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仲泉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北京100080)
榜罗镇会议的重要影响和历史地位
——纪念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北80周年
石仲泉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北京100080)
考察榜罗镇会议的重要影响和历史地位,应将榜罗镇会议同俄界会议、哈达铺会议联系起来视为一个系列会议来考察。榜罗镇会议关于红军长征落脚陕北的战略决策,解决了红军长征的归属问题,在中央红军单独进军的系列会议中具有承前启后的关键作用,对红军广大指战员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毛泽东吟诵的《七律·长征》诗,是榜罗镇会议迎来长征胜利曙光的伟大标志。
榜罗镇会议;红军长征;落脚陕北;《七律·长征》诗
题记:中共甘肃省委宣传部、中共甘肃省委党史研究室和中共甘肃省定西市委等6个单位原准备在2013年10月联合召开纪念中共中央政治局榜罗镇会议78周年学术研讨会,后因故未能召开。2013年10月下旬,本文作者应邀到甘肃省通渭县进行党史考察,在中共通渭县委中心学习组扩大会议上讲了榜罗镇会议的重要影响和历史地位。为纪念中央红军胜利到达陕北80周年,作者将那篇讲话整理成此文,交由本刊发表。
——编者
对于红军长征路上召开过的重要会议,过去我们比较多的只知道遵义会议,其他就不甚了了。我在10年前“走走党史”考察长征路,才知道长征路上召开的会议很多,重要的会议也不少。通渭的榜罗镇会议就是一个有重要影响的会议,因为将红军长征落脚点选择在陕北是在这里决定的。所以10年前考察长征路在进入甘肃境内经过迭部、岷县、陇西于2003年10月30日来到通渭后,首先就去看了榜罗镇,瞻仰了中共中央政治局榜罗镇会议旧址。
转眼10年过去了,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但那次考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在看会议旧址时,听说在1935年9月召开干部大会的操场(也是村民的打麦场)旁,10年前还住有一位给当年红军带过路的老人。我记得叫王克明,93岁,我们当即拜访了这位老人。老人说,民国24年即1935年的深秋,天已很冷了,红军过渭河来到这里,穿的破烂得很。老百姓都跑到堡子里去了。他当时给东家喂牲口,穷光蛋一个,没有跑。第二天,红军就在外面的晒场开会,有上千人,黑鸦鸦一大片,天下着雨,会场秩序很好。他说,毛主席他们讲话,听不懂。红军离开榜罗镇时,让他给带路,跟着红军走了几天,他就回来了。10年前,老人身体还硬朗。昨天来时问了一下,说老人过世了。
10多年前,我在主持修订《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时,对红军长征这段历史的介绍,由于篇幅所限写得很概括。过去一些专门写长征的书籍对有些会议,语焉不详。考察长征路时,我就想把会议情况弄个明白,便留心了对红军长征途中召开重要会议的地方尽量都作考察。由于时间所限,那时主要考察了中央红军长征途中召开的重要会议,对红二、四方面军和红二十五军的会议只考察了一部分。
关于中央红军长征过程中召开的会议,据我的统计,可能不完全,属于中央政治局的会议、包括它的常委会和扩大会,从1934年底至1935年底,仅一年时间,比较重要的,有20多个。这些会议,按其讨论的内容和解决的问题来划分,形成三个系列。
一是中央红军在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前召开的中央系列会议。这个系列的会议有9个。它包括通道会议、黎平会议、猴场会议、遵义会议、鸡鸣三省会议、扎西会议、苟坝会议、会理会议,还有泸定会议。这些会议基本上是讨论中央红军战略转移的指导思想、军事路线、行军方向和作战方案等。
二是中央红军在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后召开的中央系列会议。它包括两河口会议、卓克基会议、芦花会议、沙窝会议、毛儿盖会议、巴西会议、俄界会议等7个会议。这些会议都是讨论两大主力红军会师后的军事计划、战略方针、行动方向、作战方案,以及与张国焘的分歧,努力求得共识。其中的批评、斗争,也是希望求得团结,共同北上抗日。但这些会议没有实现这样的结果。
三是与红四方面军分道后,中央红军在单独进军陕北过程中召开的系列会议。它包括哈达铺会议、通渭榜罗镇会议、保安铁边城会议、吴起镇会议、下寺湾会议、瓦窑堡会议等6个。这些会议就是不断讨论中央红军对陕北的进军,以及到达陕北后随着形势的变化而调整党的路线和方针政策问题。
这三个系列的会议,对中央红军实行战略大转移、经过长征到达陕北根据地,开辟新的革命局面,都起到了积极作用。
考察榜罗镇会议的重要影响和历史地位,要同俄界会议和哈达铺会议联系起来,作为中央红军明确进军方向的一个系列会议来研究。我在写作《长征行》时之所以没有将俄界会议同哈达铺会议和榜罗镇会议并入一个系列,是因为俄界会议的主题是讨论同张国焘的分歧,作出的主要决议是《关于张国焘同志错误的决定》。当时中央的战略方针只是坚持北上,反对南下,到与苏联接近的地方去创造一个根据地,即准备开辟川陕甘新苏区。而哈达铺会议和榜罗镇会议再没有讨论张国焘问题,而是提出和进一步明确了进军陕北去与陕甘红军和红二十五军会合的战略决策。这两个会议与俄界会议的主题不同,故将它们分别纳入属于两个主题的系列会议。但是,这不妨碍我们研讨榜罗镇会议的重要影响和历史地位时,再将这三个会议联系起来作为系列会议来研讨中央红军的落脚点问题。因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讨论了红军的发展方向和行动方针,尽管对长征落脚点的选择不一样。主题不同,对系列会议可以有不同的归类。
起点错、跟着错、错到底,以往,公检法三机关在刑事诉讼中常常“配合有余、制约不足”,这是导致司法不公的重要原因。推进以审判为中心的刑事诉讼制度改革,完善对限制人身自由侦查手段和司法措施的监督,落实罪刑法定、疑罪从无原则和非法证据排除规则,防止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案件及违反法定程序的案件“带病”进入起诉、审判程序,确保有罪的人受到应有制裁、无罪的人不受追究。
这几个会议对长征落脚点的变化,也说明红军长征落脚陕北,不是预先设定的。事实上,中央红军进行战略转移,开始并没有打算走很远。长征的路线和目的地是根据军事形势和作战情况而不断变化的。这是一个动态过程。红军长征目的地,据我考察后的初步统计,仅中央红军而言,先后有8个设想:(1)在瑞金出发时是到湘西与红二、六军团会合,发展复兴后再回来;(2)黎平会议决定到黔北的遵义地区建立新根据地;(3)遵义会议决定过长江到川西建立根据地;(4)会理会议决定到川西北与红四方面军会合去建立根据地;(5)两河口会议决定去川陕甘一带开辟新的根据地;(6)毛儿盖会议进一步明确到甘南在洮河流域创建新根据地;(7)俄界会议决定到与苏联接近的地方创建根据地,将来向东发展;(8)在哈达铺提出到陕北去,随后的榜罗镇会议正式决定陕北为长征的最后落脚点。因此,从考察中央红军的落脚点这个主题出发,研讨榜罗镇会议的重要影响和历史地位,需要将俄界会议纳入进来。
(一)应客观评价俄界会议的历史作用。过去有一种习惯性思维,强调某个问题重要时,往往孤立地突出该问题,而忽略了与它前后相关联的问题。比如,讲遵义会议是党的历史的伟大转折,比较多地只讲遵义会议的历史作用,而忽略了与它前后相关联的系列会议的历史地位。10年前,我考察中央红军的那段历史时,一些地方都对孤立地讲遵义会议的历史作用提出异议,更有甚者走到另一极端,过分强调他那个地方会议的作用。经过考察之后,我提出党的历史发生的第一次伟大转折,是遵义会议前后一系列重要会议共同作用的结果;对遵义会议与其前后一些会议的关系,要讲两句话。第一句话是,要把遵义会议发生的历史伟大转折看作是个历史过程,而不是突然发生的。从通道会议到苟坝会议(还有其后的会理会议)的诸多会议都为推进党的历史第一次伟大转折发挥了作用,要给予这些会议应有的历史评价。第二句话为,遵义会议是党的历史发生第一次伟大转折的系列会议的卓越代表和根本标志。讲从通道会议到苟坝会议是推进历史转折的系列会议,并非说所有这些会议的作用是完全一样的;强调系列会议的合力作用,丝毫不是要贬低其中主要会议的突出作用。一方面,合力与分力相辅相成,红花与绿叶相得益彰;另一方面,合力以分力为基础,绿叶乃为托出红花。因此,对这段历史,既要讲系列会议的合力作用,又不能模糊主要会议的突出作用。这两句话的关系,简单说来,前一句话是基础,后一句话为主导。没有系列会议的基础作用,就不可能有遵义会议的主导作用。反之,如果没有遵义会议标志作用的凸显,系列会议的合力作用很难为历史所承认。
榜罗镇会议同俄界会议和哈达铺会议的关系,当然不能同遵义会议与其前后会议的关系简单类比,但是从系列会议角度来研究这三个会议的关系,上述认识还是有方法论借鉴意义的。
俄界会议不仅对批判张国焘的分裂主义有重要意义,应充分肯定其历史作用;而且对于红军发展方向和行动方针的决策也应予以客观评价。当时,鉴于张国焘的分裂行径严重削弱红军力量,决定改变中央红军同红四方面军会师后在两河口会议上决定的到川陕甘建立新的根据地的战略方针,而到靠近苏联的中国边境地区开展游击战争,以便取得国际援助。怎样看待这个决策呢?我以为,还是要肯定,而不能因为随后的哈达铺会议和榜罗镇会议改变了红军长征的落脚点就简单地将其视为负面的决定。这就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是亦此亦彼,而不是非此即彼、扬此抑彼。因为当时还不知道陕北有红军,根本没有这个信息,不可能作出落脚陕北的决策。当时到达俄界的红军只有7000多人,故将红一、三军团和军委纵队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陕甘支队,红三军团自此撤销后就再没有恢复,在军史上再没有这个建制了。那时中央统率的红军兵力是长征以来最少的。根据这个实际状况,要发展,只能作出到靠近苏联的中国边境地区开展游击战争的决策,以便取得国际援助。肯定这个决策是从当时的实际出发的,并不是说后来情况发生了变化还要固执地坚持这个决定。这是两个问题,要区别开来。提出应客观评价俄界会议,只是说应历史地看待俄界会议关于红军发展方向的决定。
(二)应充分地认识哈达铺会议的历史意义。红军长征到达哈达铺,在中共党史和红军长征史上的名气比较大,叫得比较响。因为毛泽东等中央领导人在哈达铺从报纸上获得陕北有刘志丹领导的苏区和红二十五军在那里会合的消息,于是提出中央红军长征到陕北去。这个信息很有传奇性和故事味,容易传播开。再加上媒体对哈达铺的宣传比较多,因此盖过了前面讲的第三个系列会议的其他会议。
我这里讲的哈达铺会议,是包括两个层面的会议。一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就目前的《毛泽东传》等著作说,会议主要讨论干部工作和红军整编问题。提出红军经过长征,留下来的干部是党的精华,要爱护干部。根据俄界会议决定,还讨论了红军整编方案。会议没有涉及红军长征落脚陕北的问题。10年前,我到哈达铺考察,县委书记说:中央红军在哈达铺活动的资料,我们收集整理得比较全。那里的纪念馆和党史研究室同志说,经过许多采访和考证,认为政治局常委会讨论了这个问题,初步决定到陕北去开创根据地。究竟常委会上讨没讨论这个问题?这里的关键是毛泽东等领导人是什么时候知道陕北有红军的消息的。聂荣臻在回忆录中说,他是提前三天到哈达铺,得到一张《山西日报》,看到上面有陕北红军刘志丹部的消息,于是赶紧派骑兵通讯员将这张报纸送给毛泽东的。如果是这样,常委会应当讨论。但聂帅回忆录中没有开常委会的事。杨尚昆回忆录中讲到在哈达铺知道了陕北有刘志丹部队。消息来自多个方面:一是国民党政府贴出的布告,说聂总先看到的,把布告揭下来派人送给了毛主席;二是在老百姓家里看到了油印的红军传单,上面有这个消息;三是收罗到的国民党报纸。还说,毛主席知道这个消息后,把红军中的陕北干部贾拓夫找去核实,证明消息确实,于是召开了小会,决定到陕北去落脚。这个小会也许是常委会。这样,常委会是否讨论到陕北落脚的问题,存在两种不同看法。
哈达铺会议的另一个会是红军团以上的干部会议。《毛泽东传》、《周恩来传》和聂帅回忆录、杨尚昆回忆录等,都说在这个会上毛泽东讲了到陕北去落脚的问题。哈达铺纪念馆对干部会和毛泽东讲话有详细介绍。毛泽东说:我们要感谢国民党的报纸,提供了陕北红军比较详细的消息,那里不但有刘志丹的红军,还有徐海东的红军,还有根据地,我们要抗日,首先要到陕北去。我们目前人是少了一点,但小有小的好处,目标小点,作战灵活性大。我们现在比1929年初红军下井冈山时的人数还多哩!胜利是一定属于我们的!对于毛泽东的这个讲话,杨尚昆回忆录写道:部队经过长途征战,非常疲劳,都希望早点找到一个人口较多的地区去创建根据地。听说陕北有红军的消息后,大家非常振奋,情绪普遍高涨起来。这说明,即使在常委会上没有讨论红军到陕北落脚的问题,但毛泽东在干部会上讲了这个意向,使红军广大指战员有了奔头,其历史作用也应充分肯定。
(三)榜罗镇会议正式作出以陕北为长征落脚点的决定,是中央红军长征史上第三个系列会议最重要的决策。过去比较多的书都认为在哈达铺确定了红军长征到陕北去落脚的问题。这个说法从根本上说不能算错,因为陕北有红军的消息是在哈达铺获得的,毛泽东在干部会上讲了要到陕北去落脚的问题。但这个说法不完全准确,因为政治局常委会是否讨论过这个问题,还没有完全一致的定论。
相比之下,榜罗镇会议就不存在这个问题。所有讲长征历史的书都明确肯定党中央在这里召开了政治局常委会,一是时间完全一致,都说是在9月27日开的;二是会议内容完全一致,不存在歧见,都说在这次会议上正式决定改变俄界会议关于到靠近苏联的地区建立根据地的计划,选择陕北为长征的最后落脚点,决定率陕甘支队到陕北去,保卫和扩大陕甘苏区,并以陕甘苏区作为领导全国革命的大本营。
怎样评价榜罗镇会议的重要影响和历史意义呢?我想,至少可以讲这么三点:
第一,榜罗镇会议解决了红军长征的归属问题。红军长征最后究竟到哪里去,一直是不确定的。中央红军与红四方面军在两河口会议提出到“川陕甘地区”建立根据地的战略目标,只是明确一个大的方向,最终目的地在何处?党中央和毛泽东都心中没有底,实际上是走到哪里算哪里。到哈达铺后才初步明确了到陕北去落脚。5年前在哈达铺开会,有的同志说:到哈达铺前只明确了“定向”问题,到哈达铺后才解决了“定点”问题。现在看来对这个说法要作点修正,即在哈达铺只能说初步明确了“定点”问题。根据前面的考证来看,真正解决“定点”问题是在榜罗镇。这是榜罗镇会议的一大功劳。它使长征近一年来飘忽不定、不断转战、奔波劳顿的红军有了一个“家在哪里”的归属。由在哈达铺提出,经榜罗镇会议最后决定到陕北去找刘志丹、找徐海东,与那里的红军相会合的战略方针,不仅是一个关系中国革命前途和红军命运的重大决策,而且在长征发展历程中具有阶段性的里程碑意义。
第二,榜罗镇会议在中央红军单独进军的系列会议中具有承前启后的关键作用。从解决红军落脚这个主题看,包括俄界会议以来的这个系列会议,榜罗镇会议无疑是个关键。所谓“承前”,一是改变了俄界会议关于到靠近苏联的地区建立根据地的计划;二是正式作出了在哈达铺提出的红军长征到陕北去落脚的决策。所谓“启后”,红军从这里出发进军陕北,在10月18日到达今属吴起县的铁边城又召开了政治局常委会,即铁边城会议。今年(指2013年——编者)6月我到中国延安干部学院讲课去考察了铁边城会议。为什么要开这个会呢?因为第二天到吴起就进入陕北苏区了。红军长征即将结束,落脚陕北,与陕北红军和红二十五军会师,要明确今后的任务和方针。在这次会上,再次重申了榜罗镇会议“在陕北创造苏区”的决定。红军到吴起后,中央政治局在10月22日召开会议,以政治局名义批准了榜罗镇会议关于红军落脚陕北的决策,宣告中央红军长征结束。从这一系列会议前因后果来看,榜罗镇会议的重要影响和历史作用是非常突出的。
第三,它为红军广大指战员提供了强大的精神动力。我上次来这里时,县委党史办同志介绍说:在政治局常委会后,9月30日下午,红军司令部在县政府院内召开干部会,毛泽东主持并作了讲话。他再次分析形势明确任务,提出了陕甘支队进入陕北根据地的注意事项,鼓励大家:这里离陕北很近,再往前走,就要踏上我们朝夕想念的“家”——陕北的土地了。这是毛泽东第一次将陕北称为“家”。当晚,在大广场上举行文娱晚会和大会餐,各大队带着会餐的饭菜到临时搭的舞台前集合,纵队负责人讲话强调长征到了最后关头,坚持到“家”就是胜利。领导讲完话后开始会餐,每6人一桌,让大家吃个痛快。文艺节目是战士们自编自演的歌舞、戏剧等。这种欢悦的气氛,在长征途中极其罕见。在强渡大渡河前有敌军的前堵后追;此后又是与严酷的大自然进行生死搏斗。只是到了哈达铺和榜罗镇这里明确了落脚点后,广大指战员的精神面貌才为之焕发,一扫夜走巴西以来由于张国焘拒绝北上造成分裂局面而产生的阴霾情绪。从中央领导人到普通战士,个个喜形于色,有了快到“家”的兴奋劲儿。这就是榜罗镇会议提供的强大精神动力。随后,陕甘支队顺利通过国民党以20万大军在西安兰州公路和六盘山地区布置的两道封锁线,歼灭敌军包括骑兵数百人,缴获汽车10余辆、弹药10多车、战马100多匹。这是个比突破腊子口天险缴获还多的大胜仗。
10年前来到通渭,还有一个重要收获,就是听说毛泽东的《长征》诗是在这里写出的。他们介绍说,红军司令部驻在县政府院内,即今县委所在地;毛主席住在县城西关的一个院子里。中央领导人在县城住了3天,毛主席的长征诗就是在县城文庙参加第一纵队(即原红一军团)第一大队(队长杨得志、政委肖华)先锋连举办的晚会上,首次公开朗诵的。这是我第一次听说毛主席的长征诗,吟于通渭文庙。
毛泽东的《七律·长征》,过去只知道写于1935年10月,从未听说过它写于9月底,并在晚会上公开朗诵。现在出版的《毛泽东传》、《毛泽东年谱》和《毛泽东诗词集》等,也还是将写作时间定为1935年10月。这就是说,该诗在1935年9月底写于甘肃通渭,并未得到有关部门和毛泽东诗词研究家的认可。不过,我这个门外汉倒是比较倾向于写在通渭。因为长征有了归属,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是产生诗作的最佳时机。通渭决策提供了这个关节点。当然,关于长征诗作的时间地点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考证,那就姑且留给有关权威部门和毛泽东诗词研究家们去研究吧。
从我个人来说,考察了长征路,踏过毛泽东经历万水千山的足迹,再来体会《长征》诗,就别有一番感受。
——“五岭逶迤腾细浪”。这里的“五岭”,过去不清楚是哪五岭,走了一遍中央红军突破四道封锁线,才知道它包括大庾、骑田、萌渚、都庞、越城诸岭,横亘在赣南、粤北、湘南、桂西北四省之间。这里虽然是山峰绵延,但相对于长征后来经过的大山来说不是很高,山路也不是特别险峻。因此,毛主席用了“逶迤腾细浪”来形容怎样走“五岭”的。
——“乌蒙磅礴走泥丸”。这是吟咏红军进入云贵边境的情景。红军所过的乌江、赤水河都在乌蒙大山之中。这里属于横断山系,气势磅礴。山路虽难行,但红军主动迂回,四渡赤水、强渡乌江,穿插自如,故以“走泥丸”来表现红军那种积极主动行军的精神状态。
——“金沙水拍云崖暖”。长江上游的金沙江,有相当长一段是云南、四川的界河。这一段是3000多米深的大峡谷,异常险峻。我那次考察,从金沙江所在的大山梁上往江边走,车行盘旋了近两个小时。到江边后再仰头看山,两岸确为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红军渡江正值夏天,气候炎热了,急流冲击着江岸,故诗人有“云崖暖”的感觉。
——“大渡桥横铁索寒”。指飞夺泸定桥。我走过泸定桥,光溜溜的铁索的确令人胆颤。红军勇士飞渡夺桥使敌人吓破了胆。我们现在在有木板的索桥上行走还颤悠悠的,完全能体会到当年过江“铁索寒”的那种诗境。
——“更喜岷山千里雪”。对这一句诗过去理解得比较狭隘,以为讲的只是走过的那几座大雪山。如果这样,长征最艰难的险阻——草地,似乎就遗漏了。但是,走了长征路,才知道岷山山脉的山势,绵延既长且宽,地处甘肃白龙江流域以南的高山,包括过去辖属哈达铺的岷县境内的大山,都统称岷山。这样,更靠南的广阔无垠的高原湿地——大草地,就属于千里岷山之域了。红军过草地时气候无常,也经历过雪雨冰雹。因此,诗中的“岷山”应是广阔的地域概念,可以涵盖长征走过的最艰难的草地。我以为,《长征》诗不应当将生死临界的草地遗漏。如果这样来解读“更喜岷山千里雪”一句,《长征》诗对所走的长征路的概括,就完整无缺了。
——“三军过后尽开颜”。这里的“三军”,据说毛主席本人有过注解,指红一、二、四这三个方面军。我以为,这与吟诗时的历史背景不符合。那时,红二方面军还未成立,其前身红二、六军团还在湘鄂川黔根据地转战,中央与他们断了联络,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情况,那时他们也没有长征的考虑。红四方面军正在南下,张国焘反中央的活动很猖獗,在阿坝召开会议,声讨所谓“毛、张、周、博北上逃跑”,攻击中央的北上方针是“逃跑主义”,随后又在卓木碉另立临时中央,开除了毛泽东等一批中央领导人的中央委员职务和党籍,并下令通缉。毛泽东吟《长征》诗时,尽管还没有开卓木碉会议,但张国焘反对中央分裂党的活动已昭然若揭。在张国焘的控制下,四方面军的去向究竟如何,最后能否北上在当时尚不能确定。走了长征路,进一步熟悉长征史后,更感到作者的自注不是吟诗时的原始想法。1986年版的《毛泽东诗词选》和1996年版的《毛泽东诗词集》都没采用“自注”。现在,有的注家强调毛泽东的革命浪漫主义情怀,认为诗中的“三军”是对三个方面军将要胜利会师的一种期盼。在我看来,这是根本不了解这段党史,完全脱离了当时历史实际的纯主观想象。诗人无论多么浪漫,当时很难有这样的“期盼”。主张“期盼”说的注家,提议重印《毛泽东诗词集》时,应采用作者自注。这种提议,实在不能苟同。
10年前考察通渭,就了解到这里有红军长征的两大重要事件,也称得上党史上的两大胜景。一个重要会议,一首著名诗词,这是红军经过的许多地方很难有的红色资源。能够与之相比的,可能就只有遵义了。在那里开了遵义会议,同时在攻克娄山关后,毛泽东创作了《忆秦娥·娄山关》。同那次一样,也是会议在前,吟诗在后。同那次又有不一样,即遵义会议比《忆秦娥·娄山关》的诗更重要、更有名。相比之下,《七律·长征》诗比通渭榜罗镇会议重要多了、有名多了,几乎没有人不知道“长征”诗,但知道通渭榜罗镇会议的人却很少。实际上,毛泽东吟咏“长征”诗,是以通渭会议确定了长征的落脚点为前提的。没有这个会议,没有明确落脚点,没有胜利在望的感觉,是很难回首长征历程,吟出“万水千山只等闲”,“三军过后尽开颜”的绝唱的。因此,毛泽东吟诵的红军长征诗,可以说是榜罗镇会议迎来长征胜利曙光的伟大标志。研究榜罗镇会议的重要影响和历史地位,不能不包括毛泽东吟诵的红军长征诗。即使红军长征诗不是在通渭创作的,也不影响榜罗镇会议对长征诗的激情喷射和创作灵感作用。如果长征诗是在通渭创作的,那榜罗镇会议的重要影响就更加直接,通渭的历史地位就更应提升。
本文原为我在2013年10月二到甘肃通渭的一篇讲话。今年是中央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80周年。而中央红军能够胜利到达陕北,80年前在通渭榜罗镇召开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起了决定性作用。因为正是在这个会议上正式决定了以陕北为中央红军长征的最后落脚点。因此,在纪念中央红军长征胜利到达陕北80周年之际,我整理了那篇讲话稿以资纪念。
[责任编辑郭彦英]
The Great Influence and Historical Role of the Bangluo Town Meeting——The 80th Anniversary of the Central Red Army’s Arrival in Northern Shaanxi
SHI Zhong-quan
(Party History Research Center of the CPC Central Committee,Beijing 100080,China)
The research on the significance and historical role of the Bangluo Town Meeting relies on a systematic study on the other important meetings as the Ejie Meeting and the Hadapu Meeting.The strategic policy of retreating to northern Shaanxi made at the Bangluo Town Meeting helped the Red Army find a way out of the tough challenges of the Long March.Based on the historical experience,the Bangluo Town Meeting also set a new course for the future,raising a strong impetus for the Red Army.The Long March,a poem made by Mao Zedong,served as a true portrayal of the great victory of the Long March.
the Bangluo Town Meeting;the Long March;settled in Northern Shaanxi;The Long March:a eight-line poem with seven characters to a line
D231
A
1674-0955(2015)04-0066-07
2015-05-03
石仲泉(1938-),男,湖北红安人,中共党史学家、研究员,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原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