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龄化背景下南京市养老院状况初探

2015-02-06 01:26莫莉莎赵萌
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养老院老龄化养老

莫莉莎,赵萌

(1.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国有资产管理处,广东 深圳 518172;2.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商务管理学院,广东 深圳 518172)

老龄化背景下南京市养老院状况初探

莫莉莎1,赵萌2

(1.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国有资产管理处,广东 深圳 518172;2.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商务管理学院,广东 深圳 518172)

已有研究往往关注于养老院中老年人的生存状态,而对养老院本身缺乏足够的重视。作为老龄化过程中重要的社会化养老的承担者,养老院理应在更广泛的层次上获得关注。因而,本文通过对南京市若干养老院的资料搜集试图指出,南京养老院处于一种国家退场而市场原则又大肆扩张的状态。国家不断退出养老院的投资和经营而又对制度建构运作无力;而市场经济的原则大行其道,将养老院简化为一个单纯的金钱交易机构。要使得养老院真正担负起老龄危机下社会养老的重任,需要对这些机构进一步的研究。

养老院;老龄化;国家的退场;外包的孝道

1 研究问题的建构

有关养老院(在本文中,养老院是指承担“社会养老”功能的各种组织,而不管其名称或者所有制性质,一概称之为养老院)的研究,多集中于养老院中老年人状况的经验呈现,尤其集中在养老院老年人满意度的经验呈现[1-7],真正以养老院为分析单位作资料搜集的研究相当少[8-10]。而另一方面,蓬勃发展的“老年”和“老年人”研究中却又很少会涉及到养老院的研究[11-19]。有趣的是,养老院研究总是以“中国的老龄化状况和问题”为导入[4],但是老龄化的相关问题却很少会涉及到养老院问题。这种研究“断裂”反映出,虽然“老龄化研究”和“养老院研究”两个研究次领域在问题意识上是联系在一起的,但是在具体研究中尚缺乏相应的整合。必须看到,研究完全区分在两个分析层次上——老年人的层面和养老院的层面,并且现有几乎所有的研究都以老年人层面为主,养老院层面尚没有得到很好的关注。已有研究中涉及养老院的诸多研究,与其说其在进行养老院的研究,毋宁说其只是以养老方式对老年人群体进行了区分,进而单独来研究养老院中的老年人而已。也许更进一步的研究是对居家老人和养老院老人进行比较[7][20],然而这种比较研究往往忽视一个重要的前提:老年人是否进养老院是经过选择的——包括主观意愿(是否愿意进养老院养老)和客观条件(如是否生病、是否经济充裕等等),同时包括自己的选择和家人尤其是子女的选择;缺少对这些前提的考量(尽管已有研究中往往有一些变量控制,但是控制变量还远远不够)而专注于对居家老人和养老院老人的比较研究必然会影响到其结果。

“老龄化”与“养老院”(社会化养老)两者是无法区分的。已有研究重老年人研究而不重养老院研究反映出,在中国的老龄化和老年研究中仍然存在一种误区:将老龄化的社会影响仅仅集中于老年人或老年人相关,而没有将老龄化看作是一个已经而且仍然在较长时间内影响到中国社会方方面面的社会问题——老龄化不是一个随着中国的经济发展和改革而出现的人口问题,而是一个无论中国的经济和改革已经进行到怎样的程度,都不得不去面对,并且一定要处理好的社会问题。

因而李建民[21][22]提出的,中国的老龄化是“即富即老”、“未备先老”的观点亟待引起重视。李指出,“中国老龄危机的根源不是人口年龄结构老化,也不是老年人口的增长,老龄化只是一根‘导火索’。中国老龄危机的根源也不是因为我们无力支撑失衡的人口金字塔。制度安排的缺陷和缺位、公共服务体系建设的长期滞后才是中国老龄危机的根源所在”,“中国老龄化挑战的真正涵义是:能否在经济、社会转型和人口迅速老龄化的条件下,建立起公平、合理、有效的国家制度安排和社会应对机制”。

在这样的理论研究下,养老院的研究就不应该集中于养老院中老人的状况究竟如何,更重要的是,需要关注,养老院作为一种社会化养老——应对老龄化危机的重要制度安排——其生存样态如何。而要集中于这样的研究,老年人层次的研究必然要先让位于养老院层次本身的研究。

本研究正是在这一思路下对南京市养老院进行机构调查。在本研究所涉及的范围内,研究集中于机构层次而很少涉及到养老院中的老人。应该看到,尽管养老院是一个购买服务—提供服务的机构,但是其不只是一种经济性的交换关系,除了养老院作为一个经济主体需要在市场中承担交易和风险外,养老院同时也是一个受到国家政府,受到托养老人的家庭(尤其是老人的子女)密切关注的机构。在一个比较宏观的层面,本文将关注于养老院在国家、市场、消费者之间的种种关系,研究路径基本上在国家—社会框架内。该框架在中国的老年人研究中逐渐受到研究者的关注[23-26],这些研究都相当有启发性,但是其关注点集中于老年人,而不是本研究所关注的养老院。本研究讨论的问题集中于,作为一种社会化养老机制,在应对老龄危机的过程中,国家究竟处于一种怎样的角色?而市场在其中处于一种怎样的地位?作为消费者的入住老人及其亲人,又是怎样看待养老院和机构养老的?当然,正如在下文中所指出的,本研究的资料主要借助于对养老院相关负责人的访谈资料。

2 研究方法与资料

本研究是2012-2013年一系列对南京市养老院和老年人调查项目的部分成果,该研究项目基于这样一个假设而展开:中国的老龄化社会发展迅速,在不久后的将来,每3-4个中国人中就会有一个是老年人;因而,养老将不得不更多地走向社会养老——不管传统如何,也不管中国人实际的意愿如何。在此基础上,该项目对目前的养老院和相关养老状况进行调查,以期望描述现状,提出干预。本研究的资料搜集主要集中在2012年10月-12月,包括了对不同性质养老院的观察以及对养老院相关负责人员的访谈。

本研究所访谈的养老院包含了公办养老院、民办养老院、公办但社会化经营(市场化经营、自负盈亏)型养老院。同时,本研究所利用的数据还包括其他项目人员对相关养老院的调查;以及项目对若干养老院负责人、托养老人家属、托养老人分别搜集的焦点访谈资料。本研究所涉及的大多数的养老院集中于南京市城区内。这并非是单纯从便利的角度考量的,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是:郊区养老院往往和城区养老院有很大的不同,其更接近于农村的敬老院,并不适合和城区养老院一同研究。为了能够在养老院的环境中看到日常生活中的养老院,一般访谈总是直接约在养老院,访谈结束或者在访谈过程中,能够观察到真实的互动。访谈时间,一般每个养老院在1-3个小时。

尽管本文以质性研究为主,但是在养老院样本的选择上我们仍然重视代表性问题。整个过程基本上是一个配额抽样的过程,我们将养老院按照投资性质区分为国家办养老院、社区办(集体办)养老院、民办养老院三种;按床位数将养老院区分为大型养老院、中型养老院和小型养老院。两者交叉形成9种类型,之后按照类型选择进行养老院样本分配,保证研究能兼顾到各种类型的养老院。

值得说明的是,由于养老院数量较多,每种类型分配的样本量又相对很小。因而在遇到拒访(实际调查中拒访率还是比较低的)情况则直接放弃,转而选择所有制与规模都比较接近的其他养老院。因而,这可能使访谈个案集中于那些接待较好的养老院——同意受访的养老院通常对于自己的日常运营和老人照顾都有一定自信——带来一定的偏差。

3 国家的撤退

布尔迪厄[27]用“国家的撤退”来形容新自由主义大行其道之下,国家的干预被当成极权主义,国家在某些关键领域退出,公共设施服务枯竭的状况。这样形象的描述颇能反映出国家在养老院问题上的态度。这里本研究试图呈现,国家在养老院领域中的权力和威望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我们归纳出国家在养老院上的作用主要有三点:首先是国家对于养老院的建设投资;其次是国家对于养老院的运营投入;最后是国家对于养老院相关制度的建构。

3.1 养老院的国家投资

在我国,养老院是属于社会福利机构的一种,其建立和管理受到民政部门的监督和管理。实际上,在很多人的想法中,养老院应该是由国家来投资兴建的。但实际情况是,国家投资兴建的养老院在南京所有养老院中所占的比例比较小,见表1。

表1 南京市养老院投资性质分布表(单位:家)

从表1中可以看出,由真正意义上国家投资的养老院在南京比较少,共54家,占所有南京养老院比重大约32.7%。南京市各区县(南京市2013年进行了区县合并,但是本研究仍然使用之前的区县划分。)除了下关区、秦淮区、栖霞区和白下区之外,都只有几个国家性质的养老院。而这一国家投资兴办的养老院中还分为国家投资与集体投资,尽管两者都是国家性质,但是在实际访谈中我们发现两者的差别还是非常明显。而上述表格中的国家投资养老院中,大部分都是集体投资。如国家性质较多的下关区、秦淮区、栖霞区和白下区,完全由国家来投资的都只有1-2家。

仅仅考虑南京市主城区,即南京市属养老院以及玄武、鼓楼、白下、秦淮、建邺、下关等六区的话,到2012年为止,这些区县总计国家投资养老院35家,社会投资养老院112家,占比分别是23.8%、76.2%。可见,问题更为突出。

当然,在表1中并没有加入敬老院的数据,而敬老院都是由国家投资兴建的,这多少使得表1的数据有所偏向。但是敬老院与本研究所讨论养老院有很大不同:一是南京市敬老院基本上都集中在南京郊区郊县;二是南京市敬老院承担除养老外的很多社会功能。另一方面,即使把南京市郊县(主要集中在江宁、高淳、溧水等区县)的59家敬老院计算在内,国家投资养老院占所有养老院的比重也不过40.6%,甚至达不到半壁江山。

3.2 养老院的国家运营

考察养老院的运营性质,可以发现从日常运行来看,国家在养老院中的角色是一种进一步弱化的形象。表2的结果显示,国家运营的养老院在南京相当少。

以运营状况而言,完全由国家掌握的仅仅28家,除了2家市属养老院,下关区9家、浦口区和栖霞区各4家外,其他区县大约都仅只有1家,白下区和六合区甚至没有国家运营养老院。表1中国家投资养老院在下关区有10家,在秦淮区和栖霞区各有8家,在白下区有7家;但是这些养老院中真正由国家运营的只有分别9家、1家、4家和0家——白下区7家国家养老院都已经转为社会经营。从比重来看,在表2中,国家经营养老院占所有养老院的比重不过12.8%。

仅关注主城六区的状况,则问题显得更为严重。在总共151家养老院中,国家经营养老院仅仅16家,大约仅为一成。

同样,如果将郊区的敬老院加上,国家运营的养老院规模也只能达到87家,比重略高于三成。

对于上述的这些数字所体现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广泛的关注,国家的这种退场被不少人认为是一件好事:这可以提高养老院的服务效率。而老龄化在中国来势如此迅猛也确实让国家认可和鼓励社会办养老院的发展[9]。但是鼓励社会福利社会化并不意味着国家应该从社会福利(包括养老院)这样的关键领域消失。即使是国家十分希望依赖各方面的力量承办养老院,但是其在中间是有严格的角色介入的。简单而言,国家利用各项政策扶持和惠待社会办养老院;国家利用税收等资源对社会办养老院进行调控;国家利用制度手段对养老院进行严格的要求,尤其是对养老院的资质条件和本身的硬件水平。理想的国家角色是从原来全权投资和运营养老院,转向国家部分投资和运营养老院,并且国家全权监督和管理养老院。

表2 南京市养老院运营性质分布表(单位:家)

但是上面的数字显示出的是,国家是一下子从养老院的投资和运营中退出了,在相当多的区县,国家办和国家经营的养老院已经不存在,而完全由社区办或者社会办养老院取代。养老院作为一个特殊的领域,国家的这种退出必然导致严重的后果:原来由国家承担的那些角色现在由谁来承担?在“敬老院”的阶段,国家可以一力承担“尊老养老”的社会传统,然而当国家退出时,这样的传统由谁来继承呢?真正体现“效率”的市场机制能够在养老院这样的领域发挥它的优势?

某年年初的时候有过这样的报道,南京玄武区一家社会运营养老院和托养老人的儿子之间产生了矛盾:老人的儿子认为养老院尽管收取了高额的费用,但是没有尽到自己应有的责任。一个楼层有20多位老人,大多需要全护,但是护工却只有两人,“全面护理”完全就是奢谈。然而养老院方面表示,一份价钱一分服务,他们针对托养者支付的费用能护理到这样的程度已经相当不错。因而,养老院要求托养老人转院,不再愿意接受其为自己的托养者。最后的结果是一个不愿意走,一个不愿意留,对簿公堂。

这样的一个报道深刻反映了问题,当国家的作用退场之后,所谓的市场原则根本不足以弥补国家走后的缺位。恰恰相反的是,市场本身的逻辑——一份价钱一分服务——要求养老院只提供和货币等值的服务。养老,社会化养老,这样一个问题就完全被转化为一种钱或者交易的问题。老人本身不重要了——养老院可以毫无顾忌地找个理由赶其出门:谁也不用管你的死活,我们的交易行为结束了。而在这样的案例中间可以发现,所谓的国家用制度手段进行养老资质和硬件条件的监督完全是一句空话——国家并没有在养老问题上形成任何的标准。而且,调查发现,国家的某些制度安排相当不合理。

3.3 国家的制度安排

在南京市某国家兴建投资国家运营的国有养老院(该区只有这一家是国家投资和运营的养老院)中,我们发现了该院有一些关于所收养老人的规章制度。该养老院明文规定——该养老院接受的入住老人必须是年满60周岁的健康老人,入住老人在提出申请时需要提供三个月内的有效体检证明。而在具体的日常运行中,养老院对入住老人的医药问题不承担责任:家属可以委托养老院按时给老人用药,但是医药本身不在养老院的服务范围之内,养老院本身也不能提供大部分的医药,需要老人或者家属自备。

很难想象,由“敬老院”改革而来的该完全国有养老院会有这样的制度安排:将老人区分为健康老人和非健康老人,而仅仅对健康老人提供有限的(如不包括医药)的护理——显然,真正需要“护理”的是非健康老人。1999年开始实行的《社会福利机构管理暂行办法》中将福利机构定义为“国家、社会组织和个人举办的,为老年人、残疾人、孤儿和弃婴提供养护、康复、托管服务的机构”[9],在这样的界定中,并没有将老年人区分为健康与不健康的两类,恰恰相反的是,“养护”、“康复”服务提示我们,养老院作为一个社会福利机构就是应该对老年人的身体疾患提供服务的。

而在另一方面,该院在具体的运营过程中,却有“包房”的现象出现。该国有养老院能提供的床位数大约在120张左右,而负责人在访谈中称入住老人100人左右,但是养老院已经全部住满,不能再接收其他老人。进一步追问之下才发现,该院的一些房间是被部分老人“包房”的。尽管房间内有不止一张床位,但是老人和家属愿意支付高额的护理费用,养老院也就将整个房间都给老人,不再接收新的老人入住。

这样的制度安排和操作中,市场用钱的逻辑去取代了原先的所有逻辑(注意到这家养老院还不是社会/市场运营,而是国家运营的)。而对于所谓的养老问题,则一步步走向了不公平的两极:占有大量资本的老年人有可能通过市场的购买行为获得更好的养老服务,但是占有资本较少的老年人则可能因为在市场上的购买无力导致养老形成问题。就上文提到的这家国有养老院而言,鲜明的国有标志,却不对有困难(不能自理的非健康老人)的老人提供服务,更不用说接收福利老人,免费为福利老人提供服务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卫生、服务、餐饮、娱乐、设施等等——调查中的这家养老院都很少存在问题。然而,这一切都和其仅仅接收自理的健康老人相关。如果这家养老院开始改变其入住要求,转而开始接受非健康老人,则其需要改进的地方实在还有很多,而从某种意义上看相当吊诡的是,许多现在需要这家养老院去做的时候,恰恰是这家养老院从传统“敬老院”转向“社会福利院”时扔掉的东西(如对福利老人的态度)。

4 市场的扩张

与国家的退场始终联系在一起的,是新自由主义市场的疯狂扩张。本研究试图展现养老院在市场逻辑的推动下的种种表现。尽管市场经济在中国的所有表现尚未完全展现出来,但是无疑其已有的影响已相当深远。无论从哪方面看,养老院中原有的一些东西都在逐渐被市场机制淡化或重新改造,新自由主义的逻辑正在蔓延。正如布尔迪厄[27]指出的,“这种权威理论(指新自由主义)……以一种既狭隘又苛刻的理性概念的名义,将一些理性筹划的经济社会条件置之度外。这种抽象还置一些经济和社会的结构于不顾。被抽象置之不顾的,恰恰是那些筹划和结构得以运作,或更确切地说,得以生成和再生成的条件。”

4.1 养老院的“性价比”

在对玄武区一家社会投资社会经营的养老院院长进行访谈时,笔者发现院长比较倾向于将其养老院作为一个产品推荐(或者说“推销”),实际上,她相当成功地让笔者“意识”到了这家规模也不大设施也绝对说不上一流的养老院,因为其“性价比”高而绝对适合老人入住。

在整个访谈的过程中,院长始终围绕着“钱”字展开。其突出的其养老院的高性价比主要表现在以下多个方面:

首先是其医生水平和护工人员素质。她强调院里的医生是原来国有医院的退休医生,经验丰富而且原来担任领导职务,护工则是从本地(其实是邻近的镇江句容)农村聘请的农民,老实能干。院长反复强调的是,该院发给医生和护工的钱从来都是同类养老院中比较高的,这保证了养老院不存在人员流失问题。

其次是养老院的服务水平高,但是收费水平要低很多。这真的是院长反复要灌输的东西,贯穿了整个访谈的过程。很多话院长都说了不止一遍。简要地概括的话,大概包括养老院附加医疗护理工作,这在同类养老院中比较少见,而其院能够做到很多居家养老无法做到的医疗护理。但是从收费来说,其却跟同类养老院基本一致,甚至很多时候要低;专门引进相应设备提高服务水平,但是这些设备都是用自己的钱,不找国家,也不在老人身上要;很多常见药品在老人需要的时候可以直接给老人,但是往往不收取其他费用;由于养老院接收的都是需全护的老人,对于条件不好的家庭往往费用折扣打得很低,能不收的不收,能少收的少收——院长特别提到一般进院的时候都要交一定的押金用于紧急治疗,但是最后结账的时候往往那些钱已经超额用完了,但是也只说明,一般不再多收费用等等。

再次是接收其他养老院不愿意接收的非本地户口老人,院长特别强调,其不仅会接收他们,而且因为外地户口老人没有南京市老年补助,往往会在他们身上花费更多的钱,但是他们的子女都住得远,因此院长反而对他们多加照顾,在不少费用上还是打折的。

从这一访谈而言,养老院在很大程度上是用金钱和市场交易来衡量的,与尊老爱老护老无关,与中华传统的老年道德无关,甚至也与孝道本身无关。一切的一切到最后都能够转化为金钱的数量关系:工资水平、收费水平、设备资金等等,好与不好完全呈现了数量的对应关系:折扣,收费打折,免费等等。所有的服务、护理、工作都外化为交易,对于工作的评价则是一张完整的收费表格。

然而在这种养老院市场化的进程中,老年人的地位在不断下降。如果简单作一个青年和老年的年龄分层的话,已有研究表明在共产主义条件下,强有力国家和意识形态能够将老年人置于分层体系的较高地位,使其即使在应该退出社会的年龄,仍然能够占据一定的社会位置[23];而在传统的中国语境下,老年人更是凭借其经验和经历占据社会的重要地位;但是当市场化被引入后,随着再分配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可以预见,作为直接生产者的青年人将占据越来越重要的地位,而作为权威和经验存在的老年人则将越来越处于边缘和从属的位置。

与此相关的是,对于老年人的赡养问题也发生了相应的逻辑改变。在传统的“反馈模式”中,父母抚养孩子,孩子赡养父母,则可以看作是一项代际交换,在这样的代际过程中,最重要的逻辑是“公平”。正如郭于华[24]指出的,这种公平包含了广泛的含义:经济和物质的交换(抚养与赡养);仪式性交换;情感性交换;文化资本交换以及象征性交换。但是在现在的上述养老院逻辑之下,自由主义的市场经济原则将所有的原则简化为“经济”,而其外化形式就是金钱、交易、费用。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无情的市场正在将亲子赡养关系简化为物质交换,这必然将埋葬神圣、“孝道”、宗族、信仰……

4.2 外包的“孝道”

于是,通过市场化的手段和金钱的流通交易,养老机构实际上成为原来的代际赡养关系的“中项”。这里我们借用蓝佩嘉的“外包的孝道”的概念来描述金钱关系使得“孝道”通过交易过程被“外包”给了养老院。在一次养老院的访谈中,某个养老院的院长提到的一个“仪式”过程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我们这里的老人住进来的时候都要签一个东西的,就是说住进来后,没有什么意外就一直到死都是在这里了。所以我们院有从老人从生到死的一系列程序,全部都有的。到现在为止,在这里去世的老年人已经超过200人了。你可以看一下这边(柜子),我们连老人生后穿的孝衣都是准备好的。如果老人不幸去世,我们马上就可以反应过来,我们很快给老人作最后的擦洗,换上准备好的孝衣,然后还要给他画上妆,你知道人去世后总是要画一些才能‘体面’一点的。然后就直接送到那边的火葬场安排火葬。真的,那边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每次都告诉我说我们院的老人推过去时看上去是最好的,不像很多其他养老院,都见不得人。”

我们看到了,院长讲述的是一个“孝道”的仪式——在老人去世以后要给老人做最后的清洁穿上特殊的衣物并且一般要画上一点妆,让人“体面”入土,但是我们看到,“孝子”的形象在这个仪式中不需要出现了,养老院将原来需要“孝子”来完成的整个仪式都完成了,“孝子”只需要最后来出席仪式就足够了。那么怎么来体验他的孝?当然,养老院的费用都是由他来负责的,他的孝正是被外化和简单化为一种市场化的行为——你出了多少费用?

因此,原来文化意涵异常复杂的孝就这样通过养老院的中间环节变成了金钱关系:孝与不孝之间存在了第三者:正是养老院的作用下,孝走出了传统的双边结构而走向了一种三边关系——儿女通过购买行为经由养老院来赡养老人,老人则通过消费行为经由养老院来体验子女的“赡养”。然而,这其中,除了金钱逻辑还剩下什么?

养老院不得不因为这种市场逻辑承受着孝与不孝的双重压力。一方面,孝与不孝,责任与代价都转化为进入相应的机构所需要的费用;另一方面,孝与不孝的指责完全被推给了养老院:中国的养老院尽管有了多年的发展仍然相当不完善,老人过得不好则完全是因为养老院的缘故。

更为重要的是,老年人在这样的一个“外包”过程中不再成为家庭和子女的负担了。当几乎所有的养老院受访负责人都说“子女工作太忙,没有时间照顾老人”是老人入住养老院的重要原因时,我们似乎明白,老年人是在这样的市场经济下成为无法呈现价值反而要成为一种负担,养老院正是一个合适的“规训机构”,它将老人合情合理地撤退出社会,为大肆其道的市场经济让路。实际上,几乎在每个养老院的墙壁上,我们都能看到和福柯所描述的规训手段异常相似的“时刻表”(见表3)。

表3 托老所作息时间表

而住进了养老院的老人本身也成为了市场经济的一部分,所谓的银发经济,成为一个重要的消费者,为市场经济,为GDP添砖加瓦。而且实际上,从养老院老年人的初步调查来看,无论是老年人还是其子女,对于这样一种“外包”的接受度都相当高,“大家都满意”的结果提示我们,社会和市场都在接受这种让老人向社会撤退的模式。这仍然值得我们进一步去研究。

5 结语

南京仍然以较快的速度加深其老龄化进程,从某些预测数据来看,南京市每3-4个人中就会有一个超过60岁的老年人的局面将会在未来的20年内到来。到那个时候,不管愿不愿意,也不管准备如何,养老院这样的社会化养老都将是那时养老的最主要途径之一。从李建民的中国老龄化是“未备先老”的观点出发,养老院、社会公共服务体系是否建立是中国老龄化应对面临的重要挑战。从我们对于南京市养老院的调查来看,养老院体系的建立和完善仍然面临着许多问题。首要的问题似乎就是,国家究竟应该在这样的养老院体系中处于一个怎样的地位?换个说法的话,如何真正将公平、合理、有效的制度建构引入养老院体系仍然值得我们深入探讨。现有的模式中,国家从养老院领域的快速撤退使得原本许多国家承担的东西变成了缺位,而市场和金钱原则趁势而入,成为了养老院的主导原则之一。然而养老是作为一个社会关键领域而存在的,国家真的就可以这样抽身而退?

如果用市场机制来指导养老院体系的建设,将大量的因素全部都外化和简单化为“金钱”关系的话,市场的盈利原则将导致很多重要的部门和领域得不到应有的照顾(如没有经济能力的福利老人),另一方面,社会公平的原则在经济公平的冲击下变得摇摇欲坠。整个养老院体系的建设就会陷入到一种新的困境。

本研究的另一个重要研究结论在于对养老院外包了子女对老人的“孝道”的讨论。这样一个现实目前已经在不少养老院真真实实地存在了。问题在于,子女和老人究竟是怎样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去接受这样一种观念或者现实。更重要的是,在这样一种现实面前,实际上中国文化中曾经存在的老年地位无可争辩地消失或者说降低了,养老院的文化模式和实践模式实际上正在冲击中国的传统文化和观念,中国人在市场观念的指导下正在接受养老院模式,那么这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社会变迁?养老院模式又要作出怎样的调整呢?

人口老龄化的冲击下,对原本一些无薪劳动的商品化似乎是一种无可避免的趋势;尽管我们在文中始终强调货币金钱关系的种种简化和弊端,但是最后也有必要作出一种提醒:货币也是一种重要的再生产工具,通过货币关系,也可以帮助我们更好地确认社会经济价值,再生产传统的关系和过程。不是说要对其进行一种排斥,而是说要明了,在货币关系之外,或者说在对货币关系的调控中,国家应该发挥怎样的行为,制度应该出现怎样的建构,社会应该发生怎样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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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Tentative Study on Elder Care Homes in Nanjing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Aging

MO Lisha1,ZHAO Meng2
(1.State Assets Management office; 2.School of Business Administration,Shenzhen Institute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Shenzhen Guangdong 518172)

Former studies put their focus on the situation of elders in the elder care homes and neglect the facility itself.This paper mainly deals with the study of the facility,i.e.,the elder care homes,which are supposed to deserve more attention from the society as one of the important undertakers of aged security system under the aging background.With the help of qualitative data,this paper discovers that the business of elder care homes is now in a situation in which the number of state-run elder care homes is decreasing while private elder care homes are booming.This situation may lead to the weakening of the state supervision over the elder care homes because of the retreat of of state in the development of elder care homes and as well as to the complete commercialization of the elder care homes because of the great expansion of private elder care homes.Therefore,it is quite necessary to take a close study on the elder care homes appeared in market which aims to help runners of the elder care homes to be clear about their responsibilities in undertaking the elder care business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aging in China.

elder care homes;aging;retreat of state;outsourcing of filial duties

D669.6

A

1672-6332(2015)02-0085-09

【责任编辑:羊玲】

2014-09-29

莫莉莎(1985-),女(苗),广东深圳人,硕士。主要研究方向:社会工作实务、社会保障。E-mail:orayasa@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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