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建华湘剧艺术人生回忆录(六)

2015-03-12 14:49廖建华
艺海 2015年1期
关键词:湘剧沅陵戏班

廖建华

应邀参加义华班

一九四三年夏,父亲与我,彭俐侬、彭菊生等均应范元义先生(范正明父亲)之邀参加了“义华班”在宝庆(即现在邵阳市)的演出。范元义先生出身“三元科班”他与黄元和、黄元才、罗元清、欧元霞、周元华、李元奇、曾元仙(曾元仙后改京剧武功演员,在上海又改制作髥口、甩发、盔头、靴子,大多数京剧及地方剧种都到他家定制,我在上海拍电影《拜月记》曾请他定做了青麻白三挂髥口与皇色、绿色靴子各一双,优惠了价格并送福明长甩发一支。他送我演关羽的髥口一付)等均是范老的师兄弟。“义华班”顾名思义,也就是范老科了义字辈一班,如:袁义奎、李义姣、曾义桃、谭义红、黄义明等均系老师的弟子。

当时正处在抗日战争的关键时刻,国民党政府多数直属单位都迁移到了邵阳,商贾也云集在此,“义华班”戏班营业还算可以,演员阵营也算行行不缺,当时生行有:邹元谱、周少华、陈白元;花脸:蒋福雷、袁义奎;小丑:陈奎官;旦行:李义姣,曾义桃。相对而言唱工老生与旦行较弱。特别胡琴只有一位鞠兴元,所以彭菊生先生(湘剧界人称“三把半”胡琴之一)一去就光彩很多。

在邵阳演出情况是很好的,省会长沙许多机关单位,有钱的大老板都逃难到邵阳,当时邵阳称之为“小南京”。有一次一帮官绅带着一帮妓女看戏,点了我与俐侬同志的《梅龙镇》,因为我与俐侬是同年,我比她大月份,都只有十三四岁,演出中打彩的不少(打彩是演得好向台上扔钱),彩钱是要大家分点的,演员多点,其次打鼓和琴,盔头箱,捡场也分点,这是由排笔先生分。捡场的叫六大汉。他收捡压了三四块银元在台毯底下被人发现了,告知范元义先生,他找六大汉问,六大汉你吃黑,把钱拿出。六大汉慌了,拿出钱还挨了骂,范老把钱交给厨房大师父,交待这几块钱打牙祭,请大家吃一餐,有意思的是袁义奎、黄义明自告奋勇炒菜,鱼肉都是大盆大盆的。都吃得很高兴。有人开玩笑的对着六大汉说:“你一个人吃有什么味?大家吃才有味,袁义奎特地把剩下炒菜的锅端到六大汉跟前,六大爷送鱼来了,有的人把肥肉夹了敬他,弄得他很尴尬,大家笑得合不拢嘴。其实六大叔是很可怜的人,按他自己说,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只知别人叫六大汉就是了。

邵阳演出情况尚可,但好景不长,日本鬼子打来了,全班人马只得往桃花坪(即现在隆回)方向逃,到了桃花坪虽然演出,但情况不佳,收入不好,全班人只能维持喝两餐稀饭,生活极其艰苦。就在这时从蓝田(即现在涟源)桥头河逃来了大批湘剧艺人及家属,如:庄华厚一家,吴绍芝与他舅舅,姜南生(打大钞的)、董海奎、周明共等,他们身无半文,人也很憔悴。戏班虽营业不好,两餐稀饭大伙分着吃,但艺人之间团结精神非常好,相互支撑,异口同声地说:“梨园同骨肉,人不亲号褂子亲,更何况抗战时期,你们又是让日本鬼子追杀逃难来的。留下了命就运气,只要有吃大家分了吃,这是共命运的时候,就不要讲别的了”。

不久祸来了,国民党城口部队有个京剧团要占剧场演出,范元义先生苦苦哀求,毫无意义,他们没有任何道理就把行箱搬到台下一角,就这样霸占了。戏班有句行话“住锣穷”,锣不响意味着没饭吃。只能自谋生路,董海奎他跟斗翻得好,轻、飘、帅。他给一位演关羽的京剧演员演马夫,他的吃饭问题得到解决。

说起董海奎其人长像不俗,个头形象也漂亮,善于绘画,特别是山水画,他学绘画师承当时有名画家饶省三先生,作为当时的青年演员来说这是难能可贵的。他的英年早逝,对湘剧事业是一大损失。

留下桃花坪在的艺人,各谋生路。我一大早叫卖油条,到了中午时又提着茶盐蛋、凉薯、藕片等零食卖点钱维持生计。主要是等公路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停下来时就跑上去叫卖。一次真是遭遇洗劫。国民党过境的单车上士兵,叫拿香烟,拿吃的,几乎全都拿光。我催着要钱,钱没有给反大笑起来,我还以为逗乐,不一会车开走了,我追了一段追不上,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嘴里还骂道你们不是家伙,是强盗。骂也无用,只得空空而回,心里是非常难过。

祸不单行,班里很多人感染了瘟疫痢疾感染人不少,大人小孩几乎上十号多,死亡也不少,彭俐侬的第二个老弟叫满伢子死了,凡舅的小崽死了,大人也死了好几个,其中死得最惨的是打鼓先生姜南生,他独自一人睡在售票房里,是木板房,上面盖的树木皮,天气热的难熬,又是拉痢,便死在里面。我也染上了痢疾,后来奇迹般地好了,回想起来真是命不该绝啊。后来我们逃难到了洪江。

时间到了一九四五年,这年冬春天气真冷,脚冻烂了,还得裹着旧棉花穿着靴子演出,戏完了靴子里同也都是血,为了生计还得唱下去。我清晰记得这年是范元义先生女儿,范正明姐姐范雪梅与范元义的得意门生袁义奎在洪江结婚。婚礼也很简朴,大家都在难处,只能是祝福、恭喜而已。

洪江这座山城,当地人接受的是祁剧与辰河戏,对湘剧并不十分了解,当地观众不多,主要靠来自长沙方面的观众,上座率不是太高,只能勉强维持生计,戏班里的演员也离去不少,像吴绍芝演了一段时间就与陈楚儒往靖县,想从此地往长沙方向撤。杨福鹏也相继离开洪江,另往他处。

戏班沿着沅水而下,先后在大江口、溆浦、沅陵以及农村演出。

李凤池先生,他是我父亲的挚友。有天凤池先生意味深长的和我说,建华伢子,你已十五岁了,是危险的时候到了,男演员不比女演员,你喉咙会要长结,会倒嗓的,我是过来人,自己要爱惜自己,不能乱来。再有一点男唱工老生唱不得一世,到了中年时期就会中气不足,埸中唱起来力不从心,所以要学些靠把老生戏防后,叫藏器待时。后来与凤池老师学了《闹院、杀惜》、《仁贵回窑》、《问蕉闹府》、《打棍出箱》等剧目。

在沅陵演出时,日本鬼子投降了。大家都像疯了似的,街上游行,戏班连续三天不收票,让观众看戏,街上鞭炮一连几天没歇气放。街道不长,整条街烟雾弥漫,一片狂欢,像压在头上的石头被掀开了,真是扬眉吐气了,这是抗日战争八年来,从未见过的情景。

沅陵演出,抗日时期的沅陵有“小上海”之称,国民党政府的一些要员会集此地,日本鬼子虽已投降,他们还没有返回省会长沙,这时戏班营业还不错。但也看到国民党的官员们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腐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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