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海
文化
汉末三国的“货币战争”
陈忠海
知古鉴今
汉末三国,军阀割据,群雄逐鹿,在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几乎都天都在上演着斗智斗勇的战争。在那些血与火的战场背后,还有一场场看不见的“货币战争”。
秦朝的法定货币是半两钱,但由于民间私铸不违法,造成钱制很乱,出现了剪边半两钱,就是把半两钱用剪刀剪下一圈,7到8个半两钱能剪出1个半两的铜,用剪下的铜再铸半两钱。
汉初,朝廷大力推行币制改革,设计了新的方孔圆钱,为防止剪边,在半两钱的基础上增加了围边,确定5铢为1枚铜钱的计重单位,称五铢钱。24铢相当于1两,所以这种钱也不太重,不过由于朝廷大力推行,其信誉很好,两汉一直使用。
汉末,天下大乱,汉灵帝驾崩后凉州军阀董卓控制了朝廷,随后关东联军起兵反抗董卓,在强大的军事压力下,初平元年(190年)春天,董卓挟天子由洛阳迁都到长安。
临走前,董卓在洛阳实施了疯狂的财富掠夺,洛阳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高官富贾云集,董卓下令在洛阳周围200里范围内大行烧光、抢光、杀光,把富豪集中起来,胡乱安个罪名集体处死,财产全部没收,还命令士兵开棺掘墓,盗取珍宝,邙山一带的皇陵和许多贵族的墓地大都无法幸免。
董卓还嫌不够,又使出一招,下令废除法定货币五铢钱,改铸小钱,相同的面值但铜的用量少了,等于货币贬值,然后强制推行,赤裸裸地掠夺财富。为了铸造更多小钱,董卓下令到处搜刮铜,洛阳皇宫内外的铜佛像、铜马等各种铜像都拿来化成了铜水。
百姓手里的五铢钱不允许流通,只能拿来兑换董卓的小钱,收上来的五铢钱又可以再铸成更多的小钱,一来一往,董卓发了大财。兵荒马乱,物价来本就不断上涨,币制一改,洛阳一带的金融市场彻底崩溃,“由是货贱物贵,谷石至数万钱”。
汉代五铢钱曾经有很强的购买力,太平年代谷价长期稳定在5 0钱一石,现在疯狂上涨了上千倍。
通常使用解剖针扎入花生用打火机引燃,再去加热试管中的水。在花生燃烧过程中,花生常常有脱落现象,会影响测量结果,原因主要是解剖针没有垂直扎入2片子叶中,所以需要用解剖针垂直扎入子叶。
董卓所铸的小钱由于信誉太差,真正流通的领域也有限,所以当时全国的主要货币仍是五铢钱。
赤壁之战后,天下形势逐渐呈魏、蜀、吴三足鼎立的局面,蜀汉立足成都,它的实力相对较弱,人口少,要支撑起巨大的战争负担,经济压力很大,于是首先打起了货币的主意。
早在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刚刚占领成都就遇到了一次严重的财政危机,在刘巴的建议下,刘备推行货币改革,铸造大钱代替五铢钱,这种大钱至少有3种不同形制,其中以“直百五铢”最通行。
所谓“直百五铢”,就是面值等同于100枚五铢钱,但它的重量只有4枚五铢钱重,相当于货币一下子贬值到1/25。
三国之中,蜀汉以一州之力对抗着北方强大的曹魏,时刻提防着东面的孙吴,几乎连年都在打仗,需要巨额军费保障,为摆脱困局,“直百五铢”继续不断贬值。1978年,四川省威远县黄荆沟出土了一坛蜀汉铜钱,共中有“直百五铢”400多枚,却有6种大小不同的形制,最大的一种直径2.9厘米,平均重量9.8克,最小的一种直径2.4厘米,平均重量仅有3.2克。
这还不是最轻的,考古发现最轻的“直百五铢”重是不足0.5克,这种钱不仅“超薄”,而且小,根本无法在上面铸出字来。
汉代1铢约0.65克,按原始发行规制,1枚“直百五铢”的重量应该是13克左右,考古发现的最轻“直百五铢”还不到原始发行重量的二十分之一,说明这种本身就是以贬值为目的的货币,一经诞生就在不停地贬值之中。
值,让孙吴承受了巨大压力。
这是因为,在魏、蜀、吴三国中,大多数时候是蜀和吴联手对抗魏的格局,蜀、吴政治关系较好,加上地理上的联系也更紧密,双方贸易和人员往来频繁,蜀汉推出了“大钱”,如果孙吴继续使用五铢钱,吴国的大量货币就会流向蜀汉。在这种情况下,孙吴于嘉禾五年(236年)也推出了自己的新货币“大泉五百”。
所谓“大泉五百”,就是一种面值500钱的大钱,一枚相当于500枚五铢钱!但是它的重量仅有12铢,相当于2枚五铢钱多一点儿。
这种贬值的力度可谓空前,蜀汉的“直百五铢”只能望其项背。但这并不算什么,仅仅过了两年,孙吴觉得这种钱还无法满足需要,又推出了一种新货币“大泉当千”,每枚面值1000钱。
与蜀钱不断减轻钱币自身重量进行贬值的“小打小闹”不同,孙吴货币贬值的手段就是直接加大货币面值,在“大泉当千”后,大约在赤乌年间,孙吴还推出了“大泉二千”、“大泉五千”两种新钱,把货币战争推向了空前的高度。
作为三国中真正的经济大国,曹魏在这场“货币战争”中头脑相对清醒,当蜀汉和孙吴竞相推出“大钱”的时候,曹魏仍坚持使用五铢钱。
曹魏之所以敢这么做,有一定的基础:一来曹魏幅员广阔,独占了天下地盘的三分之二以上,国家综合实力相对雄厚;二来自曹操开始就特别重视发展生产,通过推行屯田制、大搞水利工程等恢复农业生产,经济上有一定实力;三来曹魏长期以来同时与孙吴、蜀汉敌对,边境封闭,蜀钱和吴钱无法在其统治区内流通。
但毕竟处在战争时期,曹魏的经济发展也受到严重破坏,以五铢钱为基础的金融体系越来越难以支撑,曹魏于是想出了一个办法,“罢五铢钱,使民以谷帛为市”,就是停止使用金属货币,用谷和帛两种生活必需物资暂时充当货币,所有商品都按照与谷和帛的比价进行兑换。
这项实物货币政策推行于曹魏黄初二年(221年),但只实行了6年,到太和元年(227年)就停止了。
实物货币本身就是货币发展史的倒退,选用谷和帛作为货币还有明显的弊端,“钱废谷用即久,人间巧伪渐多,竞湿谷以要利,作薄绢以为市”,就是有不法商人把谷子浸上水增加重量,把绢帛里的丝抽出一些让它更薄,通过这种手段牟取暴利。曹魏政府发现这些问题后,立即严厉打击,但“虽处以严刑,而不能禁也”。
恢复五铢钱后,曹魏虽然继续面临着很大的经济压力,但一直没有发行蜀汉和孙吴那样的“大钱”,扛到了最后。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三国是风云激荡的时代,几乎每天都在打仗。看三国的各场战役,从充满传奇的界桥之战、合肥之战,到以少胜多的官渡之战、赤壁之战,再到实现大逆转的夷陵之战等等,每一仗既有看得见的厮杀、胜败,也有看不见的幕后准备和谋划,有些胜负似乎出人意料,但那决不是因为某个人大刀耍得好,也不是某个锦囊里藏有妙计。
战争,固然需要智慧和勇气,但拼的还是综合实力,是后勤保障和经济基础。
为摆脱经济困局,蜀汉和孙吴都使用了币制改革的手段,在解决自身所面临的经济、财政问题的同时,也试图从金融方面打击对手。面对蜀汉率先发起、孙吴紧跟的货币战争,曹魏的应对较为冷静,基于对整体形势的正确分析和把握,曹魏没有盲目跟进,坚持了原有的币制,尽管也遇到了很多困难,但总体上取得了成功,在曹魏政权基础上诞生的晋政权最后统一了中国。
蜀汉从立国到灭亡的43年间“军旅屡兴”,蜀汉推出“直百五铢”并一再减轻其重量,虽然部分解决了朝廷财政困难和巨额军费支出问题,但也由此加重了对百姓的剥削,无法使国家真正富强,造成了“民穷兵疲”、“百姓凋瘁”,诸葛亮虽然也采取了很多办法试图缓解经济上的压力,但他不得不承认“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
蜀汉后期,随着“直百五铢”越铸越薄、越来越轻,货币体系事实上已经崩溃,即使刘禅不傻,即使诸葛亮再活几年,恐怕也无力回天。
当孙吴推出了惊人的“大泉五千”时,意味着它也是这场货币战争的最终输家,虽然孙吴后来对一些大钱进行了停用,但货币混乱、经济衰败的局面已无法扭转,加上孙权以后统治者的无能、贪婪,孙吴也毫无起色。
早年,孙权和曹操抗衡,屡次以弱击强打败了曹魏,曹操感慨“生子当如孙仲谋”,曹丕临江长叹。那时,孙吴曾涌现出了周瑜、吕蒙、陆逊等一代名将,但到了后期,孙吴在军事上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所有这些,都是经济实力所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