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莹莹
(1.人民教育出版社音乐室,北京 100081;2.中央音乐学院,北京100031 )
让传承回归原貌——谈民歌的记谱问题
张莹莹1,2
(1.人民教育出版社音乐室,北京 100081;2.中央音乐学院,北京100031 )
【摘要】我国音乐研究者一直没有停止对我国民歌的采集、整理工作,多年来采集了成千上万首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民歌。但这些采集的民歌,由于采集年代、采集人等种种原因,在记谱方面存在诸多的问题,我国学界的学者也一直对民歌记谱问题提出种种讨论。本文概述了我国20世纪50年代以来对民歌记谱问题的相关论述,并指出已流传民歌记谱中可能存在种种问题,提出民歌记谱校订工作的重要性。同时,笔者论述了民歌记谱校订工作的几个方向。民歌是中国传统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国音乐研究者对中国民歌的采集、整理工作从未停止过。由于中国地域广阔、民族众多,不同地区、不同民族的民歌又具有不同的特点,为中国民歌的采集和整理工作带来很大难度。多年来,我国音乐研究者对不同地区汉族及各少数民族的民歌分别进行了大量的采集和整理工作,以期使中国丰富多彩的民间歌曲得到继承。在对民歌的采集、整理工作中,记谱是至关重要的环节。只有准确地记谱,才能使民歌保存原有的风貌,真正实现民歌的继承。
【关键词】民歌;记谱; 传统音乐
目前为止,我国的音乐研究者已经采集了大量的民歌。但如此多数量的民歌,其记谱是否准确并未得到足够的重视。事实上,对民歌采集中记谱问题的讨论,在我国20世纪50年代就已有学者提出。但在笔者搜索其后几十年的论文信息时,此方面的论文数量甚为稀少。几十年来,我国的音乐学者虽然对民歌的研究越来越细化,对民间音乐中的调式、中立音等现象也提出了独到的见解,但对民歌记谱的规范性和统一原则还存在分歧,这对民间音乐的记录是十分不利的。尤其在当下,随着城市化的加剧,民歌正以追赶不及的速度在消亡,采用规范、统一的记谱方式记录民歌,并对以往采集的民歌进行认真、谨慎的校订,应该是当前传统音乐研究者迫在眉睫的重要工作。
20世纪50年代以来,有部分学者对民歌的记谱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在不同的时期,学者们讨论的记谱问题的侧重点有所不同。按照时间脉络梳理,以记谱作为主要讨论对象的文章及其讨论的主题内容大致如下:
(一)20世纪50年代
20世纪50年代,我国音乐界兴起的“采风”运动在全国收集了成千上万首民歌。在民歌收集过程中,记谱问题引起了部分学者的关注,其中论及于此的文章有三篇:石夫的《从新疆民歌的记谱谈起》[1]、万桐书的《我对“新疆民歌记谱问题” 的看法》[2]和赵宽仁、简其华的《谈民歌记谱》[3]。
石夫的《从新疆民歌的记谱谈起》是针对当时西北音协主编的西北民歌资料第二辑的《新疆民歌》中的一些问题做出的论述。文章中,石夫对《新疆民歌》中一些民歌记谱的准确性提出质疑和更正,并就其中谈到的民歌记谱时的转调问题、记谱繁简问题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万桐书的《我对“新疆民歌记谱问题” 的看法》是由石夫的《从新疆民歌的记谱谈起》引出的论述,作者认为石夫在《从新疆民歌的记谱谈起》一文中的一部分意见是正确的,但也有部分意见值得商榷。认为石夫对《新疆民歌》中提到的转调问题有所误解,“曾刚同志主要是谈在记谱时记变了调(转调),应避免曲调音高不统一的错误,石夫同志理解成曲调本身的转调问题”[4]。
赵宽仁、简其华的《谈民歌记谱》是一篇对民歌记谱论述较为全面的文章,作者指出“采风”运动中表现出的民歌记谱问题,并对记谱时歌词、曲调和有关资料的详细处理方式做出了详细的论述。文章对记录歌词、曲调可能遇到的不同问题做出了列举,提出歌词记录要注意完整性、衬词、注解及少数民族语言原文和译文的全面;曲调记录不宜过简,要详细、准确记录曲调、音高、速度、不同装饰音的变化。对于所采集民歌的相关资料,作者认为要尽可能搜集具体的资料,以备之后研究所用。
以上三篇文章所反映的记谱问题具有具体的时代和研究背景,体现出在具体的“采风”工作后音乐研究者们对记谱问题的思考,也体现了学者们对采集来的民歌进行反复推敲和校订的工作态度。
(二)20世纪80年代
20世纪80年代是我国改革开放后音乐研究工作复苏并开始走向繁荣的时期,各个研究领域的研究都得到长足的发展,传统音乐的研究更加深入和细化。此时期,对于民歌记谱问题讨论的文章有两篇比较具有代表性:毛继增的《少数民族音乐记谱的几个问题》[5]和彭世端的《散板及其记谱》[6]。
毛继增的《少数民族音乐记谱的几个问题》针对少数民族音乐记谱的特殊性和具体问题做出了论述。作者从音乐和歌词两个方面分别进行了陈述,提出要实现科学、准确的记录少数民族音乐需要注意少数民族与汉族不同的律制、音乐特色和唱法的特殊性,并应允许利用和创造一些特殊的符号,同时要注意少数民族民歌歌词的特殊韵律。
彭世端的《散板及其记谱》针对民族音乐记谱中散板的记谱问题提出自己的看法,认为当时学界对于散板的记谱方式提出不同的认识,这种不统一的现象不利于民族音乐的整理与收集。应统一标准,取得共识。作者深入挖掘来了中西方有关散板的认识,认为“我们只能从自己民族音乐的实际出发,尽可能地利用现在的记谱法,表示出音乐的规律和特点。还必须注意到不同类型音乐的区分,应在乐谱上尽可能地体现出来。而不能反过来,从现在的这种记谱法出发,硬性地去记录民族音乐。”[7]
以上两篇文章是我国音乐研究者对我国民歌记谱的某一问题的深入挖掘和探讨,体现了我国学者对民歌记谱问题更为具体的思考,也反映了我国民间音乐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时期。
(三)20世纪90年代
20世纪90年代,我国音乐研究的不同领域已经有了一定的积累,学者的研究深度和广度也有所发展。对于记谱问题,学者的关注点不只停留在特别种类音乐的记谱方式上,还力图引入更为多样的记谱方法,体现了本时期我国音乐研究者进一步开阔的研究视野,代表性论文有两篇:樊祖荫的《多声部民歌的采录、记谱与分类方法》[8]和刘红的《民族音乐学研究中的记谱问题》[9]。
樊祖荫的《多声部民歌的采录、记谱与分类方法》主要讨论了我国多声部民歌的采录、记谱和分类方法问题,其中对于记谱的讨论集中在音高和节奏、节拍两个方面。文中作者就音高记录的繁简问题、节奏、节拍多变时如何处理问题以及多声部民歌中的散板问题做出了详细的论述。
刘红的《民族音乐学研究中的记谱问题》是对民族音乐学研究中记谱问题较为系统的论述,文中详细陈述了作为民族音乐学研究重要方法和手段的记谱的概念和历史,申明了民族音乐学研究记谱的方式和目的,并介绍了学界新发明的“标图谱”记谱方式。最后,作者从符号学和民族音乐学的角度再次探讨了“记谱”的概念,将记谱问题提到了又一个新的高度。
20世纪50年代、80年代、90年代,不同的时期,我国的音乐研究者都对民歌记谱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见解。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关注的问题越来越具体和深刻。即便如此,笔者以为我国学界对民歌记谱问题的重要性还不够警觉。目前已采集的民歌作品,还存在大量的问题有待校订。看似简单的乐谱,却承载着不简单的意义。错误的记谱直接影响民歌的传承,我国丰富和多彩的民间音乐有可能因为记谱问题遗失在历史的车轮之下。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我国具有组织性的民歌采集工作开展过多次。目前,很多学者都参与过不同地区、不同民族民歌的集成工作。但我国地域过广,涉及民歌种类过多,每次参与采集工作的人员成分也比较复杂,民歌采集过程中必然存在记谱问题有待进一步校订。
民歌记谱中可能出现的问题,老一辈学者的文章中也多有提到,可能会涉及的问题可以分为三个部分。
(一)旋律
旋律是记谱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工作。对于旋律记谱过程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大致为:音高不准确、装饰音记录不详细、节拍不符合音乐特点、调式定义错误等问题。
(二)歌词
歌词能够体现民歌的原始风貌。歌词记录过程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大致为:方言、衬词记录不准确、歌词漏记或少记、多声部民歌歌词错位等问题。
(三)民歌相关资料
民歌相关资料是记谱工作的附加部分,民歌相关资料记录的详细与否对于进一步研究民歌具有重要意义。民歌相关资料在民歌采集工作中可能存在遗漏、信息错误等问题。
以上问题只是笔者对于民歌记谱中可能存在问题的简单梳理,也许很多学者认为中国音乐研究走过了几十年的历程,民歌的记谱问题应该已经相对规范和准确,不必要过分担心和忧虑。事实并非如此,当前大量流传广泛的民歌都存在记谱不科学、不准确的问题,有悖于原民歌的风貌和音乐特征,作者以四川汉族民歌《跟着太阳一路走》为例:
四川汉族民歌《跟着太阳一路走》歌谱选自人民音乐出版社1984年出版的《中国民歌选》第一版,这版的曲谱也是现在广为流传的曲谱。
笔者对这首民歌的音乐结构进行了简单的划分:
将其中的骨干音抽离出来,我们会看到如下的结果:
如此可以看出,这首歌曲为五声徵调式。总体可以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和第三个部分采用同样的素材,仅起始音有所变化,第一部分采用的是高音1开始,第三部分是从6开始,体现了两段音乐在音乐整体结构不同位置中的情感作用。第一部分从高音1开始更具有力量,类似在呼喊“太阳出来了”,第三部分从6开始衔接第二部分的情绪,并从中音区过渡到高音区,推动歌曲情绪走向结尾处的高潮。第一部分和第三部分乐谱中呈现的是第一部分采用4/4拍,最后转为2/4拍,第三部分为4/4拍。笔者以为从这首歌曲的地域性及民歌类型分析,第一部分、第三部分不适合用固定的节拍来进行记谱,更适合用散板的方式记谱。第二部分是比较规整的两句,骨干音是一样的,围绕骨干音两句稍作一点变化,应该是与歌词的声调有直接关系。事实上,第二部分是我国民歌比较典型的跺板形式,基本一字一音,出现一字多音的情况都跟歌词的声调有直接关系,更应该用1/4来记谱。如果基于笔者的考虑,本版本的记谱必然存在错误,并不能真实再现原民歌的风貌。
事实上,这样的问题在已流传广泛的民歌记谱中多处存在,这是需要引起学界密切关注的,并应及时启动对已记谱民歌曲谱的校订工作。
作为中国民族音乐的研究者,在当前社会快速发展的情况下,都存在一种焦虑意识,但焦虑无法决定事物的发展方向。我们应该将焦虑转化为行动,号召全国的音乐工作者联合起来,加速民歌采集以及对已有民歌乐谱的校订工作。笔者以为可以从以下几个方向着手。
(一)制定民歌记谱的行业规范手册
学术研究容易陷入一种状态,讨论而没有定论,这对民歌传承而言没有任何好处。当前的民歌记谱中存在这样那样大家都在讨论的问题,但无休止的讨论只会让我们错过一首又一首动人的歌曲,只会让它们不能以原貌呈现在后人的面前。所以,笔者以为对于民歌记谱而言,急切需要制定一个行业规范手册。
此行业规范手册既涉及学术问题,又不掣肘于学术。当学术不能达到共识的时候,我们可以设定一种暂时能得到大家认可的方式作为暂时性的替代品。笔者以为民歌记谱可以以简谱或五线谱为基础,对于大家普遍存在疑问的一些演唱方式或音乐进行的记谱,可以根据不同民族的音乐特点,制定暂时的记谱方式。行业规范手册可以让大家具有通识性认识,当其中涉及的学术问题得到共识后可以随时替换规范手册中的相关内容,对规范手册进行再版和更新。通过这样的手段,可以让记谱的一些问题得到延续性的认识。
(二)校订已有乐谱的错误
校订已有乐谱的错误是对以往工作的阶段性总结。对不同时期的工作做出总结和校订是学术研究得以继续的基础,否则相关学术研究总是会陷入发展缓慢的状态之中。事实上,校订是一个优秀的研究者需要具有的研究意识。校订的过程也是再次认识的工程,更是再次深入研究的过程。当下流传的民歌乐谱中可能存在的记谱问题,笔者在前文中已有所论述。鉴于这些问题的存在,对于民歌乐谱的校订工作应由一个权威性强的团队来执行,其人员应包括多个学科的专家。只有这样,校订工作考虑的角度才能更全面,校订的结果才能更准确。
(三)对校订乐谱形成图文、音像相结合的资料
当前社会是一个科技高速发达的社会,科技的发展为我们带来很多研究辅助手段。因此,乐谱校订工作不能再停留在过去的历史情况下,要具有新时期的时代特点。乐谱校订是基础工作,对校订内容形成图文和录音、录像制品的合辑是非常重要的工作。录音、录像制品能够补充乐谱记录中出现的偏差或遗漏,使民歌传承形成立体可感的资料,真正做到多途径、多角度的原貌传承。
民歌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不仅是一种音乐形式,更代表了一个群体在一定历史时期的生存状态。它们是鲜活人生的反映,是绵延历史的反映。在民歌中,我们可以看见形形色色的人生,看见色彩波澜的文化,它们是中国厚重的发展历程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因此,作为音乐研究者,我们有责任和义务让它们在未来的岁月中继续绽放和传承,更有责任和义务让传承回归原貌、保持原貌。这是一种对文化的认识,对音乐研究的认识,更是一种对人生的认识…….
参考文献:
[1]石夫.从新疆民歌的记谱谈起[J].人民音乐,1956,1.
[2]万桐书.我对“新疆民歌记谱问题” 的看法[J].人民音乐,1956,3.
[3]赵宽仁、简其华.谈民歌记谱[J].人民音乐,1958,6.
[4]毛继增.少数民族音乐记谱的几个问题[J].人民音乐,1988,12.
[5]彭世端.散板及其记谱[J].中国音乐,1989,12.
[6]樊祖荫.多声部民歌的采录、记谱与分类方法[J].中国音乐,1992,4.
[7]刘红.民族音乐学研究中的记谱问题[J].音乐艺术,1996,12.
作者简介:张莹莹,女,人民教育出版社音乐室高级编辑,中央音乐学院2014级博士生。
【中图分类号】J642.2
【文献标识码】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