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峰
1998—1999赛季有超过500名海外球员在英格兰足球超级联赛中踢球,这占英超参赛球员总数的45%。英超联赛外国球员不断增加的原因包括:(1)冠军联赛的建立以及相当丰厚的经济奖励;(2)经由欧洲法庭审判的博斯曼案引入了契约自由原则,并终结了欧洲共同体国家的外籍球员配额制度;(3)来自媒体和赞助商快速增长的收入[1]。1999年11月,在写给牛津学联的信中,热刺队的法国明星大卫·吉诺拉谈到了他对年轻的英国球员的担忧[2]。他感觉那些球员遭受了潜在的职业束缚,而这正是英国足球比赛中大量存在的外国球员造成的。
英国并不是唯一的寻求某种形式制约的国家。在1999—2000赛季中,有33%的意甲球员是外籍球员,而西甲和德甲中的外籍球员也接近40%,法国的甲级联赛中的外籍球员为23%[3]。然而,在这些国家中,唯有英国的外籍球员增长最为迅速。这些数据显然对英国国家队的选择和发展都有着清晰且负面的暗示,这从英国队近期在国际比赛的低迷表现就可以一览无遗。英格兰在以2:1的总分打败苏格兰成功晋级荷兰和比利时的2000年欧锦赛决赛后,尽管它如愿以偿地获得了决赛资格,但英格兰队的表现,尤其是球员令人质疑的球技都鲜明地反映出英国队的弱点。最令人震惊的足球轶事或许是启用惯用右脚的利物浦队长,杰米·雷德克纳普在两场比赛中都踢左中场,原因是第一人选切尔西的格雷姆·勒索克斯缺席。格雷姆是唯一一名会用左脚且公认达到国际水准的英国球员[4]。然而,在当前的转会和再雇佣环境下,这些顶级英超联赛俱乐部还有机会培养出这样的球员吗?
因此英国国家队教练对那些号召管制球员迁移的呼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并与他的德国对手进行了对话,因为他们都在准备2000年的欧洲冠军联赛。然而,虽然考虑到可以充分发展与球员迁移管控相关的政策,但是若能够清晰地理解移民经验的确切本质或许仍然可以有所助益。同样,从历史的观点来看,足球界的国际球员迁移这个主题曾激发了不少的学术热情。笔者即以足球劳动力迁往及迁离英格兰的历史背景为主线,希望通过辨明过往和当代的迁移模式,最重要的是通过以往曾在英超联赛参加过比赛的外籍球员的亲身体会,深入探讨劳动力迁移的经验,以为足球界提供相应参考。
体育运动作为一个全球流程定位于全球化的领域,凭借于与“体育发展的速度、规模和程度与更为广泛的全球人口、技术、资金、图像和意识形态流动相互交织[5]”这一事实广为世人关注。有学者将体育的国际扩散和西方工业化及资本主义相联系,认为占据主导位置的国家联盟的政治和经济控制是造成体育扩散的主要原因[6]。从15世纪起统治世界的西方欧洲国家先后殖民占领了亚洲、非洲和美洲的大多国家,并且还在世界其他地区建立了经贸关系。殖民者将西方文化规范和价值观引入了这些原住民社区。体育运动特别是足球运动,成为西方化这一过程的一个显著特征。除了带来一个外来运动结构,西方体育在被引入原住民社会的同时也带去了欧洲价值观,而这些原住民原本没有体育史或参与意识。
19世纪60年代这项运动的法典化是其现代化道路上的重要里程碑。英国足球规则、比赛和管理机构为足球运动的全球发展提供了范本,而足球和工业化发展之间的联系正是19世纪末英国足球在欧洲迅速扩散的基础。尽管球员移民的惊人增长只是在近年引起了公众的广泛关注,但几乎在职业足球运动初始之时,足球劳动力就已经开始迁出与迁入英国,或者在英国内部流动。俱乐部之间可以自由签约其他俱乐部的球员,虽然当时球员(至少是球员的经纪人)看起来是有备而来,在合约洽谈中占尽先机,但有目共睹的是,足球建设中的所有因素都没有为随之而来的状况做好准备。
19世纪初,发展现代足球的主导国家有德国、意大利、西班牙、法国、荷兰和俄罗斯。在扎根于工业化的欧洲后,足球紧紧跟随着西方政治和经济帝国的扩张扩散到全球各地。有学者指出:“世界为自己量身定做了一项体育运动,那就是英式足球,这个英国经济扩散至全世界的产物。[7]”从最早的英国职业足球记录来看,最理想的职业契约存在于英格兰联赛之中,而这也吸引了不少来自苏格兰和爱尔兰的球员。20世纪上半叶欧洲大陆联赛的成功举办,特别是意大利、法国和西班牙联赛,加速了足球的职业化进程。正是欧洲联赛为球员提供了最为丰厚的薪酬,因此最早的国际劳动力迁移的例子都是球员往来于英国和欧洲大陆。
随着体育运动发展成为数十亿美元的产业,欧洲和美国职业运动的球员培训体系也越来越呈现出国际特色。欧洲职业足球联赛之所以越来越具有竞争力,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其搜索和招聘球星的范围不断扩大并超出了欧洲本土[8]。在扎根全世界后,职业足球发展到了这样一个程度,那就是南美和非洲先后成为了欧洲顶级或核心职业联赛挑选球员的温床。尽管足球运动自20世纪下半叶以来,已经遍及全世界,但欧洲国家始终是其职业化发展的核心区域。有学者认为欧洲拥有“强大的”联赛这一内部结构(立足于参赛率、工资和球员的质量),而意大利和西班牙正是其中的佼佼者[9]。最近关于欧洲足球结构的评估认为这一足球尖峰现在已经将英国囊括在内,或许还包括德国,而法国和挪威也紧随其后[10]。
至于足球的全球化和足球劳动力的迁移,有学者提出了一个模型来帮助我们理解和足球劳动力迁移相关的足球扩散。这一模型立足于对世界足球政治经济学初步了解的基础上。他采用了资本主义经济的全球框架,并从这个角度对世界系统进行分析。这一框架围绕着四个跨国流动区域进行构建,即核心区、半边缘区、边缘区、外部区域。从核心区域依次往下延伸,即从最强大、最富有的中心区至最贫乏、依赖性最强的区域[11]。这一模型的四个部分建立在经济主导地位和足球成功在国内和国际层面的关系之上。现已证实某个国家在足球世界的排名和其经济地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如果将视线转移到该国国内联赛和相关的比赛时这一关系会变得更为明朗,而最核心的竞争团队主要由西欧各国中作为世界最强经济体的国家组成[12]。
然而,尽管经济与足球密切相关,一些国家例如巴西和尼日利亚,它们都是非常成功的足球国家,却分别属于第二世界和第三世界经济体。这清楚地表明一个纯粹由经济决定的模型并不能完全解释足球排位。同理,相对落后的足球排位也并不等同于较落后的经济发展状况。出于某些历史和文化原因,一些处于第一世界中的最强大的经济体,例如美国和日本,并不是主要的足球国家。在考虑了这些因素并认识到社会性模型的探索式和理想化本质后[13],笔者认为目前足球的核心区主要为欧洲,半边缘区域为南美和中美,边缘区域为非洲,而外部区域为亚洲和北美。可以看到的是,足球的全球化扩散是从核心区开始辐射的。而足球劳动力迁移与之相反是一个反向的过程,并且遵循从外部区域到核心区域的向内移动模式。尽管不是所有的迁移路线都指向核心区,但基本上只要劳动力遵循向内移动模式就能移动至更强并且有更丰富的联赛的地区。一般认为,这一模型可以进行进一步的研究,例如核心区的欧洲有自己的分级结构,而日本和美国的职业足球发展异常迅速。这一模型有助于我们理解将海外球员吸引至欧洲那些利润丰厚的联赛的历史背景和广泛的全球动力,但这些进行迁移的球员又有着怎样的经历呢?
赏金型移民球员。赏金型移民视薪酬高于一切,他们是为了伴随而来的经济回报才转入英国足球界。很明显,职业体育人才都很希望将自己的才能转变成报酬,而在英国足球界,几乎从足球一出现,报酬就已经以不同的形式存在了。对一些人来说,足球毫无疑问是一种工作。有学者认为:“这是非常短暂的事业,但你可以赚相当多的钱”[15],并承认“金钱是球员踢上10年、15年职业足球的原因之一。[16]”至于那些移民球员,“如果你在目前所在的地方能赚到同样的钱,那还有必要去国外其他地方踢球吗?[17]”对其他一些球员来说,金钱只是伴随着生活方式问题的次级奖励。“Shaun Goater在这里呆了11年了,而这花费了他“大约4年时间去适应一切。”[18]不仅如此,移民球员还须接受“我的孩子们会很像英国人,但是他们同时还能说荷兰语。”[19]
雄心壮志型移民球员。雄心壮志型球员具备三个元素。首先,必须拥有走上职业足球生涯的强烈愿望。有球员指出:“在四岁或五岁时,我就曾说过要成为一个职业足球运动员。虽然最开始成为职业足球运动员只是一个梦想。[20]”其次,迁往英国足球界的球员还必须渴望在英国踢球而不是其他地方,而这一想法往往与英国足球的历史背景和发展有关。如英国足球的全球电视转播在灌输这一雄心壮志中就发挥了重要作用。20多年来,斯堪的纳维亚区的国家一直都转播英国足球比赛,而这深深吸引了那些国家的足球运动员前往英国踢球。“星期六的英国足球比赛伴随着我的成长,因此观看比赛似乎成为了一个传统,而我的家庭会很高兴我加入一个像利物浦一样的俱乐部。[21]”第三,雄心也可以理解为某些球员希望通过迁移至某个更好的联赛以进一步发展自己的职业生涯。如在这个案例中,这一情况出现在英国,但是它也可能出现在其他高质量的欧洲联赛中。英国超级联赛是他想进入的四大顶级联赛之一,其他三个为法国、德国和意大利。但因为英国超级联赛的足球标准比较高,所以有些有雄心的球员,在参加标准化比赛、提升职业水准、完成职业目标方面,会把英国当作欧洲联赛的中心,进而作为移民首选将其纳入职业蓝图。
流亡型移民球员。流亡型移民球员指那些因为足球相关的、个人的或政治的原因,无论是自愿的或者来自国内的针对其职业、自由或生活的威胁,而选择离开他的祖国前往其他国家继续足球事业。在这项研究中,Slaven Bilic算是流亡球员,因为巴尔干半岛区不稳定的政治因素使得他们无法回到祖国继续他们的足球事业。“南斯拉夫即将爆发战争,我只是想离开我的国家,因为我感觉我的事业发展在那受到束缚。[22]”跟其他一些东欧球员一样,Slaven Bilic是真正的流亡球员。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坚持使用他们的流亡身份去支持跟他们的祖国有关的政治事业。这些球员使用他们的流亡身份对他们心目中的积极体育民族主义进行了宣传。Slaven Bilic的例子证实了伦敦的文化吸引力也是迁移的关键因素之一。定居于世界城市如伦敦使得像阿森纳、切尔西、热刺队和西汉姆这样的球队在转会市场中占尽上风,尤其是签约才能较高的球员或者明星球员时更是如此。相比之下,英国的区域性城市显得狭小。就算伦敦外围的球队与海外球员签订了合同,它们也很难做到留住球员。
最后一类球员实际上是被驱逐后被迫迁往英国的。尽管以上球员中没有人符合这一类别,实际上还是有几个知名度较高的球员案例值得一提。法国的Eric Cantona就是其中一个例子,他因为与法国足球官方机构之间的某些矛盾,只得选择离开法国去继续他的职业足球生涯,然而这一驱逐最终却令他获益匪浅。在这一案例中,Cantona存在一定程度的自我驱逐,而其他球员在他们的职业生涯都曾被驱逐。两者都因为其行为问题,以及高度的媒体曝光率使得他们无法继续参与国内联赛而离开。如果要在更近的足球发展基础上对这个类型进行进一步的扩展,则需增加一个新的名称作为超级球星的类别,就是指那些既要求头版报道又要求末版报道并已经或多或少成为公众人物的球员[23]。很难想象这类球员会接受转入一个不适合或不匹配他的公众地位的球队。此外,如果此类球星发现自己在一个不那么繁荣、都市化的城市中的大球队里服役,他的内心将无法保持平衡。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球队、社区忠诚度和苛刻的合同安排意味着球队所有人和球员之间的关系可以描述为主仆关系。在20世纪90代末的一次关于结构性权力和球员权力的投票上,许多人认为胜利的天平太过倾向于球员。然而,尽管足球这项运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富有,但这绝不意味着它总是会产生如此高的收入。在一个年龄和伤病能迫使很多人过早地和永久地失去工作的行业中,我们不应对那些进行着最艰难的讨价还价的球员过于苛刻。很明显,移民球员的经历和世界足球政治经济方面更广泛的动态之间具有某些关系。按照其他职业的标准,足球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很短,几乎从不超过15年。在此期间,球员必须努力充分利用他们的能力或身体资本。这也是本文目前为止还未提到一个重要的理论探讨,即关于身体资本和劳动力市场二者间关系的探讨,这或是笔者未来理论研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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