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凤翔泥塑的文化内涵分析

何思妍，张磊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陕西杨陵712100）

陕西凤翔泥塑的文化内涵分析

何思妍，张磊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陕西杨陵712100）

凤翔泥塑擅长写意象征，其背后隐藏着深厚的美学和民俗文化价值，饱含人民群众的智慧和情感。它具有深刻的历史文化内涵和独特的民族精神文化气质，是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典型代表。文章从社会学角度，以凤翔泥塑为例，通过对其文化背景、艺术特色及审美特征的深入探讨和分析来展示民俗艺术的文化内涵及中华民族传统民间艺术的博大精深。

民俗艺术；凤翔泥塑；文化内涵

民俗艺术作为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我国文化产业发展的中流砥柱，是衡量我国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指标。陕西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发祥地，原始文化积淀深厚，是黄河文化的摇篮，周秦文明的起源。一方面，陕西具有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我国农耕文化的典型代表；另一方面，陕西作为古丝绸之路的起点，多民族融合，儒、道、法三家文化汇聚。几千年的文化积淀铸就了陕西高度精深的民俗文化，而凤翔泥塑便是其中的典型卓越代表。

凤翔是陕西关中西部的历史文化名城，它曾是仰韶文化、西周文明的发源地和繁荣地，悠久的文化传统和深厚的历史积淀是凤翔泥塑艺术这一优秀民族文化赖以生存的沃土。陕西凤翔县纸坊乡六营村因泥塑著称，在这里几乎家家都会做泥塑。相传明洪武五年（1372），朱元璋屯兵凤翔，驻兵的第六营就此安家落户，形成了现在的“六营村”。当时，士兵中有来自景德镇的，他们结合当地风俗利用制陶手艺制作泥塑，代代相传，久而成俗，形成了今天著名的凤翔泥塑。凤翔泥塑是纯泥土的艺术，大多手工制作，制作工艺精细、讲究。工序基本为：取泥、和泥、擀泥饼、入模、出模、晾晒、上白粉、线描、上色、上清漆。线与面、墨与彩的搭配结合构成了泥塑这一艺术品，其每一工序无不凝结着民间艺术家们的坚韧与智慧。凤翔泥塑是原始信仰、宗教、农耕文明与民间游艺的结合，凝结着陕西民众丰富的社会生活、机敏的智慧与创造精神，承载着陕西特殊的地域文化和中华民族文化的优良传统，是陕西民俗文化的重要代表，是民间工艺美术品的宝贵财富。现在的凤翔泥塑已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它的艺术价值、文化内涵值得我们去研究发掘。

1　文化背景

凤翔泥塑艺术的生命力来自于陕西关中传统民俗文化的土壤之中，它是劳动人民寄托情感、表达信仰的一种方式。探讨这古老的民间艺术背后隐藏的时代精神、民风民俗对我们了解这一艺术品意义重大。

1.1殉葬文化

殉葬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对泥塑的发展有推动作用。殉葬文化在中国历史悠久，原始社会末期，人殉人祭广泛流行，到商代时，坟墓中开始出现陪葬用的陶俑，即使在信息时代的今天，类似的祭祀活动依然存在。现在博物馆中陈列的古文物展品大部分都为墓葬品。最为著名的陶俑当数在陕西省临潼出土的秦始皇兵马俑，形象生动，气势壮观。另一方面，对于普通老百姓而言，泥塑墓葬远比金银珠宝在经济上更能接受，这也有助于泥塑的推广、发展。

1.2图腾崇拜

远古时代，人们对大自然的认识有限，古人认为万物皆有灵性，自然界充满了神秘感，一切都那么神奇又难以摸索，再通过自己想象的加工，把动物、自然幻化成和人一样有思想、情感、灵魂，赋予人所向往但不能的超能力，于是动物、自然就被神化了，成为人们膜拜的对象。他们寄托着人类的某种精神追求，是人类早期的神。以花鸟虫鱼、神鸟祥兽等为主题的泥塑造型就是古代图腾神灵崇拜的遗风，是图腾时期的文化特点。凤翔泥塑中一典型造型就是泥玩具，以动物造型为主，多塑十二生肖，如相传虎为吉祥物，置于家中具有镇宅、辟邪、保佑子孙功用，这与古时图腾有近似意义。

1.3生殖崇拜

生殖崇拜文化在中国民俗文化中表现突出。上古时代，社会生产力低下，人口体质孱弱，人类除了想方设法使自己生存下去之外，必然格外重视人口繁衍。我国古代有许多关于生殖崇拜和歌颂的传说，如对女娲造人的颂扬和膜拜。儒家也认为，万物之生和人类之生皆是宇宙间永恒的大事，而孝治思想更是强化了生殖观念。孟子有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民间也有“养儿防老，积谷防饥”的谚语，可见多子多福观念已为大家认同。生殖崇拜成为人们美好愿望的一种表达，也反映出了人类的生存观念、繁衍意识。所以，在凤翔泥塑中，生殖、生命、繁衍，是经久不衰的主题。如用石榴象征多子多福，喻示生殖、繁衍，后代绵延。虎头上的宝葫芦寓意瓜瓞绵绵，子孙昌盛，生生不息。

1.4宗教与民俗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各民族都有自己的宗教信仰和民俗风情。宗教与民俗的结合是泥塑艺术形象的又一典型表现，也形成了其特殊的审美情趣。凤翔泥塑中保留了原始宗教的许多遗风，有很多以古代神话、英雄人物为题材的作品，蕴含着很高的民俗文化价值，已成为陕西关中民俗活动的重要形象载体。它们表现的内容大都与永保太平、驱邪降魔、赐福纳祥等有关，具有教化、娱乐、人伦作用，体现一方人的精神信仰、风俗习惯、民俗观念。从社会学角度看，神话是原始人类借助想象征服自然和把自然加以形象化的产物。从思维形式看，神话包含着原始人的宗教信仰、哲学、科学、审美多种意识因素，是各种意识形态的结合体。［1］以民间供奉的神为例，本土神仙钟馗在当地深入人心，其泥塑作品取材于当地，广泛流传。当地有逢年过节送泥塑礼品的风俗，如小孩满月、百天，亲朋好友以吉祥物坐虎相赠，放于小孩床头，祈求小孩长命百岁。凤翔泥塑与当地宗教、民俗文化关系密切。

2　艺术特色

泥塑艺术是“塑”“绘”“纹”三者的结合，先塑形再绘色，最后纹图案。“塑形”与“绘画”巧妙结合，展示给人们逼真而有活力的生命，使观赏者从一般中领略到无限的美。

2.1造型

凤翔泥塑的创作造型形式大多从当地的实际出发，但它又不同于西方雕塑的真实再现。泥塑手工艺人们在创作过程中并不拘泥于原型，在刻画出传达对象的主要特点的同时，也会加上自己大胆夸张的想象。它以写意为中心，运用比喻、夸张、粗塑、细描、重彩等手法，追求一种“不求形似，而求神似”的境界，不仅使造型概括、洗练，而且赋予了泥塑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充分展现了一方人的审美追求、文化品格，并使观赏者能展开想象的翅膀去体味其中的情感智慧。如用作镇宅辟邪、赐福纳祥用的挂片虎、坐虎，不仅仅是对老虎的自然形态的模拟，糅合进老虎的凶猛顽强，更多的是赋予老虎人性的特点。为小孩祈福的虎用流畅的线条勾勒出虎的形象，一方面具有虎的基本形象，另一方面又加入想象，着重刻画眼睛、鼻子等部位，并加以夸张，使双眼有神，鼻子小巧可爱，塑造出了一个超出现实主义色彩极具精神内涵的虎的造型，真是虎头虎脑、形象生动。在神态上威武可爱、朴实敦厚、勇猛活泼，营造出了一种天真浪漫、率性洒脱、祥和明丽的意境，使主观与客观，幻象与具象相结合，意象相生，更加耐人寻味。凤翔泥塑包含着艺人们惊人的想象力和卓越的创造力，是一种理想化的创作，它与当地风俗相互影响，因此，随着时代的发展，凤翔泥塑创作在传统的基础上伴着凤翔民间泥塑艺人造型意识和艺术气质的提高，又融入了一些新元素，从而更加展现了凤翔泥塑艺术之美的持续生命力。

2.2色彩

中华民族传统文化中的民间美术，在数千年的传承中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色彩作为其重要的构成元素，彰显着一种文化，在其应用过程中显现着一个民族的情感、经验和思想，是人们寻求精神和情感表达的一种方式，它以不同的色彩表达特定的观念，反映了民族的传统习俗及审美观念的延续和发展。［2］凤翔泥塑的色调以红、黄、绿三色为主，黑、白两色为辅。这五种原色是我国传统观念中的正色，艳而不俗、简洁明快、别具一格，充满了民俗文化的内涵，能充分展现出凤翔泥塑的历史底蕴与艺术魅力，使人感悟到中华民族传统民俗艺术的博大精深。民间泥塑艺人也对五色有自己人格化的理解。他们认为，黑色庄严典雅、厚重有力，白则辽阔广泛、任意挥洒，红则红红火火、喜庆绚丽，绿则万年长寿、生机勃勃，黄则成熟饱满、醒目明快。这五色的搭配对比强烈，而且和谐有致，展现出极强的视觉冲击力，明快响亮、吉庆热闹、鲜艳绚丽，满足了视觉审美的要求，极具现代装饰色彩效果，另一方面，还可以激发人们丰富的想象力，得到心灵上的满足。凤翔民间泥塑是一种纯手工的彩绘艺术，它是民间艺人辛勤劳动和智慧的结晶。抽象奇特的造型，在黑与白，墨与彩之间让人们体味到了民俗文化的神秘和诱惑之美。［3］

2.3纹样

凤翔泥塑上存在着较多的纹饰，这些纹饰有的是人，有的是动物形象，或为各类花果蔬菜，这些高度抽象的纹样代表着一定的符号体系，是千百年来民间文化的积淀，都蕴涵着深刻的象征意义、思想观念，然后通过约定俗成的社会文化方式表达出来。这些纹样符号的形成不仅仅与民俗文化有关，还与语言学、文字学、文学、历史及原始的图腾崇拜有关。凤翔泥塑作品的纹样基本寓意可分为4类：寓意子孙绵延。如用葫芦、石榴、桃子代表多子多福、生生不息，表达人们对子孙后代繁衍的美好愿望。用小娃娃、鱼、莲花组成一件作品，莲与“连”同音，寓意“连生贵子”。陕西凤翔泥塑挂片中有一件名叫《鱼戏莲·莲生子》的作品，这件彩塑挂片表现了莲花生子的发展过程，下部为鱼钻莲，反映出莲子孕育的情形；上部为莲生子，反映出莲子的生长状态。这是一幅十分出色的鱼莲生命演示图。［4］寓意辟邪驱灾。主要有：钟馗、关羽、艾草、虎面纹、狮像、五毒（金蟾、蛇、壁虎、蝎子、蜈蚣）等纹样。钟馗、关羽等人物的正义形象深入人心，人们用他们来震慑妖魔鬼怪、辟邪驱灾；艾草在民间被当作辟邪的植物，每逢端午，家家户户都会插在门上辟邪，在凤翔泥塑中艾草常用来装饰挂片虎；虎、狮等自原始社会起就被视为神兽，尤其是崇虎观念是人们共同的文化意识，虎、狮凶猛威武，其泥塑作品常被置于宅中，镇宅保平安；五毒寓意以毒攻毒，阴阳相克，一物降一物。寓意祥瑞福寿。如蝴蝶纹样象征着多福，也可用文字直接表达出祥、瑞、福、寿的寓意。还有用桃花、祥云、花草纹等来传达祥瑞福寿的意境，表达人们对祥和美满生活的渴求，寓意大富大贵。这类纹样主要以花果蔬菜造型居多。如牡丹、海棠，花团锦簇、色彩绚丽、鲜艳夺目，给人一种热闹灿烂、高贵大气、生机有活力的感觉，同时传达着富贵、典雅、吉祥欢快的寓意。这些纹样的魅力为凤翔泥塑增添了神秘的色彩，让我们领略到了中国民间美术的艺术光辉。

3　审美特征

中国哲学思想中对美的阐释为“自然即为美”。黑格尔曾认为“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凤翔泥塑的艺术光辉就是来自于一种独特的本元文化和强烈的民族精神文化气质，它是美的最本真表现，承载着劳动人民的情感、愿望、信仰和道德观念。

3.1对幸福生活的追求及建立理想世界的希冀

凤翔泥塑产生之初是民间艺人们利用农闲时间来做泥塑活，在民俗节日里卖他们的作品来增加收入、补贴家用。泥塑出自劳动人民之手，是从生活走向艺术，它融入了民间艺人们的情感、精神，充满了民间艺术家们对生活的信心和热情。泥塑艺术主要是通过象征来喻示民众的生活理想，艺人们将泥塑人格化，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与创作力，任意挥洒，把自己对生活、社会的美好希冀渗透到泥塑的创作中，希望借助神力来摆脱现实的困扰，这个创作的过程也是艺人们慰藉精神、表达心愿、向往美好的一种重要途径。凤翔泥塑造型抽象生动、色彩鲜丽夺目、纹饰祥瑞优美，每一件作品都有它特定的思想内涵，但都反映着一个共同的主题：追求完美幸福生活，建立理想社会。

3.2展现一方人的文化品格及对生活、艺术的理解

泥塑是一种具有地方性的文化艺术传统，不仅仅表现在它的材质（泥土）上，更重要的是在于它所展现的一方民众的生活、情感、价值观、文化品格及对生活、艺术的不同理解。泥塑从创作意识到制作及欣赏都来源于生活，产生于自然，用最朴素的方式传递着生活的意义。凤翔泥塑造型、纹饰及其色彩的原型选择和彼此之间的联结，呈现出高度的主观性和目的性，体现出不同地域的传统逻辑和艺人心性，以高度简约的形象语言传情达意，营造出天真烂漫、率性生动而又意象重生的审美世界。［5］凤翔泥塑土生土长于陕西关中的沃土，是关中民俗文化的典型代表，更是三秦文化的积淀，充分展现了关中人民热情奔放、粗犷豪迈、朴实憨厚的形象。

3.3展示地域性及风俗特色的个性化

艺术的本真是生活，是在特定的环境中酝酿生成发展的，所以注定了艺术文化差异的客观性，从而形成了我国民间艺术的多姿多彩。凤翔泥塑的独树一帜更多的在于它与当地风俗、文化、情感的融合，在于它对关中民间乡土气息及浓郁的地方特色的展现，这是一种独特的文化享受，令人耳目一新。挂虎的形象据说也与陕西社火、地方戏曲的主题有关，挂虎很可能也是从秦腔面具形象中演化而来，并融合了社火面具古朴单纯而又绚丽多彩的风格。对比现存挂虎与凤翔马勺上的社火脸谱，不难发现两者间那种既神秘古怪又富有浪漫色彩的艺术风格是相同的。［6］凤翔泥塑的地域性及风俗特色，使其具有了群众性及生命力，这也是其作为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的重要原因。

3.4对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和发展

凤翔泥塑作为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之一，是我们民间美术、民族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它的美在于其经过千百年时光的涤荡，一路风雨走来，传承到了今天。它积淀了千百年的文化，具有较高的文学、美学及艺术价值，凤翔泥塑的发展就是对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展。现在的凤翔泥塑已是国务院批准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作品远销海内外，成为陕西民俗文化的典型代表，泥塑大师胡新明的作品“平安马”“富贵羊”“福寿猪”也相继登上了中国邮票图像。凤翔泥塑历史悠久，发展到今天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它能在主题上密切贴近民众生活、情感，在制作上最大限度的保留传统手法，与此同时，与时俱进，赋予作品新的时代思想内涵。

4　结语

凤翔泥塑不仅作为陕西民俗艺术文化的典型代表，更是我国民间艺术的瑰宝，其造型生动、色彩绚丽、纹饰优美，具有深厚的美学和艺术欣赏价值，它所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独特的本元文化和强烈的民族精神文化气质，其文化内涵丰富深刻，还需要我们去进一步研究挖掘。这也是我们激发民族自豪感，增强文化认同与自信，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促进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建设的必由之路。

［1］刘淑芳.论山东高密民间泥塑玩具的艺术特色和审美特征［J］.艺术理论，2010（8）：76-77.

［2］郝一甲.从凤翔泥塑设色看民间美术色彩选择的文化内涵［J］.美术学刊，2011（1）：69-71.

［3］詹秦川，贺鹏.从凤翔泥塑看视觉艺术风格的地域传承［J］.电影评介，2009（18）：82-83.

［4］岳瑾.凤翔民间泥塑中的吉祥纹样寓意初探［J］.前沿，2011（18）：162-164.

［5］林继富.从泥土到艺术——泥塑的文化属性及其审美特征探析［J］.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2（2）：17-21.

［6］刘爱丽.浅谈凤翔彩绘泥塑［J］.艺术设计研究，2012（2）：90-92.

Analysis of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Clay Sculpture in Shaanxi fengxiang

HE Siyan，ZHANG Lei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Development，NorthwestAgriculture and Forestry University，Yangling 712100，Shaanxi，China）

Shaanxi Province has a rich and colorful folk art，in which the most famous is Fengxiang painted clay.Fengxiang clay sculpture is good at freehand and symbol；moreover，it contains a profound aesthetic and cultural value of folk.It has a profound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connotation and unique national cultural temperament and is a typical representative of the Chinese excellent traditional culture.Therefore，this article takes Fengxiang clay sculpture for an example，through discussing and analyzing their cultural backgrounds，artistic features and aesthetic characteristics to reveal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folk art.

folk art；Fengxiang clay sculpture；cultural connotations

K892

A

1672-2914（2015）01-0086-04

2014-10-20

陕西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2G070）。

何思妍（1989-），女，陕西西安市人，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人文社会发展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文化社会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