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慧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成功冲出家庭禁锢的玩偶
——探析《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出走以后*
黄 慧
(华中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0)
挪威杰出戏剧家易卜生在其被誉为“妇女独立宣言”的《玩偶之家》中塑造的娜拉,自19世纪70年代登上剧台后一直深深印在成千上万人的脑海中。剧终娜拉的摔门而出更是激起了评论界的广泛争议,尽管大多数人认为娜拉出走这一行为令人振奋,但很少有人认为她的出走会给其带来更美好的生活。经过细读文本以及对当时挪威社会背景分析后发现,其实娜拉出走后不会如大多数评论家所言以悲剧告终;相反,她会找到真正的自我并解放自我。娜拉的出走是可歌可泣的,她不但解救了自己还予以世界上苦苦挣扎的女性同胞们许多启示,并为她们指明了一条独立的阳光大道。
《玩偶之家》;娜拉;女性独立;女性启示
《玩偶之家》是享有挪威“现代戏剧之父”之誉的易卜生于1879年创作的著名社会问题剧。剧中塑造了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形象,那就是剧中身兼妻子和三个孩子的母亲双重身份的娜拉。经常被丈夫托伐·海尔茂称为“我的小松鼠”、“我的小云雀”和“乱花钱的孩子”的娜拉年轻貌美且天真活泼,她一直深信自己的生活因可爱的三个孩子和爱自己的丈夫而异常美满。然而正当她跟前来请她帮忙找工作的不幸的林丹太太表达自己的幸福时,“想起来心里真痛快! ……真自由!每天跟孩子们玩玩闹闹,把家里一切事情完全按照托伐·海尔茂的意思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大好的春光快来了,一片长空,万里碧云,那该多美呀!……喔, 活在世上过快活的日子多有意思!”[1](P1411)剧中显示出了这个家庭的和谐并未如其所显现的那样。原来,在他们婚后一年,娜拉的丈夫海尔茂身体出现异样需出国疗养,而当时她的父亲又生命垂危。为了挽救丈夫的性命,娜拉不得不背着丈夫瞒着父亲通过伪造父亲签名向柯洛克斯泰借高利贷(在当时的挪威,人们只有拥有男性的签名才可以借高利贷)。正当娜拉憧憬着海尔茂的晋升即将给她带来美好生活之际,债主柯洛克斯泰要挟娜拉说服其丈夫在银行为其谋得高就。然后,娜拉并没有成功,这就导致了海尔茂收到了柯洛克斯泰的揭发信,直到这时候,海尔茂的真实面目也浮出水面。这个在他眼里曾是“小松鼠”、“小云雀”的女人瞬间就成为了“犯罪的人”、“伪君子”和“坏东西”并且他还声称“孩子不能再交到你手里”。令人惊奇的是正当海尔茂对娜拉大发雷霆之时,他收到了借据退回的消息,柯洛克斯泰称不再威胁他。一听到这个消息,海尔茂的态度立即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随即用甜言蜜语来安抚受惊吓的妻子。到这时候,娜拉已经看清楚了丈夫的真实面目,她意识到了这么多年来自己就是丈夫的“玩偶”,因此她不顾丈夫的苦苦挽留,毅然决然地离开丈夫出走去寻找自我。
易卜生在这部剧中给人们留下了一个饶有趣的悬念:出走后的娜拉将会何去何从?显然,这个问题已经成了文学史上颇有争议的问题之一。正当观众为娜拉的出走拍案叫绝之时,许多评论家纷纷泼上了冷水。鲁迅先生曾在《娜拉走后怎样》中提出:“从事理上推想起来,娜拉或者也实在只有两条出路:不是堕落, 就是回来。”[2](P159)在鲁迅先生看来,个人的命运由社会这个大环境决定,他认为在当时的挪威,娜拉的出走只会以悲剧告终。于是许多专家和学者们也抛出了娜拉离家出走的悲观论;在他们看来,倘若说娜拉在家是丈夫的玩偶,那她走出家庭后会变成社会的玩偶。更有甚者,他们指出易卜生本人对于当时挪威的女性命运深表惋惜:“这个社会完全是一个男人的社会,法律是男人写的,起诉人和法官都是男人,他们从男人的立场出发判断女人的行为方式,在这样的社会里,一个女人不可能忠实于自己。”[3](309)初看起来,他们好像也言之有理,毕竟虽然当时挪威的女性解放较之于世界其它地区比较成熟,但女性还没有真正的独立;而易卜生也指出女性所过的生活是由男性规划好的,她们依附男性而活。仔细分析发现,这样的言论是不太贴切的。试问娜拉绝非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头脑的女人,她走出去之后若真如鲁迅先生所言只有两条出路,她又怎会走出去呢?再者,若易卜生真的认为娜拉在当时的社会不会忠实于自己,他怎么会安排娜拉做出那么彻底的觉悟并和丈夫理论当时的法律和社会制度呢?因此,我们可以看出,虽然表面上易卜生没有指明娜拉的出路,但是他已经暗示了娜拉的出行必将是一次理智的出走,一次勇敢的出走,也将会是一次成功的出走。而所有这些都可以透过娜拉出走时候的情形看出来。
如上所言,娜拉是一位聪明的女子,她自然不会冒然离家出走。所以评论家们所担心的她离家出走所伴随的社会问题、经济问题及独立意识问题,娜拉绝不是没有想过。与此同时,娜拉出走前与丈夫海尔茂的对话也表明了当时的娜拉是十分理智的,所以她的出走并不是冲动所为,而是她难得的清醒给了她足够的勇气让她得以不顾一切的寻找真正的自我。可以说,娜拉做出这个决定时,就已经有了很大的胜算,这主要是以下三个方面的支持:首先,娜拉有着独立经济能力的潜力;其次,她有着独立的思想意识;最后,她有着让她走出去的成熟家庭环境。
(一)独立的经济能力
弗吉尼亚·伍尔夫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提出一个著名的理论:“一个女人要想写小说一定要有钱,还要有一间自己的房子。”[4](P12)这意味着女性若要从事自己所想从事的事情必须先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分析发现,娜拉虽然没有雄厚的经济实力但却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挣钱,并且她离家出走后也有“自己的”房间,那就是她父母的房间。通过娜拉与她的朋友林丹太太的对话可以看出,尽管娜拉从小过着优越的生活,她却拥有着吃苦耐劳的优良美德。为了偷偷偿还丈夫治病的费用,她通过刺绣和抄写等活来赚钱,这为她离家后的经济夯实了基础。没有了丈夫的经济援助,娜拉可以放弃资产阶级妇女的架子,加入劳动妇女这支大军,靠自己的辛勤劳动获得支撑独立生活的费用。由此可以看出很多评论家认为娜拉终究会因为物质所堕落的想法是有失偏颇的。更为可观的是娜拉有着固定的居所,她可以住在父母的房间,这更加稳固了她的经济实力,确保了她不会流浪四方。
(二)独立的思想意识
要想成功的出走,光有经济保障是不够的,还须有独立的思想意识。易卜生在剧终时很好地向我们展示了觉醒后的娜拉完全有独立的思想意识来应付当时的社会。当娜拉意识到自己多年来所深爱并深信会保护自己的丈夫真实面目后,她毅然否定固有的世俗偏见和伦理道德。当面对丈夫质疑她是否信宗教和是否有道德观时,她反驳道:“首先我是一个人,跟你一样的一个人。……我知道大多数人赞成你的话,并且书本儿里也是这么说。可是从今以后我不能一味相信大多数人的话,也不能一味相信书本儿里说的话……”[1](P1451~1452),“牧师告诉过我,宗教是这个,宗教是那个。……我要仔细想一想牧师告诉我的话究竟对不对,对我合用不合用”[1](P1452),而关于道德,她指出:“我只知道我的想法跟你的想法完全不一样。我也听说,国家的法律跟我心想的不一样,可是我不信那些法律是正确的。”[1](P1452)由此可以看出此时的娜拉不但有着独立的思想意识还有着支撑这种意识的反叛精神。她已经明白这些年她都活在丈夫的诺大影响下,她很少有机会思考和评判对错。同样,鉴于娜拉已经非常清楚自己的所需并且有着明确的目标和坚定的信念,所有这些会让她勇敢的迈出家门后不再重回家来寄人篱下,她更不会允许自己的觉醒最终在尘世间堕落。
(三)成熟的家庭环境
之所以说娜拉的出走是有着成熟的家庭环境,主要是因为当时的情形让娜拉这样一位已经觉醒了的女子不得不离家而去。很明显,在伪造签名这件事情发生以前娜拉一直深信丈夫会保护自己。正当柯洛克斯泰威胁她的时候,她都还一边感到害怕一边感到兴奋。她害怕的是一旦事情被揭穿,她会失去自己的家庭和身份;而令她兴奋的是她所渴望的奇迹就要发生了——丈夫海尔茂即将要替她担当罪名,她天真地认为一旦事情暴露,丈夫一定会肩负起这份责任。可是她没想到,她的丈夫也只不过是个伪君子,一个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声誉置妻子生死不顾的男人。所以最后娜拉对海尔茂说出了她最真实的想法:“我耐着性子整整等了八年——我当然知道奇迹不会天天有。后来大祸临头的时候,我曾满怀信心地跟自己说:‘奇迹来了!’”[1](P1452)当娜拉发现了丈夫的真实面目后,尤其是她与海尔茂进行如此深刻的对话后,家对于她而言由昔日的乐园变成了地狱。她不可能再跟如此虚伪的丈夫共同生活。这样的家她再也不想多待一秒,正如丈夫叫她等到第二天再走时,她答道:“我不可能在一个陌生人的房间待一晚。”[1](P1453)因此,不和谐的家庭环境也加速了娜拉的摔门而出,成了她这一勇敢行动的有力催化剂。
在分析娜拉出走后的命运时,许多评论家们都谈到她的失败会因为挪威当时的社会环境和父权思想的压制而命中注定。在他们看来,娜拉有着独立的精神也无法与这些根深蒂固的社会制度与传统思想相抗衡,仔细分析这种观点是有失偏颇的。一方面,虽然在当时的挪威,女性地位比较低,但是相对于世界上大多数地区而言,挪威女性还是有着不少权利,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早在19世纪女性就有了受教育权。不难看出,娜拉所接受的教育为她的觉醒夯实了基础。另一方面,在娜拉所处的时代,挪威妇女解放运动早就悄然掀起。娜拉受着西方资产阶级所宣扬的“自由、平等和博爱”精神的影响,毅然决定要为自己的解放做出行动。正如恩格斯所言:“就拿易卜生的戏剧来说,不管有怎样的缺点,它们却反映了一个即使是中小资产阶级的但是比起德国来却有天渊之别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还有自己的性格以及首创精神,并且独立地行动,即使在外国人看来往往有些奇怪。”而娜拉就是恩格斯所言的那种有着自己的性格及创新精神并会独立行动的人,在恩格斯看来挪威的社会大环境也为娜拉的成功出走做好了充分的铺垫。综上可以看出,娜拉所处的社会大环境并不会成为娜拉出走后的绊脚石;反之,对于已经觉醒了的娜拉而言当时的社会环境虽然不是很成熟,但已经足够让她独立的生活并寻找自我。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觉醒后的娜拉是为家庭环境所逼而走向社会的,并且她独立的思想意识和潜在独立的经济条件会让她成为一个成熟的人,而非堕落的人,她更不会重回丈夫身边做玩偶;她也会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一定要弄清楚究竟是社会正确,还是我正确。”[1](P1452)
也许易卜生本人在塑造娜拉这个形象时都未曾想到,娜拉的存在给了女性的自我解放和独立许多启示。首先,女性要有着自重和独立的思想意识。受传统观念的影响,在当今社会下,依然有很多女性受着“夫贵妻荣”这种根深蒂固思想的影响,以丈夫和家庭为中心,靠依附丈夫而生活。她们中大多数人都没有自己的独立思想,而娜拉则宣布了:“首先我是一个人”,这间接地告诉女性若要真正意义上的生活应该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应该将自己的身份定义为孩子的母亲或丈夫的妻子。其次,女性要有挑战有悖于自己独立人格的传统束缚的勇气。西蒙·德·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出:“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宁可说是逐渐形成的。 在生理、心理或经济上,没有任何命运能决定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表现形象。决定这种介于男性与阉人之间的、所谓具有女性气质的人的,是整个文明。”[5](P309)这意味着女性之所以有女性的特质,大多都是社会教育和社会角色对她们的期望造就的。女性要解放自己,应该理智地去评判这些社会制度对于她们束缚的程度,从而将自己解救出来。最后,女性若要获得真正的解放,得付出实际行动,而不应该被动的等待着奇迹的发生。《玩偶之家》中的娜拉一开始就是生活在对奇迹的幻想中,她天真的以为丈夫很爱自己,会牺牲自己保护她。婚后八年,她竭尽全力的让丈夫过上舒心的日子,为了丈夫的面子差点牺牲自己的性命。正是因为这样,在她意识到丈夫的真实面目以后再也无法忍受,愤然离家出走。列宁曾说:“工人的解放应当是工人自己的事情,同样,女工的解放也应当是女工自己的事情。”[6](P192)因此,女性的解放要想取得成功,基本上是由女性的觉醒和行动而决定的,外界的努力终究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
在《玩偶之家》中易卜生笔下的娜拉不仅丰富了文坛上的女性形象,更为重要的是她是男权社会中争取女性解放的典型自我救赎成功范例,她为女性的觉醒和解放提供了一条无形的绿色通道。娜拉觉醒后的“独立宣言”、她之前为还丈夫治病费用所做零活以及家庭环境的所逼让她最终不得不放弃原本在她眼里美好的生活。她勇敢地放弃了自己多年来所相信的坐等奇迹出现的想法,毅然投入社会去寻找自我,解救自我。虽然易卜生并没有向读者揭示出走后的娜拉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是显然,一旦易卜生决定让她去寻找自我,就没有打算让她重回家庭;而娜拉的清醒意识也决不能容忍自己在社会堕落,由一个家庭玩偶变成社会玩偶。因此可以看出娜拉的出走自从她决定好的那一刻就注定是成功的。同时,娜拉也向女性同胞们展示了女性要想获得真正的独立只靠独立的思想意识是不行的,还得付出相应的行动!总之,出走后的娜拉注定会幸福的,注定会成功的,注定会更加鼓舞人心的!
[1]Kirszner& Mandell. Literature: Reading, Reacting, Writing.[M]. Belmont: Wadsworth Pub Co, 2011.
[2]鲁迅.鲁迅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艾尔瑟·赫斯特.易卜生评论集[M].上海: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82.
[4]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房间[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5]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6]列宁.列宁全集(第37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
〔责任编辑 张 伟〕
A Doll Rushing out of Family——Analysis of Nora’s Life after her Departure from Home
HUANG Hu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Wuhan 430070)
In his distinguished playADollHouse,whichisacclaimedas“Women’sDeclarationofIndependence”,NorwegiandramatistIbsensuccessfullycharacterizedNora,theheroineoftheplaywhohasalwaysbeenimpressiveforthousandsofaudiencessinceherexposition.Attheendoftheplay,Nora’swalkingoutofherhomearousedagreatnumberofcontroversiesamongcritics;thoughamajorityofpeoplefoundNora’sleavingquiteexciting,seldomdotheyholdoptimisticattitudestowardsherending.AfterthoroughreadingofthetextandanalysisofthesocialbackgroundinNorway,itwasfoundthatNora’slifewouldnotendwithtragedyasmostcriticspredicted;instead,shewouldfindhertrue-selfandliberateherself.Nora’sleavingisfantasticandmeaningful;shenotonlysavedherselfbutalsoinspiredalotofwomenstrugglingwiththeiridentity;meanwhile,shepointedoutapromisingwayforwomentobeindependent.
ADollHouse;Nora;Independenceoffemale;Inspirationforfemales
2014-10-12
黄慧(1987-),女,安徽安庆人,华中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生,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I106.4
A
1004-1869(2015)02-004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