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 兵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生态女性主义视阈下的《黑骏马》解读*
韩 兵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黑骏马》是张承志写的一部文化寻根小说。作品通过讲述白音宝力格和索米娅的爱情故事,抒发了作者对辽阔草原的无限热爱,对博爱、坚强的草原女性的深情礼赞。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分析《黑骏马》中人与草原的生态性融合、草原女性的生命意识以及她们对男权文化的反抗,可以更好地领略草原生态的美丽怡然,体悟蒙古女性的独特魅力。
《黑骏马》;生态女性主义;人与自然;男权文化
生态女性主义这一术语是由法国作家弗朗索瓦·德·欧本娜于1974年在《女性主义或死亡》中首次提出,它是西方生态批评和女权运动相结合的产物。生态女性主义以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为最高价值标准,反对人类中心主义,抨击一切男权文化价值观,赞美女性本质,主张人类与自然和生共荣,企望建立一个遵循生态主义和女性主义原则的生命世界。《黑骏马》是中国寻根文学作家张承志的代表作,作品讲述的是久别故乡的白音宝力格回到草原寻找自己的初恋索米娅的故事。作家用柔婉感伤的生花之笔为我们描绘了一幅风光旖旎、人畜和谐的草原生态图,用高亢苍凉的蒙古长调唱响了一曲对伟大、博爱、坚毅的草原女性的深情赞歌。在《黑骏马》中,作者对大自然的诚挚热爱、对女性的由衷赞美与生态女性主义的理论内核存有高度的契合。
生态女性主义反对把人类当作自然界的主宰,否认人类的利益是价值判断的终极尺度,批判人类对大自然的无序占有与肆意掠夺,企望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生态女性主义认为,自然是人类的诗意栖息地,而不是人类奴役的对象。格罗特菲尔蒂说:“意味着我们人类在中心,周围由所有非人的物质环绕,那就是环境。与之相对,‘生态’则意味着相互依存的共同体、整体化的系统和系统内各部分之间的密切联系。”[1](P4)《黑骏马》中的伯勒根草原坦荡无垠、美丽多彩,草原上的人们善良淳朴,马背民族千百年来形成的人、畜、草三位一体的生活方式使得牧人与草原生态形成了密不可分的亲和关系。
在西方二元化认识论中,人类与自然是对立的两极,人是万物的主宰,自然是被征服的对象。在远古时代,人类还处于蒙昧阶段,自然界的风霜雷电、震裂洪荒使得人们在浩瀚的大自然面前自觉甚微,并由此对大自然心存敬畏。随着工业化时代的来临,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得到了空前的提升,远古时期出于生存而需要对自然做出的微弱反抗,到了此时,已经被强大起来的人类做了简单情绪化的扩张,于是对自然的反抗变成了无节制的征服,人是“万物之灵”、人是“万物的尺度”等理论一度甚嚣尘上。人类希望通过羁勒、控制自然来达到对自然的完全“袪魅”,但这样做的结果却是一系列生态危机的出现和人类生存环境的持续恶化。海德格尔提出的重要生态美学观——“诗意地栖居”正是对人类企图征服自然这一野蛮行径的适时纠偏与有力反拨,也是人类寻求对自然由完全“祛魅”到部分“返魅”的方向指引。“拯救不仅是使某物摆脱危险,拯救的真正意思是把某物释放到它的本己的本质中。拯救大地远非利用大地,甚或耗尽大地。”[2](P1193)“诗意地栖居”指的就是“拯救大地”,摒弃对非人类自然的狭隘征服观,让大地维持其本己特征,从而实现人类在自然中审美地生存。
在张承志的笔下,辽阔的草原是美的化身,是人畜和谐的诗意栖居地。在这片青绿迷濛的菁菁碧草上“密密地丛生着绒花雪白的芦荻”和蓝幽幽的马莲花。伯勒根河里的河水像蓝玻璃一样平坦无声地滑过,诺盖淖尔湖静谧安然,圈圈涟漪密集地排向轮廓朦胧的群山。暮色中的天空斜斜地密布着暗蓝色的条云,如血的残阳烧得云层蓝里透红。草原的夜深远而浩莽,在这片墨蓝的天穹上,星光熠熠闪亮。在这个充满原始气息的生命空间里,大雁在高空鸣唱,牧羊在肥美的草丛中漫步,犍牛拉着牛车慢慢踱向远方。多彩的草原一片静美与安详。“世界是‘人——社会——自然’复合生态系统,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它包括人、动物、植物、微生物以及各种环境因素。虽然生物和生态系统有不同的组织层次,但不能分割开来,他们不能孤立地存在。”[3](P41)生活在草原上的牧民们没有凌驾于自然之上,他们把草原视为养育自己民族的母亲,自觉融入人、畜、草三位一体的草原生态。他们逐水草而居,和牛羊共存,住着可以迁移的帐篷,以黄油和牛羊肉为主食,以骏马为代步的神力,过着依托自然、呵护自然的游牧生活。他们世代厮守于草原之上,死了也要通过天葬魂归草原。马背民族绵亘千百年的生活方式与生产方式注定了牧民与自然的生态性融合。正是在这种整体性生存方式之中,牧民们保持了草原生态的本己特征,也实现了自身的诗意栖居。
“家园意识”是当代生态美学的核心范畴,也是生态女性主义提出的人类生活应贴近自然,保持与自然的亲密关系的旨归所在。“‘家园’意指这样一个空间,它赋予人一个处所,人惟有在其中才能有‘在家’之感,因而才能在其命运的本己要素中存在。这一空间乃由完好无损的大地所赠予。”[4](P15)海德格尔认为“家园”是大自然的各个要素的组合,它们与人类的和谐共生,让处于其中的人类对它产生了信任、依赖、眷恋。正是在人与自然形成的这种难解难分的亲密关系中,“家”的感觉自然而然地得以凸显。“家园”由“大地所赠予”,它在大自然中事实性地存在着,这也就清晰地阐释出“家园意识”与自然生态的密切关联。
《黑骏马》中的白音宝力格具有浓郁的“家园意识”,他在经历了对草原“疏离——融入——出走——回归”的几番情感激荡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根之所在,回到了他久违的生命家园。在白音宝力格刚被送到草原上的奶奶家时,奶奶一见他就把白音宝力格揽进怀里,但是白音宝力格“使劲挣出她油腻的怀抱”,小心地躲到了一边。可见,并非在草原出生的白音宝力格对草原民俗存在着一定程度的疏离。在成为“一个帐篷里的孩子”后,白音宝力格开始主动地融入草原生活:拾粪、捉牛犊、刨羊粪砖……此时的白音宝力格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伯勒根草原。但是,当草原上的无赖希拉玷污了索米娅以后,奶奶和索米娅的态度令白音宝力格无法容忍。于是,他愤然出走,去追寻草原外的文明。离开草原的九年里,白音宝力格在他所热切尊崇的文明中身心交瘁。“正是一种环境,尤其是最熟悉的环境缺失了某种东西的时候,这种环境的在场才会向我们迫近”[5](P260),对白音宝力格来说,友谊、爱情、自己的过去在草原外的文明中不再属于他自己。身处现代社会中的他,在纷繁芜杂的压力下开始审视现在所处的尴尬境遇,并产生了一种无家可归的精神上的怅惘与恐慌。于是,草原的形象在他脑海里凸显出来,他开始走回承载着他的亲情和爱情的草原故乡,去寻找那曾给过他快乐与慰藉的生命家园。当踏上这片阔别多年的土地,白音宝力格迸发出了被无视已久的对草原的无限依恋:“故乡,我的摇篮,我的爱情,我的母亲!”[6](P14)一种回到家的激动与满足溢于言表。虽然又回到了熟悉又亲切的草原,但一切都已经是物是人非。在追忆和自责中,白音宝力格不得不以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草原上的现实生活,也逐渐体悟了老奶奶的善良与慈爱,索米娅在艰难生活中的自强与坚韧以及游牧民族生生不息的对于自然生命的尊崇与热望,此时的他真正体认了大草原。这次回归让白音宝力格重温了一遍童年记忆,作了一次精神还乡之旅。这时的伯勒根草原已经不仅仅是他物理意义上的生存家园,还成为了他精神上的永久皈依。
众生平等、尊崇生命是生态女性主义高扬的旗帜之一。在他们看来,自然中的生命是可亲的,也是平等的,并无上下高低的等级之分。人类应该承认不同的自然生命所拥有的生存和发展的独特生态权利,要求人们热爱生命,对自然界中的一切生命持有一种生态公正性。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女性从本质上来说更接近自然,更适合与自然和睦相处,她们是自然的守护者和看顾者。女性与自然之间存有天然的合作关系:一方面,女性利用自然界提供的各种物质,把它们转变成人们的生存所需;另一方面,女性也要相应地付出她们的劳动来回馈自然,包括护佑她们的家庭、所在的地域,因为自然给予了她们生存的场所和生命的福祉。生态女性主义的目标之一就是使女性价值观成为全社会共同遵循的终极价值尺度,它追求一种以女性的看护、互惠和养育原则为基础的与自然的融合,并且把这项原则看成是人与自然的双向互动:自然提供人类生存所需的各种条件,遵循能量交换的原则,人类应该把自然视为家庭和社区的成员予以精心的呵护。
《黑骏马》中始终洋溢着一种原始古朴的生命尊崇意识,这种浓郁的生命意识是人与大自然交互影响的结果。千百年来草原生态所拥有的为数不多的生物资源和干旱少雨的自然气候使得草原民族的生存变得异常艰难与酷烈,“马上行国”为了生存不得不按季节的早晚,视草场的好坏,进行频繁而有规律地游移,过着以不破坏自然环境为前提的游牧生活。在他们眼中,人类与大自然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宇宙统一体,青草、溪水、骏马、牛羊是赖以生存的基础,草原上任何生命的存在都给民族的生存与延续增添了一丝光亮。正是这种自然环境形成了草原民族尊重生命、热爱生命、崇敬生命的生命价值观,这种生命意识深深地嵌入牧民的文化心理结构,几乎成为草原牧民的集体无意识。女性具有温柔体贴、富有同情心和敏感性、善于理家和哺育子女等一系列“女性气质”,再加上她们在日常劳作中与自然形成的亲密性交互关系,也无可替代地成为承载这种生命意识的主要行为主体。在作品中,强烈的生命尊崇也正是通过老奶奶和索米娅这两位女性表现出来的。
白音宝力格的奶奶是一位善良、慈爱、有着宽广母性胸怀的草原母亲。她恪守着草原的自然法则,对一切的生命都倾注了无限的仁慈。一夜罕见的暴风雪给白音宝力格送来了一匹漆黑的小马驹,奶奶看到冻得瑟瑟发抖的小马驹“连腰带都顾不上系了,她颤巍巍地搂住马驹,用自己的被子揩干它的身体。然后把袍子解开,紧紧地把小马驹搂在怀里。她一下下亲着露在它袍襟外面的马驹的脑门儿。”[6](P10)此时,我们感觉到的是一个老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关爱、亲昵和怜惜。在这里,小马驹已经不是人们眼中的“牲畜”,而是变成了一个母亲的孩子,一个亟须给予呵护的生命。“生态中心主义平等是指生物圈中的一切存在物都有生存、繁衍和充分体现自身以及在大写的‘自我实现’中实现自我的权利。”[7](P49)老奶奶身上有着这一彻底的平等主义思想,在她眼中,动物和人一样,都是草原大家庭的一员,它们也有正常生存的权利,人和动物之间没有高低贵贱之别。在草原女性的潜意识里,牲畜已然成为游牧民族维系生存繁衍所不可缺少的一份子。老奶奶爱惜牲畜的生命,对待人类的生命她爱的更为强烈。不仅是疼爱自己的亲人,对于草原上的恶棍,老奶奶也是用她对生命的虔诚之心来对待。当白音宝力格准备去杀玷污索米娅的希拉时,她耐心劝阻了他。老奶奶具有的原始生命崇拜让她认为白音宝力格不应该去剥夺希拉的生存权利。当索米娅生下小得像一个勺子似的琪琪格时,周围的牧人认为应该扔掉,老奶奶愤怒地说:“住嘴!愚蠢的东西!这是一条命呀!命!我活了七十多岁,从来没有把一条活着的命扔到野草滩上。不管是牛羊还是猫狗……把有命的扔掉,亏你们说得出嘴!”[6](P44)从这里我们也可看出老奶奶对生命的无条件尊崇与佑护,对民族生存繁衍所肩负的高度使命感。草原养育了奶奶以及她的民族,她对大自然里的一切生灵报以衷心诚挚的呵护,她有着博大的胸怀,她就是草原生灵的守护神!
索米娅是在奶奶的养育下成长起来的,她的身上承袭了奶奶的生命价值观,具备了草原母亲的一切禀赋。当白音宝力格得知索米娅被恶棍玷污后,他异常愤怒地抓住索米娅的衣领要她解释,索米娅怕伤了自己的孩子而咬了他。这时,即将成为母亲的她对孩子的爱战胜了她和白音宝力格十几年间形成的亲密无间的爱情。在白音宝力格眼中,这个孩子是罪恶之果,是给索米娅带来耻辱的孽缘,但她仍把自己腹中的小生命看成是自己的挚爱而疼惜有加。她和奶奶缝制红花绒的婴儿鞋,有条不紊地为一个新生命的降生做了精心的准备,因为在她看来,生命的价值、种族的延续高于一切。在她嫁到白音乌拉之后,她又把对自己孩子的爱无私地播撒给学校里的孩子们,让他们的生活因有索米娅的疼爱而快乐无比。虽然没有做成白音宝力格的妻子,但她还是在他离开前提出了要养他的孩子的请求,那份诚挚不容置疑,那种对生命的热爱令人为之动容。
“形象是对一种文化现实的描述,通过这一描述,制作了(或赞成了,宣传了)它的个人或群体,揭示出和说明了他们置身于其间的文化的和意识形态的空间”[8](P121)。老奶奶和索米娅是草原文化的载体,张承志通过塑造这两个彰显草原文化魅力的女性形象,真诚礼赞了草原女性为维系自然生命、民族繁衍所做出的巨大牺牲,热忱讴歌了生态女性主义无差别地对待自然界的一切生灵、无条件地尊崇自然生命的生态价值观。
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对自然和妇女进行双重统治与压迫的理论预设是西方文化传统中的价值二元论和价值等级制。价值二元论把分为男、女的自然性别分为相互对立的两极:男性被定义为积极的、智慧的、竞争性的和统治的;女性被定义为被动的、知觉的、抚育能力强的和顺从的。二者的品质是相互排斥,同时又是彼此互补的。价值等级制以一种空间的“上——下”隐喻来划分事物,在这种划分方式中,凡是与自然、女性、情感相关联的事物都被视为具有较低的价值,被置入“下面”的层级中,而与人类、男性、理性相关联的事物则被看作具有较高的价值,理所应当地被归为“上面”的层级中。价值二元论和价值等级制作为一种权利关系的文化制度化的表征,使人们在生活实践中潜移默化地形成了男尊女卑的性别秩序。“概念框架是一套社会建构的基本信仰、价值、态度和假设,它决定并反映了一个人如何看待自己和他人。”[9](P58)当父权制概念框架吸纳了二元论等级制,本身就具有压迫性和统治逻辑的整个框架,就理所应当地成为了证明压迫妇女、他者、生态自然的社会结构的存在具有合法性的理论依撑。生态女性主义针对现实生活中男性压迫女性及非人类自然的既成事实,猛烈抨击男权社会的性别秩序和文化价值观,反对一切给女性和非人类自然带来压迫的统治形式,高扬女性的自我性别主体意识,既有鲜明的性别反思和女权启蒙色彩,也体现出强烈的文化否定和性别批判意识。
《黑骏马》中的索米娅对白音宝力格强硬施加给自己的男权意识做了积极大胆的反抗,彰显了已经觉醒了的女性性别主体意识,成为了一名勇敢的男权文化反叛者。在白音宝力格离开草原去牧技培训班进修时,作为其恋人的索米娅被草原恶棍希拉玷污了。学成归来的白音宝力格勃然大怒,经过汉族文明教育的他认为属于自己的索米娅应该为自己恪守贞洁,并希望索米娅能打掉在他看来给她带来耻辱的孩子。价值二元论具有工具主义特征,它认为“价值低等的一方应该把自己的目的和需要搁置起来,以成全统治者或者中心的利益,统治者的目的就是他们的目的。”[9](P76)正是在以这种意识为代表的男权文化浸淫下,男性把女性视为自己的私人物品,当成泄欲的对象和生孩子的工具。作为男性的私人占有物,女性还必须恪守贞操节烈观。“没有任何生理上、心理上或经济上的定命,能决定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而是人类文化之整体,产生出这居于男性与无性中的所谓‘女性’。”[10](P23)千百年来,在这种病态、畸形性别文化的多重禁锢和全面挤压下,女性的人性本质和人格尊严被整体异化,她们丧失了自我意识,承受着沉重的精神压抑和痛苦的生命摧残,被迫沦为一个虚空的悲剧性别,形同玩偶,任由把玩。但是,索米娅却有着自由、强悍的性别主体意识,她冲破男权文化的藩篱,对白音宝力格强加给自己的性别压迫进行了自觉的反叛。她疼惜自己腹中的生命,不愿为了所谓的“贞操”而扼杀一条珍贵的生命。于是,她站在女性甚至母亲角色的立场上拒绝了白音宝力格,甚至还狠狠地咬了他。因为在她看来,“人人都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身体,身体构成了个体生命和自我意识最为直接的现实”[11](P291),她是她自己的,不是白音宝力格的从属品,她有自己的独立人格和自我抉择的绝对自由。此外,她抛弃了虚伪的贞洁观,不把自己腹中的胎儿当成是自己的耻辱,她认为自己作为一名女性,拥有做母亲的权利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是她反抗男权压抑的一种决绝姿态,也是她试图对我自身命运的积极反抗。索米娅的自我性别主体意识在她狠咬白音宝力格的那一刻,真正地觉醒了。
女性只有自强、自立、自助,才有望摆脱男权文化的强制,实现真正的性别平等。女性独立人格和主体意识的确立“表现在由他者、次性身份到作为人的主体性要求,表现在女人由依附性到独立性这一精神的艰难蜕变”[12](P27)。白音宝力格离开草原后,索米娅失去了依靠,但她并没有悲天悯人,而是独自一人挑起了生活的重担。见到久别的恋人,她并没有像白音宝力格想象的那样大哭,进而扑进他怀里向他抱怨别后的艰辛,而是小心翼翼地隐藏起内心的微妙波动。直到见到那匹与她和白音宝力格一同长大的黑骏马,她终于掩饰不住心湖的汹涌澎湃,“眼睛里盈满着泪水,肩膀在微微地发抖”[6](P60)。此时,思恋白音宝力格的痛楚,对她这段错过的姻缘的无奈与感伤一并宣泄。在久久的沉默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她所有的艰辛、困苦以及她作为一个女人所具有的自强、自立的坚韧意志与独立精神。她的人生既是一种被迫无奈的痛苦选择,更是一种勇敢无畏的积极进取,她在反抗男权压迫时的无惧无畏以及在艰难生活中所体现出的坚韧刚强,是女性精神成长和性别重建所必须的,也是对父权制概念框架的彻底覆叛。
《黑骏马》可以说是张承志为自然和女性的双重书写,也可以说是对生态女性主义的文本注解。小说中对人与自然和生共荣关系的诗性摹写,对深陷生态危机的现代社会仍有重大的启示与指引作用;对男权文化的无情解构、对博爱善良和自强自立的草原女性的深情礼赞,真切表露了作者对女性命运的关切与悲悯,同时也是他对中国文化语境中女性生存的思考与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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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王 宇〕
An Eco-Feminist Approach toTheBlackBeauty
HAN B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 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 Jinhua 321004)
TheBlackBeautyisacultural-rootseekingnovelwrittenbyZhangChengzhi.Thisnovelexpressestheauthor’sboundlessloveforthevastgrasslandandhighpraiseforphilanthropic,strongwomeninMongoliathroughthedepictionofalovestoryofBaiyinbaoligeandSomiya.WecanbetterenjoythebeautyoftheMongoliansteppe,theuniquecharmofwomeninMongoliabyanalyzingtheecologicalharmonybetweenpeopleandgrassland,lifeconsciousnessofwomeninMongoliaandtheirresistanceagainstthemale-dominatedculturefromtheperspectiveofEco-feminism.
TheBlackBeauty;Eco-feminism;Peopleandnature;Male-dominatedculture
2014-12-03
韩兵(1990-),男,山东聊城人,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硕士生,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7.67
A
1004-1869(2015)02-004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