阻碍他迟迟无法踏出归隐之路的最主要原因是他内心深处以儒家道德要求自己,士大夫当以天下为己任,信守儒家的道德准则渴望实现“身居庙堂”“致君尧舜”的雄心壮志。然而,与之相矛盾的是与此同时又对自由旷放有着无比的渴望,是一种士大夫文人普遍想要追求的人生理想和自我人格完善的精神需求,“归去”始终是他眉间心上难以挥去的情愫。

苏轼始终徘徊在仕与隐之间,内心矛盾,然而终究没有迈出归隐的那一步。受过如此多磨难的东坡先生一肚子不合时宜,“归隐”之于他,是无奈,是向往,是对现实的逃避,却不是生命价值的终极实现方式。故而,他始终未曾彻底抛弃儒家的济世理想,真正撒手归隐山林不问世事。“在《和陶读〈山海经〉并引》诗中,他在自己和陶渊明之间加了一个葛洪,因葛洪是以出世为迹而以入世为心的。可见苏轼虽然毕生都在表白归隐之志,但归根结底是入世的”④,这就是最真实的苏轼。

苏轼在其一生的仕宦生涯中,徘徊萦绕在他思想中的是儒释道三家的合体。受父亲影响,苏轼从小研读经史,儒家“兼济天下”的使命感在他的内心深处扎下了深根。当遭逢人生中的打击和无奈时,他便向老庄哲学、佛禅玄理寻求慰藉,面对痛苦力求超脱。“苏轼在天性中既秉有‘欲以天下为己任’的‘用世之志意’,也同时秉有‘不为外物得失荣辱所累’的‘超然之襟怀’。且苏轼把儒家用世之志意与道家旷达之精神,做到了极圆满之融合”。⑤

① 孔凡礼点校:《苏轼文集》,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656页。

②⑥ 王文诰辑注、孔凡礼点校:《苏轼诗集》,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608页,第2248页。

③ 罗宗强:《玄学与魏晋士人心态研究》,天津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294页。

④ 葛晓音:《诗国高潮与盛唐文化》,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464页。

[1] 王水照,朱刚.苏轼诗词文选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2] 阮延俊.论苏轼的人生境界及其文化底蕴[D].华中师范大学,2012.

作 者:高婉青,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2013级中国语言文学专业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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