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 亚 董小玉
青年“符号游戏者”媒介形象的自我建构
严亚董小玉
摘要视觉化的社会生活为当代青年创设了理想的视觉空间,他们以建构者的身份介入,主体意图在这里彰显无遗。以媒介和商品为基础所生成的图像符号以及它们经由新媒介所生成的网络符号,就成为青年自我再现或主动建构形象的符号资源。通过娱乐地置换图像符号的所指,青年实现了其“符号游戏者”媒介形象的自我建构。随着青年自我建构实践的深入,“符号游戏者”媒介形象越来越显现出明晰的特征:与日常生活具有极强的相关性、突出个人价值体验、强调个人感受的即时图像转换、凸显自身形象的奇观性。
关键词“符号游戏者”;媒介形象;自我建构;视觉表征
大众传媒建构的媒介形象,或称为“他建”媒介形象,更多强调成人社会对青年的规则和要求,而较少考虑青年作为社会主体所拥有的主体性意识和创造力。青年在这个建构过程中处于被动和失语的状态。进入新媒介时代,互联网络技术带来的新技术手段和技术装置改变了这种状态,青年在媒介形象建构领域逐渐变得主动、活跃起来,在一定程度上也掌握了自身媒介形象建构的话语权。从青年所拥有的新技术手段和技术装置分析,图像和影像是他们最擅长使用的符号形式,这也是他们在其服饰、行为举止、体育运动、身体展示等领域建构自身媒介形象的主要途径。在这样的环境中,青年的主动性和积极性被极大地激发出来,他们介入到各种层次、各个领域、各种主题的媒介形象建构中。青年自我建构媒介形象的趋势越来越明显,青年媒介形象“他建”向“自建”的转向日益明晰。青年媒介形象的自我建构,在很大程度上就是消解了图像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固化关系,为图像符号生产新意义的过程。如果把这个过程视作图像符号的游戏过程,那么青年可以被视作图像符号的游戏者。
一、青年媒介形象自我建构的视觉化表征
当下,日常生活在传播媒介,尤其是新媒介的观照中实现了广泛的、高度的视觉化。影视作品对文学作品的压制、视觉媒体对印刷媒体的暴政、视觉文化对传统文化的遮蔽,使视觉话语成为重要的“知识型”。图像符号的意义及其生产实践就在这个“知识型”里存在,而新媒介的技术特性和沟通特质使得视觉话语所蕴涵的意义生产机制与其他话语不同。在周宪看来,“现实的社会关系是通过各种各样的视觉话语被再生产出来,因此,对视觉话语的建构性的思考,也就是对视觉性本身的思考”,视觉性则是“主体通过自己的视觉行为对其社会关系的再生产”①。承接周宪的观点,青年媒介形象的自我建构远非“看”之规训那般简单,而指涉着视觉话语的生产、传播及其对社会主体的作用和影响,并最终影响社会文化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青年媒介形象的自我建构是青年在特定视觉话语和视觉范式中,通过视觉来再生产有关外部世界和自我认知的意义,由此产生特定社会事实和社会知识的过程和结果。
表征理论的构成主义观点认为,“事物并没有意义,我们构成了意义,使用的是各种表征系统,及各种概念和符号”②。循此观点,人们用各种语言系统来代表、表征或象征概念,特定的声响、词或形象才能作为一个符号去起作用并传递意义。或如结构主义者所说,去意指。语言建构路径使用了口头语言和书面文字符号来生产意义,而视觉建构利用图像化符号来生产意义。借用霍尔对表征所下的定义:“经由语言对意义的生产”③,视觉表征的定义可表述为经由形象对意义的生产。视觉建构与视觉表征的内涵相同,都强调形象的意义生产功能,在本文中可以互换使用。在新媒体时代中,视觉建构经由形象生产的意义主要涉及青年对自我现实的媒介化认知和对外部世界的媒介化把握。外部世界的媒介化把握是青年通过视觉媒介来表征外部社会与他们的关系,自我现实的视觉化认知则是他们通过视觉媒介设定出“我”是谁及与其他人的关系。这些内、外认知在视觉建构中,体现为社会主体利用视觉媒介来表征对外部社会的把握和对自己的理解。
从个人层面来讲,视觉建构在一定程度上即为媒介形象的自我建构。青年自我建构的媒介形象与大众传媒建构的媒介形象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建构的主动性,而这样的主动性主要是借助新媒体技术或网络传播技术实现的所谓赋权。新媒体鼓励青年把身边正在发生的日常生活细节上升到“艺术审美”的高度,并让这些日常生活细节能够传达意义。在这里,把握当下、日常生活审美化、视觉消费在各种图像符号中得以统合,并按照青年自己的路径实现意义生产。微电影、网络视频、cosplay、涂鸦、快闪等青年追捧的时尚行为,将影像符号、服饰符号、建筑符号、身体符号建构为他们自己生产意义的工具。
对青年媒介形象自我建构过程进行分析,需要对这些视觉符号背后所隐藏着的社会学意义、经济学意义、文化学意义、教育学意义及其他领域的意义予以解码,洞悉他们自我建构媒介形象的社会、经济、文化、政治、娱乐等方面的动机和诉求。从这个意义上说,青年媒介形象自我建构其实是其通过各种视觉行为再生产自身认同和社会归属的问题。在新媒体技术支持和后现代“微”叙事结构的作用下,政治话语与娱乐诉求的分离与娱乐诉求和自我表达需求的结合,询唤着当代青年媒介形象的视觉建构。
二、图像符号意义再生产中的符号游戏
不同社会力量对同一事件的不同建构,反映出建构权力的激烈争夺。值得注意的是,进行再现建构的符号从属于历史、社会、文化的变迁,再现因此是“可变的,这对那些身份依赖于再现方式的群体来说,是有潜在的积极意义的”④。进入视觉时代、消费社会、媒介社会、城市文化等社会文化环境中,媒介和商品为青年提供各种各样的符号资源,并鼓励他们在消费行为中发挥创造性作用。媒介和商品摇身变为青年自我建构其媒介形象的各种图像符号资源,媒介产品和消费商品成为他们争夺意义生产权的物质手段。从这种意义上说,青年把自己的形象建构为“符号游戏者”。时尚服饰、纹身、cosplay、发型、流行用语、手势、照片(自拍)、网络视频等所建构的图像符号,以及它们经由新媒介所生成的网络图像符号,就成为自我再现或主动建构形象的符号资源。
这些符号资源仅仅是静态地为他们主动地建构自身形象创造了必要条件。要实现意义再生产或重新赋予意义,这些符号资源还必须进入动态性的过程中发挥作用。图像符号及其网络传播和分享,无一例外均来自于青年的日常生活,是他们对日常生活审美化的图像把握或视觉建构。在约翰·费斯克看来,相关性是大众文化的核心,因为它使文本和生活、美学和日常的差异降低到最低程度⑤。相关性是由大众创造的,因为他们才知道哪些文本可以让他们创造出在日常生活中起作用的意义。“相关性因受众的积极参与和主动介入而非中产阶级的‘距离’式审美和静观,产生出一种‘意识形态的暂时丧失’和逃避宰制力量的快感,大众主体就像一个在意义超市中挑拣商品的‘商品盗猎者’一样,从原初的文化资源中挖掘出关联自身个性、富有创造性、吻合相关性的意义、快感和权力来”⑥。
作为大众文化的活跃力量,青年为图像符号生产或再生产意义。cosplay利用虚拟角色的妆容、服装、言行、道具生产出父辈、学校、媒介缺席的场景,青年在这个场景中将自我投射向虚拟的“他者”——动漫人物。同时,在角色扮演中也将“他者”内化为自我,差异既存在又消解。这个悖论式过程恰恰是图像符号所要实现的目标——享受当下、体验快感、制造差异。另一个值得关注的图像符号是国货新时尚。曾经的国货突然一夜间引发年轻人,尤其是青年的狂热追捧。他们解构了经典国货的意义架构,将其能指所对应的概念进行置换。物美价廉、过时落后、艰苦奋斗被爱国主义、流行时尚、品味格调所替代,海魂衫、梅花运动服、军用挎包、回力鞋被青年赋予了新的时代意义而成为其媒介形象自我建构的独特符号。此外,还有微电影、网络视频、自拍照、快闪、涂鸦等大量符号资源供青年去建构他们的新形象。“打碎能指与所指的关系是社会控制的另一种断裂,因为它瓦解了符号,而符号就是文化,所指是它的含义……”⑦。旧的所指被替换,新的所指让青年成为符号游戏的主动者。与传统大众媒介的意识形态建构力量相比较,媒介和商品成为青年可以介入或把控的符号资源,它们的共谋更是让青年打破政治话语、理性原则、中心化的稳定结构而遵循娱乐话语、快乐原则、去中心化的动态结构。媒介再现的独裁力量被媒介和商品共同赋予的符号资源所取代。媒介再现出现媒介形象自我建构的趋向,并在新媒介时代的青年中表现得尤为显著。
三、青年“符号游戏者”媒介形象的建构策略
在符号学经典理论中,符号的能指与所指的联系不是自然的或不可避免的,其组合是任意性或不可论证的。在特定的社会和历史时期,符号的意义可以在特殊的历史和文化语境中被相应的社会惯例系统所暂时确定下来,否则人类就无法交流。在当下社会,用于沟通、交流的所有符号在一定程度上其意义是确定的、明确的。这保证了这个时代的人们能够共享信码、实现意义共享。然而,青年却通过打破符号的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这种联结,实现了其媒介形象的自我建构。约翰·费斯克用能指与所指关系的破裂来论证权力的抵制。他认为“打碎能指与所指的关系是社会控制的另一种断裂,因为它瓦解了符号,而符号就是文化,所指是它的含义,因为这也是文化所制造的,它在字面上和比喻义上创造意义;所指是文化,但能指却是自然,是知觉……”⑧然而,抵制既模糊了着力的对象,也失去了明确的方向,娱乐的特性则得以放大。网络文学由寓教于乐变为自娱娱人,网络视频的聚焦重心由“艺术作品”转向现场直录,网络语言由“精致合规”转向生造逗乐,网络图像被PS,甚至一切传统、经典、权威、主流的话语、作品和表达都面临随时被颠覆和解构的命运。
“一代青年对待权威的方式并不是公然抵抗和反对,而是采用拼贴、戏仿、揶揄、反讽的手段对其尽情调侃和讥刺,同时获得自我愉悦和狂欢”⑨。就连费斯克也不得不把“抵制权力”的进一步走向归结到“快乐”上去。“快乐,提供了对这种权力的逃避,对规范的逃避,成了颠覆的一种手段,因为它在一种权力范围之外创造了一种私人化的领地……”⑩“私人化的领地”似乎成为费斯克对新媒体和网络空间的譬喻。因为青年的确是在这里解构着所谓的主流、经典、权威,而以娱乐的方式打破能指与所指间的关系就成了他们的一种策略。擅长拼贴策略的青年在数字短片领域极具创意地打破了影像符号及其他符号能指与所指的原有关系,将所指用全新含义进行诠释。如近年来火热的青年自制恶搞视频短片将文字、图像、声响及其组合以颠覆性的、戏谑的、莫名其妙的方式解构正常的叙事结构,采用镜头组接、图像编辑、台词篡改、歌曲改编等方式实现特定目的。在这些恶搞“作品”中,借用、增加、调整、加强、夸张原有的意义,甚至改变已知的意义。青年创作者甚至直接就以对原有意义的解构和戏谑为目标,作品的所有元素或符号被置换了所指,而用新的意义来实现。图像符号、影像符号、声音符号、表情符号、身体符号被青年创作者精心编排、刻意结合、感性描述。他们擅长将“我”作为中心,迫切渴望表达个人感受,抛弃摄影所遵循的决定性瞬间理论,追求创造“瞬间”,制订符合个人意愿的行为和思想标准,也生产着遵循内心真实想法的影像。尽管这种娱乐化的过程往往走向空洞和无意义,但这种解构具有服务于青年释放激情、缓解焦虑、宣泄不满、发现自我以及建构个体和群体身份认同的作用。
如果说网络视频短片由于需要一定的专业技术,如剧本创作、镜头剪辑、配音配乐等而将部分青年排除在“符号的游戏者”之外,那么对现有符号进行意义改造,则使更多青年能够自我建构其媒介形象。由大众传媒所把控的媒介话语具有意识形态性、单向性、渗透性、广泛性等特征,而新媒体则颠覆这些特征,使媒介话语在一定程度上被稀释。社会群体中极为活跃的青年群体在这场媒介话语权的颠覆中获得更大权力,时尚也成为表达他们所拥有的媒介话语权的符号体系。根据2015年2月发布的第3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我国网民中相当一部分属于18-24岁的学生网民群体,在网上把控话语权的活跃发言者往往不是网民中最深思熟虑的成员。这个结论揭示出网络舆论领袖的职业、年龄、收入等人口特征及其隐含的其他特质:敏感、活跃、乐于交往、创造力、冲动、感性。
这样的特征和特质与青年所追捧的时尚发生关系时,他们用自己创造的话语体系生产时尚的意义,彰显/遮蔽、认同/反对、狂欢/躲避、围观/漠视的二元对立结构在其间显现无疑,由此建构出一幕幕即时化的个人化视觉奇观。军训服作为一种特殊符号被社会认知为青年身份转换的标志:从高中生变为青年、从未成年人转变成年人、从社会人变为特殊军人等。但青年对军训服的改造使用却让其成为一种特殊的时尚符号。在加入诸多的流行元素,如流苏、铆钉、蕾丝等,并通过拼接和裁剪后,军训服俨然成为青年自行创造出的性感时尚。由军训服改造的抹胸裙、超短裙、紧身衣、吊带裙等,颠覆了传统军训服的固有意义而将青春、活力、性感等新的意义用“震惊”的形式予以凸显。这种自定义的符号表征着青年对军训、对社会、对人生、对未来的思考和憧憬,遮蔽掉了现实社会中的无奈、虞诈、彷徨,以一种戏谑的视觉奇观表达着他们对自我和外在世界的看法。
与此相类似的还有学位服与毕业照,它们也是典型的表征符号。这些符号意味着转换,并以跨界仪式和风格仪式分别呈现。列维·斯特劳斯将人类社会分类为二元对立结构,即通过创造符号与所要表达的意义进行“二元对立”。在这个二元对立结构中,世界被划分为类目A与类目B,二者彼此验证、相互指涉。为缓解从一个类目向另一个类目跨越时形成的困难,跨界仪式由此产生,而且跨越的类目相距越远,相应仪式也就越复杂、越精细。将学位服和毕业照所意指的人生阶段纳入考量,那么大学毕业对于青年来说就是一个典型的跨界仪式。大学毕业意味着身份的转换:学生变为职业人、家庭哺育者变成经济自立者、部分责任人转变为完全责任者、受哺养者变成哺养者、班级成员变成单位员工。这些转换中的压力、困惑、彷徨、迟疑与希望、成功、成就、机遇都植入到跨界仪式最重要、最具识别力的两个符号——学位服和毕业照中。更值得关注的是,在网络上有很多另类毕业照在传播,有玩穿越的,有纯粹恶搞的,还有“婚纱版”、“民国版”、“海报版”等等。
除传统的学位服外,还有婚纱、旗袍、民国学生装,甚至“红卫兵装”。除了礼堂、图书馆、操场等常规场所,树枝、雕塑、屋顶、喷泉等平时忽略的地方也是重点拍摄地。除了站着和坐着,还有蹲着、躺着、倚着、跳着……另类的、出格的、恶搞的学位服和毕业照花样翻新、创意迭出。原本悲伤的离别情绪被搞笑、狂欢、娱乐的氛围所取代,而后者正是这两个视觉符号所要凸显的意义——用戏谑、娱乐、自嘲的态度,看待毕业这一跨界仪式所意指的种种转换及困惑。在这个过程中,最让人深思的是媒介话语中的文化霸权,即由大众传媒所制造的标准化、规训式形象,被青年的表征符号所解构,并用新媒介所赋予的符号资源建构出他们自己的媒介形象。安迪·班尼特对此关注到,“互联网作为青年人的一种创造性资源,是如何在他们与日常生活的符号性协商中发挥作用的”。这种协商实际上就是青年将日常生活中的商品和媒介当作符号资源,并与它们的合作中各取所需。这充分赋予青年操控符号的权力,他们因此而逐渐成为新媒体时代符号的游戏者。
另一方面,另类化的学位服和毕业照也作为风格符号发挥着凸显/遮蔽的作用。在斯图亚特·霍尔看来,风格等同于仪式,即“组织化的象征活动与典礼活动,用以界定和表现特殊的时刻、事件或变化所包含的社会与文化意味”。这些特殊时刻、事件或变化通常体现为社会动荡时刻、个人或群体的稳定状态,或均衡结构被打破时所出现的仪式性活动。换言之,这些仪式性活动是对不稳定情况或结构的应对策略,用以消除由此带来的不确定、压力、困惑等。大学毕业意味着一系列的转换,即稳定状态或均衡结构的打破,这些经过精心改造的学位服和另类化的毕业照作为大学毕业的仪式性符号,用符号狂欢的方式将他们戏谑社会规范、戏仿严肃话语、自嘲人生发展的态度彰显出来,甚至产生比戏谑、娱乐、自嘲态度更深层次的意义:对未来的恐惧、对前途的迷茫、对人生的不确定、对规则的迟疑等。可以说,青年在仪式性活动中的拒绝、挪用、同构、拼贴的风格展示,在对学位服、毕业照的另类改造中显现出来的游戏态度,既是表象层面的符号狂欢,也是内心深处的社会焦虑。
四、青年“符号游戏者”媒介形象的特征
在其媒介形象自我建构过程中,青年娱乐化地打破了能指与所指的固定联结、狂欢式地使用个人化的图像符号,并在自我编码中恣意地建构“符号游戏者”这一媒介形象,其鲜明特征跃然呈现。
1.与日常生活具有极强的相关性
如果将图像符号虚拟化、数字化视作一种大众文化现象,那么它隐含的是生产与日常生活相关的意义,即相关性。在约翰·费斯克那里,相关性极大地缩小了资产阶级高雅文化与大众文化之间的差异,使“民众”有更多可能去创造相关性。他们知道哪些文本可以让他们创造出在其在日常生活中起作用的意义。费斯克用“双关语”的例子来说明大众文化对社会秩序的规避。双关语抵制精心制作的文本,躲避趣味,设计矛盾以使读者做出他们自己的判断和理解。“双关语的泛滥为戏拟、颠覆或逆转提供了机会……”费斯克的结论为理解青年所追逐的流行时尚提供了深刻启示。恶搞、身体裸露、纹身、cosplay、自拍、微视频、微博、极限运动等现象或行为深得青年喜爱的原因,其实就是狂欢式、规避式、解放性的日常生活实践为青年提供了逃离政治话语、文化霸权的途径。相关性从与日常生活的关系出发,赋予青年通过新媒介选择的权力——既从整体生活中选择符号化的对象,也对符号化对象的某些意义做出抉择。在新媒介中,镜头代替肉眼发挥着把握物质世界的功能,移动互联网络与手机、相机、摄像机以及即时通讯软件的结合,增强了图像符号的作用。只要摄入镜头、即时传播,物质世界就被转换为图像符号,青年就拥有了意义生产权。在此,图像符号的某些意义可以被强调,另外的意义则能被人为遮蔽。恶搞行为的正常逻辑被祛魅,快乐原则、快感导向被放大;cosplay让父辈、现实规则、真实自我缺席,理想自我、完美人格、纯粹感情得以彰显。按照费斯克的说法,这是一种“符号的抵制”。
这种抵制,倒不如说是解构,后现代性对现代性的解构。悠远、宏大的叙事结构被小叙事,或说是日常叙事结构所取代。总体的、宏观的视野总是与理性、政治话语、意识控制联系在一起,而日常叙事则与感性、快乐、快感、当下产生关系。瞬间、碎片和琐细的过程和细节解构了总体的叙事结构,而让碎片化、日常化、即时化的当下询唤着真实的生活。作为相关性的注解,日常叙事和快乐原则反映出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趋势,并使相关的事物、观念、事件、过程,被符号化、虚拟化、数字化,日常生活在此被转换为图像符号。与此同时,与微小叙事结构、快乐原则紧密相关的视觉性、娱乐性、主体性则成为图像符号凸显的意义。正是在这种语境中,由相关性所主导的新媒介选择机制将青年内心世界视觉化为新媒介能够即时传播、互动共享、娱乐至上的图像符号。由日常叙事结构和快乐原则所控制的媒介形象自我建构成了青年的符号游戏或技术狂欢。
2.突出个人价值体验
与相关性、日常叙事和快乐原则直接相联系的是个人价值体验。与此相对应的是理性价值的缺席。现代文化的基本特征就是理性,其基本逻辑就是语言建构;后现代文化则把视觉和感性奉为基本逻辑。视觉与感性,从个人感受分析就是价值体验的过程。这个过程包括两个方面:
其一,日常生活审美化。在消费社会中,艺术和日常生活的界限被打破,生活模仿艺术而不是相反。艺术的精英主义姿态被民粹主义立场取代,艺术与消费相互利用,日常生活趣味化与艺术生活化或商业化彼此验证、互相支持。从当下消费者追求的象征价值和情感追求来说,形式感或漂亮的外观、多变的形象成为个人价值体验的重心,而新媒介的技术特征充分地满足了这种价值体验的要求。艺术与生活的界限被打破、形式感的强调和新媒介的技术优势的结合,使得青年将日常生活中的所视、所思、所失转换为图像符号通过网络技术装置,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络装置进行实时传播、动态共享以实现个人价值体验的主观表达。价值体验的日常生活审美化倾向,让青年更为关注身边的过程、心里的感受、即时的冲动,图像化再现、即时化传输、碎片化采集、去中心化规则成为他们价值体验的行动准则。从这个意义上说,青年在一定程度上将自身提升为日常生活审美化的主体或生产者。
其二,情绪体验碎片化。碎片化与后现代主义有着紧密联系。通过对微小叙事的压抑和排斥来获得合理性的宏大叙事,在后现代语境中被日常叙事所取代。与碎片现象相对应的是,人对事物的体验也发生着同样的改变,最显著的特征是完整性和联系性的打破。碎片化及其价值体验通过新媒体,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络技术装置获得充分的体现,青年对观视到的、偶然思考的、瞬间失去的片段、场景、过程都能通过手机、相机、DV等视觉媒体在即时通讯软件中实时、动态地传输、分享,整体世界被他们通过新媒体技术手段和新技术装置把握为一张张、一帧帧、一幅幅实时、震惊、瞬间的碎片化图像符号。与宏大题材、一致主体、完整结构无关,群体意识被个人、快感、快乐的主观体验取代。在此,个人情感体验以片段、局部、瞬间、断裂的形态予以显现。青年将这样的碎片化情感体验通过新媒介来实现情感沟通、信息交流,移动互联网络装置和即时通讯软件成为承载情感体验的技术工具。青年对物质世界的视觉化把握出现碎片化特征。微博发帖字数的控制、上传图片大小的限制、共享视频容量的限定,由此导致图像符号在个人化、片段式情感体验层面发挥作用。碎片化的图像符号,喻指青年“符号游戏者”媒介形象自我建构中的复杂情绪体验。
3.强调个人感受的即时图像转换
相关性强调青年从意义生产的角度重构他们自我建构的媒介形象。他们将与自身紧密相关的内在情感和外部关系,转换为图像符号并通过新媒介实现传输、共享。个人情感体验则赋予日常生活以审美化的情感色彩,并在片段化的微小叙述中将这种体验图像化为数字信息在新媒体中自由传输。从新媒体选择机制视角来说,不管是对物质世界的自我把握还是审美化、片段化的情感体验,都必须在实时速度中实现即时呈现。由光电子学提供的数字影像和合成幻象的新技术发明,使得人们通过实时拍摄的图像替代亲身在场,而实现了远距离交流、遥控和虚拟购物。正是即时性要求,使得图像符号选择机制必须依赖于新媒体,尤其是移动互联网络及其所支持的各类终端装置来实现实时的图像化把握和占有。
新媒体选择机制的即时性,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图像符号采集的即时性。随着数码相机、智能手机、DV、平板电脑的普及,其强大的摄影、摄像功能已使青年能随时、随地把握物质世界、表达主体意识、建构自身形象。镜头代替了肉体之眼,成为他们技术性观视的媒介工具。镜头的“咔嚓”声成为他们即时观察外部社会和表达内心感受的发令枪响,拍客、播客、博客、闪客、秀客则利用这些图像符号建构意义。他们使用最先进的视觉媒介创造性、娱乐性地生产、享受由此带来的视觉快感。在一定程度上,这样的生产和享受过程遮蔽了政治话语、社会规范、经济约束,各种规训话语在此缺席,媒介再现被转变为娱乐化、快乐原则、去中心化的游戏场域。
其二,图像符号传输的即时性。镜头所采集到的图像符号仅是自为之物,它们只有进入到移动、分享、开放、互动的互联网络和移动互联网络中才能实现其媒介价值,而移动互联网络的技术特性决定了图像符号传输的实时性和开放性。微博、微信、陌陌、人人、QQ空间等网络技术装置成为镜头所观视到的图像符号的狂欢派对,突发事件、有趣场景、内心感受、身体部位无一不成为这场派对中的主角。从这个意义上说,图像符号与视觉媒介的共谋为青年自我建构的媒介形象创设了即时化的技术路径。
其三,图像符号意义生成的即时性。图像符号本身无法实现建构目的,只有赋予这些图像符号以特定意义才能完成社会建构过程。“再现指运用语言和形象创造我们周围世界的意义”,这些图像符号的意义不是孤独地产生于形象内,而是存在于形象与文本的结合中。在采集和传输图像符号的同时,移动互联网络和智能终端设备为意义建构赋予了充分权力。相关性、个人价值体验、日常生活审美化、碎片化的新媒介选择机制让整体世界图像化,物质世界被转换为与青年紧密相关的、碎片化、日常微小叙事式的视觉“界面”。在这个界面中,图像符号发挥着凸显主体意识、建构青年媒介形象的视觉话语功能,青年的主体身份和视觉形象生产权首次被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图像符号采集和传输的即时性,为青年在视觉占有物质世界和表达内心感受提供了技术力量,也使意义建构具有即时性。图像符号采集、传输、意义固定的即时性,一方面是青年视觉化把握这个世界的图像符号选择机制,另一方面是他们对这个日渐虚拟化社会的主动适应过程。
4.凸显自身形象的奇观性
在时尚现象日益“界面化”的当下,青年自我建构的媒介形象趋向奇观化或炫示性,各种“震惊”式图像符号充斥于各种界面。居伊·德波和道格拉斯·凯尔纳分别分析了奇观现象。如果将德波提出的景观社会视为宏观的奇观现象,把凯尔纳提出的媒介奇观视作中观现象,那么青年生产的个人化可以被视作微观的个人化奇观。“景观的本质是拒斥对话”揭示出景观社会所要建构的虚幻目标,而它“体现当代社会基本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则是要实现“景观的‘屈从式消费’”。青年用实际行动对屈从式消费做出了回应。他们将形式的震惊、表象的刺激、感官的冲击,通过颜色的混搭、失调的结构、反常的节奏、失序的关系来呈现,并整合在由新媒介建构的各种“界面”中。景观社会带来的控制与压抑,媒体奇观所导致的社会矛盾,在新媒介时代更多地体现为微小叙事层面的个人奇观。娱乐、速度、体验成为这种个人化奇观的表征。
炫示性的青年“自建”媒介形象具有鲜明的个人化特征,这种形象的个体式奇观已然生成。个人化奇观,是把青年日常生活、社会关系、情感发展中的静态图片或动态影像方式,通过互联网络和移动互联网络传播、分享的片段、瞬间、局部。如果将社会景观、媒介景观所蕴涵的基本逻辑,概括为“少数人”或大众传媒所制造、生产而由多数人观看或消费的被动式奇观,那么个人化奇观则属于由青年自行生产、制造的主动式奇观。在这里,具有可言说性的生活细节被转换为具有强烈视觉吸引力的影像和画面,快乐、速度、体验都在图像符号中直观地、即时地、娱乐地得到视觉呈现。于是,图像符号及其新媒介传播允许青年将日常生活中引发个人价值体验的、能够即时实现共享的一切信息都转换为个人化奇观。
①周宪:《当代视觉文化与公民的视觉建构》,《文艺研究》2012年第12期。
②③斯图亚特·霍尔:《表征的运作》,载斯图亚特·霍尔编《表征——文化表象与意指实践》,徐亮、陆兴华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25、28页
④利萨·泰勒、安德鲁·威利斯:《媒介研究:文本、机构与受众》,吴靖、黄佩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7页。
⑤⑦⑧⑩约翰·费斯克:《解读大众文化》,杨金强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6—7、68、68、70、243—244、6、10页。
⑥陆道夫:《试论约翰·费斯克的媒介文本理论》,《南京社会科学》2008年第12期。
⑨马中红、邱天娇:《COSPLAY:戏剧化的青春》,苏州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总序第11页。
〔责任编辑:御风〕
注:
The Self-Construction of the Youth’ Symbol Player Media Image
YanYa&DongXiaoyu
Abstract:Visualized social life creates the ideal visual space for the youth, and invites them to step in as a constructer. The subject consciousness appears obviously. In the basis of media and commodity, image symbols with their network communication become the symbol resources of media image self-constructing. Through displacing image symbols’ signified meaning, the youth construct the media image of symbol player. With the more and more self-constructional practices, the image shows more clear characteristics: having a strong correlation with the daily life, highlighting the personal value experience, emphasizing personal feelings real-time conversion into image, and pursuing spectacle of the image.
Key words:“symbol player”; media image; self-construction; visual appearance
作者简介严亚,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博士,重庆第二师范学院文学与传媒系副教授重庆 400715;董小玉,西南大学新闻传媒学院教授、博导重庆 400715
DOI:10.15937/j.cnki.issn 1001-8263.2015.12.013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63(2015)12-009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