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占营
(长江大学 文学院,湖北 荆州 434000)
黄帝帛书《十六经》主体作者为范蠡
宋占营
(长江大学 文学院,湖北 荆州 434000)
1973年12月在湖南省长沙市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书《老子》乙本卷前有四篇亡佚的古书,名称分别为《经法》《十六经》《称》《道原》。自黄帝帛书出土以后,关于其作者问题除个别学者认为是河上丈人以外别无他说,此说也一直未被学界认可。我们从时代背景、传说背景、古汉语发展背景、黄帝帛书各篇同《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国语·越语下》《孙子》等书相互比较以及黄帝帛书各篇相互比较的角度,论证黄帝帛书《十六经》主体的作者应为范蠡。
黄帝帛书;《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国语·越语下》;老子;文子;范蠡;《孙子》
1973年12月在湖南省长沙市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书《老子》乙本卷前有四篇亡佚的古书,名称分别为《经法》《十六经》《称》《道原》。由于此四篇亡佚的古书均托黄帝之言,为了研究方便本文暂且将这四篇古佚书称为黄帝帛书。关于黄帝帛书的产生地域问题,学界目前有源齐说、源赵说、源郑说、源楚说等等。关于黄帝帛书的作者问题除了源赵说认为是河上丈人所作之外[1],基本别无他说。源赵说认为是河上丈人所作的观点基本不被学界所认可,原因是此说证据不足。这一说法基本只根据司马迁在《史记·乐毅列传》中的记载:“有乐瑕公、乐臣公,赵且为秦所灭,亡之齐高密。乐臣公善修黄帝、老子之言,显闻于齐,称贤师”“乐臣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号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乐瑕公,乐瑕公敦乐臣公,乐臣公教盖公。盖公教于齐高密、胶西,为曹相国师。”这里的曹相国既为西汉初期的曹参,《史记·曹相国世家》记载:” 元年,除诸侯相国法,更以参为齐丞相。参之相齐,齐七十城。天下初定,悼惠王富於春秋,参尽召长老 ,问所以安集百姓,如齐故诸儒以百数 ,参未知所定。闻胶西有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厚币请之。既见盖公,盖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参於是避 ,舍盖公焉。其治要用黄老术,故相齐九年,齐国安集,大称贤相。” 元年为公元前195年,此年曹参始见盖公,河上丈人至盖公只传六世,目前学界基本认定黄帝帛书为战国早期作品。倘若黄帝帛书的作者为河上丈人的话,其产生的时间明显过晚,因而此说一直未被学界认可。笔者认为黄帝帛书各篇在内容与行文特点上能够看出黄帝帛书的主体绝非一人之作,因此在研究黄帝帛书作者问题时一定要注意分篇进行研究。
出土黄帝帛书既然是依托黄帝之言而作,那么在研究黄帝帛书作者问题的时候,当从依托黄帝之言的时代背景开始研究起。王博先生根据《国语》的《周语》《晋语》和《鲁语》以及《竹书纪年》等文献记载的相关内容提出“从春秋后期起,黄帝已被认为是姬周甚至虞、夏、商、周四族的祖先”[2]。根据这一观点来看,黄帝帛书的产生年代不会早于春秋后期。黄帝帛书《十六经》中提到“今天下大争”,而出现“大争”的局面是从战国初期开始发生的,黄帝帛书的产生正好符合了当时时代的需要。黄帝帛书《国次》提到:“圣人征伐,兼并他国后,堕□其城郭,焚其钟鼓,布其资财,散其子女,裂其地土,以封贤者,是为天功。”这种在打败敌国后,再将敌国国土封给贤者以复其国的情况,只有在战国初期以前才经常发生(包括战国初期)。因为在那个时期,各国的军事行动都要符合周礼,除了蛮夷以及在当时被中原各诸侯国认为是蛮夷的楚国以外,很少发生以兼并为目的的战争。黄帝帛书《称》提到:“雷□为车,隆隆以为马”,这也与战国初期以前(包括战国初期)各国军队以车马阵为主要作战形式相对应。黄帝帛书《六分》提到:“王天下者,轻县国而重士。”此句中提到的“县国”与春秋末战国初的楚国情形十分相符。为什么要劝主轻县国而重士呢?因为当时天下唯楚国的县最强大,《左传》昭公五年(春秋末期)记载晋国有49县,每县出长觳百乘,共有战车4900乘。《左传》昭公十三年记载楚国仅四个边邑大县:隙、蔡、东不羹、西不羹,就有“赋各千乘”,四个县加起来就有战车4000乘。可见县在楚王心中所占的地位,因而劝谏者才拿此话劝楚王要更加重士。从内容上看,龙晦先生根据黄帝帛书《经法·三禁》:“刚强而虎质者丘”中的“丘”为秦汉时期西楚和淮南地区的用语以及黄帝帛书《称》篇有“两虎相争,奴(驽)犬制其余”一句与《战国策·楚策》和《史记·春申君列传》中的内容相类似的观点,认为黄帝帛书中运用了楚语楚谚,并且其从黄帝帛书用韵的角度认为黄帝帛书与《淮南子》用韵相一致,龙先生认为这均说明黄帝帛书乃出自西楚和淮南[3],我赞同此观点。黄帝帛书中又出现了位于楚地的“博望之山”也能说明此问题。根据陈鼓应先生查文献所得,其发现蚩尤这个形象在北方的齐地是以黄帝得力大臣并且死后被祀为兵主的形象出现的,而在黄帝帛书中蚩尤是以作乱首领被皇帝所杀的负面形象出现的,因此楚地关于蚩尤的传说与黄帝帛书中的记载相同[4]。我认为此发现较具说服力。根据陈鼓应先生的统计,黄帝帛书引用《老子》的话约有200条左右(包含重复使用的)[4]。从我国古代汉语发展规律来看,陈鼓应先生认为古代汉语往往先有单词,再有复合词。他在黄帝帛书中发现“道”字出现了86次、“德”字42次、“精”字9次、“神’’字14次、“性’’字1次、“命”字13次,却无一“道德”“精神”“性命”连用之例,这种情况与《孟子》《庄子》的相同,但内容上与《孟子》《庄子》相通之处并不多,因此黄帝帛书产生的年代上限应早于《孟子》《庄子》[3]。一些在战国中后期已经发展得较为成熟或基本定型的思想和理论,如人性论、认识论、阴阳五行学说和古史传说系统等,在黄帝帛书中亦尚属草创阶段[3],这也能够说明黄帝帛书产生的年代至少在战国早期以前并且为楚地(包括淮楚)或者在楚地(包括淮楚)停留过一段时间的人。
《太平御览》卷四百零四引用太史公《素王妙论》中的一段话:“计然者,蔡(葵)丘濮上人,其先晋国公子也,姓辛氏,字文,尝南游越,范蠡师事之”。清人马国翰所著《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三卷》引《太平御览》卷九百二十四载:“范蠡知其贤,卑身事之,请受道,藏於石室,乃刑白鹬而盟焉。”《史记·货殖列传》,其载:“昔者越王勾践困于会稽之上,乃用范蠡、计然”。东晋人徐广曰:“计然者,范蠡之师也,名研。”《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引《意林》一载:“范子问:‘何用九宫?’ 计然曰:‘阴阳之道,非独一物也。’”又引《太平御览》卷八百二十一载:“范子曰:‘请问九田,随世盛衰,有水旱贵贱。愿闻其情。’计然曰:‘诸田各有名,其自一官起始以终九官,所以设诸田、差高下。始进退也。假令一值钱百金,一值钱九百,此略可知从亩一至百亩,直是大之极也。’”根据所举文献记载来看,文子的师傅为老子,文子的徒弟为范蠡。计然应当字“文”,所以称之为文子,并且说明文子是春秋与战国交替之时的人,这一点说明黄帝帛书各篇的产生年代不可能早于春秋末这一时期。《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所辑的有关《范子》的佚文与《国语·越语下》所载范蠡的言论中,也有一些与黄帝帛书一致或相似的内容,举例如下:
例1.《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掩目别白黑,虽时时一种,犹不知天道论阴阳,有时误中耳。”(辑《意林》一、《太平御览》卷三百六十六)
黄帝帛书《称》:“凡论必以阴阳□大义。”
例2.《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天者阳也,规也。地者阴也,规也。”(辑《文选·东京赋》注)
黄帝帛书《称》:“天阳地阴……诸阳者法天……诸阴者法地。”
例3.《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度如环,无有端。周回如循环,未始有极。”(辑《文选·张茂先励志诗》注引《范子》)
黄帝帛书《十六经·行守》:“道有原而无端。”
黄帝帛书《十六经·姓争》:“天道环周,天稽环周。”
例4.《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德取象于春夏,邢取象于秋冬。”(辑《太平御览》卷二十二)
黄帝帛书《十六经·观》:“春夏为德,秋冬为邢。”
例5.《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直木先伐。”(辑《太平御览》)
黄帝帛书《十六经·行守》:“直木伐。”
例6.《国语·越语下》:“古之善用兵者,因天地之常,与之俱行。”
黄帝帛书《十六经·兵容》:“兵不刑天,兵不可动。不法地,兵不可昔。”
例7.《国语·越语下》:“必有以知天地之恒制,乃可以有天下之成利。”“天因人,圣人因天,人事必将与天地相参,然后乃可以成功。”
黄帝帛书《十六经·兵容》:“参□□□□□□□□□□之,天地刑之,圣人因而成之。”
例8.《国语·越语下》:“天时不作,弗为人客。”“天予不取,反为之灾。”
黄帝帛书《十六经·兵容》:“有祥□□□□□弗受,反隋(随)以央(殃)。”“□不乡(飨)其功,环(还)受其央(殃)。”
例9.《国语·越语下》:“臣闻之,圣人之功,时为之庸。”
黄帝帛书《十六经·兵容》:“圣人之功,时为之庸。”
例10.《国语·越语下》:“陈之道,设右以为牡,益左以为牡,蚤晏无失,必顺天道,周旋无究。”
黄帝帛书《称》:“天地之道,有左有右,有牝有牡。”
黄帝帛书《十六经·观》:“行法循□□牝牡,牝牡相求,会刚与柔,柔刚相成,牝牡若刑。”
以上例子可以看出,《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国语·越语下》所载的范蠡言论与黄帝帛书对应的共有10句, 其中有3句与黄帝帛书《称》篇对应,说明范蠡参引过其师文子的作品;与黄帝帛书《十六经》对应的竟然多达9句,分别来自十六经的《观》《姓争》《兵容》和《行守》,其中这9句中来自黄帝帛书《十六经·兵容》的就达4句。《范子》一书虽然已亡佚不可考,但单从《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和《国语·越语下》所辑与记载的少之又少的范蠡的言论与黄帝帛书《十六经》《称》篇高度对应的情况来看,足见范蠡与黄帝帛书《十六经》的关系密切。此外,《太平御览》卷四百七十二引《太史公素王妙论》云:“黄帝设五法,布之天下,用之无穷。盖世有能知之者,莫不尊亲。如范子可谓晓之矣。”文中可见太史公认为范蠡通晓黄帝五法,而黄帝帛书《十六经》正好是重点言“黄帝”与“兵”的篇章,因此黄帝帛书《十六经》的作者为范蠡。
关于《孙子》成书年代的问题,目前现代学界基本有三种观点,第一种认为《孙子》为春秋时期作品,第二种认为《孙子》为战国时期的作品,第三种认为《孙子》非一人一时之作。《孙子》一书只有13篇,7000多字。我认为《孙子》一书主体由孙子写成问题不大,类似于《老子》的情况。《孙子》文中确有后学之人加进去的痕迹,如李零先生发现筒本《用间》篇最末一简有这样的内容:“燕之舆也,苏秦在齐”。苏秦是战国中后期人,不但晚于孙武,而且还晚于孙膑[5]。。第一种与第二种观点的分歧主要在于主张战国说的学者认为《孙子》一书中的某些章句来源于战国时期的阴阳五行学说[6]。针对此争议,笔者从黄帝帛书上发现一些内容与《孙子》一书中被一些学者怀疑为阴阳五行说的内容几乎全部惊人地对应。笔者试举2011年胡香连在其学位论文中所举的目前学界怀疑《孙子》一书中来源于阴阳五行学说的全部例子与笔者自己筛选出的例子对应如下[5]:
例1.《孙子·始计第一》:“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
黄帝帛书《称》 :“天制寒暑,地制高下。”
例2.《孙子·兵势第五》:“凡治众如治寡,分数是也;斗众如斗寡,形名是也;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 是也;兵之所加,如以□投卵者,虚实是也。”
黄帝帛书《经法·道法》:“变恒过度,以奇相御。正、奇有立(位),而名口弗去。”
例3.《孙子·兵势第五》:“声不过五,五声之变,不可胜听也;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味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
黄帝帛书《经法·国次》《六分》《亡论》《五正》《成法》等篇均在言五。并且此句高度与《文子·道原》里的内容相对应,如“音之数不过五,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之数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色之数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
例4.《孙子·虚实第六》:“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日有短长,月有死生。”
黄帝帛书《经法·论曰》:“四时有度,天地之李(理)也。日月星晨(辰)有数,天地之纪也。”
例5.《孙子·军争第七》:“故用兵之法, 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 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
只此处未有与之对应的。
例6.《孙子·行军第九》:“凡此四军之利,黄帝之所以胜四帝也。凡军好高而恶下,贵阳而贱阴。”
黄帝帛书《称》:“凡论必以阴阳□大义。天阳地阴,春阳秋阴,夏阳冬阴,昼阳夜阴,大国阳,小国阴。重国阳,轻国阴。”“有事阳而无事阴。制人者阳,制与人者阴。”
例7.《孙子·火攻第十二》:“发火有时,起火有日。时者,天之燥也。日者,月在箕、壁、翼、轸也。凡此四宿者,风起之日也。”
黄帝帛书《经法·四度》:“日月星辰之期,四时之度,□□之立,内外之处,天之稽也。”
根据上文所列例子可以看到,《孙子》一书基本只与黄帝帛书的《经法》《称》篇对应,特别是上文所举第3个例子,《孙子》与《文子》的内容高度一致。未与黄帝帛书另外两篇,特别是讲“兵”的《十六经》有对应的情况出现。从前文来看黄帝帛书《十六经》却与《玉涵山房辑佚书·范子计然》《国语·越语下》所载范蠡言论相对应,能够说明孙子与范蠡极可能都看过黄帝帛书《称》而分别参引写出各自著作。再加孙子比范蠡大九岁,亦能说明黄帝帛书《十六经》的年代应与《孙子》的年代差不多,可能略晚,从侧面的角度再一次说明黄帝帛书《十六经》为范蠡所作。从《孙子》的内容与范蠡的言论同时与《称》相对应的情况来看,《称》篇的年代也要早于孙子与范蠡生活的年代,从侧面论证出此篇为文子的作品,要早于《孙子》《范子》《国语·越语下》等书。通上文所述,说明主张《孙子》的一些句子来源于阴阳五行学说的观点是错误的,《孙子》主体的成书年代应为春秋末期(学界基本认定孙武侍吴王的时间为公元前512年,为春秋末期,此时间距春秋战国的分界线公元前476年尚有30多年),印证出黄帝帛书《十六经》的作者为范蠡,其他三篇《经法》《称》和《道原》(上一章对此篇已有论述)的作者为文子。
[1]许同莘,王毓.公牍学史[K]. 孔德兴(校点).北京:档案出版社,1989.
[2]陈鼓应(主编).道家文化研究(第3辑:马王堆帛书专号) [G].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3]李培志(编).《黄帝书》与帛书《老子》君道思想渊源研究[K]. 济南:齐鲁书社,2012.
[4]陈鼓应(主编).道家文化研究(第14辑)[G].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
[5]李零.《孙子》十三篇综合研究[K].北京:中华书局,2006.
[6]胡香连.《孙子兵法》三论[D].安徽大学学位论文,2011.
(责任编辑:李志红)
In December 1973, four lost ancient books were whearthed together withLaoZiat Number 3 in Changsha, Hunan province, namely,SutrasandLaw, 16Scripture,ChengandDaoyuan. Since these Yellow Emperor Silk Books were unearthed, scholars haven't reached agreements on the issue of their authors, though a few believe Heshangzhangren as the author, which is not recognized by the academic circle. Based on the time background, legend background, the development background of ancient Chinese, the paper makes a comparison between Yellow Emperor Silk Books and other ancient books as theEditionofScatteringDocumentsandManuscriptsatYuhanMountain,theNationalLanguageandSunZi, between the different pieces of Yellow Emperor Silk Books, and lastly demonstrates that Fan Li is the author of the main part of 16Scriptures.
Yellow Emperor Silk book;theEditionofScatteringDocumentsandManuscriptsatYuhanMountain;theNationalLanguage; Lao Zi; Wen Zi; Fan Li;SunZi
2014-11-24
宋占营(1987-),男,吉林四平人,长江大学文学院专门史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文化史研究。
注:本文为国家级社科基金“楚国黄老学研究”的相关研究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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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006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