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红义
时间已是深冬,走过每天必须经过的艺术楼,突然看到爬满整个西面墙壁的爬山虎,我被你深深地震撼了。
西面那堵墙正位于北风口,寒风吹过,地上的枯叶和纸片在空中翻转,而你紧紧地扒在墙上,纹丝不动,像一张巨大的网罩住了整个墙面。最令人震惊的是在靠近东南角的约一平方米的地方,竟然还有一簇簇鲜红的叶子在冷风中昂然而立,鲜艳夺目。我仿佛看到一个勇敢的战士举着一面红旗迎风奔跑。爬山虎,我折服于你刺骨寒风中的红叶,它吸引我走近。
你的叶子几乎落尽,只剩下枝干。古铜色的躯干像一截钢筋插入墙角的地基中,四通八达、密如蛛网的枝条宛如一根根铁丝织满了整个墙面,黄褐色的虬须顶端无数细小的吸盘好似钉子一样牢牢钉在墙壁粗糙的缝隙中。我没想到,一个我每天从它身旁经过的植物竟然有如此强壮的筋骨、发达的经络。你把你的全部赤裸裸地展示于寒风中,是屈服于自然的淫威,迫不得已,但是,你还是想要像一个健美壮士一样,向每一个从你身边走过的人炫耀。
看着你的一簇簇红叶,我想起你夏天的样子。炎炎烈日下,你肥大浓密的绿叶,仿佛一幅巨大的天然绿色窗帘,为整栋艺术楼送去清凉。你以葱茏和猗郁装饰单调的墙壁,以大块大块的绿色装点整个校园。烈日下,狂风里,大雨中,你的坚守赢来多少人的礼赞,你的荫庇吸引多少人的仰慕。可是,当我看着被你占领的整面墙时,我想问你,到底是墙该感谢你,还是墙成全了你?到底是你庇护了墙,还是你入侵了墙?
依附,紧紧依附,你的整个身躯附着在墙壁上。如果没有这面墙,你会甘心匍匐于地面上吗?攀爬,永远向上攀爬,你虽仅有一根躯干,却要费尽心机向上,而且无所不至。我想,你一定有发达的根须,盘根错节,深藏于地下,你拼命汲取地下的水分和营养,这是你从春一直绿到秋、在寒风中仍能火红招展的基础吗?如果有一天墙倒了,你还能这样飞扬跋扈吗?如果有一天你的根被别人砍断了,你还能用浓密的绿叶向众人炫示吗?我想,作为墙,它一定讨厌你的攀附,一定想摆脱你的纠缠,可你就这样长年累月牢牢吸附在这好不容易抓住的靠山上。
你的根部,有一丛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它们和你一样经历了翠绿的春夏、枯黄的秋冬。现在,它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一脚踩上去,它们全都趴下,当我把脚拿开时,它们又慢慢倔强地站立起来,照样根根直立,有如铜丝。当人们仰头瞻仰你高高在上的容颜时,当人们交口称赞你给整面墙壁带来阴凉时,当人们内心惊叹你蓬勃旺盛的生命时,谁会注意到这一丛丛毫不起眼的杂草?它们就这样在你的荫蔽下不动声色地生长着,只要那一点点被你漏过的阳光,只要那一点点你喝剩下的雨水。它们永远生活在你的阴影里,它们永远达不到你的高度,但是它们还是长成了独立的自己,默默点缀这一块墙角。
你的身旁是一株樟树,北风中绿叶如盖,可是靠近你的部分被工人剪掉了枝桠。在你的北边,原来有一棵杉树,被砍掉了,只剩还没腐烂的树桩。是工人嫌它们遮蔽了你的光彩,抢占了你的风头,有意作这样的修剪和砍伐吗?世上像这种藤萝高附、直木先伐的事太多了。从物到人,自古及今,莫不如此。
爬山虎,你的名字里有个“爬”字,世人给你起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