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丽
( 陕西师范大学 政治经济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19 )
论瞿秋白的马克思主义观
张 丽
( 陕西师范大学 政治经济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19 )
瞿秋白的马克思主义观,是中国共产党思想理论宝库中一颗耀眼的明珠,至今仍闪烁着真理的光芒。他在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和发展的早期经由苏俄形成自身的马克思主义观,对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途径的转换做出了独特的贡献;他对于马克思主义的认识和理解基本继承了列宁主义的观点,但又融入了自身独立的思考,既肯定了列宁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又指明了其对马克思主义的创新和发展;他始终将马克思主义理解为思想方法,独立的运用于解决中国实际问题,产生了丰富的理论成果。
瞿秋白;马克思主义观;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瞿秋白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从他最初接触接受马克思主义,到归国后宣传研究马克思主义,再到革命中运用实践马克思主义,他用自己短暂的一生竭力诠释了“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怎样对待马克思主义”这一核心问题;瞿秋白也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的革命领袖,他的马克思主义观得之于正统,长之于完整,验之于实践。他的马克思主义观引导着当时党的事业不断发展壮大,并对推动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起到了重要的奠基性作用。在新时期新阶段,梳理和评析瞿秋白的马克思主义观,不仅于探究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发展进程有着不可或缺的历史价值,而且对当前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具有尤其可贵的现实意义。
瞿秋白马克思主义观的建立,是他后期把马克思主义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推动中国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历史起点,他是怎样建立马克思主义观的,他接触接受的是什么样的马克思主义,这些问题也成为讨论瞿秋白马克思主义观的逻辑起点。
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是瞿秋白确立马克思主义观的最初背景。巴黎公社革命后的新闻报道中,曾出现过有关社会主义的介绍,但没有引起国人关注;其后中国近代思想家们零星有对马克思主义某一部分内容的引介,比如梁启超对少数压迫多数问题的引介,孙中山对“资本公有”的主张;辛亥革命失败后,马克思主义在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中作为众多新思潮中的一种被进步期刊介绍传播。此时传播的马克思主义的特点,一是零散不成体系,众多宣传介绍只引用其中某个部分而缺乏完整性。二是与无政府主义、单税社会主义、国家社会主义等一起,被笼统地界定为社会主义学说中的一种。三是因此时的新文化运动仍侧重于启蒙,众多介绍更为注重的是各种理论对未来社会的构建部分,马克思主义的革命性没有充分挖掘,影响非常有限。
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之下,1899年瞿秋白出生在一个没落士族之家,幼年的他接受的是来自家庭和私塾的中国传统文化启蒙,中小学接受的是新式教育,脑海中萌生出对社会弱势群体的同情和对自由民主国家的向往之情,这在他少年时不顾自己家境把身上穿的褂子给了街上没衣穿的小朋友,还为此与母亲顶嘴的细节,以及十三岁时就在双十节自家门前挂上了“国丧”灯笼等细节都能体现出来。瞿秋白十七岁时母亲因家徒四壁,以自杀的形式换取亲属对儿女的帮助,沉重的生活打击和残酷的社会现实让瞿秋白对封建制度下人与人的关系绝望,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避世情绪。
俄国十月革命的胜利和一战对西方迷梦的摧毁,促使原本激进的民主主义者将目光转向俄国,通过学习传播马克思主义转变为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李大钊是其中的第一位,1918年他陆续发表了《法俄革命之比较观》《庶民的胜利》《布尔什维克的胜利》三篇文章,热情讴歌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在俄国建立劳农政府,拉开了马克思主义在众多社会主义理论中脱颖而出的序幕。1919年他又撰写了《我的马克思主义观》,代表了同一时期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认知水平。这一时期传播的马克思主义的特点,一是比较的系统化、完整化,介绍者们较之前一阶段的传播此时更为强调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整体性。二是由于北京政府的管制和语言的限制,这一时期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本译自日本翻译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和日本马克思主义者的研究成果。三是由于这一阶段的传播者还是初具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头脑中仍残存新文化运动前期各种较为先进的思潮,此时对马克思主义的阐释还混杂着改良主义、无政府主义、空想社会主义等各种成分。
现实的经济问题促使瞿秋白重新开始接触社会,投靠外地亲属,并最终考入了免费的俄文专修馆。这期间曾在武汉姑父家受表哥影响,接受佛教思想,也曾在北京大学旁听过陈独秀、胡适等人讲课,思想受到了当时比较流行的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的影响。1917年十月革命传入中国后引起了瞿秋白的关注,激发了他对社会主义的兴趣。五四运动瞿秋白作为俄专学生代表积极组织救亡运动,经常与张太雷、李大钊联系,具有了初步的社会主义倾向。1919年10月他同郑振铎、耿济之等一同创办了进步刊物《新社会》,从其发表的文章,可以看出他当时的思想倾向。创刊时发表的《欧洲大战和国民自解》,瞿秋白认为改造落后的国民性是建设新社会的基础,仍具有改良主义思想,第三期《革新的时机到了!》一文中又提倡工学主义,第六期《知识是赃物》一文引用了无政府主义的观点等等,因此这一阶段瞿秋白思想的特点是各种主义混杂在一起,但都倾向于无阶级无剥削的理想社会。
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于当时救亡需求的适用性是通过与国内其他主要社会思潮在理论和实践上的碰撞而凸显出来的,主要包括大致在1919至1922年间问题与主义、共产主义者与基尔特社会主义者、马克思主义者与无政府主义者的三大论争以及新村主义、工读主义在中国的失败实践。在这一过程中,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逐渐厘清了认识,坚定地选择了科学社会主义,成为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这一时期在中国传播的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特点,一是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将马克思主义由理论转变为现实,苏俄经验成为中国发展马克思主义鲜活的教程,以至于施存统在《觉悟》上发表的文章中直接指出“当代讲马克思主义就是布尔什维克主义”[1],马克思主义的主要传播途径也由西方、日本转向了苏俄。二是从理论体系上看,列宁在1913年发表的《马克思主义的三个来源和三个组成部分》中,明确将马克思主义概括划分为三部分,即以唯物主义为基本内容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剩余价值学说为基础的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以及促成社会主义由空想到科学的阶级斗争学说。这与前期受日本研究者影响形成的关于马克思主义体系内涵的理解具有一定的差异*李大钊将马克思主义划分为过去的历史论、现在的经济论和将来的政策论三个部分,并强调阶级斗争是贯穿三大原理的金线;李汉俊将马克思主义分为关于唯物史观、经济学说和阶级斗争的理论部分,以及社会主义民主主义(即科学社会主义)的政策部分,同样强调阶级斗争的贯穿作用;杨匏安将马克思主义理解为以唯物的历史观为经,革命的思想为纬,以经济内容为主的科学的社会主义等等。他们的思想认识都保留着日本学者河上肇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体系的阐述痕迹,明显受到了其影响。河上肇在《近世经济思想史论》中将马克思主义分为理论与政策两部分,理论部分包括关于过去(唯物史观理论)、现在(资本主义经济理论)、将来(社会主义运动理论)三项内容,政策部分则主要指社会民主主义理论,而阶级斗争犹如金丝线将理论与政策紧密联系起来。参见田子渝等著,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初期传播史(1918-1922),北京:学习出版社,2012.3,144页。,随着列宁主义的不断宣传发展,也影响了当时一批进步知识分子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
马克思主义与其他主要社会思潮的三次论争和空想社会主义在中国的失败实践这一阶段,瞿秋白因为1920年10月赴俄采访并未完全经历,但从他的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混杂的进步思想受此影响而向马克思主义转变的痕迹。在1920年1月的《读〈美利坚之宗教新村运动〉》中,他指出“我以为历史派的——马克思主义派的直接运动不可少的。”[2](P59)1920年3月的《〈俄罗斯名家短篇小说集〉序》,他明确表述了翻译研究俄罗斯文学的原因,在于考察俄国十月革命带来的政治经济社会变化,为中国的社会变革提供借鉴。1920年3月李大钊等发起了马克思学说研究会,瞿秋白“因为读了俄文的倍倍尔的《妇女与社会》的某几段,对于社会——尤其是社会主义的最终理想产生了好奇心和研究的兴趣,所以也加入了。”[3](P6)此时他还翻译了倍倍尔的《社会之社会化》,撰写了《伯伯尔之泛劳动主义观》,利用马克思主义观点对托尔斯泰式的无政府主义观点进行了批判。1920年10月瞿秋白以记者身份赴俄采访,亲眼看见了马克思主义指导建立的新型国家,并最终于1921年5月经张太雷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
像当时其他先进知识分子一样,在马克思主义于中国的早期传播和发展的大背景下,瞿秋白也经历了为挽救国家命运而由激进的民主主义者向马克思主义者转变的过程,建立起自身的马克思主义观。所不同的是,促成瞿秋白建立马克思主义观的,更多的是来自苏俄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社会主义的火热实践,这是由其建立马克思主义信仰的独特过程所决定的。
马克思主义到底有着怎样的面貌和内涵,这不仅是瞿秋白领导中国革命实践的理论依据,也是其马克思主义观的主要内容。作为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瞿秋白没有简单地译述苏俄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而是结合自身的观察和思考,从马克思主义的体系结构和理论内涵两个方面描绘出自己对马克思主义的整体印象。
首先,瞿秋白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理解基本继承了列宁的思路,同时融入了他结合中国社会实际的独特思考。瞿秋白在1923年为上海大学完成的讲授稿《社会哲学概论》中指出,研究社会问题都“应当:(一)先从哲学上之宇宙根本问题研究起;(二)继之社会现象的秘密之分析;(三)再进于社会主义之解说。”[4](P334)这是从侧面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进行的初步描述。这一论断基本承袭了他在苏俄时期的理论学习的成果,与列宁对马克思主义三个组成部分的论断保持了一致。
及至1926年初,瞿秋白对马克思主义有了更为深刻和鲜活的体验,他在《马克思主义之意义》中,从理论上正向推演、从实践上反向推演出马克思主义四个组成部分,即马克思主义哲学——互辩法唯物论,马克思主义社会学——唯物史观的应用,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或科学的共产主义理论,同时指出唯物论的方法和革命的目的是贯穿四部分的金线,由此构建了有机统一的马克思主义四部分体系。瞿秋白对于马克思主义四个组成部分的阐释是在列宁做出的三部分论断基础上,针对当时中国社会需要做出的创造性论断,一方面突出了唯物史观对于构建中国新兴学科——社会学的重要意义,另一方面又强调了辩证法,弥补了长期存在的片面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缺憾。
当然,瞿秋白关于马克思主义四个组成部分的论断也存在明显不足,问题集中于第二部分。在瞿秋白三讲义及相关文章中详细论述的社会学原理,实质上与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是对等的概念,也就是说第二部分与第一、三、四部分是所属关系,而瞿秋白此处将马克思主义分为四个组成部分,将第二部分与其他三部分置为并列关系,在逻辑上产生了混乱,在理论上产生了交叉和重复。这一点瞿秋白也有所觉察,在《多余的话》中他讲道“马克思主义的主要部分:唯物论的哲学,唯物史观——阶级斗争的理论,以及经济政治学,我都没有系统的研究过。”[5](P15)虽是他因意识到自己没有机会继续革命时混杂着遗憾、谦虚、释负等各种情绪的表露,却从侧面表达了此时他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理解和认识——重新归于三部分之说,这种表述强调了唯物史观和阶级斗争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的意义,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整体性科学认识。
其次,瞿秋白对马克思主义各个组成部分的理论内涵也有着深刻的认识和创建,特别是在哲学部分。第一,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部分。在瞿秋白看来,哲学部分是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基础,但他没有使用“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一概念,而是依据列宁、布哈林、普列汉诺夫等的界定,采用了“唯物论的哲学”和凸显辩证法的“互辩法的唯物论”*瞿秋白认为日文将“Dialectics”翻译为“辩证法”并不准确,易与“逻辑”一词混淆。从根源上看“Dialectics”起源于希腊文“Dialog”,含有“对话”“相互”的意思,因此译为“互辩法”更确切,或者直接音译为“第亚力克谛”。关于这样的想法,瞿秋白在自己翻译的《无产阶级之哲学——唯物论》一文中专门进行了说明,参见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八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464页。这样的表述。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界定,学术界长期以来一直存在分歧,原因是斯大林改变了自恩格斯始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等同于历史唯物主义(唯物史观)并内在地包含唯物论和辩证法的思路,转而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定为历史唯物主义(唯物史观)和辩证唯物主义的结合。瞿秋白基本接受了前一观点,这在他的文章中得到了证明,例如布哈林遵循恩格斯的观点将辩证法作为唯物史观的内在要素进行论述,在瞿秋白译自布哈林《历史的唯物论》的《现代社会学》第四章中,题目就是“社会现象之互辩律”。正是由于瞿秋白接受并认同恩格斯将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定为唯物史观的做法,因而他所有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论述都集中在唯物论和辩证法两个方面,而这两个方面当中又分别论述了自然界和人类社会两个领域。
对于唯物论的论述,瞿秋白是从哲学基本问题着手的,他指出“‘我’与‘非我’的关系,‘认识’与‘实质’以及‘灵魂’与‘自然’的关系”[4](P306)是哲学中的根本问题,引用了普列汉诺夫的“物质”概念,认为物质是“能以某种方法,或者直接或者间接的,使生物机体受他的影响而起外部感觉的东西。”[6](P3)并论证了世界的物质统一性,还分析了“意识”产生的生物学物质基础,论证了“意识”的来源,明确了物质决定意识,意识与物质相互联系不可分割的关系。在《现代社会学》一文中,瞿秋白专门论述了“社会科学中之唯物论”一节,论证了社会经济对于上层建筑的基础地位;对于辩证法的论述,是瞿秋白弥补长期以来理论界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传播和引进片面性的主要场域。在《社会哲学概论》一文中,瞿秋白详细论述了辩证法三大规律,指出“互变律”即矛盾运动规律是宇宙及社会的根本规律,数量与质量互变规律与否定之否定规律原理相同。他还论述了一系列哲学范畴,例如自由与必然、善与恶、偶然与必然、实质与意识、经济与政治等。瞿秋白将辩证法运用于分析人类社会,指出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必然性,革命与改良对于社会突变和渐变的重要意义等等。当前学术界存在关于“瞿秋白是中国传播辩证唯物主义第一人”的争论,问题的焦点在于对“辩证唯物主义”概念和内涵的理解不同,因而产生对是否是“第一人”的认识不同,笔者认为仅就瞿秋白完整阐述辩证法三大基本规律及相关范畴,他的讲义对于辩证法传播的实际影响巨大两点而论,瞿秋白堪称“中国传播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第一人”。
第二,关于政治经济学部分。在瞿秋白眼中,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是揭开社会现象神秘面纱的力量,是关于人类社会的科学理论。在《社会哲学概论》和《社会科学概论》这两篇文章中,瞿秋白集中表述了自己对政治经济学的认识和理解:他首先介绍了政治经济学的主要理论逻辑,从对如封建制度等资本主义以前的经济进行评论,到对资本主义经济发生发展的因果关系进行阐述,进而指出资本主义对于封建制度的进步意义等优点,同时也指出其带来阶级冲突等缺点并由此论证社会主义的必然性;紧接着他依据马克思、恩格斯的经典论述,逐一解析了私有制、阶级、分工、价值、劳动、资本等范畴,进而明确了剩余价值理论这一资本家剥削的秘密所在,从而勾勒出以剩余价值理论为核心的政治经济学具体内容的雏形。
第三,关于科学社会主义部分。在瞿秋白看来,科学社会主义理论是在从哲学上阐明了唯物论基本观点,在经济这一基础上揭开了资本主义社会现象的秘密后,无产阶级推翻资本主义社会,抵达黄金世界获得彻底解放的科学理论。他首先阐明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研究内容,包括“资本主义社会怎样过渡到共产主义,将来的共产社会的特性是怎样的,应当采取怎样的行动以求达到共产主义社会的目的”[7](P19)等理论和策略问题;他还强调了科学社会主义理论的基础和核心问题,在他生命终结前反思马克思主义时,用了“唯物史观——阶级斗争的理论”与唯物论的哲学和政治经济学并列作为科学社会主义的代称,实质上凸显了唯物史观的理论指导意义和阶级斗争理论在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的核心地位。
“我二十一二岁,正当所谓人生观形成的时期,理智方面是从托尔斯泰式的无政府主义很快就转到了马克思主义。人生观或是主义,这是一种思想方法——所谓思路;既然走上了这条思路,却不是轻易就能改换的。”[8](P11)瞿秋白自始至终将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思想方法,并独立地运用这种方法思考实际问题,这是他对待马克思主义的基本态度,也是其马克思主义观的重要组成部分。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态度,瞿秋白在回国担任中国共产党领导职务期间,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解决了一系列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取得了丰富的理论成果,开创性地推进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其相应的理论成果主要体现在:
第一,中国社会和革命性质理论。瞿秋白在回国不久创办的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前锋》创刊号上,一连发表了《现代中国的国会制与军阀》《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之各种方式》《中国资产阶级的发展》三篇文章,运用马克思主义经济基础理论,从不同角度分析了中国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现实情况,从而确定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和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性质。在《现代中国的国会制与军阀》一文中,瞿秋白驳斥了章士钊等拒绝随时代进步顽固守旧的思想观念,分析其所以认为代议制不适合中国的立论基础——中国社会性质仍是传统宗法式的农业国家这一判断已然过时,指出“中国不但早已非农业国,而且政治经济之中已有资产阶级的民主主义与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混流并进的现象”。[9](P57)在《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之各种方式》一文中,瞿秋白强调了帝国主义侵略造成中国社会的“半殖民地”[10](P80~81)性质,与军阀统治下半封建社会性质的现实国情,提出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任务——“共同颠覆所有的帝国主义,所有的军阀制度”。[10](P84)在《中国资产阶级的发展》一文中,瞿秋白详细分析了中国社会资本主义和资产阶级的发展状况,明确了国内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阶级斗争形势,认为帝国主义侵略是当前社会主要矛盾,因而“中国的民族运动,得最宜于组织最易有团结的无产阶级之猛进,当能联合小资产阶级,督促资产阶级而行向民族革命”。[11](P90)
第二,统一战线和领导权理论。基于对中国阶级斗争与反帝民族运动关系的分析,和列宁以及共产国际的支持,瞿秋白陆续写成《国民党改造与中国革命运动》《自民权主义至社会主义》《中国的国民革命与戴季陶主义》《中国革命之争论问题》等文章,着重阐述了国共两党建立统一战线以及统一战线内无产阶级领导权的理论。瞿秋白首先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论述了无产阶级帮助资产阶级完成民主革命任务的必要性,也就是建立革命的统一战线的必要性,他引用马克思经济学原理,阐明商品经济基础上跨越资本主义的空想性,指出“无产阶级赞助资产阶级革命是为无产阶级自身的利益”。[12](P193)其后他具体到中国的实际,指出中国资产阶级的软弱无能,“只有真正的劳动平民能行国民革命”。[12](P213)在这一认识下,他参与了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的起草工作,积极促成国民党改组,国共合作,并发表《国民党改造与中国革命运动》,阐明改组后的国民党平民政党、统一战线的性质。他还与破坏国共统一战线的国民党右派言论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写成《中国的国民革命与戴季陶主义》一文,揭露了以戴季陶为代表的国民党右派破坏国共统一战线的企图。瞿秋白同样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论证了统一战线内无产阶级的领导权理论,在《自民权主义至社会主义》一文中,他引用了列宁“‘往各阶级间去’,我们是以理论家的资格,是以宣传鼓动家的资格,是以组织者的资格”的论述以说明“资产阶级性的革命却须无产阶级领导才能胜利”。[12](P190)在1927年《中国革命之争论问题》中,他尖锐而系统地批评了彭述之、陈独秀的右倾错误,明确了资产阶级破坏国民革命统一战线的险恶用心,一定程度上挽救了党。
第三,农民和武装斗争理论。瞿秋白针对国民革命统一战线出现的各种问题,结合中国社会现实,借鉴国际经验,创造性思考了中国革命主要依靠力量和革命斗争方式问题,在他相继写成的《中国革命中之武装斗争问题》《国民革命中之农民问题》《农民政权与土地革命》等文章中详细论述了对农民以及武装斗争的思想认识。早在他起草《中国共产党党章草案》时,就明确指出了中国农民在中国人口中的绝对优势比重,指出了团结农民参加国民革命的重要性。基于这样的认识,他注重吸收国际社会农民运动的经验教训,指出如普列汉诺夫认为的小生产经济条件下农民具有保守特点的判断仅适用于资本主义上升期,而残酷的欧战使农民沦为彻底的无产者,大大增强了其革命性。他考察了欧洲各国农民政党和农民协会组织以及农民的国际联合倾向,为发动联合中国农民参与国民革命奠定理论基础。在《国民革命中之农民问题》一文,瞿秋白详细考察了中国农民阶级的现状和存在问题,列举了国民革命要获得农民的支持和参与的四条举措,包括解除农民经济束缚、武装农民、建立农民政权、镇压地主买办等。1927年他专门撰写了《农民政权与土地革命》一文,对大地主阶级叛变革命后中国革命新形势进行具体分析,指出这样的新形势下,一方面工农小资产阶级的联盟更加自由进步,另一方面则提出了深化北伐战争的要求,即在军事胜利基础上进一步铲除封建军阀统治的经济根基,“便是建立农民政权,实行土地革命”。[13](P567)至于革命斗争的方式问题,瞿秋白在“二七”“五卅”等惨案发生时就已经意识到武装斗争的重要性,及至1926年《中国革命中之武装斗争问题》一文发表,瞿秋白明确指出“中国革命斗争的经验已经造成武装革命的必要条件”。[14](P50)突出强调了革命战争是当时条件下革命运动的中心问题。他还提出了建立革命军队的主张,他认为帝国主义势力异常强大,仅仅依靠民众的武装暴动难以制胜,应在政治上依靠革命民众的政党,在军事上依靠正式的革命军队等等。
由于复杂的主客观原因,瞿秋白在运用马克思主义解决中国社会问题推进中国革命的过程中,也产生了“左”倾盲动主义错误。大革命失败后瞿秋白主持中共工作,由于陈独秀的右倾错误最终导致大革命的失败,刺激了党产生冒险激进情绪,共产国际“左”的指示以及罗明纳兹“不间断革命”理论的影响,处于幼年阶段的中国共产党理论实践准备不足,瞿秋白个人在理解和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方面还存在局限等各种因素共同作用下,对当时中国革命形势进行了错误的估计,强制策划全国暴动,造成革命力量的严重损失,但瞿秋白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并予以了纠正。从当时的历史条件出发,全面分析瞿秋白“左”倾错误产生的原因,我们发现,瞿秋白的错误是坚持以运用马克思主义探索中国革命道路作为自己的出发点,在当时复杂的主客观条件下进行开创性工作时所犯的错误,与冒险主义、教条主义的错误在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上有着根本的区别,这也正是瞿秋白的“左”与李立三、王明的“左”的根本区别。
时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书记处书记的尉健行,在瞿秋白一百周年诞辰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出,“瞿秋白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为传播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共产党早期从事理论建设,做出过巨大贡献。”“他致力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对毛泽东思想的形成作出了重要贡献。”[15](P4)这是对瞿秋白马克思主义观的高度凝练。在文化多元化趋势日益明显的今天,对马克思主义的认识也形形色色,通过回顾历史梳理先驱的马克思主义观,激励后人树立科学而坚定的马克思主义信仰,正是本文的意旨所在。
[1]施存统.河上底左倾[N].觉悟(民国日报副刊),1921-9-23.
[2]瞿秋白.读《美利坚之宗教新村运动》[A].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3]瞿秋白.历史的误会[A].瞿秋白.多余的话[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4]瞿秋白.社会哲学概论[A].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5]瞿秋白.我和马克思主义[A].瞿秋白.多余的话[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6]瞿秋白.唯物论的宇宙观概说[A].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7]瞿秋白.马克思主义之意义[A].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8]瞿秋白.脆弱的二元人物[A].瞿秋白.多余的话[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9]瞿秋白.现代中国的国会制与军阀[A].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10]瞿秋白.帝国主义侵略中国之各种方式[A].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11]瞿秋白.中国资产阶级的发展[A].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12]瞿秋白.自民权主义至社会主义[A].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13]瞿秋白.农民政权与土地革命[A].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14]瞿秋白.中国革命中之武装斗争问题[A].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15]江苏省瞿秋白研究会选编,汤淑敏,蒋兆年,叶楠主编.瞿秋白研究新探[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李 官〕
Qu Qiubai′s Marxist View
ZHANG Li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Economics,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Xi′an,710119,Shaanxi,China)
Qu qiubai′s Marxist view is a dazzling pearl in the ideological and theoretical treasure-house of Chinese communist party, which is still beaming of truth. He formed his own view of Marxism in the early dissemin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Marxism in China via the former Soviet Union and made a unique contribution in the conversion of the transmission way. His understanding of Marxism inherited basically the Leninism point of view, but with his own independent thinking. He affirmed that the Leninism belongs to Marxism, but pointed out that there is also innovation and development. He always considered Marxism as a way of thinking and independently applied it to solving the practical problems in China, then resulting in rich theoretical achievements.
Qu Qiubai; the Marxist view; localization of Marxism in China.
张 丽,女,陕西师范大学政治经济学院2013级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研究。
K26
A
1006-723X(2015)12-011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