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 培
教学·全现场
在情境中共同体验写作过程
——黄厚江《写出特别之处背后的故事》课例研习
◎康 培
学教于无法之中求得法,
有 法 之 后 求 其 化 。
—— 郭沫若
黄老师近几年提出“共生作文”的概念,并进行了理论层面的系统架构和实践层面的课例研究。《写出特别之处背后的故事》课例就较为鲜明地体现了“共生作文”的一些理念,在学习、研究这节课的过程中,笔者对“共生作文”有了更为深切的认识。
写作教学最重要的前提,是激发学生的表达欲望和写作冲动。学生有了表达欲望和写作冲动后,才能言之有物,而不至于虚假空洞。
我们也知道,“情动而辞发”是写作的正常路径,但无奈的是,学生写作常常面临“为文造情”的尴尬处境。在应对考试与平常训练中,学生面对的是既定的作文题目,而这个题目未必能激发自己的表达欲望与创作冲动。这种矛盾该如何处理?黄厚江老师认为,学生写作分为自由式写作与指令式写作两种,自由式写作更接近写作本体,即便指令式写作水平的提升也离不开自由式写作。那如何在平常教学中指导学生进行自由式写作呢?写随笔,固然是常见的一种自由式写作,但这更多地是让学生在课外进行,而在课堂上老师又该如何积极地引导学生进行自由式写作呢?黄厚江老师的这节课给我们带来有益的启示和示范。
在黄厚江老师的这节课上,学生们为什么有话可说、有话可写,而且说得越来越精彩、写得越来越生动?最重要的一点是,黄老师创设了写作情境,为学生提供了一个“写作场”。在写作活动中,情境是指那种带有写作任务的环境或背景,通常包含作者(以谁的名义写)、读者(写给谁看的)、目的(解决什么问题)、话题(谈论什么)、体式(以什么文体写)五大要素。黄老师正是借助于写作情境,激发了学生的写作兴趣,让学生主动积极地表达自我。
这节课的情境是围绕雪人、贺卡、小孩和“我”来创设的,故事从这里展开:“我”下班时路过院里的雪人,发现雪人的怀里塞着一张贺卡,贺卡上有画也有字。这是一个能让学生迅速进入的情境,孕育着种种发展可能性。课堂上一共安排了四次写作:第一次,以寂寞的、浪漫的小男孩的口吻给雪人写一张贺卡;第二次,以雪人的身份给小男孩回一张贺卡;第三次,再以小男孩的身份给雪人写贺卡;第四次,给这个美丽的童话般的故事写一个简短、有意义的结尾。
在学生写作前,黄老师都进行了作前指导,比如第一次写作,先讨论,让学生明确写贺卡的可能会是一个寂寞的、浪漫的小男孩,然后再要求学生以这个男孩的身份给雪人写贺卡,这是带着任务的情境写作,虽然有限制性要求,但因为创设了一种令学生产生写作冲动的情境,所以学生的写作应属于自由式写作。自由式写作与指令式写作的区别在于,前者顺从写作者本人的自由意志,而后者却是顺从外在的写作指令。虽然学生写贺卡是在老师的指令下完成的,但因为拟真情境的创设,学生的写作兴趣被激发,写作就成为自觉、自愿、自主的行为,因而可以视作自由式写作。
当然,并不是说所有的情境写作都是自由式写作,如果情境不能激发学生的表达欲望,所提供的写作空间逼仄狭小,学生的写作并非出自本人意愿,这种写作仍然是指令式写作。
黄老师的课堂总有一种魅力,学生畅所欲言,师生关系极为融洽,不仅形成了和谐、融洽的课堂氛围,更构建了共振、共生的生命场。而这缘于黄老师课上能始终关注学生,站在学生的立场上,倾听生命,让学生成为写作情境的主角。
孙隆升在《语文课堂“学情视角”重构》中提出,学生学习兴趣的背后隐藏着学习需要,而学习需要的满足,教学方法固然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这种作用受制于教学内容,所以要激发学生的学习趣味,最关键的是要提供合宜的教学内容。黄老师的课上,学生之所以趣味盎然,最重要的是因为黄老师提供了“合宜的教学内容”,四个写作点位都处于情节发展或文本形成的关键点,对学生的思维、想象有适度的挑战性,因而能激发出学生的写作创造性。从教学内容的确定,可以看出黄老师对学生学习需要的充分了解。
这节课也教了一些写作知识,主要是程序性知识,但黄老师并不是全盘讲授,而是分解到每一个写作环节,依据学生的写作实情顺势提出。在第一个写作环节中,让学生明确写作“要表现出人物的特点”;在第二个写作环节交流时,让学生明确“要尽可能地具体地描写”、“要有好奇心”;第三个写作环节,引导学生“注意事件之间的关联”;第四个写作环节,帮学生强化结尾要简短、有意义的意识。这些写作技法或写作意识,并不是黄老师生硬地灌输给学生,而是在与学生的交流中,顺势利导,或由学生自己悟出,或由老师明确指出。可以这样讲,这些写作知识,是在课堂活动中自然而然生产出来的,而不是老师强行带入课堂的。
黄老师的课从容舒缓,常常迸发出智慧的灵光,因为黄老师并不急于带领学生完成预设的教学步骤,而是始终关注着学生的学习活动,且对学生的课堂回答异常敏感。比如有一位学生认为用了成语能使句子更加优美,黄老师机智地用对自己的两种描写举例,在比较中让学生明白“写记叙文用了成语就不优美”,而要学会用自己的语言去描写。再如有一位学生说雪人“像激浪中的船一样势如破竹”,语言不太敏感的老师可能会就此滑过,而黄老师却就此引导,说:“如果我是个雪人,我心里可难受了。我是个雪人,你让我到激浪里面去,那我还有吗?那我不就完了吗?你让我势如破竹,我自己先破了,对不对?大家不要以为你用了一个成语、用了一个比喻就有文采。”诙谐幽默的语言,让学生对语言表达的贴切有了形象生动的认识。
作文和做人常常是分不开的,如果老师的眼中只有作文技法而没有完整的“人”,这样的课堂因缺少生命的参与而不会给学生的写作带来真正的变化。当学生回答不相信雪人会写贺卡时,黄老师说:“孩子们,让我们相信雪人会给我们写一张贺卡,就像我们相信圣诞老人一样。知道吧?这个都不信了,你的生活还有什么盼头呢?”这已经不是教作文了,分明是在唤醒学生沉睡着的美好的心灵。
笔者听过一些作文课,老师们往往会出示大量的阅读材料,然后带着学生分析提炼出材料中所蕴含的写作技巧,再让学生将提炼出的写法技法运用于自己的写作中去。学生从阅读中获得的写作知识要立刻转化为写作技能,难度很大,因为写作技能的形成与提升,需要学生在写作中自我体悟。用阅读教写作,不是真正的写作课,真正的写作课是用写作教写作,让学生在写作过程中有所体悟、获得成长。
黄厚江老师在文章或讲座中多次指出,作文教学之所以不被学生喜欢,之所以没有多大效果,就是没有触及学生写作的过程。的确如此,当前写作教学往往是按写作流程来展开教学的,大致有以下流程,即“教师写前指导——学生写作——教师批改、评讲——交流展示”,或简化为“学生写作——教师批改、评讲”。在整个流程中,教师看到的只是学生的静态作品,即写作的结果或产品,而写作的动态过程则全然不知,写作基本由学生独立完成,学生在写作“进行时”所进行的内在思维活动——比如如何确定立意?选用什么材料?如何改进表达等等——老师概不知晓,也无从指导。只有和学生共同体验写作过程,体悟写作思维的特点及规律,才能给予学生切实有效的写作指导。
黄老师的写作课不会引用大量的阅读材料,往往只是提供一个由头、事件或情境,然后带领学生共同构思,进行写作实践。这些由头、事件或情境,如植物的种子,具有生发性、生长性,经过师生的互动、共生,这颗种子逐渐破土萌芽,长出主干,生出枝叶。这节课所选用的“种子”取自鲍尔吉·原野的一篇文章《雪地贺卡》,但黄老师并不是一次性地完整出示这篇文章,而是分成五个部分,从贺卡的写作,到结尾的写作,再到题目的拟定,和学生共同体验了一篇文章的完整的写作过程。
苏轼在评价自己的文学创作时说:“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皆可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黄厚江老师的共生作文课与苏轼的文章有着相似的特点:如万斛泉源,随物赋形,行于所当行,止于所当止。黄老师的课前设计,就如同给这万斛泉源寻找合适的河床,至于河床何处会转弯,何处设有巨石,何处会有陡坡,黄老师心中大致有数,但并不完全清楚,处于知与不知之间。在课堂上,黄老师顺乎水势,随物赋形,依据学情而实施教学,生生共生,师生共生,浑然一体。
除了师生、生生之间的主体共生外,这节课还体现出师生与文本共生的特点。尽管选用的是名家作品,课堂上也让学生将自己的文字与名家作品进行比照,但黄老师并没有带着学生膜拜文本,而是与文本进行平等对话,肯定学生写作中也有接近甚至超过文本的地方,并鼓励学生对文本提出质疑,对文本进行挑刺,学生的确在课上逐渐解放大脑,发表了一些有个性的见解。这无论是对学生的写作提升还是对学生独立人格的形成,都善莫大焉。
(江苏省南通市如东县先民初级中学;226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