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霏,李 增
(东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自由民族主义视角下《移民》中的国家认同
王艺霏,李 增
(东北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吉林 长春 130024)
本文将通过自由民族主义的新视角,以夏洛特·史密斯诗歌《移民》为研究对象,来观照浪漫主义诗歌中女性作家对于国家认同的建构与表述。试图探讨在自由主义与民族主义双重思潮的交叉影响下,作者对于国家意识和国家认同的主张与实践,挖掘其中对于国家认同的建构与表述。
浪漫主义;自由民族主义;国家认同;法国大革命
近年来,随着当代西方对浪漫派女性诗歌研究热潮的兴起,女性诗歌开始被重新解读、重新接受,女性诗人在浪漫主义时代的成就与贡献被重新挖掘、重新承认。其中,夏洛特·史密斯(Charlotte Turner Smith,1749年5月4日~1806年10月28日)被以Judith Stanton、斯图亚特·卡润为代表的西方文评家评为第一位浪漫主义诗人,开启了浪漫主义先河。[1]她一生之中创作了十部小说,四部诗集,六部儿童读物。受弥尔顿、莎士比亚、蒲柏以及同时代诗人William Cowper的影响颇深。公认受她影响的作家则有威廉·华兹华斯、简·奥斯汀、约翰·济慈。[2]
夏洛特、史密斯生活在18~19世纪之交的英国,那个时代的文学特色体现在文学作品围绕社会的主要矛盾和政治斗争对英国社会政治发展进行了有效的书写。对于夏洛特·史密斯来说,直观地看出她对法国的革命和她所处的时代各种政治事件的态度是很难的。除了在她的书信中,夏洛特·史密斯很少公开发表表达政治观点的散文。夏洛特·史密斯倾向于在诗歌里用情感和意象,在小说中用人物塑造与情节安排呼应当时的某些政治理念和事件。她因此也被认为是唯一一个用虚构文学作品赢得政治声誉的作家,在她身上体现了虚构文学作品对于政治语境的影响力与塑造力。[3]
从作品和书信的研究来看,夏洛特·史密斯对于政治、社会和经济上的动荡剧变会削弱人民对于国家身份的认同价值这一事实有着深刻认识。她本人一生中充斥由于法律和制度的不公带来的连续不断的财政窘境、法律纠纷和不良律师的欺压。她所支持的法国革命,并未给处于法律经济双重弱势地位的女性以任何的改善。
过去的研究者们认为她的这种姿态和反抗精神体现了其政治思想主张的自由主义倾向,但这并不能很好地解释她作品中对英国国家公共事务和国家认同的积极参与和热切关注。从这个角度看,她似乎又是个民族主义者。汉斯·孔恩(Hans Kohn)认为英国民族主义的特色是它始终充满着对抗神权以及世俗政体的自由精神。它从不主张民族主义必须要求个人完全融入民族,而总是强调个体的重要性,以及超越民族界限的全人类社群。[4]孔恩的主张很好地解释了史密斯思想中的冲突与张力。
“移民”与“流放”这样的主题反复在史密斯的诗歌与小说里出现,这不仅因为她本人的女婿即是一名来自法国的避难移民,更因为她与移民人群中涌动的失落无根感和权利被剥夺感有着深刻的共鸣。尽管有些文评家指出夏洛特·史密斯在法国革命转向暴力屠杀后、政治态度变为保守,但艾米·加奈却指出她的文学创作中宣扬的精神理念是始终如一的,即法国革命最初所宣扬的基本理念:在公平、自由、理性、和平的指导下建立一个更完善的社会制度。史密斯本人也在她的作品里暗示,只有生活在这样的国度里,被剥夺的认同感才能重新拾回。
史密斯的代表作之一《移民》(1793)是她在法国革命转向暴力屠杀后创作的一首长诗。诗歌的名字“移民”指的是法国革命之后,被当权派迫害不得不流亡到英国的一群法国人,这些人中大多数是不肯改变原有的宗教信仰去和新政府合作的教士以及由于各种原因不得不流亡的贵族、平民。《移民》是一首五音步无韵体长诗,共分为两个章节,共445行。它主要描写的是诗歌中的“叙述者”一个清晨在英国布莱顿郊外紧靠海边的地区散步,对路上所遇到的情景的所思所想,其中直接描写法国移民的笔墨却并不多,诗着重于诗歌“叙述者”内心的独白,大量地描写了英国郊外和海边的自然风光并触景抒情。此外,作者还借诗歌“叙述者”之口展开了对于自由、公平、理性、和平等理念的思索与探讨。作者更多的是把她的个人经历情感和精神追求融入她对法国革命中的政治难民和法国王室成员悲惨的际遇的叹咏中,甚至于超越了宗教、国界乃至观察者与被观察者的区分。
史密斯为何对他们有着如此深刻的共鸣?从她的个人经历来看,这些移民和她有不少相似之处:首先,他们和史密斯都被迫流放到国外。法国移民们是因为受到了政治迫害,而史密斯则曾经受嗜赌成性的丈夫所累为躲债全家背井离乡,逃到法国。当时的史密斯刚刚成功出版了《挽歌十四行诗》,她迫切地想知道英国读者们对于诗集的反应,同时也思念着家乡萨塞克斯郡的一草一木、熟悉的亲戚朋友;其次,也是史密斯一生最为愤恨的:他们都遭遇了不公正的待遇,被剥夺了人身权利、财产权利。而这一切却打着合法化的名义。法国革命之后,当权派建立了新政府,新的法律借自由之名,明文许可对革命的“敌人”财产充公乃至人权剥夺。而史密斯本人,和当时许多英国妇女一样,没有与男子一样享有法律上的同等地位,她们的财产和人身权利几乎不被英国法律所保护。在经历过家道中落,经济纠纷和无良律师欺压后,史密斯更是深刻感受到这种“合法化”的不公。此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教士们不肯改变原有的宗教信仰去和新政府合作,这种坚持思想与信仰自由的姿态本身也是史密斯本人一贯所追求的。史密斯认为与政府当权者思想有异,并不代表对祖国的不忠与背弃。
从对这首长诗和作者书信的研究成果来看,夏洛特·史密斯对于政治、社会和经济上的动荡剧变会削弱人民对于国家身份的认同价值这一事实有着深刻认识。她本人一生中充斥由于法律和制度的不公带来的连续不断的财政窘境、法律纠纷和不良律师的欺压。她所支持的法国革命,并未给处于法律经济双重弱势地位的女性以任何的改善。[5]过去的研究者们还认为她的这种姿态和反抗精神体现了其政治思想主张的自由主义倾向,但这并不能很好地解释她作品中对英国国家公共事务和国家认同的积极参与和热切关注以及爱国主义热忱。从这个角度看,她似乎又是个民族主义者。汉斯·孔恩(Hans Kohn)认为英国民族主义的特色是它始终充满着对抗神权以及世俗政体的自由精神。它从不主张民族主义必须要求个人完全融入民族,而总是强调个体的重要性,以及超越民族界限的全人类社群。孔恩的主张很好地解释了史密斯思想中的冲突与张力。
历来的研究者们多关注史密斯对法国革命的支持、她的自由主义倾向,但史密斯在《移民》里对她曾经给予厚望的法国革命表达了深深的失望。艾米·加奈在2009年出版的《Revolutionary Imagings in the 1790s》中结合政治文化研究的方法分析了夏洛特·史密斯的长诗《移民》,艾米·加奈指出当时国家身份几乎就是等同于宗教教派身份,法国人与英国人的区别几乎等同于天主教徒和新教徒的区别。在此背景下,夏洛特·史密斯与法国天主教传教士通过共通的苦难和情感达成了某种身份认同的一致性,模糊了被观察者与观察者,天主教与新教之间的区别乃至消融了法国与英国之间的疆界,体现一种世界主义的倾向。
不过,她的这种表态,不是过去研究者们所认为的,法国革命和自由主义的单纯的、绝对的拥护者,史密斯是在用一种修正和理性的态度去看待自由主义。
在《移民》前言致谢威廉·考博的部分,除了例行的致谢,史密斯谈得最多的是自由主义精神和“自由”之名下的暴力,为全诗的思辨与抗争精神奠定了基调。她指出法国教士不妥协坚持信仰的精神“给他们的祖国增添荣誉,并且值得我们每一个热爱自由的人的尊敬”。[7]
此外,作者也指出法国大革命建立的法兰西民族国家是一个男性精英主导的共同体,并未给处于法律经济双重弱势地位的女性以任何的改善,反而充斥了非理性和暴力。“自由这个名字不仅在英国人耳中失去了魅力,也玷污了曾经为它辩护过的人,好像为自由辩护就是为混乱无序辩护且要与国家繁荣为敌一样。”[6]她的这种表态,表明她不再是简单的法国革命和自由主义的拥趸了,她是在用一种修正和理性的态度去看待自由主义。史密斯谴责了路易十六所遭遇到的看似公正合法的却是非人性的处死:“在野蛮的欢呼中,嘲笑着仁慈与正义/她展示那具无头的尸体/尸体生前犯下的唯一罪恶/便是生于帝王之家。”[6]如果说,路易十六虽然不是十恶不赦,却也因为昏庸误国误民,那么法国王后和尚未成年的王子又何罪之有呢?“那位最不幸的皇家之子在阴沉的监狱里/每天听到野蛮的喊杀声”,“而不幸的母亲(法国王后)则因悲伤而日益痴呆”。这实际上是有史密斯本人的情感在里面了,“我深深哀恸于你的不幸,无助的皇后!”,[6]“无助”一词连接了英国平民妇女史密斯和法国王室的玛丽王后,因为她们都沦为了不公的男权社会的受害者。史密斯本人和她的几个孩子受嗜赌成性的丈夫所累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甚至住进了专门为负债者设立的监狱。负债者的妻儿何罪之有?但当时法律规定,负债者的妻子要一同入狱照顾丈夫生活!
因此作者多次感叹法律的不公,权力的滥用对自由精神的残害:“曾经多少次,我的灵魂因为傲慢的压制、合法的犯罪而疲惫不堪”,“公平的法律简直是笑谈!”[6]“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财富的人啊,通过的手段是那些合法化了的强权”。“是法律借给它貌似有理的伪装!”史密斯本人,和当时许多英国妇女一样,没有与男子一样享有法律上的同等地位,她们的财产和人身权利几乎不被英国法律所保护。在经历过家道中落、经济纠纷和无良律师欺压后,史密斯更是深刻感受到这种世道的不公。
忽略乃至剥夺妇女的权利以便遵从统治文化,如果自由主义精神不被女性所享,那么这不仅是对自由平等精神的侵犯,也削弱和剥夺了女性公民对国家认同,无论它是共和国还是君主立宪国。阶级、性别、政治倾向在某种程度上均可作为被放逐的理由,史密斯对于法国过来的移民们产生了认同感,是因为身为女性的她也是英国国土之内的流放者。
史密斯在《移民》中批判英国法律的不公,表达对法国革命的失望,她虽坚持思想的自由,与政府当权者思想有异,但并不代表对祖国的不忠与背弃。史密斯虽然从来都不是一个积极地赞成扩大疆土、建立强大民族国家的拥护者,但也绝非在政治事务领域采取消极避世的态度。她支持法国大革命所宣扬建立的民主政府,由个体来决定政府的权力,个体的权利能够在群体中充分表达。同时她也认为,一个英明、民主、团结有凝聚力的政府,是个体维护自身权利的基础。
在诗中史密斯也抒发了她的爱国热情和对心中的理想之国的期待。她对法国的混乱没有糟蹋她的心爱的祖国感到幸运:“有怒吼的大海守卫,我们是安全的。”[6]《移民》第二部分以维吉尔的田园诗开头。用来强调是战争的破坏和苦难,带来的明显蔓延的失望情绪。结合从诗中其他部分,可以看出史密斯对于战争和暴力的厌恶,这是史密斯对于父权军国主义的批判。因此对于此时正在与法国交战的英国,史密斯的期待则是“祝愿你凯旋,不列颠!”“愿您的敌人臣服于您的理性与大度”而非武力征服。[6]因此在全诗的收尾之处,史密斯将她的自由主义精神和民族主义精神进行了融合和升华,她呼吁去建立和守卫一个“理性,自由和和平的统治”。[6]在这样的国土之内,无论阶级、性别、政治倾向,人人均可找回被剥夺的国家认同。
自由民族主义理论主张文化自决权,它认为一个人的出生之地虽然不可以选择,但一个人可以对自己出生地之国选择认同或不认同,还可以选择去认同其他国家。[7](当然,塔米尔也补充,文化自决权虽然强调主观选择,但也受到客观条件制约,如国界、种族、语言文化等)史密斯在《移民》中的态度明确表达了她对出生地之国的不满和遗憾,而她又绝非彻底的世界主义乃至无政府主义者,折中的选择是去选择一个心中的理想国。
值得一提的是,史密斯的晚期小说《年轻的哲学家》(The Young Philosopher,1798)安排主人公前往“新世界”美国开始新的生活。夏洛特·史密斯之前在《戴斯蒙德》里用发生在18世纪70年代的美国独立战争来象征和评论发生在18世纪90年代的欧洲的意识形态碰撞。她通过描写小说中社会改革的迫切需要并对改革的影响做出了乐观的预测来表明她的立场。《年轻的哲学家》给读者描述了近乎理想化的美国社会,和关于公民和国家归属感的新概念。主人公选择定居美国而不是英国,并认为哪里能给他不被干扰的幸福与满足之感哪里就是他的祖国。夏洛特·史密斯这样歌颂美国社会和美国独立战争是因为它们代表的是欧洲急需的政治改革。史密斯对于美国的构想更多植根于对法国革命的结果失望和对英国社会的不满和控诉。由于阶级、性别、政治主张等原因,再加上英国社会固有的冷漠与排他使得一部分人被边缘化,成为英国国土之内的流放者。从而构想美国为一个免除了专制、制度化的不公以及政治迫害的“宜居之地”,是一个实现新型民族理想的地方。既然,出生地的祖国英国削弱乃至剥夺了像史密斯这样的女性以及其他弱势者对于国家的认同,那么美国便成为像史密斯这样的“边缘人物”心中的祖国。
尽管自由民族主义理论是相对而言较为新的理论,但用它审视史密斯作品中体现的国家认同的思想理念,无疑是令人信服的。它主张的文化权利自决权吻合了史密斯作品中对于从男性中心主义出发来定义国家认同的反驳。此外,也很好地解释了她对于国家认同的自由选择:国家认同并非每个人的不可以改变的身份,一个人可以对自己出生地之国选择认同或不认同,还可以选择去认同心目中的理想之国。在夏洛蒂·史密斯身上我们可以看出:被视为互斥的自由主义和民族主义其实可以价值互补。自由主义者可以承认归属感,成员身份和文化渊源的重要性以及因之而来的对群体的献身。而民族主义者则可以欣赏个人的自主权利和自由,同时也保持对民族之内和民族之间社会正义的信奉。
[1]Curran,Stuart.Charlotte Smith and British Romanticism[J]. South Central Review,1994.
[2]Labbe,Jacqueline.Charlotte Smith in British Romanticism[M]. London:Pickering Chatto(Publishers)Ltd,2008.
[3]Garnai,Amy.Revolutionary Imaginings in the 1970s[M].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2009.
[4]Kohn,Hans.The Idea of Nationalism:A Study in Its Origins and Background[M].New York:Macmillan Press,1945.
[5]Thompson,Edward P.The Romantics:England in a Revolutionary Age[M].New York:New Press,1977.
[6]Smith,Charlotte.Emigrants[A].in Duncan Wu(ed).Romanticism:An Anthology[C].Forth Edition.Longdon:Blackwell Publishing,2007.
[7]塔米尔.自由主义的民族主义[M].陶东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
Legal Injustice and Violence in the Name of Freedom—An Analysis of National Identity W riting in Charlotte Sm ith's Em igran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beral Nationalism
WANG Yi-fei,LIZe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130024,Jilin,China)
From a new perspective of liberal nationalism,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national identify writing by female Romantic poets through analyzing Charlotte Smith's poem Emigrants.Itattempts to explore Charlotte Smith's ideas and practice aboutnation and national identity under the influence of both liberalism and nationalism,and how they are conveyed in her literary works.
Romanticism;liberal nationalism;national identity;the French Revolution
I106.2
:A
:1006-723X(2015)10-0102-04
〔责任编辑:黎 玫〕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4BWW059)
王艺霏,女,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13级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研究;李 增,男,东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英国浪漫主义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