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重阳
(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 北京 100007)
中等强国参与全球治理的目标与实践效果
——以阿根廷为例
赵重阳
(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北京100007)
【摘要】中等强国是全球治理的积极参与者。除维护国家利益外,一些中等强国还希望通过参与全球治理以谋求成为地区强国或有全球影响的大国。阿根廷的实践表明,中等强国在参与全球治理时应清醒认识自身实力和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谨慎追求超出其实力的目标,并在巩固和提升现有地位的前提下逐步接近有潜力实现的目标。
【关键词】中等强国;全球治理;阿根廷
中等强国(middle powers)是全球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现有国际关系理论中并没有关于“中等强国”的统一的定义和划分标准。一些学者以军事实力为主要标准划分国家地位,认为在国际等级结构(international hierarchy)中位于中间靠上、紧随主要大国之后的国家属于中等强国[1]。一些学者以国家的经济实力作为划分标准,将全球GNP(Gross National Product)排名第7至第36的国家,以及个别不在此列但具有强大地区影响力的国家列为中等强国[2]。还有一些学者认为,中等强国包括那些在国家大小、物质资源、承担责任的意愿和能力,以及所具有的影响和稳定性方面都接近大国的国家[3]。总体而言,中等强国是指在国际等级结构中位于中间以上位置,具有中等规模实力资源(包括硬实力、软实力和巧实力);在与大国关系中保持相对独立性,寻求和平解决国际问题和改善总体而言不公正的国际体系的国家。在实际运用中,中等强国有时也会与中等国家(middle range powers)、中间国家(intermediate powers)、发展中国家(developing countries)、新兴国家(emerging nations),乃至地区强国(regional powers)等概念产生交叉或重合。
与国际体系中的大国和小国相比,中等强国面临的国际环境更为复杂。中等强国通常拥有较丰富的资源,或在某些领域具有明显的优势,却又缺乏大国的实力和影响力以保护自己而易于受到攻击和侵犯。因此,“在一个竞争性的世界中,中等强国比小国更脆弱,比大国更难以保护自己”[4]。在这一背景下,中等强国需要一个有秩序的、可预见的国际环境来保护自己的主要国家利益[5]。于是,推行多边主义便成为中等强国的首选。在进行多边合作、建立和完善各种国际治理机制的过程中,中等强国往往扮演“推进者”的角色,致力于扩大与所有国家达成共识的范围,抵制主导国家的野心和触脚,维护自己的利益并突显自身的重要性。因此,积极参与全球治理是中等强国的一个自然特征[6]。
阿根廷是拉丁美洲地区有着重要影响力的中等强国,是拉美面积的第二大国,具有丰富的能源、矿产和农牧业资源。19世纪末到20世纪20年代期间,阿根廷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1900年,阿根廷经济占世界第九位;1914年,阿根廷人均收入与德国和荷兰持平,高于西班牙、意大利、瑞典和瑞士[7]。然而,自20世纪30年代开始,阿根廷的经济经历了一个长时期的衰退,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更多次发生经济危机。即便如此,其在国际等级结构中仍位居中等以上水平。有学者于20世纪70年代,基于GNP、人均GNP、核力量和威望4项指标对各国在1950、1958和1967年的国力进行排序时,阿根廷分别位于第20、15和21名[8]。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1980-2013年间,阿根廷在全球GNI(Gross National Income)①排名中基本位于23名以后、30名之前,只有1990年和2002年经济危机最严重时位于第30名。其在拉美地区的排名,也长期次于巴西和墨西哥而位列第3。此外,阿根廷也一直积极活跃在全球和地区层次的治理进程中。因此,阿根廷一直是一个有着重要地区影响力的中等强国。
作为一个中等强国,阿根廷参与全球治理的目的除了维护国家利益外,还与其对自身在全球和地区的角色定位有关。
一、阿根廷参与全球治理的目标
基于国家实力以及地理资源、人口文化和历史发展等因素,阿根廷参与全球治理的出发点和目标主要有:
(一)维护国家利益
阿根廷是在与西班牙和英国殖民者进行了长时间的艰苦斗争后才获得独立的。独立后,又多次遭遇美国和欧洲列强的入侵和掠夺。时至今日,阿根廷仍与英国在马尔维纳斯群岛(简称马岛,英国称福克兰群岛)的主权归属问题上,与英国、法国等在南极领土问题上存在纷争。除领土主权问题外,现存的以美国等西方大国为主导、且主要为其利益服务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对包括阿根廷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而言总体是不公正的。因此,阿根廷需要利用现有国际治理机制,推进建立、完善相关领域的全球治理机制,最大限度地维护国家利益。
(二)谋求地区主导权
地区治理是全球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加强地区治理建设,也可以推动全球治理制度的发展[9]。阿根廷是一个特殊的拉美国家:人口基本由欧洲移民的后裔组成,白种人占绝对优势;地处南美洲的南端,位于连接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交通中轴;地大物博、资源丰富;远离美国,受美国直接干涉的危险较小。这种人口构成和地缘政治环境,促使阿根廷产生了优越感和拉美大国情结,很多阿根廷人自认为他们的国家在拉美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10]。受这种地区大国情结的影响,阿根廷一直试图在地区治理中起主导作用,极力反对美国对拉美的控制,同时抗衡拉美另一大国巴西的影响力。
(三)成为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
从19世纪后半叶起,阿根廷就成为了世界上重要的粮食和牛羊肉出口国,到1929 年,阿根廷已是世界最大的冷藏牛肉、玉米、亚麻籽和燕麦的出口国,小麦出口居世界第三位。与此同时,阿根廷的人均收入仅次于美国、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少数国家,高于多数西欧国家。因此,阿根廷一直希望在国际事务中发挥与其经济实力相称的政治影响。然而,受1929年开始的世界经济大萧条和未能及时转变经济模式等因素的影响,阿根廷的经济在20世纪30年代开始衰退。二战后,又因经济政策失当和缺乏连续性等原因,多次陷入严重的经济危机,最近一次发生于2001年底。所以,重新以强国姿态出现在国际舞台上一直是阿根廷的强烈愿望。卡洛斯·萨乌尔·梅内姆(Carlos Saúl Menem,1989~1999)总统曾表示,“如果谈论3个世界的话,那么,阿根廷生来就要成为第一世界”。为此,阿根廷希望通过积极参与全球治理扩大在国际舞台上的影响,再次实现强国之梦。
二、阿根廷参与全球治理的路径
(一)积极参加并推动建立各种全球治理机制,维护国家利益
1.推进建立有利于发展中国家的全球秩序
阿根廷很早就提出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的主张。其著名经济学家劳尔·普雷维什(Raul Prebisch)是国际经济新秩序的积极倡导者,他于1949年提出的以“中心——外围”为核心工具的结构主义理论成为依附论的理论基础,并在实践中成为指导外围国家理解和变革国际经济秩序的思想基础[11]。普雷维什还推动成立了由“发展中国家享有控制权”的、旨在推动全球经济公正化的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1964年),并积极倡导联合国贸发会于1968年通过了建立针对发展中国家的普遍的、非歧视的、非互惠的关税优惠体制——普遍优惠制的决议。
2.推动制定有利于本国利益的国际规则
在海洋权问题上,阿根廷是个大陆架非常狭窄的国家,因此十分注重维护本国的海洋权益和国家安全。阿根廷是最早提出200海里海洋权的拉美国家之一,且一直积极参与同美国等海洋霸权国的斗争,并在20世纪70年代与其他拉美国家和第三世界国家一起,将捍卫200海里海洋权的斗争推到高潮,最终促使联合国于1982年通过了《联合国海洋法公约》。
在南极问题上,阿根廷很早就开始进行与南极有关的活动,并于1946年正式提出对南极的主权要求。在英国、法国、挪威、澳大利亚、新西兰和智利等国也对南极提出主权要求的情况下,阿根廷积极参与推进相关国家签订有关南极治理的条约,并致力于实现南极的无核化治理。最终,有关国家于1959年签订了《南极条约》。2007年10月,英国再次对南极部分海床提出主权要求,阿根廷表示了强烈反对,并提出希望“通过世界各国的合作,建立有效的国际合作和多边机制维护《南极条约》,确保南极大陆用于和平和科研目的”[12]。
在完善国际金融治理问题上,由于经济发展的特殊性,阿根廷历史上曾多次出现债务危机,解决债务危机的过程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国际主权债务重组机制的发展。著名的国际债务协调机构“巴黎俱乐部”就是为解决阿根廷债务危机于1956年成立的。2001年,阿根廷再次陷入债务危机,债务重组过程一直受到美国“秃鹫基金”的困扰而无法顺利进行。为维护国家的金融主权,阿根廷政府主张制定主权债务管理的全球性规则,通过法律途径约束秃鹫基金等的投机行为。为此,阿根廷向联合国大会提交创建主权债务重组规则法律框架的提案,该提案于2014年9月9日被第68届联合国大会通过形成决议②。阿根廷现任总统克里斯蒂娜·费尔南德斯·基什内尔(Cristina Fernandez de Kirchner,2007~)表示,这是阿根廷等国“在国家债务重组问题上多年力争所取得的进展”[13]。
3.利用各种国际机制维护国家主权
二战后,联合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以及关税与贸易总协定等国际组织和机制相继成立,为阿根廷实现其外交政策诉求提供了一条崭新而重要的渠道③。阿根廷与英国一直在马岛的归属权问题上存在争议,还在1982年爆发了马岛战争。进入21世纪后,阿根廷政府一直要求英国就马岛主权问题进行谈判,除争取本地区国家和组织的支持外,还通过联合国等国际组织和机构向英国施加压力。2012年6月14日,在马岛战争结束30周年之际,克里斯蒂娜总统亲自出席联合国非殖民化特别委员会会议并发表讲话,呼吁英国尽快就马岛的主权争端与阿根廷进行谈判,批评英国在马岛问题上的强硬立场。2014年4月,英国在马岛举行军事演习,阿根廷除向英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外,还向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和非殖民化特别委员会通报英国的意图,进行抗议。此外,阿根廷还向国际海事组织、阿拉伯国家联盟、非洲联盟、77国集团加中国,以及南大西洋和平与合作区提交通报,对英国进行谴责。虽然英国政府一直拒绝与阿根廷就马岛主权问题进行谈判,但阿根廷的这些举措确实给英国造成了很大压力。
4.加强与新兴大国的关系并积极参与新兴全球治理机制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美国实力的相对衰落和新兴国家的群体性崛起,中国、俄罗斯等新兴大国在全球治理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日渐重要和增强。为了更大限度地实现参与全球治理的目标,阿根廷加强了与中国、俄罗斯等新兴大国的关系,希望在涉及自身核心利益的问题上得到他们的支持。自2003年内斯托尔·卡洛斯·基什内尔(Néstor Carlos Kirchner,2003~2007)总统执政以来,阿根廷分别与中国和俄罗斯进行了频繁的元首互访,加强了与两国在政治、经济包括核能源和军事防务等领域的合作,阿根廷与中国和俄罗斯的关系也分别于2014和2015年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④。在全球治理问题上,中、俄两国都表示将加强与阿根廷的沟通与合作,并加强与阿根廷在联合国、20国集团等多边框架内的协调和配合。此外,中、俄两国都明确支持阿根廷对马岛的主权要求,并对阿根廷在外债重组问题上表示理解和支持。
阿根廷还积极参与新兴的全球治理机制。2005年以后,阿根廷逐步走出2001~2002年经济危机的阴影,并经受住了2008~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的考验,很多阿根廷人开始相信阿根廷能够重振雄风或至少实现“中兴”的梦想⑤。与此同时,随着包括阿根廷在内的新兴中等强国的经济实力日渐突显,以及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逐渐增大,很多由新兴中等强国组成或参与的国际机制随之建立,如“20国集团”和“金砖国家”机制等。其中“20国集团”已日益成为国际经济合作的重要平台,为新兴中等强国参与全球经济治理、提升国际影响力提供了机遇。作为“20国集团”成员之一,阿根廷在该机制内和其他新兴中等强国一起,与发达国家集团就重要的全球经济事务进行机制性对话,在应对全球金融危机、协调主要经济体宏观经济政策、推动国际金融机构改革、制定国际经济金融新标准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加强与新兴大国的关系,参与新兴的、具有全球影响的国际多边治理机制,均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阿根廷的国际影响力。
(二)积极推进地区治理,寻求发挥地区大国影响力
作为参与全球治理努力的一部分,阿根廷也一直积极引领并鼓励加强地区合作,推进拉美地区一体化进程,以促进经济发展,“增强地区影响力,并减少在国际体系中的脆弱性”[14]。
1.积极推进拉美地区一体化
从20世纪40年代起,阿根廷就开始积极推进区域内贸易合作,促进拉美地区经济一体化。早在1940年,阿根廷财政部长费德里科·皮内多(Federico Pinedo)就曾向议会提交《经济复兴计划》(Plan de Reactivación Económica,亦称《皮内多计划》),提出要与邻国建立自由贸易区以增进区域内贸易。虽然这一计划未被议会通过,但阿根廷并没有放弃推进区域内贸易合作的努力,并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与巴西、智利、乌拉圭、厄瓜多尔和玻利维亚等国签订了经济合作协议和条约。在阿根廷的积极参与和推动下,拉丁美洲自由贸易协会于1960年6月成立;1981年3月,拉丁美洲一体化协会取代了拉美自由贸易协会,成为拉美地区最重要的政府间促进一体化组织。1991年3月,阿根廷又与巴西、乌拉圭和巴拉圭4国签订《亚松森条约》,共同成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完全由发展中国家组成的一体化组织——南方共同市场。这些区域组织在促进成员国经济发展和加强地区贸易等方面,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除积极推进地区经济一体化外,阿根廷还积极推进拉美地区的政治一体化。阿根廷一直致力于通过南方共同市场,建立南美洲地区权力的空间,对地区和全球产生影响,从而成为国际舞台的主角[15]。目前,“南共市”虽然面临很多问题,但仍然是南美洲地区的一个权力极,其积极发展同中国和欧盟等世界主要国家、集团的合作,成为世界政治经济舞台上的一支重要力量。21世纪以来,拉美地区的经济快速发展,对国际事务的影响力日趋增大,在地区一体化方面也取得了很大发展。为更好地抵制外部因素的影响,最大限度地团结地区力量、整合地区资源,阿根廷与其他拉美国家一起于2012年12月推动成立了拉美和加勒比国家共同体。该组织是首个囊括所有拉美国家、且只由拉美国家组成的区域性一体化组织,是深化拉美地区一体化进程的重要步骤。
2.抗衡巴西的地区影响力
20世纪40年代之前,阿根廷与巴西之间更多的是敌视和竞争关系。二战结束后,出于发展经济的考虑,以及巴西在美国对外战略中地位下降等原因,两国进行了“有限而克制”的合作,以加强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16]。1982年马岛战争爆发后,两国意识到区域外力量才是对国家安全和地区的真正威胁,从而开始在马岛和促进地区一体化等方面展开合作。但两国根深蒂固的地区大国意识使双方关系难以完全协调一致,阿根廷也不认同巴西成为全球大国和在地区事务中的主导地位。如阿根廷明确反对巴西成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并加入反对“增常”的“团结谋共识”运动,阻止包括巴西在内的“4国集团”⑥“入常”。在地区事务上,南美洲国家共同体⑦是在巴西的积极倡议和推动下于2004年成立的,阿根廷虽然是该组织的成员,但是其总统并没有参加共同体的成立峰会,显示出对巴西主导共同体事务的保留态度[17]。
3.反对美国干涉拉美地区事务
由于阿根廷一直抵制美国对拉美的控制,“反美”成为阿根廷的外交特色之一。除梅内姆总统执政时期外,阿根廷长期极力反对美国推行泛美主义和建立地区集团的图谋,多次在美洲国家国际会议等场合批评美国在拉美的扩张,在泛美体系中对美国的霸权起着牵制和阻碍的作用。进入21世纪后,阿根廷重新确立了反对美国霸权和干涉拉美事务的外交立场。2005年11月,在第四届美洲国家首脑会议上,基什内尔总统就曾当着布什总统的面,批评美国的“华盛顿共识”给拉美人民和阿根廷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对于美国提议进行的美洲自由贸易区谈判,阿根廷则与巴西等“南共市”国家一起,坚决反对美国在农产品等问题上秉持的贸易保护主义立场,要求美国开放农产品市场,并以此为前提在美洲自由贸易区框架内,与美国实现对等的市场开放和平等的一体化。正是由于阿根廷等国在农产品等问题上的强硬立场,最终使美洲自由贸易区谈判搁浅。
(三)大幅调整参与全球治理的策略,以求提升国际地位
重新崛起于世界舞台,是阿根廷一直以来的追求。个别时期,政府为此大幅调整阿根廷的对外战略,试图尽快实现这一目标。
冷战结束之前,阿根廷一直奉行独立自主、不干涉和“反美”的外交政策。在参与全球事务时,阿根廷多与第三世界国家的立场保持一致,如拒绝参加朝鲜战争、支持第三世界国家的海洋权之争等,并于1979年加入了不结盟运动。
冷战结束后,全球化进程加快,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这一时期执政的梅内姆总统认为,阿根廷只有与美国结盟,才能抓住全球化这一发展机遇,成为“中心”国家。他曾表示,“阿根廷有条件重新成为一个大国,但单枪匹马办不到,只有同世界其他国家和睦相处才行,特别要靠我们同地球上最大的这个国家的关系”。为此,梅内姆政府在国内实行新自由主义改革,在对外事务中奉行 “外围现实主义”的外交战略,承认美国的领袖地位,不遗余力地支持美国对拉美和世界的政策,这在阿根廷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18]。在参与全球和地区事务时,梅内姆政府放弃了以往的立场,转向与西方结盟,表现为1990年派兵参加海湾战争;1991年退出不结盟运动;在古巴人权等问题上支持美国,积极响应美国倡导的美洲自由贸易区等。
新自由主义改革的弊端,使阿根廷在2001年底爆发了历史上最严重的经济危机。此后的阿根廷政府意识到,无原则追随美国对国家利益造成的危害,再次回归“离美”、“反美”的外交政策。其中基什内尔总统执政期间,认为阿根廷属于中等国家[19],推行立足于拉美的多边主义外交战略,主张与美国保持距离。在参与全球治理时,主张加强与发展中国家、特别是新兴发展中强国,在建立国际经济新秩序、加强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治理中的作用等方面的合作;在地区事务中坚决捍卫地区利益,与巴西等国一起使美洲自由贸易区谈判陷入停滞状态。
三、阿根廷参与全球治理的效果评估
阿根廷为实现其参与全球治理的目标进行了诸多努力,但其实并未完全达到自己追求的预期目标,对其实际效果评估如下:
(一)基本维护了国家利益
通过国际多边合作机制最大限度地维护国家利益,是中等强国在国际体系中维护自身权益的主要做法。虽然在多数全球治理机制中,这些国家并不具备足够有效的完全实现自身诉求的能力,但却具有足够的影响力(或宣传力度)来抑制“北方”国家的要求[20]。从这一点来看,阿根廷基本达到了目标。如在海洋权和南极问题上,阿根廷通过推动建立相关国际机制维护了自身的权益;在马岛主权归属和完善国际主权债务重组机制问题上,阿根廷通过利用各种全球治理机制宣传、推广自己的理念,虽然没能使对立方放弃立场,却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对立方的行为。
(二)未能获得其希望拥有的地区影响力
阿根廷的国土面积、资源秉赋和人口资源等都在拉美地区名列前芧,1941年时仍是拉美最富裕的国家[21],具有在地区事务中发展主导作用的潜力。但是,二战后,由于阿根廷政局不稳,社会动荡,经济政策失当且缺乏连续性,造成阿根廷经济长时期发展停滞,社会危机严重,日渐落后于巴西和墨西哥。根据世界银行1980-2013年的全球GNI排名,阿根廷长期落后于巴西和墨西哥10-15个名次。经济实力落后必然导致政治影响力不足。阿根廷虽然参与建立了多个地区组织,但巴西在地区事务中的重要性明显大于阿根廷。进入21世纪以来,左翼政府在拉美兴起,委内瑞拉异军突起,与巴西分别成为激进左翼和温和左翼的代表,影响力超过了同属左翼阵营的基什内尔政府。因此,阿根廷并没有获得其希望拥有的地区影响力。
(三)未具备成为全球性大国的实力,却曾因过度追求而损害了国家发展
虽然阿根廷在20世纪20年代曾位列全球最富裕的国家,但其繁荣是建立在大规模出口初级产品的基础之上的,因此其仍是一个“外围”国家,并不具备与其经济实力相称的政治影响力。二战后,阿根廷多次发生债务危机,国际形象严重受损,一直在为“重返国际社会”而努力。可以说,阿根廷从未成为过真正的、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大国。但很多阿根廷人和阿根廷精英阶层仍然认为阿根廷曾经是个大国,并一直希望能“重获”这一地位。梅内姆政府摒弃阿根廷对美的外交传统而无条件追随美国,就是希望籍此获得新的国际地位,却没有考虑到阿根廷与美国在新的国际秩序中地位悬殊的事实[22],最终阿根廷不但未能获得显著的国际地位,其与第三世界国家和拉美邻国的关系也受到损害。
结语
作为一个中等强国,阿根廷一直积极参与全球治理,希望能够实现维护本国权益、谋求地区主导权和成为有世界影响的大国的目标。从实际效果来看,第一个目标与阿根廷的实力最为相符,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实现。第二个目标虽然阿根廷具有实现的潜力,但却由于自身的发展问题而未能达到。第三个目标超出了阿根廷作为一个中等强国的能力范围,不但未能达到目标,还曾因过于强求而损害了国家的发展,反而削弱了国家的国际地位。因此,中等强国在参与全球治理时应清醒认识自身的真正实力和在国际体系中的位置,如果一味追求大国地位,反而可能损害国家利益,离目标越来越远。对于有潜力实现的目标,或想要进一步提升影响力,中等强国还需先找到符合自身发展的路径,制定符合自身实力的全球治理策略,巩固并提高现有的地位,在此基础上有步骤地实现目标。
注释
①20世纪90年代后,各国开始用GNI代替GNP。联合国于1993年将GNP重命名为GNI。
②2014年9月9日,第68届联合国大会通过“推动为主权债务重组进程建立多边法律框架”的决议,决议强调应就发展中国家债务问题达成有效、全面和持久的解决方案,决定在第69届联大期间通过政府间谈判进程,为主权债务重组进程建立一个多边法律框架,以提高国际金融体系的效率、稳定和可预见性,实现持久、包容和公正的经济增长和可持续发展。
③Roberto Russell and Gabriel Tokatlian, Argentian’s Foreign Policy:130. Jorge I. Dominguez and Ana Covarrubias, Routledge Handbook of Latin America in the World, Routledge, New York, 2015:127-138.
④阿根廷与中国在2004年建立战略伙伴关系,2014年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与俄罗斯在2008年建立战略伙伴关系,2015年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
⑤Gonzalo S. Paz, Argentina and Asia: China’s Reemergence, Argentina’s Recovery:153. Cynthia J. Arnson and Jorge Heine, with Christina Zaino, Reaching Across the Pacific: Latin America and Asia in the New Century, Wilson Center, 2014:153-186.
⑥“四国集团”指日本、德国、巴西和印度4国,这4个国家都积极寻求加入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并捆绑在一起推动联合国安理会改革。
⑦南美洲国家共同体于2004年12月成立,2007年4月更名为南美洲国家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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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Goals and Practical Results of a Middle Power in Global Governance
——A Case Study of Argentina
ZHAO Zhong-yang
(Institute of Latin-American Studies of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007, China)
Abstract:Middle powers are active participants in global governance. In addition to safeguarding primary national interests, some middle powers involved in the process of global governance also seek to become regional powers or big powers with global influence. Argentina’s practice shows that a middle power should have a correct understanding of its real strength and position in the international system, pursue the goals beyond its strength cautiously, and approach the goals it has the potential to achieve gradually by consolidating and enhancing its existing status.
Key words:Middle power; Global governance; Argentina
基金项目:本文受宁夏大学科学研究基金(社会科学)资助,项目编号SK1306。
【中图分类号】D830.78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4860(2015)06-0018-06
作者简介:赵重阳(1974—),女,辽宁省新民市人,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拉美国际关系。 牛宏宇(1971—),女,山西兴县人, 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收稿日期:2015-06-28 2015-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