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正香
﹙安徽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安徽芜湖 241000﹚
2013年湖南卫视《爸爸去哪儿》给电视综艺荧屏注入了一缕新风,引发了收视热潮。随后,各大卫视的亲子类节目开始粉墨登场,继续烹调这道充满温馨笑点与感人泪点的温情大餐。据业内人士粗略统计,2014年荧屏亲子类节目达到24档。因此,2014年也被形象地称为“亲子年”,开启了明星亲子类节目“后真人秀”时代。
当前,亲子类节目俨然成为不容忽视的电视文化奇观。究其原因,主要有:其一,从国家政策维度看,2013年,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下发《关于做好2014年电视上星综合频道节目编排和备案工作的通知》,规定增大文化、科教、少儿类等节目播出的比例。亲子类节目引发了社会对家庭关系、家庭教育的重视和讨论,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广电总局的这一要求。其二,从历史维度看,电视节目市场先后掀起过娱乐选秀热、情感相亲热等,同质化的节目类型透支着观众的热情,导致观众审美疲劳。亲子类节目则另辟蹊径,以家庭亲情为契合点,创新节目形态,将关注焦点延伸到明星家庭,最大限度满足了观众窥视明星隐私的视觉快感,自然赢得观众的喜爱。其三,从社会现实维度看,亲子类节目迎合了当下社会父爱缺失的现状,增加了节目的看点和亲和力,产生一种呼唤父爱回归的力量。同时,儿童的天真、童趣凸显了节目的真实性,为观众带来精神的松弛,使得亲子类节目突出重围,在国内电视竞争中占领一席之地。
然而,不少节目借“亲子”之名而行娱乐之实,节目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已初露端倪。笔者认为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各大卫视纷纷瞄准亲子类节目这块蛋糕,但推出的节目,从流程编排、任务设计到字幕音效、节目包装,大多形式雷同、彼此克隆,看似丰富的节目并未真正给观众带来选择面的扩大。二是为达到节目预期的效果,制作者通过各种人为“导演”的方式进行节目包装,甚至掺杂虚假成分,刺激观众的窥私欲。三是节目制作者为孩子的世界刻意增加一些成人化的元素,以换取节目中娱乐性元素的夸张放大和飙升的收视率。四是忽视儿童隐私的保护,使儿童的人格尊严屡遭挑战和践踏,对儿童身心成长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在“娱乐至死”同质化严重的电视环境下,只有寻找到亲子类节目发展的有效路径,避免节目的病症从腠理发展到骨髓,才能烹制出更有生命力的亲子大餐。
“使用与满足”理论认为,受众的媒介接触是基于自己的需求对媒介内容进行“能动性”选择的活动。这种“选择性注意”“选择性接触”行为决定了一档节目的定位是保证这类节目生存时间的核心。早期的亲子类节目一般定位为“少儿脱口秀”,如深圳卫视的《饭没了秀》,以原生态方式记录儿童在完成任务中的快乐搞笑为笑源,吸引观众眼球。后来,湖南卫视《爸爸去哪儿》调整了节目定位,在强调娱乐的同时兼顾亲子教育,区别于当下泛滥的选秀、唱歌等常见的类型。准确的节目定位是《爸爸去哪儿》收获好口碑的最大原因。而浙江卫视《人生第一次》缺乏明确的节目定位,缺乏个性和自己的特色,最终惨遭收视“滑铁卢”。因此,要制作一档成功的亲子类节目,必须要在题材、内容的选择上贴近受众生活,把握准确的节目定位,包括其文化形态、风格、内容的定位。只有了解受众的实际生活状态,考虑受众的生活态度和生活理念,在娱乐与艺术之间找到契合点,在迎合大众与引领社会之间找到自己的位置,把握好节目的定位和初衷,才能获得更加长远的生命力。
亲子类节目把儿童推进了成人的世界,以儿童的泪点、笑点和纯真性格作为主要武器掀起收视狂潮。诚如学者所说,电视的革命性不在于它是否给儿童“成人观念”,而是它允许非常小的孩子“参加”成人的交往。[1]然而,儿童的认知、情感、道德发展尚处于较低水平,且缺乏必要的现实世界经验。因此,亲子类节目尤其要注意避免侵犯儿童隐私,或以成人的眼光为标尺来剪裁儿童充满纯真童趣的内心世界,将儿童变成电视娱乐的消费品和观赏工具。在《宝贝赖上大明星》某期节目中,小女孩与小男孩赌气的场景被打上“这个凶女人”“没见过你这样的男人”字幕,并配上了笑声。在《爸爸回来了》某期节目中,父亲给3岁女儿洗澡的画面未做任何模糊处理就直接播出,引发了极大争议。这种忽视儿童关怀的做法将不可避免地侵蚀着童年和成年的分界线,使儿童因过早认知成人世界而导致“童年的消逝”。这是观众所不能接受的,节目的教育意义和社会价值也将很难得到观众的认可。1989年,联合国大会通过的《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第二十七款中规定,每个儿童均享有促进其生理、心理、精神、道德和社会发展的生活水平的权利。对此,电视媒介要认真履行公约责任,无论是节目定位、节目主题策划、节目制作还是节目内容都要做到以“儿童为本位”,各方面都要渗透进“保护儿童权利”的思想,为儿童营造健康成长的绿色空间。
艺术的生命在于不断推陈出新,才能获得观众的青睐。但一哄而上的亲子类节目大多是近亲结婚式的节目,难逃克隆成风、同质化现象严重的怪圈。《爸爸去哪儿》第一季模式的巨大成功,使得主办方不敢轻易改变节目固有的模式,在内容设置上始终围绕着选房子、找食材、做饭几个方面,节目模式逐渐僵化。浙江卫视的《人生第一次》中的许多类似情节设计与《爸爸去哪儿》极为相似,使得观众认为节目雷同,吸引力不够强。对此,美国学者吉特林指出:“电视业者一心追求做出广受欢迎的娱乐节目,而且迷信制成此类节目的唯一公式就是保持现状,追求现有的成功先例。其结果是所谓的新节目,无非是老套子的重新搭配。即使偶有创新,其后续往往也是最终回到老路子上来。”[2]这种缺乏创新、盲目克隆的现象也就是马尔库塞所说“不合理性的合理特点”,“把浪费变成需求,把破坏变成建设的能力,它把客观世界改造成人的心身延长物的程度”。[3]
在市场竞争白热化的状态下,只有拓展节目创意视野,从节目的内容、形式上积极探索自己的创新和独特之处才会走出一条康庄大道。首先,节目要不断地以新的面貌、新的角度、新的形式出现,增强人们对内容的投入和兴趣,使节目不落“俗套”。就像西方戏剧大师布莱希特提出的“陌生化效应”,“它能使人认识对象,但同时又使它产生陌生之感”。[4]《爸爸去哪儿》摄制组选择西部的戈壁沙漠、云南的少数民族村落等独具特色的自然景观作为外拍地点,营造一种“陌生化”的传播效果,给观众带来新鲜感,增强了节目吸引力。其次,在技术标准上要求制作精良,视频、音频、道具、灯光等电视手段都要尽可能达到上乘。《爸爸去哪儿》在采用高清拍摄、多机位拍摄、跟拍、航拍等高科技拍摄手法的同时,在视频特技、电脑特效等手法上也极尽奇思妙想,增加了画面的感染力度,给观众营造了一个视觉盛宴。此外,还可以从传统文化资源中吸取营养,将家庭日常伦理道德和人文精神等中国传统文化精髓融入节目内容,“通过摄像机对独特的民族风景、传说与环境、历史与现实重新进行创作,传达一种民族个性意识。”[5]中国电视只有不断增强自身的文化感召力和吸引力,使我们在审美状态中深化民族文化的认同感,才能打造核心竞争力,拓展我国亲子类节目的海外市场。
娱乐是保障收视率的重要因素。为了获得更高的收视率,亲子类节目把原本属于私人领域的话题公众化,为家庭、亲情等私人话题提供了一个公开交流的平台,使得梅罗维茨意义上的“前台”与“后台”之间的界限模糊了。电视媒体通过对观众窥私欲的满足,使一档家庭亲子节目在遵循一定艺术原则的基础上完成对人们的心理舒解固然无可厚非,但我们必须认识到,娱乐并不是我们追求的终极目标,而是服务观众的一种手段,最终还要以理性的精神重建文化价值,凝造出电视传媒厚重的社会责任感。反之,“如果一个民族分心于繁杂琐事,如果生活被重新定义为娱乐的周而复始,如果严肃的公众对话变成了幼稚的婴儿语言,总而言之,如果人们蜕化为被动的受众,而一切公关事务形同杂耍,那么这个民族就会发现自己危在旦夕,文化灭亡的命运在劫难逃。”[6]
美国学者约翰·菲斯克认为,电视节目作为商品,在“金融经济”和“文化经济”两种经济系统中流通。其中,金融经济注重交换价值,流通的是金钱;文化经济注重使用价值,流通的是意义和快感。换言之,文化追求和经济追求共同构成电视文化传播的两种功能。因此,从传媒运作的理想状态而言,亲子类节目不能仅仅是停留在明星隐私的展现上,要通过对电视镜头的变化、画面构成、音响效果、人物的服饰等符号进行编码,建构一个节目本有的文化价值与社会责任。将大众文化的娱乐倾向统一在主导文化的教化原则之下,在展示亲情和家庭温馨的同时,给观众带来心灵上的涤荡,引领整个社会对亲子教育的反思和探讨,关注如何改善教育方式、如何与子女更好地沟通等问题。在商业化程度不断加深的环境下,电视要警惕用文化工业的手法——以廉价、媚俗为特点的娱乐化、商业化的文化,追求电视产业资本的“增值”,以牺牲电视的文化价值和社会责任为代价去换取电视节目的短暂“繁荣”。这一点,理所当然地应当成为中国电视现代化进程中必须坚守的原则之一。
有论者提到,“真人秀节目的真正魅力就是咬住‘真’不放开。‘真’是客观真实非虚构;‘人’即人性人格;‘秀’就是指手段、规则,归根结底在于一个‘真’吸引了大众的眼球。”[7]具体到亲子类节目,就是要借用纪录片声画同步、时空统一的形式要素,保证节目的真实性,这是此类节目的魅力所在。《爸爸去哪儿》节目播出后,有网友曝出:节目要求只能是父亲和孩子一起参与节目,但有目击者发现田亮的妻子也出现在了节目录制现场。这无不引发观众对节目制作的真实性问题的讨论。如何才能做到节目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方面,编导、摄像机要完全“退场”,让拍摄对象自然而然地呈现出来,达到“观众与片子之间的一种离间效果,让观众看到生活事件似乎正在发生”“观众成为一个偷窥者,正在感受事件过程本身……跟随着生活流程走。”[8]另一方面,避免节目制作者依其预先设定的思维模式来图解现实,保证节目的规则制定、后期审核和剪辑等各个环节的真实,让“真”显现出来,才能赢来较高的美誉度和长久的生命力。
此外,亲子类节目高举“父子亲情”的旗帜,迎合了当下父爱教育在家庭教育中的缺失的社会现状,给观众呈现一碗心灵鸡汤固然是需要的。但电视工作者不可图一时之利,以情感为噱头,滥用情感乱制片。电视工作者作为当代大众文明情感的重要引路人,负有神圣的使命,要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以真实的情感为基准,展现人性中最为真实的一面。在节目制作过程中,要减少不必要的煽情和气氛烘托,不刻意安排,也不蓄意解读、渲染,把握好情感的“度”,以高品位的电视作品去培养群众的情操,去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布尔迪厄曾形象地指出:收视率“是一个隐匿的上帝,它统治着这个圈子,失去一个百分点的收视率在某种情况下无异于直接走向死亡。”[9]因而,在营销时代背景下,各大卫视要想在激烈竞争的传播市场上抢滩占位、拓展自己的生存和发展空间,必须要通过整合营销提升品牌知名度,形成系列化、规模化、品牌化的影响力。
湖南卫视《爸爸去哪儿》之所以成功地在节目收视率方面全线飘红,一个不可忽略的元素就是该节目通过整合营销塑造了栏目的品牌影响力。一方面,借助报纸评论、杂志专访、广播话题讨论、电视滚动宣传等多种方式一起发力为节目造势,使节目迅速建立了品牌形象。另一方面,结合网络论坛、微博、微信平台不断制造话题,引发观众对亲子相处、家庭教育等社会问题的热议,增强了观众黏性,推动节目影响力的提升。此外,还以游戏、电影、动漫形象等方式增强受众与的节目互动,获得与品牌关联的深刻体验,使其变成一种符号,以实现对品牌价值的深度开发。总之,《爸爸去哪儿》通过整合营销,既实现节目与观众之间的零距离,赢得了观众的口碑和认同,又提升了品牌的影响力,促进了与节目相关衍生产品的热销,是十分值得目前国内电视节目借鉴的模式。
泛娱乐化时代下,亲子类节目大胆创新,凝聚父爱正能量,回归主流价值观,不仅给观众带来一种精神家园的归属感,也为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提供了舆论支持和精神动力。站在中国电视文化发展战略的高度,我们不难发现,通过对节目形式、表现手法等的不断研发创新,用真、善、美陶冶人们的情操,增强电视创作者的伦理道德建设,强化把关人的责任意识、服务功能和引导能力,真正做到寓教于乐,是亲子类节目在激烈市场竞争中生存发展的必然选择。我们有理由相信我国电视媒体可以把亲子类节目办得更好。
[1] [美]约书亚·梅罗维茨.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M].肖志军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232.
[2] 吴闻博,李玉晓.大众文化视野下大陆电视综艺节目的审美反思[A].雷跃捷.大众传播与媒介批评——首届两岸三地媒介批评学术研讨会论文集[C].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
[3] [美]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M].张峰,吕世平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8:9.
[4] 谢耘耕,陈虹.真人秀节目:理念、形态和创新[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105.
[5] [英]安东尼·D·史密斯.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M].龚维斌,良警宇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12.
[6] [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M].章艳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202.
[7] 陈芝.电视真人秀节目的现状及突破[J].新闻爱好者(理论版),2007,(7):6 -8.
[8] 陈默.电视文化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49.
[9] [法]布尔迪厄.关于电视[M].许钧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