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帝国期的明蒙关系

2015-02-12 13:37永井匠
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 2015年2期
关键词:帝国蒙古史料

(日)永井匠 撰 丁 珺 译

后帝国期的明蒙关系

(日)永井匠 撰 丁 珺 译

前 言

首先,文章标题中“后帝国期”一词设定了我们所要讨论的时代范围。本文中将元朝从放弃对汉地的统治,退守蒙古高原到内蒙古地区纳入清朝统治下的这一时代定义为“后帝国期”,以此作进一步探讨。因此可以说,所谓的“后帝国期的明蒙关系”也就是指退守蒙古高原的蒙古与继元朝之后统治中国本土的明朝之间的关系。

本文中用“后帝国期”来指代当时所处的时代,在这一说法之前已经存在多种说法。代表性的有“北元时期”、“明代蒙古”、“后蒙古时代”等,学界并未就此达成共识。

关于“北元”一说,并非当时的蒙古人自称,也不是明朝方面对于退守蒙古高原的蒙古的称谓。即使在“北元”所指的时代范围中,也有学者将整个“后帝国期”统称“北元”,指代从元朝的妥欢帖木儿汗1368年放弃大都,退守蒙古高原之后,到第三代皇帝脱古思帖木儿被杀,元朝创始者忽必烈所建立的王统的一枝走入绝境,蒙古高原陷入混乱的这个时段。不管怎样,放弃对汉地统治,退守北方蒙古高原的元朝,已经变成了与南方的明朝相对的北方的政权,学者应该同时考虑到当时南方明朝的存在,也许可以此为前提来命名。

尽管“明代蒙古”这一称谓容易造成误解,但仍被经常使用。首先此种命名方法给人一种后帝国期的蒙古是处于明朝的统治之下的印象。那个时代,蒙古的大部分是没有附属于他国、他民族,仍然保有独立地位。这与之后的时代,即蒙古的王公大臣们纷纷表示誓死效忠清朝皇帝,蒙古高原纳入清朝统治下称为“清朝蒙古”的时代是截然不同的。原本属于蒙古史的一个时代却用邻国的王朝名来表示自然不是理所应当。但是此种命名法确实带来了便利。“后帝国期”指出了是与统治汉地的明王朝大体处于同一个时代。这便是经常使用“明代蒙古”的理由之一。

“后蒙古时代”这一称呼同样存在问题。后XX是指在XX之后的意思。因此“后蒙古时代”是指“蒙古”之后的时代。那么很可能会让人产生蒙古帝国时代之后蒙古不复存在的误解。但是元朝放弃汉地统治,退守蒙古高原之后,蒙古人在本文中所说的“后帝国”期中仍自称为蒙古。因此,结合蒙古高原相关的历史,可以肯定地说,至今为止是不存在“后蒙古时代”的。

实际上“后帝国期”这一命名也存在问题。“后帝国期”是在“蒙古帝国期”之后,此种命名虽然清楚知道其是开始于蒙古帝国期之后,但是对于其究竟何时结束却不明确。也就是说蒙古帝国从崩溃到何时结束才能被称为“后帝国期”,仅仅从这一命名中我们是很难明白的。

那么从元朝放弃汉地统治,退守蒙古高原到内陆蒙古纳入清朝统治之下的时代,也

即是“蒙古帝国·元朝期”与“清代蒙古”之间的时代该用何种称谓呢?这个时代虽然是现在的蒙古族大致的地理分布范围以及文化奠基的重要时期,但是到底用何种称呼来表示这个时代?这个问题仍然悬而未决。研究这个时代的史料数量并不多,又加上多数是不完整的记述,对研究造成了一定的困难,很难得出明确的结论。详细梳理这个时代的历史,并使其具有很强说服力从而在蒙古史中占有一席之地还是一个相当困难的事情。如何言简意赅地去称呼这个时代也将成为今后研究的课题①关于本章中“后帝国期”这一说法参照胡钟达《丰州滩上出现了青色的城—阿勒坦汗和三娘子·古丰州经济的恢复和归化城的诞生》、《薄音湖《北元与明代蒙古》等。。

由于能够利用的史料较少,加之史料性质异同等原因,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研究、抑或研究者的数量同研究蒙古史其他时代的研究者相比较少。虽存在上述状况,但日本和中国(尤其是内蒙古)在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研究(不仅限于蒙古、中国关系)在质量上仍处于领先地位。因此,本文首先梳理回顾日本、继而中国、台湾地区,之后到其他地区的研究。

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研究中,无疑蒙古与明朝的关系是重中之重,当时蒙古最重要的对外关系之一一定是与明朝的交往。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的研究中,汉文史料与蒙文史料同为最重要的史料群②后帝国期后期的研究中,藏文史料、满文史料、俄语史料等等同样重要。,数量上汉文史料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汉文史料中不仅仅有直接以明蒙关系为题的研究,而且也大多与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研究相关。

在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研究中,对明朝关系是当时最重要的对外关系之一。以汉文史料占多数的状况来看,即使未明确表示是关于明蒙关系的研究,在论述的进程中也应该有关于当时的明蒙关系的叙述。即便同样的标题中未明确表明是关于明蒙关系的研究,在论文、著作中也腾出一节或者一章来记述与其明朝的关系。

本文从标题上就不言而喻,是以明蒙关系为研究主题,即便这不是全部的主题,在论述的过程中也会包含相当程度的关于明蒙关系记述的研究以及提出明蒙关系中所引人注目的看法。

1.日本的研究

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研究与其他时代的蒙古史研究相比,在研究者和论文的数量上都是较少的。近年来尤其如此。整体性的史料数量少,加之不完整,成为导致研究这个时代困难的主要原因。但是,和田清、青木富太郎、萩原淳平、岡田英弘、森川哲雄等这些蒙古史研究的集大成者也相继发表过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相关的研究。意外的是,以明蒙关系直接为题的专论、专著一点也不多。研究这个时代的主要的两大史料群中,数量上汉文史料多于蒙文史料,所以我觉得很难研究从蒙古史视角看到的明蒙关系。

和田清是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研究的先驱,他的著作至今仍然是后帝国期蒙古史研究者们的必读文献。他的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相关研究论文大多收录在其《东亚史研究(蒙古篇)》③和田清《东亚史研究(蒙古篇)》东京,东洋文库,1959年。按潘世宪汉译本《明代蒙古史论集》,商务印书馆,1984年。中。然而从这里所收录的论文题目来看,很少是以明蒙关系为直接标题的研究。作为明蒙关系相关联的主要研究,《明初的蒙古经略》的编后记中在《明实录》等汉文史

料的指引下,以地理考察为中心,记载了明洪武、永乐年间的明朝对蒙古的远征。《兀良哈三卫的根据地》中详细探讨了兀良哈三卫(朵颜卫、泰宁卫、福余卫)的驻地以及由来。

《兀良哈三卫的研究(上)(下)》中,正如标题所示是关于兀良哈三卫的研究,内容涉及甚广,从元朝放弃统治中国到达颜汗的有关蒙古的诸问题、人物等进行详细考察,堪称这一时代的通史。《兀良哈三卫的研究(上)》中有《三 同明的关系(初期)》的一节,另外《兀良哈三卫的研究(下)》中《三 也先太师 (上)》中《也先对明的侵寇》、《英宗北狩的地理》、《同明朝议和》等中可见对于明蒙关系的考察。

无论是《俺答汗的霸业》还是《二 俺答汗的求贡》中都记述了有关俺答汗对明的求贡和达成隆庆和议的来龙去脉。

但是如之前所述,因为从正面论述明蒙关系的专著较少,哪怕是身为后帝国期蒙古史研究先驱的和田清,这也多少让人感到意外。

谈及青木富太郎的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相关研究,如《辛爱的顺义王承袭》①青木富太郎《辛爱的顺义王承袭》,《东方学》14,1957年。、《扯力克的顺义王承袭》②青木富太郎《扯力克的顺义王承袭》,《史学杂志》66—68,1957年。、《博硕克图的顺义王承袭》③青木富太郎《博硕克图的顺义王承袭(上)(下)》,《北亚民族学论集》(北亚民族学研究会),1966年。关于顺义王三代的继承的一系列论文这些,其对于当时的蒙古王家的家督继承相关的研究以及蒙古社会中妇人的地位和活动颇有见地。另外《万里长城》④青木富太郎《万里长城》,(世界史研究丛书 13),东京,近藤出版社,1972年。一书是面向大众的概说性著作,虽然是以青木的关于板升、归化城、顺义王一系列相关的研究为基础,但具有一定的学术高度。书中记载由于顺义王是明朝赐给的封号,所以它的继承需要明朝的认可。另外还记述了板升中居住的多为被蒙古所掠夺过去或者是逃亡的汉人群体。从这些事情中我们认为此书是与明蒙关系有关的优秀概说性著作。

萩原淳平的《明代蒙古史研究》⑤萩原淳平《明代蒙古史研究》,京都,同朋舍,1980年。是后帝国期蒙古史研究的集大成者⑥萩原淳平的《明代蒙古史研究》除第五章《林丹汗生涯与其时代》以外,是至今发表过的后帝国时期蒙古史相关论文的增补订正一书。。他以明蒙关系为轴心,研究当时的蒙古状况,每篇论文中都记述了明蒙关系。《第一章 元朝的崩溃与明初的蒙古人》中考察了明朝统治下的蒙古人与蒙古人同靖难之役之间的关系,《第四章阿勒坦汗的农牧王国》中,详细探讨了嘉靖期间大同发生的战乱,以及其与蒙古的关系和有关板升的情况。萩原与其他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研究者相比,以汉文史料为主,并且具有强烈的以明蒙关系为轴心来考虑蒙古史的倾向。比如像后面提到的司律思的一贯以马市和朝贡关系来研究明蒙关系的专著,他则是没有的。

岡田英弘的研究虽然涵盖了超越后帝国期蒙古史的范围,但他仍然是后帝国期的蒙古史研究的代表者。他的研究中心是以蒙古年代记指引下的达颜汗时代以及其先世的研究,或者卫拉特的相关研究,以后帝国期的明蒙关系为标题的研究却未曾见到。

森川哲雄是如今日本国内研究后帝国期蒙古史的第一人。其擅长运用蒙古年代记为主要史料进行后帝国期的蒙古社会制度研究以及蒙文、俄文等档案史料的清代史料研究,

以《额尔德尼——因托卜赤》为中心的蒙古年代记研究,但很少以后帝国期的明蒙关系为直接标题进行研究。《把汉那吉的降明事件》①森川哲雄《把汗那吉的降明事件》,《历史学·地理学年报》(九州大学教育部)10,1986年。一文中叙述了隆庆和议直接契机是由于阿勒坦汗之孙把汗那吉的逃亡明朝之事。

川越泰博是明朝的军制史、政治史研究者,对于明蒙关系也多有研究。在《明蒙交涉下的走私贸易》②川越泰博《明蒙交涉下的走私贸易》《明代史研究》1,1974年。中考察了明蒙之间的走私贸易、交易品种、走私贸易相关人员、明对走私贸易的刑罚、走私贸易时代引发的变迁等方面。《明代北边的“夜不收”》③川越泰博《明代北边的“夜不收”》,《纪要(史学科)》(中央大学文学部)46,2000年。和《再考明代北边“夜不收”——以卫选簿为线索》④川越泰博《再考明代北边“夜不收”——以卫选簿为线索》,《人文研纪要》(中央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58,2006年。中考察了明朝从事对于蒙古的情报活动以及谋略破坏活动的“夜不收”,发表《明代蒙古的情报活动(一)——以关键人物为核心》⑤川越泰博《明代蒙古的情报活动(一)——以关键人物为核心》《人文研纪要》(中央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44,2002年。和《明代蒙古的情报活动(二)——以关键人物为核心》⑥川越泰博《明代蒙古的情报活动(二)——以关键人物为核心》《人文研纪要》(中央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48,2003年。,考察了关于明朝的情报活动,并以这些论文为基础,完成了《明代长城的面貌》⑦川越泰博《明代的长城面貌》,东京,汲古书院,2003年。一书。《明代中国的军制与政治》⑧川越泰博《明代中国的军制与政治》,东京,国书刊行会,2001年。一书的后半部分中详细考察了被卫拉特俘虏的明英宗返回明朝的过程。《明代异国情报的研究》⑨川越泰博《明代异国情报的研究》,东京,汲古书院,1999年。是一本对记载土木之变以及之后卫拉特和明朝的关系的根本史料进行介绍比较研究的书,与《被蒙古俘虏的中国皇帝》⑩川越泰博《被俘虏的中国皇帝》,东京,研文出版,2003年。一书一样是以土木之变为题材的面向大众的书。

除此之外,关于明蒙关系早前的研究中,横地得三的《明的对虏政策和俺答的封贡》(11)横地得三《明的对虏政策和俺答的封贡》,《支那学》2—6,1932年。对于明朝对蒙古的政策以及俺答汗要求的朝贡互市以及与隆庆和议之间的关系进行考察。田村实造的《明同蒙古关系的侧面——尤以马市为中心》(12)田村实造《明同蒙古关系的侧面——尤以马市为中心》,《史学杂志》,52—12,1941年。中是把明蒙关系当作明朝政治力量和蒙古经济力量之间的相互较量,并分为三个时期来考察。明朝政治力量在北方占据统治地位的时代(洪武到宣德年间)、蒙古的经济扩张力压倒明朝政治力的时期(正统到嘉靖中期)、两者力量调和的年代(隆庆到明末)。林章《明代后期北边的马市》(13)林章《明代后期北边的马市》,《名古屋大学文学部研究论集》,1952年。一文中对于明蒙在嘉靖年间盛极一时的马市贸易、隆庆以后的马市贸易进行考察,他认为这是蒙古游牧贵族的封建制日益强化,游牧圈日益固定化的结果。

原田理惠的《卫拉特的朝贡》(14)原田理惠《卫拉特的朝贡》,《佐久间重男教授退休纪念中国史、陶瓷史论集》,东京,燎原书店,1983年。考察了永乐年间到土木之变时期卫拉特与明朝之间朝

贡贸易的变迁。《卫拉特的朝贡贸易与商人们》①原田理惠《卫拉特的朝贡贸易与商人们》,《史潮》新17,1985年。考察了从脱欢到也先时代的卫拉特与明朝之间的朝贡贸易的扩大。

小野和子的《山西商人和张居正——以隆庆和议为中心》②小野和子《山西商人和张居正——以隆庆和议为中心》,《东方学报》58,1986年。一文中不仅仅对于隆庆和议的达成过程有所记述,而且深入研究了明朝方面主导隆庆和议的山西商人出身的官僚王崇古等因为隆庆和议的契机与张居正之间关系的加深。

松本隆晴《翁万达与嘉靖年间马市开设问题》③松本隆晴《翁万达与嘉靖年间马市开设问题》收录于《明代北边防卫体制的研究》中,东京,汲古书院,2001年。中,阐述了宣大总督翁万达的政绩,嘉靖年间俺答汗的求贡以及其求贡的倾向,促成马市开设翁万达所发挥的作用等。另外另一篇《明中期北边防卫史考——以“北虏”的关系为中心》④松本隆晴《明中期北边防卫史考——以“北虏”的关系为中心》收录于《明代北边防卫体制的研究》中,东京,汲古书院,2001年。中,从景泰元年(1450年)到隆庆五年(1571年)蒙古向明的进攻和明朝的对策分为几个时期来区分考察。

井上治《忽图黑台·切尽·台吉的研究》⑤井上治《忽图黑台·切尽·台吉的研究》,东京,风间书房,2002年。中虽然没有专门论述明蒙关系的论文,但第三章中《忽图黑台·切尽·台吉的西方新出理由》、第四章《忽图黑台·切尽·台吉的活动与其政治立场》中,详细研究了与其自身关系密切的隆庆和议以及和议给蒙古带来的影响,堪称研究隆庆和议及其带给蒙古影响的优秀著作。另外井上治《〈少保鑑川王公督府奏议〉所见阿勒坦与佛教》⑥井上治《〈少保鑑川王公督府奏议〉可见阿勒坦与佛教》,《东洋学报》80-1,1998年。一文中详尽记述围绕佛教的阿勒坦与明之间的关系。乙坂智子的《格鲁派·蒙古的接近与明朝》⑦乙坂智子《格鲁派·蒙古的接近与明朝》,《日本西藏学会会报》39,1993年。一文中探讨了西藏乃至接入藏传佛教的蒙古与明朝之间的关系。

永井匠在《恰台吉的政绩——尤以在对明关系中维持右翼蒙古秩序方面的活动》⑧永井匠《恰台吉的政绩——尤以在对明关系中维持右翼蒙古秩序方面的活动》,《史滴》,1999年。中,考察了阿勒坦的亲信恰台吉处于对明交涉的最前线,为保证在与明的互市中获取最大利益和互市安定发展,极力维持右翼蒙古秩序。《隆庆和议与右翼蒙古汉人》⑨永井匠《隆庆和议与右翼蒙古汉人》,《史观》145,2001年。中讨论了隆庆会议以后,右翼蒙古中的汉人利用右翼蒙古诸侯把持朝贡权、贸易权以及与之伴随的赏赐权力的情况进而谋求自己的权益,而右翼蒙古诸侯也利用他们书写、翻译、辩论以及其他的能力,以期从明方争取利益的事情。《围绕隆庆和议的阿勒坦汗和右翼蒙古诸王公的关系》⑩永井匠《围绕隆庆和议的阿勒坦汗和右翼蒙古诸王公的关系》,《日本蒙古学会纪要》33,2003年。一文中,通过促成隆庆和议的王崇古的作用、阿勒坦对于和议的认识、对于违反和议的蒙古诸王公的处理的分析,考察了隆庆和议以后阿勒坦汗对于蒙古右翼王公的影响力。

其他的最近研究中,谷井阳子《明初对蒙军事政策与其结果》(11)谷井阳子《明初对蒙军事政策与其结果》,《史林》,2009年。中考察了洪武与永乐年间明朝对于蒙古的军事政策。

纵观日本国内研究后帝国时期明蒙关系的研究,虽然与其他时代的蒙古史研究相比,在研究者和研究数量上都较少,但即便如此,日本的研究与中国的研究是并驾齐驱的。不仅仅包括从朝贡、马市的关系,还有从战争防卫的军事方面、介入佛教的关系、情报活动之类的各方面来探讨明蒙关系的研究。但如之后将要提到的司律思的研究一样,一贯以马市和朝贡关系为焦点,考察后帝国时期明蒙关系的研究的大部头著作并不存在。另外与最近从蒙古史的观点出发的明蒙关系研究相比,以明朝的对蒙政策史为背景的明蒙关系的研究较多。这种情况与之前所说的汉文史料在数量上占据绝大优势的状况有关。

2.中国大陆、台湾地区的研究

对于中国来说,由于明蒙关系的研究是本国历史的一部分①从现有史料来看,谈及后帝国时期的明蒙关系,能够了解的是达颜汗以后从地理上来说是现在的内蒙古地区居住的蒙古人与明朝的关系。后帝国时期外蒙古地区和明之间的关系的相关情报少之又少。, 加之存有强调国内各民族友好团结的政治目的,因此其与日本明蒙关系的研究数量相当,特别是通史、概说书一类较多。曹永年《蒙古民族通史 第三卷》②曹永年《蒙古民族通史 第三卷》,呼和浩特,1991年。整整一卷中记述了后帝国时期蒙古史,内蒙古社科院历史所《蒙古族通史》编写组编写的《蒙古族通史》的前半部分分开记述后帝国时期的蒙古史,在这之中对当时的明蒙关系进行了阐述。特别是曹永年在《蒙古民族通史》中以马市等明蒙之间经济关系为中心的记述颇多。戴洪义、不克鲁特·宝音所著的《北元史》③戴鸿义、不克鲁特·宝音《北元史》,海拉尔,1991年。是蒙文文字书写的概说性著作。

每个研究的主要倾向是明蒙边境上围绕马市的明蒙经济关系有关的研究。很早之前有侯仁之的《明代宣大山西三镇马市考》④侯仁之《明代宣大山西三镇马市考》,《燕京学报》23,1938年。一文,考察了嘉靖时期盛极一时的马市以及隆庆和议达成时候的马市,可以很容易知晓阿勒坦时代的蒙古与明朝之间成立的关系概要。

之后的研究明初明蒙关系有关的有宝日吉根的《试述明朝对所辖蒙古人的政策》⑤宝日吉根《试述明朝对所辖蒙古人的政策》,《中国蒙古史学会论文选集》,(中国蒙古史学会)呼和浩特,1987年。、张立凡《略述明代洪武期间与北元的战和》⑥张立凡《略述明代洪武期间与北元的战和》,《中国蒙古史学会论文选集》,(中国蒙古史学会)呼和浩特,1987年。;研究也先时期达到鼎盛的卫拉特时代明蒙关系的有白翠琴《从经济交流中看瓦剌与中原地区的关系》⑦白翠琴《从经济交流中看瓦剌与中原地区的关系》,《中国蒙古史学会成立大会纪念集刊》(中国蒙古史学会),1979年。、薄音湖《《三娘子在明代蒙汉关系中的作用》⑧薄音湖《三娘子在明代蒙汉关系中的作用》,《学习与思考》,1981年。;研究后帝国时期明蒙基本关系的有白翠琴《明代大同马市与蒙汉关系刍议》⑨白翠琴《明代大同马市与蒙汉关系刍议》,《中国蒙古史学会论文选集》,(中国蒙古史学会)呼和浩特,1981年。、洪用斌、张沢凡《“抽刀断水水更流”——略述明代的蒙汉关系》⑩洪用斌、张沢凡《“抽刀断水水更流”——略述明代的蒙汉关系》,卢明辉编《北方民族关系史论丛 第一辑》,呼和浩特。、胡钟达《明

与北元—蒙古关系之探讨》①胡钟达《明与北元——蒙古关系旨探讨》《内蒙古社会科学》,1984年。。

阿勒坦汗虽然在呼和浩特等地汉人居住区的建设、引入藏传佛教这些影响蒙古历史的事情上起着主导作用,但在明蒙关系中,仍然残留了隆庆和议之后促成右翼蒙古与明朝之间朝贡交易关系的划时代的事情。因此中国研究后帝国时期蒙古史的关联人物时阿勒坦所占的研究居多。在上述的中国通史中,阿勒坦时代的明蒙关系,特别是关于隆庆和谈的记载尤为详细。在单篇的论文中有杨建新《蒙古族杰出的政治家阿勒坦汗》②杨建新《蒙古族杰出的政治家阿勒坦汗》《蒙古族历史人物论集》北京,1981年。、荣丽贞《略述阿勒坦汗》③荣丽贞《略述阿勒坦汗》,《内蒙古大学学报》,1981年。、奥敦《俺答汗训言》④奥敦《俺答汗训言》,《毡帐集 14—17世纪蒙古史研究》,海拉尔。,等等。杨建新的《俺答汗评传》⑤杨建新《俺答汗评传》,北京,1992。叙述了俺答汗一生的事迹,当然也涉及了阿勒坦与明朝之间的关系。除此之外还有对于阿勒坦提出明朝朝贡、交易要求的原因的考察,有薄音湖、洪俊的《论俺答求贡》⑥薄音湖、洪俊《论俺答求贡》,《历史教学》,1982年。、曹永年《嘉靖隆庆间板升自然灾害及其与“俺答封贡”的关系——呼和浩特白塔明代题记探讨之二》⑦曹永年《嘉靖隆庆间板升自然灾害及其与“俺答封贡”的关系——呼和浩特白塔明代题记探讨之二》,《内蒙古社会科学》,1986年。。关于利用掠夺去的汉人或者逃亡的汉人建设呼和浩特以及丰州平原地区的农耕开垦的研究有曹永年《阿勒坦汗和丰州的再度半农半牧化》⑧曹永年《阿勒坦汗和丰州的再度半农半牧化》,《蒙古历史人物论集》,北京,1981年。、胡钟达《丰州滩上出现了青色的城——阿勒坦汗和三娘子·古丰州经济的恢复和归化城的诞生》⑨胡钟达《丰州滩上出现了青色的城—阿勒坦汗和三娘子·古丰州经济的恢复和归化城的诞生》《蒙古史论文选集 2》,呼和浩特,1983年。。另外达力扎布的《明代漠南蒙古历史研究》⑩达力扎布《明代漠南蒙古历史研究》海拉尔,1997年。第二章《明代漠南蒙古的社会制度以及与明朝的经济关系》中的《二 漠南蒙古与明朝经济关系》中,以阿勒坦汗时代为中心考察后帝国时期明蒙之间的经济关系。薄音湖的《三娘子在明代蒙汉关系中的作用》(11)薄音湖《三娘子在明代蒙汉关系中的作用》,《学习与思考》,1981年。一文阐述了在阿勒坦在世以及死后掌握强大权力的阿勒坦之妃三娘子在明蒙关系中的影响。

中国在后帝国时期明蒙关系的研究中,如之前所叙述的一样,是以强调各民族友好团结的政治目的为前提,因此以隆庆和议为中心明蒙间成立的朝贡贸易关系以及板升的建设和土默特平原的农耕开垦,对于蒙古民族与汉民族之间和平团结以及对蒙古族发展做出了贡献的言论较多。

台湾地区研究的代表当属扎奇斯钦《北亚游牧民族与中原农业民族间的和平战争与贸易之关系》(12)扎奇斯钦《北亚游牧民族与中原农业民族间的和平战争与贸易之关系》,台北,1972年。。这是从匈奴、汉朝开始到清代的有关蒙古高原游牧民族与中国王朝之间关系的探讨,从和平与战争、讲和、通贡、年贡、赠物、赏赐、互市、物资交换。涉及政治与经济的方面考察,并不是仅仅限定于明蒙关系的研究,但以隆庆和议为中心在此前后的明蒙关系有几节论述。黄丽生《由军事政掠到城市贸易:内蒙古归绥地区的社会经济变迁

(14世纪中至20世纪初)》①黄丽生《由军事政掠到城市贸易:内蒙古归绥地区的社会经济变迁(14世纪中至20世纪初)》,台北,1995年。在全文5章当中的第3章和第4章中,探讨了阿勒坦汗对明的进攻与求贡、板升的形成与其性质、隆庆和议与互市、归化城的缘起及其意义。

3.他国的研究

后帝国时期的蒙古史,对于蒙古国的研究者来说是本国历史的一部分,应该有繁盛的研究成果,但实际上蒙古国中包含明蒙关系,后帝国时期的蒙古史研究并不算多。本来后帝国时期蒙古史的相关史料较少,难以进行研究之外,汉文史料的利用是不可或缺的,但由于两国之间长时期的交流不发达,因此能够自由使用汉文史料进行研究的蒙古国学者少之又少。阿勒坦汗之后,右翼蒙古与明朝之间建立了稳定的贸易关系,明蒙之间关系的史料逐渐变得详细并且丰富,以阿勒坦汗的大本营即现在的呼和浩特附近为线索,从地理上来说,明蒙关系中的人物应该是现在内蒙古地区居住的蒙古人。后帝国时期与外蒙古地区有关的情报很少。在这样的情况下,尤其是对于蒙古国的研究者来说,也许他们很难认识到明蒙关系史是自身历史的一部分。仅有蒙古人民共和国科学院历史所编写的《蒙古人民共和国史》②蒙古人民共和国科学院历史所《蒙古人民共和国史》,乌兰巴托,1996年。和公格尔《喀尔喀史》③公格尔《喀尔喀史》,乌兰巴托,1970年。、纳楚克道尔基《蒙古国封建化过程》④纳楚克道尔基《蒙古国封建化过程》,乌兰巴托,1978年。等代表性研究中涉及到一些明蒙关系。蒙古人民共和国科学院历史所编写的《蒙古国史 第三部:14世纪中叶至17世纪初叶》⑤蒙古人民共和国科学院历史所《蒙古国史,第三部:14世纪中叶至17世纪初叶》,乌兰巴托,2003年。虽然分几章节记述明蒙关系,但作为通史或概说书的性质,并不算详尽的记述。

最近的达瓦苏仁的《达延汗》⑥达瓦苏仁《达延汗》,《“蒙古国100位可汗、八位活佛”108卷丛书》,乌兰巴托,2000年。,克什克图,Н.哈琉琴的《图门扎萨克图汗》⑦克什克图,Н.哈琉琴《图门扎萨克图汗》,《“蒙古国100位可汗、八位活佛”108卷丛书》,乌兰巴托,2002年。、乌仁嘎,Ж.克列《图门扎萨克图汗》⑧乌仁嘎,Ж.克列《图门扎萨克图汗》,《“蒙古国100位可汗、八位活佛”108卷丛书》,乌兰巴托,2007年。等等都是关于后帝国时期汗王的有关传记,都属于简略的概说性文章,在这些之中鲜有明蒙关系的记述。

由于近年蒙古与中国在学术层面上的交流频繁,蒙古国的研究者利用汉文史料也变得容易起来。我想今后有关后帝国时期的明蒙关系的研究陆续出现的可能性很高。

谈及欧美的研究,尽管很早的有波科齐洛夫《明代东蒙古史》⑨D.Pokotilov, History of the Eastern Mongols during the Ming Dynasty from 1368 to 1634,Chengtu, 1947.这类的通史,但并不能说后帝国时期的蒙古史研究很发达。在这种状况中做出突出业绩的有司律思。他关于后帝国时期的蒙古史有诸多研究,但在这之中大篇幅的研究正是明蒙关系史的研究。在他对于明蒙关系的观点,首先列举其如下两部著作。

《明蒙关系史:朝贡制度与外交使团(1400—1600)》①Henry Serruys, Sino-Mongol Relations during the Ming, II: The Tribute Systern and Diplomatic Missions, 1400-1600. Bruxelles,1967.中利用以明实录为中心的汉文史料,有关明蒙之间的朝贡关系(包含女直),是从朝贡的时期、朝贡品、回赐、抚赏、朝贡路线、贡表等一切的方面综合考察的研究。《明蒙关系Ⅲ—贸易关系:马市(1400—1600)》②Henry Serruys, Sino-Mongol Relations during the Ming,III, Trade Relations: The Horse Faris,1400-1600, Bruxelles, 1975.按王苗苗汉译本为《明蒙关系Ⅲ—贸易关系:马市(1400—1600)》,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1年。堪称前一篇的姊妹篇,在汉文史料明实录为中心的考察下,对于在辽东以及大同、宣府地区明蒙间盛行的马市进行详细研究。

除此之外,司律思在明蒙关系的著作中有《洪武时期明朝的蒙古人(1368—1398)》③Henry Serruys, The Mongols in China during the Hung-Wu Period, 1368-1398, Bruxelles, 1980.一书,其从洪武时代的明朝存在的蒙古人、投降的军队和战争俘虏、明军中蒙古人将校、蒙古人的共同体、明朝官僚组织中的蒙古人、蒙古人使节、在明的蒙古人的汉化、在明蒙古人的地理分布、边境地区的卫所等方面综合考察明蒙关系。另外《蒙古人与明代中国:礼俗与历史》④Henry Serruys, The Mongols and Ming China: Customs and History, London, 1980.是司律思所著的明蒙关系的论文论集。

司律思的研究大多是1980年之前所写,现在来看史料上并没有什么新突破,但仍然是明蒙关系研究者应该参考的细致研究。

结 语

最后在后帝国时期明蒙关系的研究方面,谈谈今后的展望。

开拓新史料:后帝国时期研究明蒙关系的史料群主要是蒙文史料和汉文史料。今后在汉文史料的方面还有待开拓新史料。虽然明朝末期有关的档案史料能够利用,但很难对后帝国时期的初期、中期相关档案中的大量新出史料有所期待。在对川越研究的《李实题本》以及小野、井上等人利用的《少保鑑川王公督府奏议》这一类的与蒙古关系身后的明朝官员的题奏以及个人的文集的扎扎实实地探索中有可能在史料方面有新的发现。

蒙文史料方面,在后帝国时期明蒙关系的研究中利用的主要史料是蒙古的年代记,自《阿勒坦汗传》之后未发现统一的新出史料。近年来,出版了佚名所著的《阿勒坦·脱卜赤》以及《黄金史》等等附有图片的蒙古年代记的罗马字的抄本。今后可能会有附有精美图片的良好的蒙古年代记的出版。

史料的研究方法:如之前所述,研究后帝国时期明蒙关系的主要史料群是蒙文史料和汉文史料。各自史料有各自的特征,以后帝国时期的蒙古史研究为目的的蒙文史料,长处是能够知晓蒙古方面的想法,但17世纪以后书写的史料尤其是后帝国时期的初期、中期的研究之际最大的缺点是具有同时代性。汉文史料在同时代性这一点上是优于蒙文史料的,数量上也有优势,但存在支离破碎的片段描述、对蒙古内部事情难以了解的情况。另外汉文史料和蒙文史料是从各自的立场进行叙述,这样的双方在对方看来都是利用一家之言的史料来进行明蒙关系的研究。如前述,汉文史料数量上居多,所以汉文史料的使用方法尤其重要。如何从中国明朝方面对于蒙古旁观的史料中找出蒙古的想法和明朝与

之对应的正确情报、从蒙古史的立场中明确明蒙关系、将其在蒙古史中正确定位都是很不容易的工程。汉文史料中记述蒙古方面的语言和明蒙关系中有关蒙古方面想法的地方虽然很多,但是关于其正确与否还需要仔细斟酌。明蒙关系史并不是明朝对蒙古的政策史,要想将其作为蒙古史的一部分的立场来看的话,如何探索出更好的史料研究方法才是今后必须要探索的问题。

(本文原载于早稻田大学モンゴル研究所编集、吉田顺一监修《モンゴル史研究ー現状と展望一》,明石书店,2011年。)

(本文作者为早稻田大学文学学术院非常勤讲师,译者为南京大学元史研究室/民族与边疆研究中心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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