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中央党校省部级干部进修班课题组
“一带一路”战略面临的风险挑战及对策研究
中共中央党校省部级干部进修班课题组
2013年9月和10月,习主席访问哈萨克斯坦和印度尼西亚时,先后提出了建设“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重大倡议。“一带一路”战略是我们党在国家由大向强发展关键阶段作出的重大战略决策,是助推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全球战略,预示着中国从全球化追随者向全球化倡导者、从国际规则遵循者向国际规则制定者的根本转变。推进“一带一路”战略,必须着眼地缘政治格局的深刻变化,全面审视重大利弊因素,最大限度抢抓机遇、规避风险,以可持续安全环境确保国家利益可持续拓展。
“一带一路”战略是涉及亚欧非65个国家(含中国),44亿人口,贯穿欧亚大陆、东连亚太经济圈、西接欧洲经济圈,涵盖政治、经济、外交、安全等诸多领域的综合性战略,是中国人实现“中国梦”和“世界梦”的交汇桥梁。准确把握其战略定位,应超越认知局限,确立三种视角。
一是超越狭隘的“局域”思维,确立“举国战略”的视角。“一带一路”战略是一个覆盖全国、因地制宜、同气合力、共襄盛举的举国一体战略。它不是“西部大开发”战略或其他某区域发展战略的升级拓展,而是党在新形势下作出的全新部署和全局安排,是一个由国家主导推动、各地区各部门共同参与的宏大构想。
二是超越简单的“点线”思维,确立“地区战略”的视角。“一带一路”战略是中国提出的一个陆海并进、依托亚洲、辐射周边、影响全球的泛亚地区战略。它虽以“带”、“路”冠名,但不是点线状或条带状的固定空间称谓,而是中华民族和沿线各国共有的一种精神符号象征,是以点带面、从线到片、不断发散延伸、逐步深化拓展的区域合作进程。
三是超越单纯的经济、文化维度,确立“长期综合战略”的视角。“一带一路”战略具有促进共同发展、维护共同安全的双重属性,是一个具有全球视野、蕴藏中国智慧、高屋建瓴、内涵深刻的长期综合战略,具有对外统领性质和深远历史意义。它既是我国对内谋求经济转型升级,对外输出产业资本技术、获取战略资源保障的主要抓手,也是我国在国际上另辟蹊径、争夺话语权、扩大影响力的关键平台。
从长远看,“一带一路”战略的目力所及,已非实现“两个一百年”国家战略目标所能局限,实际上它已对整个21世纪的中国全球战略做出了历史性的安排。可以断言,“一带一路”建成之时,将是中国全球领先大国地位的确立之日,也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圆梦之日。
“一带一路”战略作为中国版的全球化战略,必然会面临全球化的系统性挑战。我们在军事性质的“国防安全”、执法性质的“边境防控”,以及公共性质的“灾害防范”等方面,将会承受各种困难风险。
(一)大国地缘政治博弈带来的全局性挑战
美国认为,中国发展“一带一路”可能使美全球战略设计被迫彻底改变。为挽回霸权颓势,未来美将进一步强化“亚太再平衡”战略的经济技术合作成分,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为抓手,推动美国版亚太经济融合,阻滞欧亚大陆深度合作。同时,美还将在我周边策动新一轮“颜色革命”以及我与周边国家的领土争端,煽动各种势力为我设置障碍。俄罗斯对“一带一路”战略保持戒心,担心它会影响欧亚经济联盟,干扰俄罗斯主导的后苏联空间经济一体化,抢了横贯西伯利亚的欧亚大陆桥的生意。印度出于中印边界领土争端等现实障碍,以及
维护和强化其在南亚—印度洋地区的主导地位等地缘战略考虑,对“一带一路”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立场和矛盾纠结心态。2015年1月,印度对斯里兰卡总统大选进行干涉,成功阻止有利于中国“一带一路”的“亲华”领导人上台,致使中国交建承建的、在科伦坡15亿美元的港口扩建计划受阻。未来印也可能对其他南亚—印度洋国家深度参与“一带一路”战略提出警示并加以干涉,扶持亲印势力上台并推翻与我达成的协议。日本将遏制中国作为谋求重新崛起的着力点,实施干扰性、破坏性竞争遏制行动不可避免。
(二)地区国家政局动荡蕴藏的潜在风险
“一带一路”战略沿线地区许多国家都是所谓“转型国家”,正处于新旧体制转轨期、“民主改造”探索期和社会局势动荡期。一些国家“民主”体制不健全、移植西方民主“水土不服”、旧体制惯性强大等问题突出,政权更替频繁化、政局动荡常态化将对“一带一路”战略构成系统性风险。中亚、中东、南亚部分国家政局不稳定因素持续积累,2016年,中亚国家将展开新一轮大选,一些国家政权更替和政局动荡,“一带一路”战略面临被搁置的风险。中东地区结构性力量失衡加剧,阿盟分裂趋势扩大,各国党派纷争不断,国家政治建设蕴含着极大的不确定性。印度对地区局势的强大影响力,使我在南亚建立稳定的战略立足点面临诸多困难。南亚中小国家视“一带一路”战略为发展机遇,但其国内政局发展的不确定性,使我容易成为其国内政治纠纷的牺牲品。东南亚国家政治转型进程加快,“一带一路”战略受其国内政局、党派政治纷争干扰加大。例如,由于缅甸国内政局变化、美国特工煽动破坏,导致中缅密松大坝工程和中缅合资的莱比塘铜矿项目被叫停。
(三)地区冲突和局部战争造成的常态化威胁
“一带一路”战略沿线经过多个地缘政治破碎带,历史问题复杂、民族宗教矛盾尖锐、武装冲突频发。2012年全球爆发38起武装冲突,2013年共发生较大影响的局部战争和武装冲突33起,2014年全球范围内的武装冲突超过10起。冲突主要爆发区与“一带一路”战略沿线多有重合,其中又尤以西亚和北非地区为主。仅2013年,在巴勒斯坦、缅甸、阿富汗和肯尼亚,就有不少中国公民因暴力冲突而丧生。地区武装冲突的爆发,可能全面打乱“一带一路”进程,并威胁我投资项目和人员安全。此外,“一带一路”沿线地区和国家大多是恐怖主义多发区。从中亚到地中海、从高加索到萨赫勒地区的广袤大地,已沦为恐怖分子和极端分子的庇护所。这对我推进“一带一路”战略的影响不可小视。
(四)涉我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争端的掣肘与阻碍
涉我领土主权和海上争端问题十分复杂,深刻影响“一带一路”战略。南海局势发展的不确定性,加重了东盟国家“两面下注”心态,阻滞“一带一路”在东盟落地生根。中印边界争端是印对华战略疑虑的重大因素,印或明或暗设置障碍实施牵制的可能始终存在。如利用对孟加拉国影响力,强行涉足索纳迪亚深水港80亿美元项目建设投标,挤走中国竞标公司,并可能继续对我在南亚投资出手干扰。中日钓鱼岛之争僵局难解,日将钓鱼岛之争视为维护亚太地区主导权的核心标志。钓鱼岛争端严重激化,可能使我东海、南海以及中印边境等争端形成连锁反应,“一带一路”所依托的稳定发展环境将受到冲击。
(五)境外反华势力与当地非法组织的干扰破坏
多年来,境外“东突”、“藏独”、“民运”、“法轮功”邪教组织等反华势力,千方百计地袭扰破坏我海外利益。2000年以来,“东突”分裂势力曾组织袭击吉尔吉斯斯坦开往新疆喀什长途客车,袭扰我驻美国、土耳其、澳大利亚等国使领馆。2013年,“东突”、“藏独”、“蒙独”和“民运”组织,在日内瓦成立“四方合作领导小组”,并拉拢“台独”势力,勾结日本右翼分子,组织策划反华游行示威,煽动攻击我海外利益。另外,因国家经济萧条,政府控制力衰退,各种非法组织泛滥,犯罪活动猖獗,对我在这些国家或地区的海外投资、经商、旅游、留学、劳务和海上运输等活动构成严重威胁,对我推进“一带一路”造成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战。
(六)大国军事存在构成的常态化威胁
大国密集的军事存在始终是一把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对“一带一路”的推进是一种战略性、常态化威慑。美依托东北亚的美日、美韩军事同盟体系,以及美军关岛、夏威夷基地群,构筑“印太两洋对接”的兵力布势。目前,美已在太平洋地区部署兵力约15万,计划2020年前
将海军60%的水面舰艇、空军60%海外作战力量部署至亚太,重点增加东南亚、南太军力预置。美国还在中东多国设有军事基地,军事力量可以覆盖整个中东和北印度洋地区,并对中东相关国家军队中高级军官具有较强影响力。俄罗斯在中亚地区呈现军事力量一家独大局面。俄在中亚的军事力量与其在阿布哈兹、阿塞拜疆、白俄罗斯和南奥塞梯的军事基地相互呼应,成为其控制影响独联体国家的重要支撑。印度军事力量在南亚地区具有绝对优势。其计划在2020~2025年建成一支包括3艘常规航母在内、共计145艘远洋舰只组成的现代化海军,可长期影响和控制印度洋海上战略通道。我在海外尚无“车马店”和“拳头”军事力量的现实仍将长期存在,一旦我与其他大国发生严重摩擦或争议争端激化,可能引发相关国家将军事手段作为最直接、最有效的手段打击我海外利益,打断“一带一路”战略的进程。
这些风险挑战,总体来看,无非是“一大一小”。“一大”指的是来自美、俄、日、印等大国的全球性风险挑战。其中,美国把东南亚、俄罗斯把中亚、印度把南亚看作本国传统势力范围,日本把我作为宿敌。各大国对我“一带一路”战略,思想上高度警觉,行动上严密盯防,个个都有举措。“一小”指的是来自中小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的地区性风险挑战。这些风险挑战虽处于地缘政治破碎地带,但均具有新旧交织、多元复合的特点,可能成为长期困扰、牵制和消耗中国的“战略溃疡”。如果战略处置失当,各类风险累积共振、相互激荡,将引发联动反应,形成“安全海啸”,给我“一带一路”战略的顺利实施带来全局性的挑战。
习主席指出:“万事开头难,起跑决定后程”。推进“一带一路”建设,今后两三年至关重要。必须树立起长期经营、战略经营的理念,不能盲目乐观、不能操之过急、不能一哄而上。在起步阶段,把可能的困难估计得更充分一些,把相关准备工作做得更扎实一些,是将构想渐次付诸实施、顺利变为现实的关键一环。
(一)全面开展沿线局势风险评估,加大战略预置,避免不必要损失
未来对“一带一路”战略构成威胁的既有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还有其他世界或地区性大国和强国;既有传统威胁,也有非传统威胁。在威胁方式上,既有地区性冲突,也有相关国家的内战和骚乱。尤其是“一带一路”沿线地区大都处在社会转型期,社会矛盾复杂积聚,影响“一带一路”战略的境外安全问题诱因复杂、不确定因素很多。因此,必须正确评估不同地区影响“一带一路”战略的安全因素,细化对一些地区未来局势的风险评估。国内“一带一路”沿线各地区的“一把手”加强培训,树立风险意识,长期经营、深耕细作。由国务院牵头,组织与利益拓展密切相关的政府机构、军队、企业集团和学术研究机构,对未来可能的安全保障需求进行全面研究和科学论证,确立中国战略利益拓展安全保障措施的基本框架。集中全国情报力量,加强对中亚、南亚、中东、东南亚及相关重点国家局势走向的战略评估,评估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带来的可能影响,评估“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可能变数,通过多做一些“不可行性论证”,为政府高层决策和相关部门采取措施规避风险,提供战略战术情报。做实每个小题目,写好这篇大文章。
(二)加强沟通协调和顶层设计,做好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各项准备
“一带一路”是百年复兴大计,力争从各个方面,做到计出万全、有备无患。一是统筹协调、精心布局,实现从大政方针到行动方略的深化拓展。围绕每个项目合作提出具体方案,同时统筹考虑经济效益、沿途安全、地缘政治等限制因素,围绕风险管控和环境塑造拿出可行办法,为“一带一路”建设构筑更加坚实可靠的战略托底,以免事有反复、陷入被动。二是增信释疑、聚同化异,有针对性地加强政策沟通、强化利益协调。充分利用外界渴望分享中国发展红利的心理,以灵活态度、创新思维和实质行动,努力减少竞争负作用、积聚合作正能量。三是小步快跑、行稳致远,保持合理的目标预期与推进节奏。清醒把握对方认同程度及自身能力限度的“两个限度”,切忌在目标设定上过高过急,以免战线过长、失速脱轨。在实施步骤上,先易后难,由近及远,不盲目铺摊设点。在推进速度上,顺势而为,造势而行。一方面,保持足够的战略定力和韧性,戒除最容易犯的一个错误——“急”;另一
方面,也要见缝插针,抢抓机遇,不失时机地推动局面朝着于我有利的方向发展,力求路越走越宽广、越走越通达。
(三)处理好与多元力量的竞合关系,形成于我有利的战略态势
对俄、印等地区大国,力避触动其战略敏感神经,适度满足其合理利益诉求,努力提高双边经济依存度、战略兼容度和行动协调度,注意以机制化安排及时锁定相关合作成果,着力形成一种合作只能前进、不能倒退的局面,确保我在陆海两路的第一站不遭遇顿挫。对美、日等域外大国,坚持不排斥、不曲求,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要在大国的神经中枢上争高低,必要时可视情在资金、技术、经验等方面,与其开展一些选择性合作,以减抑其战略猜疑,稀释其对抗动机。化解美“亚太再平衡”给我带来的不利影响,力争把“美国的亚太”转化为“中国的周边”。注重外围取势、借力制美,推动与拉美国家在安全领域的深度合作,在美“后院”打楔子、安钉子。利用美俄矛盾、美欧矛盾,以及“西线”的中亚、南亚问题等一切可以利用的因素,牵制美国在东线搅局添乱,耗散美战略实力、减轻我战略压力。
(四)积极推动“大周边”外交,营造我安全与发展的有利环境
“一带一路”战略沿线基本上与我国的大周边地区吻合。通过深化经贸关系,加强对朝鲜、蒙古、巴基斯坦、缅甸、越南、中亚和东盟等周边国家和地区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影响力,打消其对中国快速发展的恐惧和担忧,塑造稳定、和平、友好的周边安全环境,强化周边战略依托。加大宣传中国永远不称霸、“睦邻、安邻、富邻”政策,增强国际话语权,破解“中国威胁论”,增加相关国家对我国基本国情、价值观念、发展道路、内外政策的了解认知,展现我国文明、民主、开放、进步的形象,夯实“一带一路”战略的社会和民意基础。加强与相关国家新闻媒体建立长效化合作机制,支持优秀文学作品的翻译出版、文艺表演、影视剧、媒体等文化“走出去”工程,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改善周边国家和地区对我的舆论生态。重视发挥非政府组织(NGO)、行业协会、智库等民间力量的作用,为“一带一路”战略在相关国家落地生根、开花结果提供一个高效的机制性纽带。警惕美国等西方国家在越南、柬埔寨、缅甸、老挝及中亚5国策动“颜色革命”,干扰“一带一路”战略进程。重视发挥土耳其、巴基斯坦、伊朗等国的作用,调动其共同防范和应对中亚地区“颜色革命”的积极性。
(五)建立包容性风险规避机制,以双多边合作方式保护海外利益
这既包括利用现行国际法和国际规则及机制,也包括创建新的国际机制和改革现行国际规则。积极参与国际性和地区性多边或双边安全合作机制的完善和构建,如WTO、G7、APEC、IMF、上海合作组织、中国与东盟(10+1)等,充分运用参与各种首脑峰会、高层论坛等机会向国际社会明确自己所应承担的责任,利用国际规则制定、议程设置和程序安排来保障中国的利益,逐步增加在国际事务中的发言权和影响力,为国家发展和安全创造良好的国际政治环境。利用一些全球性多边组织保护自身海外利益,比如联合国、世贸组织、世界银行、“77国集团”等。积极推动亚太自贸区与亚投行建设的开放性与包容性,占据道义优势。深化与美国、印度、俄罗斯、日本、欧盟、伊朗、沙特、土耳其、阿富汗等国家、地区建立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确保在政治、安全、经贸、教育、社会、文化以及人员往来等多领域展开战略合作,确保实现国家利益。
(课题组长、执笔人:王卫星军事科学院外国军事研究部部长;课题组成员:朱望瑜、孙大伟、黄艺、黄跃进、胡悦、高峰)
责任编辑:李冬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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