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当代英国禁诉令的发展

论当代英国禁诉令的发展

赵可

外交学院，北京100037

摘要：禁诉令制度是英美法中解决国际平行诉讼的重要方式，反应了英美法国家的某些特殊的诉讼理念。禁诉令起源于英国，当它被运用到国际民商事诉讼领域时引起了国际社会很大的争议，随着时代的发展，国际形势发生了极大变化，英国对禁诉令的认识也更加深入，英国的禁诉令制度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和发展。研究这些变化和发展对我们认识英美法诉讼理念与理解当代涉外民商事诉讼发展有较大意义。

关键词：涉外民商事诉讼；禁诉令；发展

中图分类号：D997.3

作者简介：赵可(1991-)，男，汉族，山西太原人，外交学院国际法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国际私法。

一、英国禁诉令概述

在国际民商事领域中，解决一事两诉的方法可以分为两种：一是中止或者撤消内国法院已经受理的诉讼；二是阻止外国法院的诉讼。英美法国家的禁诉令是阻止外国法院诉讼以解决国际平行诉讼的最有力方法之一，受到广泛关注，也引起了极大的争议，禁诉令起源于英国，最早是用来解决国内平行诉讼的问题。“在早期的英格兰，王室法院和教会法院之间存在着管辖权上的冲突，为了抑制教会法院扩张其管辖权，王室法院就通过发布禁诉令状对教会法院的管辖权范围加以限定，禁止教会法院继续审理被告对教会的裁判权能提出质疑的案件。”①后来，衡平法院将此种救济方式作为特定情况下阻止当事人在普通法院提起诉讼的手段并确立了衡平法优于普通法的原则，禁诉令对于衡平法的发展具有重要意义。到了19世纪，这种禁令除了禁止本国的其他法院兴讼，也包括到了外国。如今，英国法院签发禁诉令的主要法律依据是《1981年最高法院法》第37条，1996年英国仲裁法对法院在支持仲裁程序时发布禁诉令的这种自由裁量权规定了更多的限制。

关于禁诉令的定义，中外不同学者给出了不同的见解，但在对禁诉令的特征的认识上基本是相同的。我国的欧福永教授认为，“禁诉令是一国法院对系属该国法院管辖的当事人发出的，阻止他在外国法院提起或者继续进行已提起的、与在该国法院未决的诉讼相同或者相似的诉讼的限制性命令”②禁诉令主要有以下特征：首先，禁诉令的签发依据是被申请法院对诉讼当事人具有属人管辖权；其次，禁诉令的效力对象是诉讼当事人，而不是外国的法院，但在客观上确实影响到了外国的管辖权；再次，禁诉令的目的是为了禁止当事人在外国法院诉讼以维护英国国家和当事人的利益；最后，禁诉令带有一定的惩罚性，对不遵守的当事人的利益会有极大的影响。随着时代的发展，国际民商事争端解决机制日益多样化，国际社会为解决国际民事管辖权冲突做出了新的努力，包括英国在内的欧盟国家对国际民事管辖权冲突有了新的认识，在这种情形之下，英国的禁诉令制度也有了新的发展变化。

二、当代英国禁诉令的发展

(一)更加注重当事人的意思自治

尊重当事人之间的意思自治是世界各国诉讼制度发展的趋势，不论是国内当事人的意思自治还是境外当事人的意思自治，只要不违反强制性规定和公共秩序，都应当加以尊重。“所谓国际私法上的意思自治，表现为合同当事人可以自由选择合同所适用的法律以及当事人可以选择管辖合同纠纷的法院和仲裁庭。”③仲裁是一种解决当事人之间争议的方式，当协议双方同意把他们之间的可能发生的或者已经发生的争议提交仲裁解决时，他们的共同意志一般而言是将协议项下有关争议交由仲裁庭，而不是法院。随着各国国内仲裁立法和国际仲裁制度的趋同，体现当事人意思自治的仲裁对于排除法院管辖权方面所起的作用已得到了世界各国的普遍认可。从《纽约公约》的相关规定来看，法院应当是仲裁的支持者，在仲裁协议有效的情况下，公约实际上已经肯定了缔约国法院可以限制一方当事人置仲裁于不顾，到他国提交诉讼的权利。当事人之间存在有效的仲裁协议是英国法院签发禁诉令的主要原因之一。在国际商事交易中，当事人时常在合同中订立法院选择条款，约定将合同或与合同相关的争议提交某个国家的法院解决。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协议管辖，协议管辖是当事人意思自治的体现，也是相关法院确立管辖权的一种方式。协议管辖制度具有很大的优越性因而受到世界各国普遍的认可。海牙国际私法会议制定并于2005年通过的《协议选择法院公约》确立了在国际民商事管辖中排他性法院选择法院协议具有优先效力。虽然公约没有明确肯定禁诉令的合法性，但它确立了排他性管辖权选择条款对被选择法院之外法院的排他性。这间接地成为了英国签发禁诉令的支撑。

虽然仲裁协议和管辖权协议中当事人意思自治的程度不同，不同国家对于这两者的相关规定也千差万别，但是对当事人意思自治的尊重的理念确实为世界各国所普遍接受的。英国法院签发禁诉令去保障一方当事人合法权益与维护国际司法主权的作用是不可否认的。随着时代的发展，更多的国际和当事人会认识到意思自治原则的重要性，英国法院也必然会更加注重维护当事人之间的意思自治而签发禁诉令，在国际礼让与意思自治之间寻求新的平衡。

(二)受国际条约的影响日益明显

一些国际条约(包括《纽约公约》《选择法院公约》)为英国禁诉令的使用提供了一定的支撑，但还有一些国际条约却是反对英国签发禁诉令的依据，这主要体现在英国禁诉令与《布鲁塞尔公约》及之后的《布鲁塞尔第一条例》和对其的修订条例之间的冲突与博弈关系之中。《布鲁塞尔公约》最初的六个缔约国都是大陆法系国家，而先受理法院原则是大陆法系规制平行诉讼的代表性方法，它强调的是管辖权预设的中立性、确定性，具有一定的可取之处。它以受理诉讼的前后时间作为管辖权的主要标准，简便易行，可操作性强；由先受诉的法院决定自身是否具有管辖权，体现了国际礼让的原则，有利于维护国际间的友好关系。但它的缺点也是十分明显的，其一，先受诉的法院不见得就是最合理的法院，一定程度上牺牲了实质正义；其二，是它给予了当事人挑选法院的可能，产生了“鱼雷诉讼”现象。“鱼雷诉讼”是当事人的一种诉讼策略，其在一个国家的法院恶意提起诉讼，而这个国家的法院往往审理程序复杂，判断是否具有管辖权就需要很长的时间，从而拖延了案件的审理。英国虽是欧盟国家但却向去其他欧盟国家“恶意”诉讼的当事人签发禁诉令，这遭到了其他欧盟国家的极力反对，认为这破坏了欧盟国家之间的司法信任基础，欧盟法院坚持认为，《布鲁塞尔公约》21条优先于17条(英国法院认为17条优先于21条)。由于英国是《布鲁塞尔公约》的缔约国，所以其对到欧盟国家起诉的当事人签发禁诉令受到了一定限制。

2012年，欧盟委员会对新的条例对先受诉法院进行了一些限制，肯定了专属管辖优先和协议管辖优先。新的条例到2015年1月10号才生效。英国法院与欧盟在禁诉令问题上进行了长久的斗争，一方面，禁诉令使得欧盟不得不反思先受诉法院原则，另一方面，欧盟的相关规定也影响了英国的禁诉令制度。在新的条例出台的情况下，英国的禁诉令如何与之相协调还有待考虑。英国的禁诉令涉外性的特点使得其必然受到国际条约的影响，随着相关条约的增多与变革，禁诉令的制度也必然受其影响而发生一定的改变。

(三)综合考虑的因素更加多元化

虽然英国签发禁诉令仍具有不确定性，但在实践中已经基本形成论文签发禁诉令的原则。传统上签发禁诉令需要考虑两大因素：其一是申请人有不在外国被诉的合法权利，即存在违反当事人有效和有约束力的协议的行为；其二是申请人有不能在外国被诉的衡平法上的权利，外国的诉讼是困扰的或是欺压的。但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于禁诉令的理解更加深入，禁诉令有着迅速而直接的效果，但毕竟其在一定程度上违反了国际礼让原则，对另一方当事人的利益影响甚巨，所以英国法院签发禁诉令不得不考虑更多的因素。首先是赔偿损失是否是足够的救济。申请人申请签发禁诉令往往是因为在外国法院得不到足够的金钱救济，如果将来金钱上的赔偿是足够的救济，法院往往也就不签发禁诉令了。其次是申请人承担严格的举证责任，因为禁诉令将造成无法补救的后果，所以，原告必须承担严格举证责任证明另一方当事人在外国的诉讼是不合法的。最后是政治上的考虑，虽说禁诉令针对的是当事人个人，但其结果其实影响了外国法院，“所以，处处看到英国的判例提到小心‘司法上的友好’，别乱来”④。事实上，英国法院签发禁诉令有明显的地域倾向，美国有强硬的司法霸权，欧盟国家有《布鲁塞尔公约》的影响，所以英国法院会有所顾忌，而对其他国家则是不留情面，可见政治方面的因素其实也影响了英国禁诉令的签发。

三、结论

经历了多年的发展与完善，英国的禁诉令制度逐渐在争议中成熟起来。英国禁诉令发展变化的过程就是其不断适应国际民商事诉讼发展潮流，不断与“国际礼让原则”相博弈的过程。我们可以看到，虽然英国对于做出禁诉令的态度日趋谨慎，一些具体的制度在不断丰富与完善，但禁诉令的“扩张性”特质与英国维护自身司法利益的目的没有改变。可以预见，英国将在争议声中继续使用禁诉令。我国的涉外民商事诉讼案件不断增多，英国针对到我国诉讼的当事人签发禁诉令的情形也时有发生，还出现了我国当事人利用英国禁诉令维护自身权益的案例，面对这种形势，我们应当更加重视英国禁诉令，既不能将禁诉令妖魔化也不能任由其侵害我国的司法主权，而是应该采取客观理性的态度依法处之。在强调依法治国的今天，我们更应当有所作为，虽然现在我国实施禁诉令制度的条件还不成熟，但我们可以以研究禁诉令为契机，不断推进我国涉外民商事诉讼制度的现代化。

[注释]

①[美]伯尔曼，贺卫方译.法律与革命[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3：321.

②欧福永.国际民事诉讼中的禁诉令[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15.

③许军珂.国际私法上的意思自治[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6.5.

④杨良宜，杨大明.禁令[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0：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