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朗(西南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1120)
对现代性的两种预见与反思
——马克思与尼采的美学思想比较
肖 朗
(西南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1120)
在马克思那里,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异化劳动导致人的感觉的单一化,而作为共产主义者的人将是美的实现者;尼采对西方启蒙运动高举的科学精神和理性精神都进行了强烈的批判,认为现代文化是对人性的腐蚀和毒化,导致了生命的病态,美和艺术对尼采具有极重要的意义。可以说,马克思和尼采都从美学视角深入现代性的根本问题,在西方现代化过程中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对现代性做出预见和反思。
马克思;尼采;美学;现代性
马克思和尼采都是对世界产生广泛深远影响的德国思想家,马克思比尼采年长二十多岁,可惜他们未有过思想的直接交流,但是通过深入探究,我们发现面对同样的时代问题,两位思想家的思想虽然差异很大,但还是有很多共通之处。“如果说马克思颠倒了黑格尔头足倒立的唯心辩证法体系,那么,尼采颠倒的则是柏拉图主义的世界图景,他们一个颠倒形而上学开端处的思想,一个颠倒形而上学终结处的思想。马克思和尼采的思想都以‘颠倒'的方式告别伟大的形而上学传统。”[1]西方理性主义形而上学的开端从柏拉图开始,并在康德和黑格尔那里达到了极致也就是终点,比黑格尔稍微晚点就出现了标志新时代的马克思和尼采,尼采以生命意志和身体置换柏拉图的理念世界,马克思以物质发展取代了黑格尔的精神演绎。马克思和尼采都是对传统西方理性哲学的终结,都对未来做出了设想,尼采呼唤超人的诞生,在马克思那里未来的人则是共产主义者。马克思和尼采都是深刻的美学家,并且都将美学与政治哲学结合了起来。
马克思并不否认西方现代化所取得的成就以及相比封建社会取得的巨大进步,但他恰恰又在资本主义现代化的生产方式中看到了它的症结所在,即人的异化。异化(alienation)是马克思思想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英文本义是偏离主体性、疏远化。即主体自身活动产生的对象却反过来远离和反对主体自身。在马克思这里,意味着工人不但不会拥有在异化劳动中生产的对象,反而生产劳动本身变成了对工人身体乃至生命的摧残:“意味着他给予对象的生命作为敌对的或异己的东西同他相对立。”[2]53马克思的异化理论体现在其《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亦称《巴黎手稿》)中。在《巴黎手稿》中,马克思对异化理论有全面的论述,他指出人的活动应是自由自觉的,但在资本主义生产中人的劳动处于异化状态,其中包括人与物的异化,人自我的异化,人与自然的异化,人与他人的异化等。最后马克思探讨异化这种异己的力量来自哪里,指出它既不是来自神也不是来自自然界,而是来自人本身,即与劳动者对立的资产阶级。工人劳动的痛苦却给他们带来了欢乐和享受。最终马克思通过异化问题阐述了私有制和资本主义生产的弊病,指向了最终消灭私有制和剥削,实现人自由全面发展的共产主义。
马克思正是在谈论异化的时候明确提到了审美,马克思的异化不是像黑格尔那样抽象的理性思辨,而是在具体的身体劳动和感性感觉之中探讨,因此必然涉及到审美。马克思指出五官感觉的形成是以往全部世界史的产物,这里的五官感觉的形成当然包括美的感觉,因此离开劳动实践这个基础抽象地谈美,是违背马克思主义的。具体而言,在异化劳动下,劳动者失去自由感、热情、兴趣和创造力,劳动只是谋生的手段,类似动物的求生本能活动,异化劳动变成了对人的强制和折磨,使劳动者成为载重的牲畜。由此,劳动者不再具有心灵愉悦的快感,也不具有身心自由的美感,而审美是人与动物最重要的区别之一,马克思也明确指出了这一点。他说:“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2]58而共产主义就是对异化劳动的克服,在那里,劳动不再是负担,而成为每个人的需要和享受,意味着劳动亦成为审美活动,正如马克思在《巴黎手稿》中,对劳动给出了如下界定:“我的劳动是自由的生命表现,因此是生活的乐趣。”[2]184在共产主义社会,每一个人都能自由全面地发展,个体的解放首先就是感觉的解放和全面发展,是感觉从异化的单一化中解放出来而成为自由的感觉,很显然,这种自由的感觉就是美的感觉,它也最终实现人的感觉的全面解放和人自身的解放。我们也可以看到,在后来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那里,普遍转向从感性审美文艺层面来阐述自己的自由解放理论。
近代以来,美学便与自由联系了起来,康德说美是自由的象征,黑格尔说审美有令人解放的性质,在席勒那里审美是从自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必要途径。但是马克思与他们有根本的不同,康德将自由信仰化,黑格尔将自由思辨化,他们的出发都是理性,席勒从人性出发,但还显得抽象。只有马克思是从生产劳动出发探讨自由和共产主义,是真正将审美和自由实践化、历史化。“因此,马克思不是从外在的物质和抽象的精神来看美的,而是从人的生命和感性来看美的。美的发生,其根源在于生命活动的自由和感性的自由。”[3]值得指出的是,恰恰是从《巴黎手稿》这篇短文出发的美学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酝酿成中国的美学热,并成为中国美学的主流,直到今天还影响深远,并和政治意识形态息息相关。因此,虽然中国美学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据重要地位,但是中国当代的美学热和中国传统美学并无多大关系,更不是中国传统美学的现代复兴,中国当代美学热和当时的意识形态建构密切相关:“由于马克思人文主义成为八十年代初中国国家意识形态重建的代表形态,以美的哲学为主导的‘美学热'与马克思人文主义及其新意识形态话语之间的互动关系便成为‘美学热'的最重要的结构性基础”[4]186。纵观中国近代史,早期的革命团体往往是文学团体,而到了现代社会,新世纪中国“超女大赛”(2005)、“快男大赛”(2007)、“中国达人秀”(2010)和“中国好声音”(2012)等一波又一波的大众团契式文化所显示的民众广泛性、狂热性表明,审美团契甚至已经成为当代中国民间公共参与群体与公共参与精神最大的来源,诸如“超女”、“达人秀”、“好声音”等各种公众参与投票的行为甚至在审美领域里预演了民主政治,在当代人特别是年轻人那里,审美在社会生活的某些领域甚至发展成为一种潜在的社会抗议并获得了政治意义。
尼采的理论基础是人的生命及其冲动,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权力意志(创造力意志)。虽然与马克思的不同,尼采没有使用异化这个词,但是他对现代人的病态和现代化的弊端一样痛心疾首,并通过口诛笔伐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法。尼采认为苏格拉底寻求的真理一直延续到现代,但结果却是虚无。从苏格拉底的辩证法开始,文化就被破坏,到现代的文化事业更是腐蚀人性,导致生命的病态,同时还造就了“自由”和“平等”的现代政治谎言。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尼采一方面断言最高的价值已经失落,喊出上帝已死,另一方面他要求重估一切价值,并希望超人的诞生。由此他回到了古希腊的开端处,找到了日神和酒神精神,特别是酒神狄奥尼苏斯的狂欢和陶醉,以此反对苏格拉底(哲学)和十字架上的上帝(宗教)。尼采在他的诸多论述中谈到现代人精神的渺小和病态,要求恢复人的精神力量,并倡导贵族精神,推崇民族精神和文化的复兴,因此除了美和艺术,政治也是尼采经常谈论的话题。
尼采对西方启蒙运动高举的科学精神和理性精神都进行了强烈的批判。尼采认为从苏格拉底——柏拉图以来的历史是虚无主义的历史,柏拉图认为感性世界是虚幻的,有更真实的理念世界,由此形成了此岸彼岸两重世界的划分,并且理念世界高于感性世界。由此西方开始了否定感性生命的历史,最终导致人成为追求禁欲主义理想的颓废者,成为毫无生气的末人,在尼采看来,这无疑是一种颠倒。尼采认为基督教是柏拉图主义的大众化,而基督教导致了虚伪的道德,更是压抑了生命。尼采认为,曾经有一个真正的基督徒就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稣,而后来宣传福音的人实际上是走向了福音的反面,之后两千年所谓的基督徒只是一个心里的误解①除了尼采,我们可以在康德、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那里看到类似的思想,即基督教信仰脱离了原初的生活,而慢慢变成某种权威和压迫,其实正是基督教自身的衰落。如康德在《历史理性批判文集·万物的终结》中认为,基督教变成某种需要人服从的权威,“因为在这里是胁迫人的,并不是作为自愿采取生命准则的基督教。”如维特根斯坦在《杂评》中说:“在基督教中,亲爱的上帝似乎对人们说:不要演悲剧,也就是说,不要在尘世里扮演天堂和地狱。天堂和地狱是我的事情。”也就是说只要过信仰的生活就行了,宣传所谓的末日审判是不必要的,末日审判反而表明了基督教的衰落和无能。与此类似,原始儒学就是一种生活践履,但后世将儒家道德教条化、僵死化,从而变成了对人性和生命的压抑。尼采对西方传统道德的批判可以作为我们对传统儒家道德批判的借鉴,但批判绝非一味打倒否定而是助其恢复生机,正如基督教在西方被猛烈批判,但现在仍然在指导西方人的生活,特别是在伦理道德方面。。基督教道德设定了一个完善的彼岸世界,并将之作为此岸世界的支配和统治力量,在这种模式下,体现人的力量被消灭,最终是强者被消灭,人成为甸甸在地的羔羊。“那就是,基督教想要摧毁强者,它想要使强者丧失勇气,想要充分利用强者的不信和困乏,想要把强者自豪的可能性颠倒为不安和内心矛盾。”[5]697
尼采对西方理性主义的批判也发展到对现代科学的批判,尼采认为科学是传统理性和基督教现代延续的产物,科学是建立在以追求真理为目的的西方形而上学的假设中,相信凭借理性的力量,一方面可以穷究世界的真相和万物的本性,另一方面可以指导和造福人类。同样,科学亦是以西方传统的道德观作为基础,尼采认为对不可计算之物的恐惧乃是科学的隐含本能,信仰规律的善良意志促使科学取得胜利。我们知道,现代科学放弃了古代思维无所不包的终极真理抱负和对事物的整体性把握,而自限于有限的认识,所以尼采也认为科学对理想的放弃正好表明现代社会的堕落。西方的柏拉图——基督教为基础的道德导致了人的异化,奠基于西方形而上学的现代科学同样也导致了人的异化。尼采认为科学缺乏良知,而一旦科学失去良知则是灵魂的毁灭,他还认为科学教育是一种野蛮的手艺,认为作为工具的科学最终变成了对科学的信仰,从而造就了新的神话。
基于对传统理性宗教道德科学的批判,尼采推崇的是美和艺术,因为相较于前者对生命的压抑,美和艺术则是复活人的感性丰盈的生命本身,是复活人原本的生命活力。在美学中,尼采主要是回到古希腊的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特别是酒神的陶醉和狂欢,认为人生原本是意志在其永远洋溢的快乐中借以自娱的一种审美游戏,美和艺术是生命的陶醉和丰盈,是生命的高涨和勃发,世界就是一个自我生育的艺术品。尼采反对理性,包括科学上的数学、因果律等,从生命本身出发将一切还原为人的感性需求,从这个意义上讲,尼采可以说是很彻底的唯物主义者。虽然科学和道德也可以作为人生存的依据,但是对于人本性的释放和生命的肯定来说,审美和艺术是更为根本的,因为科学追功逐利,道德压抑人性。尼采美学的现代性精神在于用生命本身的意志力来反对传统的理性,包括传统的理性哲学和基督教的宗教道德规范,认为它们都是对人的压抑,是精神对人的肉体和原初生命的压抑,最终导致了人的分裂和异化,使人成为弱者。因此尼采呼唤超人,要求自己成为自己,摆脱庸俗和懦弱,以此克服现代人类社会的诸多问题。
尼采的政治和文化是密不可分的,他倡导伟大的政治主要是为了建设伟大的文化,伟大文化的建设需要有伟大的人民,从人民中产生超人,超人是伟大文化精神的创造者。在尼采看来,美和艺术不仅仅和个体生命力量相关,而且和民族国家的生命力量相关,和民族国家的政治息息相关。“美学与政治哲学的结合,无疑是人类强力意志的最高表达。”[6]尼采认为传统的宗教、道德是与以往的政治建构息息相关的,而他所推崇的日神和酒神精神的复兴也和欧洲的政治文化复兴紧密相关。尼采认为对美和艺术的热爱是反映一个民族力量的问题,在尼采看来,只有复活古希腊的日神和酒神这两种精神,欧洲才能走出目前的虚无和颓废主义,浴火重生,但是这两种精神在欧洲近期的政治文化运动中并未真正复活。现代性启蒙运动面对的是中世纪的宗教迷信,但高贵的日神和酒神精神在启蒙运动中并没有真正复活;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阻止了意大利文艺复兴对日神酒神精神的复活;17世纪末和18世纪初的欧洲古典人文主义精神的复兴也被以卢梭和康德为代表的教士道德阻止了;后来的欧洲走入技术主义的时代更是失败。
和马克思不同,尼采认为历史并非阶级斗争的历史而是两种价值冲突的历史,是人自身的价值反对虚假的高贵价值并最终取得胜利的历史。因此需要重新估价历史上各种价值形态,包括哲学、宗教、道德和科学等。重估价值就是以新的视角重新建立价值的基本原则,而现在充当这一原则的是权力意志。而艺术则是权力意志的表达,是以立于大地之上的生命反对超越的价值。从美和艺术出发,尼采要求重建高贵的贵族政治。“不过,尼采的文字又十分隐晦地向我们提供了些许信息,即尼采的‘希望'乃是重建‘那崭新的生命之党'。尽管这‘党'并不是指近代意义上的政党,而是泛指集团、种族或某些天才型的人物,但有一点却是可以把握的,即尼采写《悲剧的诞生》,主旨并不是在艺术、美学领域,而是在政治领域。或者说,他的‘希望'是德意志民族能够有一种全新的政治形态,一种与酒神精神合一不二的强权政治。”[7]在尼采看来,人的高贵被传统理性和道德毁灭,并虚构了平等、博爱、和平、公正等政治理念,而他则推崇贵族体制,尼采说:“唯有贵族政体才是明智而可靠的。以民主制为基础的君主制或共和制同样都是荒诞而虚弱的。”[5]757尼采认为在现代民主政治中人民和政府的关系模式正变成一种妥协,而这种关系模式也影响了其他社会关系。总的来说,尼采对德国政治失望,但是法国政治却倍受推崇,特别对拿破仑赞美有加。
我们知道,美和自由息息相关,从而亦和政治息息相关,马克思和尼采关注现实政治,又是深刻的美学家,他们的美学都与政治哲学相关①伊格尔顿在《美学意识形态》中认为,现代美学学科在启蒙运动中诞生本来就和现代化息息相关,美学本是感性学,因为资本主义现代化要刺激人的感性欲望,所以启蒙理性开始关注人的感性这块肥地。。可以说马克思和尼采面对的是同一问题,即现代社会人的异化现实,都是在现代化过程中对现代性的反思②现代性的说法现在纷繁复杂,有很多观点和学说,学术界有一部分人认为除了现代性还有后现代性,特别是尼采为代表的后现代思想,有的学者认为现代性本身是分裂的,除了启蒙的现代性还有审美的现代性,但笔者的看法,所谓后现代性和审美的现代性二者所指基本相同。。马克思深刻地看到了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弊端主要是现代化过程在经济和道德上所暴露出来的严重问题,特别是对广大劳动者而言。这一点尼采也曾指出,他说工人受到了非人化齿轮装置、机械论、非人格化、劳动分工等伪经济学的危害,尼采本人具有并崇尚贵族精神,认为现代劳动使人平庸化,耗尽人的时间和生命。但是马克思对此问题的解决方案不是保守地回到过去,而是表现为一种新的更积极向前的现代性。“与反现代化的文化保守主义不同,马克思主义及列宁主义苏维埃是以更加强劲的现代性进步信念修正与发展现代化,因此被视为现代性的第二次浪潮。作为替代资本主义的新现代化模式,列宁主义的苏维埃社会重心基点正是以大众平等置换个体自由。”[4]119而尼采强烈批评了西方的启蒙现代性,认为启蒙现代性作为欧洲启蒙时代的文化成就与精神产物,在其自身的发展与演变中矛盾百出、危机四伏。“尼采的思想出现于现代性已病入膏育之际,尼采自己对此非常清醒,可以说,他所有的哲学思考都在全面地应对现代性危机。”[8]尼采反对现代启蒙思想的设计,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了现代性建构的两个支柱即理性主义和人道主义,认为理性主义是虚伪的,人道主义是扭曲的,二者都是对人性的压抑,造成人性的卑微渺小。
马克思和尼采都具有强烈的批判精神,都反对空洞抽象地谈论哲学,而是强调具体的现实生活。特别是,作为对传统理性思想的反对,马克思和尼采都关注身体,马克思强调劳动的身体,尼采强调权力欲望创造力的身体,甚至其艺术被称为艺术生理学,他将感情状态归结为神经系统的激动,归结为身体状态。“在所有这一切都回响着身体状态。它使人超脱自己,或者,让人囚于自身而变得麻木不仁。我们并非首先是生活着,而后还具有一个装备,即所谓的身体;而毋宁说,我们通过我们的肉身存在而生活着。”[9]而传统的思想蔑视肉体,幻想出一个美好的心灵,其结果是:“到最后,一个苍白的、病态的、愚蠢而狂热的人物被当作完美的、天使般的、美轮美奂的、更高级的人了。”[5]1000对此,当代新马克思主义者伊格尔顿指出:“在历史唯物主义和尼采的思想之间,我们不难找到某种大体的类似。无论尼采是如何忽视了劳动者的作用及其社会关系,他仍然是一个性质独特而又充满热情的唯物论者。”[10]伊格尔顿指出这两位理论家谁也没有把意识的价值提得很高,意识只不过是唯心主义的傲慢自大,它必须退缩回自己谦卑恭顺的位置,尼采和马克思都看出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种更能满足欲望的初级阶段,他们嘲笑鸦片似的理想主义,强调某种处于精神之下的力量(生产力、生命力或强力意志),并且他们都擅长于揭示各种冠冕堂皇的理论下隐蔽着的物质斗争。
因此,我们可以将马克思和尼采一同放入对现代性进行反思的维度,即为现代社会人之异化和现代社会之困境找到一条出路。但是不可否认两位思想家的巨大差异。马克思和尼采虽然都反思批判现代性,但是各有侧重,马克思侧重在资本主义物质生产上批判,尼采侧重于精神文化传统上的批判。马克思的历史观和尼采的历史观有区别,一个指向未来的共产主义,一个更多地希望回到希腊,复活人的精神。虽然二者都批判了基督教,但是立场不同,尼采更多是从理性道德上批判,而马克思则是从唯物主义的角度进行批判。在行文风格上,马克思还属于理性哲学范畴,而尼采不再使用传统的哲学概念,因此有学者称之为诗化哲学。两位思想家所描述的摆脱异化的人各自不同,马克思是共产主义者,尼采是超人。总的来说,马克思是唯物主义者,物质生产是其解放学说的基础,但是尼采则更多从精神文化层面来探讨人的自由解放之途。
最后不得不提的是,马克思和尼采几乎同时被介绍到中国,都对中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且都与中国的救国存亡民族启蒙紧密联系。当然,中国人民历史地选择了马克思主义,中国的发展和西方国家差距太大,一方面要反帝反封,另一方面又要大力发展生产力,实现现代化。而尼采思想在二十世纪初期传到中国就是侧重在思想文化上,特别是对青年鲁迅产生了影响,而鲁迅是中国近代社会的启蒙导师,因此对中国的反封建思想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中国人历史地选择马克思是必然的,审美和艺术也需要物质基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新中国经历了政治建国到经济建国,在经济发达后,文化建国历史性地摆在了中国人面前。我们也看到在新时期尼采在中国又开始热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们现在面临文艺和民族精神建设问题。尼采曾经深刻指出现代文化事业,无论教育、科学,还是经济、政治,都是对人性的腐蚀和毒化,它们的非人化和机械主义导致了生命的病态,历史本应对伟人和强者有所启悟,现在却被用来培养庸人。尼采虽然思想激进,但他批判权威、拒绝平庸的精神气质是值得我们学习和赞赏的。新中国经济发展了,人民物质生活富裕了,但光有物质也是不够的,国民个人素质的提高、思想文化的建设乃至民族精神的重建紧迫地摆在面前,当前在文化、文艺教育各个领域都需要大力改革,最终实现文化强国以及个人的全面发展。
[1]李必贵.原艺——尼采与海德格尔艺术哲学比较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16.
[2]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中共中央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3]范明华.从感性看美的发生学依据——论马克思关于美的本质和发生的思想[J].马克思主义研究,2009(8):98.
[4]尤西林.心体与时间——二十世纪中国美学与现代性[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尼采.权利意志[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6]王维民.尼采的政治哲学与美学[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3:100.
[7]启良.铁锤何为——评尼采的政治哲学[J].书屋,2002(7):5.
[8]张文涛.尼采六论——哲学与政治[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56.
[9]海德格尔.尼采[M].孙周兴,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109.
[10]特里·伊格尔顿.美学意识形态[M].王杰,傅德根,麦永雄,译.柏敬泽,校.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226.
Two W ays of Expectations and Reflection to M odernity:A Comparative Study on M arx's and Nietzsche's Aesthetics Thinking
XIAO Lang
(College of Marxism,Southwest University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ChongQing 401120,China)
To Marx,the alienated labor in the capitalist society caused the simplification of human's senses,and the communists are the ones to pursue beauty.Nietzsche strongly criticized the scientific and rational thinking advocated by the EnlightenmentMovement.He thought that themodern culture was corrosive and poisonous to the human nature,and caused the ill-conditioned life.Nietzsche called for superman,and beauty and art had very important significance to Nietzsche.It can be said that,both Marx and Nietzsche approached political philosophy from the aesthetic perspective,and to reflect and criticize modernity in the process of the modernization of capitalism from different angles.
Marx;Nietzsche;aesthetics;modernity
B83
A
10.3969/j.issn.1008-4355.2015.05.03
本文责任编辑:李晓锋
2015-07-30
2014年度西南政法大学资助项目“走出异化之途——从美学角度解读马克思、海德格尔和尼采的政治哲学”(2014XZQN-12)
肖朗(1980),男,湖北天门人,西南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