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武进兰社考论

2015-02-22 13:25袁志成
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5年1期
关键词:武进弟子民国

袁志成

(1.湖南城市学院 文学院,湖南 益阳413000;2.湖南城市学院 晚清民国文学研究所,湖南 益阳413000)

晚清民国旧式文人结社此起彼伏,尤以清末民初为盛。作为江南人文昌盛之地,常州武进民初先后有苔岑诗社、兰社,进一步推动了常州地域文化与地域文学的发展。尤其是武进兰社,是继清中叶袁枚随园弟子文人群之后影响最大的男女弟子参加的旧体诗词社团。然而,关于武进兰社的介绍与研究尚不多见。最早介绍武进兰社的当数小牧,其《近现代常州的诗社》称:“抗日战争前,私立常州中学国文教师周葆贻为使传统诗词后继有人,曾创办‘兰社’,诗弟子甚多,曾择诗词刊一集,名曰《武进兰社男女弟子诗词百人集》。”[1]该文以短小篇幅概况介绍了兰社成立的时间、创始人、创办兰社的目的以及兰社社集,仅此而已,尚未多言一字。稍后之查紫阳,其于《民国词人集团考略》一文亦略加介绍:“(武进)兰社。民国诗词社。为期10年。1927年周葆贻于武进家中创立,教生徒补习国文,兼授韵学,活动至1937年止,10年间,得百余男女弟子之诗词,汇为一集,名之为《武进兰社男女弟子诗词百人集》。收陈倚楼、刘雁秋、惠粲等128人诗词。”[2]相对小牧介绍,该文略有丰富。真正重视武进兰社社课的是曹辛华,其于《民国词群体流派考论》有简要概述:“兰社,为武进周葆贻1934年创,由《武进兰社弟子诗词集》中周氏识语知,此为私塾式诗社,社员多为其弟子,多达三百余人。”[3]并将之纳入武进词派的范畴。虽然曹文将兰社词人纳入武进词派,却未能进一步展开武进词派的词学主张、词作风格,尤其是兰社词人在武进词派中处于何等地位和作用皆有待于深入研究。故本文集中梳理武进兰社的基本情况、兰社成员的诗词创作等,以期得出武进兰社于民国旧式文人社团的意义。

一、兰社概况

兰社成立于民国十六年(1927)常州,止于民国二十六年(1937),发起人周葆贻与其男女弟子而结兰社。集前有六序,分别是江阴陈名珂序、丹阳姜光迪序、丹阳戴春生序、周企言序、邹文渊序、蒋荣怿序。另有蔡钺、邓春澍、顾镜明、陈渊、杨铁华、戴仁和、邹毓彬题词。参与人员多达百余人,主要成员有:男弟子陈倚楼、刘雁秋、惠粲、王森荣、黄纪清、徐元鼎、蒋仲渊、解劫、黄海源、詹志焕、汪清卫、朱铭新、顾纯卿、童祥宝、许冠英、杨霁云、王之清、潘铭锦、王桐春、邹道龙、杨文龙、张山声、郭子佩、许文华、李振亚、李景白、庄俊、刘钰、刘鸿逵、薛凤超、邹文渊、徐畏三、陈超然、潘文竹、高翔麟、许正怡、金雨野、谢怡声等。有《兰社弟子诗词集》,民国二十八年(1939)铅印本。社课诗、词混合一体,不是以某次社集活动为先后顺序,而是以社团成员投稿先后顺序辑成。

关于武进兰社结社目的,主要出于维系传统文化或国学。清末民初,西风东渐。中国知识份子在学习借鉴西方文明时,深切感受到了习欧的畸形与国学或国粹的重要,黄节等有识之士认为:“海波沸腾,宇内士夫,痛时事之日亟,以为中国之变,古未有其变,中国之学,诚不足以救中国。于是醉心欧化,举一事革一弊,至于风俗习惯之各不相侔者,靡不惟东西之学说是依。”[4]于是,发起了一场声势甚为壮观的“发明国学,保存国粹”的学术运动,如国学保存会、国文研究会等纷纷涌现,亦产生了甚有影响的《国粹学报》等。“这场自救运动主要体现在两个层面:1.敦促国学自我更新:他们对内主张重新梳理国学内部各部类的关系;对外则采取引进西方学理以重新审视国学价值的方法。2.提出国学自我更新的限度:他们针对当时留学界掀起的盲目跟随世界潮流的做法,主张中西文化不能相互取代,国学必须保持其应有的特色。”[5]虽然在辛亥革命后轰轰烈烈的新文化运动的冲击下,这场保存国粹运动无疾而终,但是并不影响民间有志之士对传统文化或国学的热忱。民国时期有诸多旧式文人社团成立之初的主要目的亦是出于承继国学,武进兰社亦是其中之一。武进兰社姜光迪云:“慨自鼎革以还,国体变更,士风不古。吾国数千年文化,几被一扫而空。先君子引以为忧,曾与海上名流姚东木、高太痴诸先生创立希社,力图挽救,风动一时。”[6]戴春生亦云:“周君为吾子之师,深情赠序,又为下走之神交。其刻此集,深冀维系国粹,用心至远,奚可拂其意乎。”[7]自辛亥后,周葆贻辞官归里,在武进女子师范学堂、常州私立中学等任国文教师,深感国学衰落,无人承继,故特设国文馆授徒讲习。周葆贻称:“余花甲以还,倦游归里,息影著书。见后学读书十年,不知平仄,随口乱读,大惧斯文将坠,爰设兰社,补习国文,兼授韵学,以辅学校之不足。”[8]

武进兰社社员成分复杂,多中下层人士,如徐碧,粹华交通部立扶轮小学教员;堵文娟,尚德女职校舍监;吴振清,江西南昌中央银行职员;许秉扬,马迹山水平小学校长;庄俊,武进裕民布厂;蒋仲渊,安徽省政府建设厅科员等等。武进学员不再局限于文化精英,他们对传统文化或国学的热忱足以说明传统文化或国学在民国乃至当代的生命力。民国文人结社已打破了男女界限,男女可以同社吟诗作赋。如福州何振岱老人主持的寿香社以及武进周葆贻主持的兰社,皆男女弟子若干。前者社课稍严,男弟子尚未能参加女弟子社集;后者已完全无界限、无要求,男女弟子可以相互唱和。尤令人称颂的是,在武进兰社诸多弟子中,男女弟子最终缔结莲理者,如葆朱与王伟。刘雁秋《文定词》前有周葆贻注:“葆朱与王伟女士皆余兰社旧弟子,虽曾同学,从未交谈。今双方得家长同意,愿缔丝萝,倩余作冰上人,余喜二人才貌俱胜,欣然为作。”[9]刘雁秋与王伟虽于社中从未交谈,但共同的兴趣爱好最终让他们走到一起,亦是一段文坛佳话。

二、武进兰社诗词主旨

武进兰社弟子甚多,多达一百二十余人。周葆贻在编纂《武进兰社男女弟子诗词百人集》时有意识地将男女弟子诗词集分开编纂,且男女弟子诗词创作内容与风格相差甚远。故本文于第三部分辟专段概述兰社女弟子诗词创作,而此部分则专论兰社男弟子诗词创作。武进兰社弟子作品甚多,主要有诗词集、文集、随笔、杂俎、集《诗经》等,其中诗词集的主要题材有写景、言情、感时、记事、述梦、誌异、惜别、悼亡、酬和、咏古、吟怀、咏物、寄内、赠友等。纵览武进兰社男女弟子诗歌与词作,颇有价值之处主要体现如下三个方面:

(一)关注民瘼,抒爱国怀抱

武进兰社成立于民国十六年(1927),终止于民国二十六年(1937),正值国共合作失败到日本全国侵华的时间,社会动荡不安,民不聊生。日本强占东三省,对中原大地虎视眈眈。因此,兰社弟子潘锦铭、刘雁秋、杨文龙、刘鸿逵、薛凤超等纷纷奋笔直抒,表达对战乱民众的关注,对国共两党内讧带来的灾难表示愤慨。如潘锦铭《感叹》云:“疮痍遍地自悠悠,未解河山破碎愁。举国沉沉酣梦里,谁能砥柱向中流。”杨文龙《感时》云:“相州风雨有馀哀,胡马声声动地来。故国山河成破甑,泪痕洒遍劫余灰。”(岳武穆起自相州)此二首着重描写战乱疮痍满目,而国人仍沉浸于睡梦,抒发了对国民英雄的向往。

民国十九年(1930),阎锡山、冯玉祥、李宗仁等地方军阀与以蒋介石为首的中央军激战,双方伤亡惨重,史称中原大战。虽然终以蒋介石胜出,但真正深受其害的是老百姓,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兰社弟子朱盛瑾亦有《内讧》一诗,云:“如珠炮响震寥天,内战声中客未眠。可惜两军都敢死,不留生命去防边。”时日本对东三省觊觎已久,而国民政府与地方军阀只顾抢占地盘,消耗实力,没有尽到守土边疆的责任。薛凤超《感时》云:“国事如奕棋,两雄角胜负。山河为棋盘,枪炮为棋子。双方对敌中,士卒掷孤注。奕者动一子,杀机已先露。旁观心暗惊,当局犹未悟。回看战争地,鲜血染黄土。”薛诗将当时之中原大战中央军与地方军阀喻为下棋的两雄相争。民国二十六年(1937),芦沟桥事变爆发,掀起了全面抗日的浪潮。抗战初期,国民党军队英勇抗敌,时有捷报频传,极大地鼓舞了国内民众的抗日信心和决心。兰社弟子刘鸿逵有《凯歌》二首,以纪抗战之实。其一云:“国士千秋志气豪,征途络绎敢辞劳。晓来画角声悲壮,江北江南展六韬。”其二云:“万里归来百战身,思将文学结芳邻。凄风苦雨神州泪,愁煞天涯远戍人。”

(二)咏物诗词,抒隐幽情怀

关注民瘼、抒发爱国激情仅仅是兰社弟子诗词创作情感的一方面,而生活化的题诗赋词更真实地再现武进兰社弟子的情感脉络。如陈倚楼《久雨喜晴》、《满庭芳·夏闺》、《满庭芳·秋闺》、《如梦令·午梦》、《点绛唇·春暮》等情感细腻,比较真实地反映了词人对自然界事物变化的感受。兰社弟子中尚有部分诗人怀才不遇,生活艰辛,或感叹生活不易,或叹韶华流逝等,如王森荣、徐元鼎、蒋仲渊等兰社弟子诗词中时有流露。徐元鼎,有《淬思楼诗词稿》,其中兰社社作《述怀》云:“萧骚景物又经秋,人有秋心便解愁。万事无成因性懒,一枝未借岂终休。身逢厄运难为计,想觅仙源未易求。但愿年年新酿熟,与君同醉酒家楼。”诗歌以秋景为叙述背景,秋天本应是硕果累累,反观自己却“万事无成”。后四句感叹世乱生存不易,即使想寻觅桃源仙境,摆脱世俗的束缚也难达目的。尤其是最后结尾两句,表现了兰社中下层文人在动荡社会中的喝酒买醉的心态。解刦《浪淘沙·残春》、朱铭新《金缕曲·春暮》、潘铭锦《自感》、徐元鼎《浪淘沙·秋感》等诗词以感叹时光流逝为主,如后者云:“宿雨竟连朝,夜渐迢迢。声传隔院响萧骚。吹破纸窗风未歇,一缕凉飊。岁月似烟消,短鬓徒搔。一灯相对影轻摇,春去秋来何太速,心事如潮。”蒋仲渊的咏物词亦颇有特色,如《赏菊》、《重阳》、《秋云》等,后者云:“忽如苍狗忽如山,瞬息无端几变迁。慢道人情时冷暖。秋云也是淡于烟。”诗歌以秋云的变化无常写人世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颇有新意。

身处乱世,出淤泥而不染,此乃中国士大夫知识分子崇高的气节。兰社诸子面对名利、权势等诱惑,不为所动,坚守传统文化。故翻检兰社弟子诗词集,诸多弟子咏物诗词中常以秋雁、芍药、雪、纸鸢、梨花、残灯、萤、梅、竹、菊、荷等为吟咏对象,尢其是对后四者的吟咏,从而抒发并塑造诗人清雅形象,如陈超然《残菊》、《天竹》、《腊梅》、《生查子忆菊》等咏物诗词以梅、竹、菊等为吟咏对象,表现诗人的高洁情怀。如《残菊》云:“生性原来惯傲霜,篱边开满向秋阳。可怜几日西风恶,灭却秋容断我肠。”邵志威《黄菊》曰:“黄菊花争放,篱边露气浓。秋风时拂面,晓起认花容。”朱永《寒梅》云:“地冻天寒岁暮时,围炉听雪最相宜。寒梅破萼花将发,一夜西风玉满枝。”屠湘生《诉衷情·荷花》、朱毅卿《观荷》等以荷花为吟咏对象,或绘荷花亭亭玉立的风姿,或抒与世无争,出淤泥而不染的情怀。如后者云:“亭亭净植小桥东,水珮风裳澹荡中。日暮采莲人散尽,数花犹带夕阳红。”兰社弟子甚至无需借助吟物诗词,而是直抒胸臆,以述怀诗歌的形式表露心迹。如庄俊《浣溪纱·深夜述怀》云:“灯影昏昏客影单,夜深风急渐增寒。欲寻乡梦梦偏难。倚枕追思愁不寐,凭阑苦忆泪无端,者般滋味最辛酸。”庄俊词作抒发久客他乡的孤独与思乡之情。

(三)江苏地域文化的展现

同一区域的作家因受地域文化传统潜移默化的影响,在审美情趣与创作风格上易形成趋同性。刘熙载《词概》:“词贵得本地风光,张子野游垂虹亭《定风波》有云:‘见说贤人聚吴分。试问。也应傍有老人星。’是时子野年八十五,而坐皆一时名人,意确切而语自然,洵非易到。”[10]为何刘熙载强调词“贵得本地风光”?贺黄公阐述曰:“词家须使读者如身履其地,亲见其人,方为蓬山顶上。”[11]不惟词贵本地风光,诗歌创作同样如此,描写自己熟悉的人和事确实更容易让读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也是向世人展示地域文化的绝好机会。吴承学论及文学的地域风格时言:“文学创作,作为人类的社会活动也自然而然地受到地理环境的制约和影响,而且某一地域的文学创作,往往具有这一地域所特有的色彩,这就是文学的地域风格。研究文学的地域风格,在中国有特殊的意义。中国自古以来地域广袤辽阔,各地之间无论山川水土的自然地理环境还是语言、风俗、政治、经济、文化方面的人文地理环境往往迥异,文学创作的地域风格也显而易见了。”[12]武进兰社既是以周葆贻老师为核心的师友唱和型文人社团,也是以常州武进为中心的地缘纽带型文人社团。武进兰社影响甚大,其成员亦没有局限于武进,江苏其他地域文人时有参与,甚至外省文人旅居江苏时多有唱和。故在兰社成员诗词唱和中,时常可见到常州、苏州、无锡、南通等地有代表性的名山胜水和人文古迹。如扬州罗寿平之《游莲性寺》《瘦西湖月夜泛舟》、金寿荣之《东坡洗砚池》、陈超然之《游惠山》《菱溪即景》《点头石》、江都罗仰含之《史阁部墓》、张崧培之《夜泊太湖》、戚家梁之《玉梅桥》、《登文笔塔》、《游天宁寺》、钱馥之《马迹山记游诗》、金雨野之《五人墓》等等,或登塔游寺,或泛舟湖泊,或拜谒市民英雄,无不向读者传递江苏的自然景观和人文胜迹。

在众多景观中,舣舟亭颇受兰社弟子青睐,先后有王森荣《舣舟亭》六首、谢怡声《舣舟亭》、黄友鹤《舣舟亭怀古》、蒋友信《舣舟亭》、杨士英《舣舟亭》、张爱珍《舣舟亭》等予以吟咏。舣舟亭位于常州市区京杭大运河畔之东坡公园,始建于南宋,以此纪念北宋大文豪东坡南下于此泊舟登岸。如黄友鹤《舣舟亭怀古》云:

舣舟古迹冷于烟,玉局风流怅渺然。黄石数拳无复睹,青蒿满目剧堪怜。前朝胜景空衰草,终古长堤枕逝川。惟有砚池留月影,水光不减旧时妍。

该诗与兰社其他社友关于舣舟亭所作诗词略有不同,它名为怀古,实为讽今。全诗借用苏轼停留舣舟亭及于洗砚池创作的文人韵事,真实描绘如今之舣舟亭青蒿满目、衰草连天的情景,抒发了韶华流逝、物是人非之感。

兰社成员尝试以竹枝词这一民歌形式吟咏江苏的美景,读来更是朗朗上口。如刘雁秋《常州竹枝词》六首分咏常州之文笔塔、斗坛、荆川墓、皇亭、天宁寺以及乾元市场,形象真实地向读者展示了常州深厚的人文历史底蕴。朱铭新《秦淮竹枝词》十首,分别吟咏夫子庙、桃叶渡、钓鱼巷、乌衣巷、徽章、中山路、老万全酒家、禁娼、血花公园等,读者似乎身临其境,领略南京秦淮的古色古韵与风俗民情。郭子佩《扬州吟》五首,虽不是以竹枝词命名,却胜似竹枝词的民歌形式,集中吟咏了扬州颇具代表典型性的瘦西湖、五亭桥、平山堂、绿杨村和史公祠,诗中既有大自然的秀美,也有令人热血澎湃的人文历史古迹史公祠。薛凤超《金沙竹枝词》三首云:

半日金沙汗漫游,望华门外水悠悠。登城一片荒凉景,剩有斜阳塔影留。

城曲公园半绕篱,池边梅萼破晴曦。方塘清浅茅亭小,两度琴堂植树碑。

信步寻芳正艳阳,东风二月客愁长。游人争问春何处,红板桥头柳数行。

金沙镇,乃江苏南通市通州区下辖的历史悠久的乡镇,因宋代有“披金拣沙”而得名。第一首总体描述登金沙城楼的荒芜景象;第二首改变叙事视角,从微观角度描绘城曲公园的池边梅萼与茅亭琴堂;第三首前两句以“信步”、“客愁”等写诗人的内心感受,后两句则写游人踏春而争问春何处的情景。三首诗歌首尾一体,前后相应:先整体宏观,再局部微观;先景后人,景中有情,情中有景;第一首诗中的荒芜乃与第三首的游人寻春相呼应。

三、兰社女弟子诗词概况

兰社女弟子诗词与男弟子诗词内容差异较大,主要表现在没有兰社男弟子关注民瘼而抒发爱国豪情,也比较少的以诗歌表现江苏本土的名山胜水和地域文化,而是以短小绝句更多的表达女性特有的细腻情感,如闺中幽思,姐妹情深、书斋闲逸等。

兰社女弟子对一年四季的变化颇为敏感,常有关于四季的诗歌,如董倩兰《四时诗》、杨瑱《四时诗》、王藻芬《四时诗》等,每季皆以代表性植物为吟咏对象,春天以桃柳为代表,夏天则以荷花为代表,秋天以菊花为代表,冬天以寒梅为代表,既表达了自己对四季变化的细腻感触,也表达了诗人对高洁美好事物的追求。同时,兰社女弟子经常在一起切磋,亦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和感情。故女弟子中常有怀人忆友的诗词,如刘衡《虞美人·怀姊》《青衣湿·哀沈澹如同学》、《忆江南·春游忆女友澹如》,李文心有《和韵答周佩玉世姊并赠行》四首,周佩玉有《留别李雯沁世妹》四首等等。如李文心《和韵答周佩玉世姊并赠行》其一云:“风尘乱世得相知,畅叙平生薄暮时。如驶驹光留不住,别离恨早见嫌迟。”其二云:“榴花红处最相思,无语凭栏诵姊诗。闻道骊歌人去也,唱酬此后卜何时。”

清代女性题画诗繁荣,有学者认为:“有着极高艺术修养的清代女诗人,将其当成她们驰骋才情的‘命题作文’。她们熟练地驾驭着题画诗的创作方法,将画面上的物转换为含蕴深厚的意境,寄托对生活的感悟,形成独有的风味。”[13]民国女性文人亦不落后,大有承继前人而发扬光大之势。兰社男女弟子题画诗词较多,男弟子惠粲有《题画》二首;朱铭新有《题背影钟馗抬头见喜图》二首;王之清有《题弥勒含笑焚香展经图》;邹道龙有《题画》二首;张山声有《题画》二首;黄奉璋有《题方君英桃源图》;恽柽有《题自绘桃花图》。相较兰社男弟子而言,女弟子生活维度稍窄,书斋闲逸生活时题诸吟咏,故题画诗尤盛,如周浣茜《题岁朝图》(图中绘腊梅天竹,同插一瓶炭火,一盆水仙,一盎并点缀他品数事,题曰岁朝清供);周佩玉有《题画》二首;程研士有诗歌《题画》四首,分别题咏《赤壁停舟》、《西窗话旧》、《秋涧泉声》、《胜概留题》;徐瑗有题画诗六首,分别是《题山水屏条四帧》、《题榴花双鸟画幅》、《题海棠小鸟》、《题荷花鸳鸯》、《题牡丹白头翁》、《题莺燕落花》;刘衡有《题画》二首。

余论:性灵说的传承与开拓

武进兰社诗词创作影响颇大。曹辛华称:“兰社为武进周葆贻所创,由其《兰社武进弟子词集》中收录男女弟子多达百人来看,其学词队伍呈集团化,师生、同学之间的切磋琢磨,对词艺的提高当作用不小。”[14]周葆贻等倡导抒写性灵,获得文坛的认可。董铎《过兰社吊周企言师》赞曰:“先生之诗出性灵,先生之笔走雷霆。前比放翁后随园,风情千载流芬馨。”陈名珂称:“企言作诗,俯拾即是,妙造自然,一秉性灵之旨,不好高务古,不炫奇务能,请益者莫不心领神会。男女弟子若干人,殊不让随园专美于前也。”[15]兰社社长周葆贻诗学性学,其弟子亦步亦趋,故有人认为兰社男女弟子诗词创作可与袁枚师生群创作媲美。邹文渊《周师七旬寿词》六首,其一云:“举世尊山斗,随园得替人。”(师刻男女弟子诗词百人集,时人比于随园。近年无论道途远近,识与不识,多投书,愿拜门下)随园女弟子群,即以袁枚为师,聚集苏州、杭州等地的女子诗人群体,大约有五十人,成就突出者有席佩兰、金逸、王倩、孙云凤、孙云鹤、骆绮兰、吴琼仙等。袁枚与众弟子关系密切,自称:“余女弟子虽二十余人,而如蕊珠之博雅,金纤纤之领解,席佩兰之推尊本朝第一,皆闺中之三大知己也。”[16]尽管随园女弟子群取得如此丰硕的成绩,仍受到封建保守主义者的抨击。章学诚《丁巳札记》曰:“近有无耻妄人,以风流自命,蛊惑女士,大率以优伶杂剧所演才子佳人惑人。大江以南,名门大家闺阁,多为所诱;征诗刻稿,标谤声名,无复男女之嫌,殆忘其身之雌矣。此等闺娃,妇学不修,岂有真才可取。而为邪人播弄,浸成风俗,人心世道,大可忧也。”[17]章学诚等封建保守主义者的批评并未阻止女性诗人群体的涌现,如成都曾懿、曾彦、曾鸾芷等结浣花诗社、江西会昌沈珂倡建湘吟社、浙江海宁陈菊贞姐妹建惜阴社、湖北宜黄谢漱馨建晚香诗社等等。反观武进兰社周葆贻男女弟子创作环境,相比袁枚所处境遇而言要宽松得多,甚至当时追求民主、自由以及妇女解放的大环境在某种程度上支持周葆贻男女弟子的诗词创作。可以说,武进兰社男女弟子的诗词创作尤其是在新中国以后仍能坚持以旧体诗词创作,是对袁枚女弟子群吟咏性灵的继承。同时,兰社社长周葆贻虽然是满清遗老,却并不排斥其弟子对现代科技的热忱。故在兰社弟子诗词吟咏中,非常难能可贵的是可以发现有对现代文明的吟颂。如女弟子周浣茜《飞机》、尤雪如《无线电》、刘雁秋《无线电》等展现现代科技。如后者云:“通电无须线,高竿到处张。奇机传外国,广播出中央。满路疑神话,挨门作戏场。乡愚窥破壁,瞽目觅包厢。海外聊三岛,天涯聚一堂。收音分远近,尽在此箱藏。”除了兰社弟子对现代科技的吟颂之外,兰社师生的技艺切磋亦与袁枚师生群不同。袁枚与众弟子多面对面交流,而兰社师友唱和除几个核心成员之外,尚有外地弟子慕名而来,投书拜师,更多地是通过书信方式传授吟诗填词的技法。“夫随园之才,吾何能及。若但以弟子论,则随园女弟子拜门者多,集中载十九人诗词。吾之百余男女弟子,泰斗一堂教诲,及函授而成,其难易岂可同日语哉。”[8]因此,从吟颂内容的突破与传授道艺方式的新变角度来看,武进兰社在某种程度上又是对袁枚师友群创作的开拓。当然,兰社弟子在抒写真性情的同时,往往即事挥笔,缺少对字词的雕琢而呈粗豪气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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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姜光迪.武进兰社弟子诗词集序[M]//蓝江涛.清末民国旧体诗词结社文献汇编:第4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413.

[7]戴春生.武进兰社弟子诗词集序[M]//蓝江涛.清末民国旧体诗词结社文献汇编:第4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416.

[8]周葆贻.武进兰社弟子诗词集序[M]//蓝江涛.清末民国旧体诗词结社文献汇编:第4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417.

[9]蓝江涛.清末民国旧体诗词结社文献汇编:第4册[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3: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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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曹辛华.论民国女词创作状态与观念的新变[J].中国文学研究(第十八辑):39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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