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革命”概念辨析
——以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革命观为视角

2015-01-30 04:23杨少华
治理研究 2015年3期
关键词:人民出版社暴力革命

□ 杨少华



中国共产党“革命”概念辨析
——以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革命观为视角

□ 杨少华

在马克思主义语境中,无产阶级的“革命”主要指“社会革命”。因此,将革命等同或局限于暴力夺权的政治革命是严重误读,并成为大多数相关错误观念的立论基础。本文就“革命与暴力”、“革命与执政”、“革命与改革”三对概念进行了辨析,以此来澄清当前关于中国共产党革命的一些模糊认识。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革命观来看,中国共产党战争年代干的是革命,执政和改革时期所从事的同样是革命。因此,新时期仍然必须保持革命的理想、作风和精神,为改革开放“新的伟大革命”而接力奋斗。

中国共产党;革命;暴力;执政;改革

“影响中国 20 世纪命运和决定其整体面貌的最重要的事件就是革命”①张海鹏:《“告别革命论”错在哪里》,载沙健孙、龚书铎主编:《走什么路:关于中国近现代史上的若干重大是非问题》,山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92页。,“革命”一词也由此成为使用频率最高的一个政治词汇。然而,形式上的热烈并不能在实质上增加人们的真切认识。事实上,大部分人对于“革命”的理解经常停留在“日用而不知”的模糊阶段。“比较保守的人把它看作是杀人放火、犯上作乱的盗匪勾当;激进的分子则又视之为快刀斩乱麻、痛快淋漓的光荣事业……这实在是一种极不理智不科学的态度”②余英时:《民主制度与近代文明》,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23页。。对“革命”的误读已经对传承中国共产党的革命精神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因此,从马克思主义源头上澄清关于“革命”概念的模糊认识,对于坚持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和弘扬中国共产党革命精神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革命与暴力

中国共产党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无产阶级政党,因此,不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的社会革命观,对中国共产党革命的相关解读终将步入歧途。马克思认为:“每一次革命都破坏旧社会,所以它是社会的。每一次革命都推翻旧政权,所以它具有政治性”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488页。。也就是说,“社会革命”是破坏旧社会的革命,“政治革命”则是推翻旧政权的革命。由于无产阶级的社会革命(也称为社会主义、共产主义革命)不可能在资产阶级专政的条件下进行,因此需要由无产阶级政治革命来为自己开辟道路,并在无产阶级政治革命成功之后进行。在马克思、恩格斯看来,政治革命成功的基本标志就是政权的转移,政权转移既可以是暴力的,也可以是非暴力的,究竟采用哪种方式,要根据客观情形而定。马克思曾明确地说:“凡是利用和平宣传能更快更可靠地达到这一目的的地方,举行起义就是不明智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7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683页。。恩格斯在回答“能不能用和平的办法废除私有制”的提问时说:“但愿如此,共产主义者也会是最不反对这种办法的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第366页。。但是,在通常情况下,任何一个掌握国家政权的阶级都不会自愿交出政权,并且会用具有强制力的手段来维持其统治地位。因此,以国家政权为目标的政治革命要想成功,就必须具有足以战胜旧势力的更大的强制力量,即暴力。从这个意义上讲,“无产阶级不通过暴力革命就不可能夺取自己的政治统治”,暴力成为“通往新社会的唯一大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321页。。很显然,这里所说的暴力是专指政治革命而言的,不能将它任意地套用到社会革命的其他内容上来。

在中国近代语境中,革命被人提及也往往意味着暴力,这一思维定势的形成可以说是由来已久。在中国传统话语中,“革命”其实就意味着改朝换代、暴力夺权:“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义大矣”*王弼撰,韩康伯注:《周易注疏》, 中央编译出版社2013年版,第113页。。由于中国传统社会家国同构的特点,王朝更替同时就意味着皇帝易姓,因此,这样的“革命”也常常等同于“易姓革命”。在传统的观念中,革命之所以发生,是由于王朝已经失去“天命”与“民意”的眷顾,因此,王朝的更替像四时运行那样具有必然性。但是,1840年的鸦片战争打断了王朝循环的逻辑,中国被强行纳入世界近代化的潮流之中,革命开始脱离过去周而复始的含义,而和近代西方思想和西方革命的概念结合起来。此时的革命不仅指统治权的激烈更替,也指政治制度的根本变革;不仅引申为社会经济关系的除旧布新,也扩展到文明方式、价值系统甚至包括世间一切事物的发展变化。然而,到了20世纪上半叶,无论是知识界发生的关于革命和改良的争论,还是社会底层中现实运动的迫切诉求,都使革命的重心重新移回中国的传统语境,即革命重新被抹上浓厚的颠覆现政权的暴力色彩。个中原由,必须联系近代中国的时代背景才能得到历史的理解。

1911年,辛亥革命推翻了存续千年的中国封建专制制度。但是,从帝制的废墟中却没能产生一个现代型国家,而是分裂出大大小小的地方割据势力,形成了严重的政治权威危机*罗荣渠:《现代化新论》,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302页。。在马克思主义看来,阶级社会中的基本矛盾表现为阶级矛盾和阶级斗争,只有推翻反动阶级的统治才能解放和发展生产力。就中国共产党革命而言,为了解决尖锐的阶级矛盾,“阶级斗争”、“武装斗争”成为重中之重,暴力革命成为统摄一切的主导性逻辑。任何否定或忽视这一逻辑的行为,最后都将在实践中招致失败。中国革命这种彻底不妥协的总体决战属性,在中共早期从事农运的领导人(如毛泽东、彭湃)那里表露得特别鲜明。与其他革命领导人相比,毛泽东深刻领悟到中国革命的真谛:面对中国深重的民族灾难和社会问题,只有走暴力革命道路才可能拯救人民于水火,才能解决中国革命“应大规模改造”的问题;因此,对待革命的态度必须严肃,甚至不得不采取“矫枉过正”的非正常方式。在考察湖南农民运动时,毛泽东反对当时中央某些人关于农民扫荡乡村旧秩序“糟得很”的结论,对革命作出了一番“好得很”的评价:“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7页。。应该说,正是这种特殊的时代背景决定了中国革命曾有的浓厚暴力色彩,由此也造成了许多人关于“革命就是暴力”的刻板印象*现有文献中常使用“革命、建设、改革”联用的措词,这已成为描述党史上接续展开的三个发展阶段的习惯用法。值得强调的是,此处的“革命”的确特指政治革命阶段,但由此认为马克思主义的革命仅仅是“暴力夺权”则是一种误读。。

总的来看,暴力仅仅是政治革命不得已的一种手段。只有当旧的社会制度已经衰竭到没有力量调节自身内部矛盾,而且新的社会制度已经孕育到呼之欲出时,暴力才能成为新社会诞生的“助产婆”。同时也要看到,政治革命的根本目的是要为社会革命开辟道路,而社会革命更需要的是教育千千万万在旧制度下生活的民众,按照新的方式来发展生产,有序地扩大政治参与,最终完成社会的转型。这一切都是武装斗争所不能取代的,更不能将暴力的特殊原则无限度地扩展到所有领域。把革命等同于暴力,这种混淆实际上仍是中国古代“易姓革命观”在当代的回响。陈独秀的一段论述至今仍然是发人深省的:“革命应以社会组织进化为条件,不应以武力暴动为特征……革命反革命及内乱都要取武力暴动的手段,所以不但用武力改进社会组织是革命事业,凡是在社会组织进化上阶级争斗的日常工作,都是革命事业,凡是一个革命家万不可误认革命之手段(武力暴动)为革命之目的(社会组织)”*独秀:《革命与反革命》,《向导》第16期,1923年1月18日。。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共产党执掌政权只是政治革命阶段的结束,但社会形态和社会结构革命的目标尚未完成。如果仅仅把暴力看作是革命的全部,社会形态和社会结构革命的实质就会被遮蔽起来。

二、革命与执政

1949年建国后,中国共产党取得国家政权成为了执政党,尤其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中国从“以阶级斗争为纲”转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据此,有人提出了中国共产党已经由“革命党”向“执政党”转型的观点*参见任剑涛:《从革命党到执政党》,载《后革命时代的公共政治文化》,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3-18页。。从相关言论来分析,区分两个各有侧重和特点的发展阶段固然有其合理性,但其推论却是有问题的:既然中国共产党的革命目的仅限于取得执政地位,那么取得执政地位就等同于革命的完结,因此,我们党现在已经是一个远离革命、告别革命的党,是一个不再革命、只搞建设的党。究其实质,这种观点其实只是“告别革命论”更具迷惑性的新翻版而已。把革命与执政严格对立起来,在所谓“革命党”与“执政党”之间划一道分界线,其理论前提是将革命仅仅狭义地理解为政治革命。既然夺取政权的政治革命已经胜利,执政了的中国共产党自然就要“告别革命”了。可以说,这种逻辑正是误读马克思主义社会革命观的必然结果。

马克思指出:“一切所谓政治革命,从头一个起到末一个止,都是为了保护一种财产而实行的,都是通过没收(或者也叫做盗窃)另一种财产而进行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1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131页。,“只有社会革命才是真正的革命,政治的和哲学的革命也必然以社会革命为依归”*《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656页。。也就是说,不导向社会革命的政治革命不是真正的革命(例如暴乱或政变),而导向社会革命的政治革命实际上已不是单纯的政治革命,而成为社会革命的一个组成部分。无产阶级的社会主义革命是真正彻底的革命,它不可能停留在政权的更迭上,甚至也不会停留在政治制度的变换上,它必然要影响到经济、社会、文化的各个领域。而革命扩展到社会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以后,它就不再是单纯的政治革命,而是涵盖着政治革命的社会革命了。因此,在马克思主义语境中,政治革命与社会革命并不是截然对立的关系,而是部分与整体的关系。政治革命必须以社会革命为依归,取得执政权是以展开社会革命为根本目的的。这种社会革命包括从无产阶级夺取政权到共产主义社会建立为止的全过程,不到这个过程完结,这种社会革命是不会结束的。清楚地认识这一点,将能使我们在革命与执政的关系上避免许多不必要的混淆和模糊。

中国共产党所领导和从事的是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革命。虽然也简称为革命,但却有着马克思主义的特定内涵。中国共产党的党纲规定,中国共产党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的政党,革命的“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是实现共产主义”*《中国共产党章程》,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页。。既然共产主义仍是中国共产党革命的最高理想和目标,那么取得执政地位当然就不能视为革命的终结。中国共产党在取得执政地位后,一方面强调要学会革命战争时期所不熟悉的经济文化等建设本领,另一方面也强调要“继续革命”,并将防止革命意志衰退列为整党的重要内容。但是,正是在“继续革命”这一概念上,很容易与文革中“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产生混淆,由此也成为不少党员群众思想模糊的关键所在。客观地讲,“无产阶级专政”和“继续革命”这两个词本身并没有错误,但由于“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是作为“文化大革命”的指导思想出现的,容易造成思想上的混淆,所以,《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对这样一个具有特定含义的概念进行了直截了当的否定*龚育之:《关于“继续革命”的几个问题》,《教育与研究》,1981年第6期,第18-24页。。与此同时,《决议》也明确指出:“我们坚决纠正‘文化大革命’中所谓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口号的错误,这绝对不是说革命的任务已经完成,不需要坚决继续进行各方面的革命斗争。……我们现在为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进行的斗争,正是这个伟大革命的一个阶段。……这个转入和平发展时期的革命比过去的革命更深刻,更艰巨”*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注释本》,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69-70页。。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在执政条件下所从事的依然是革命,建立起社会主义制度,进行社会主义的建设,这些都是革命在新时代条件下的继续展开。

当然,由于取得了政权,执政时期与战争年代的革命的确有了很大不同。历史经验表明,中国共产党要顺利地推进革命,就必须对各个不同发展阶段上的革命内容和方法做出确切的判断;如果把它们混淆了(例如把政治革命绝对化,以为整个社会主义革命都要用政治革命来完成),那就会背离马克思主义关于“不断革命论与革命发展阶段论相统一”的基本原理,从而造成极大的危害*薛汉伟、辛仲勤、潘国华:《革命与不断革命研究》,甘肃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0页。。必须看到,“革命是要搞阶级斗争,但革命不只是搞阶级斗争,生产力方面的革命也是革命,而且是很重要的革命,从历史的发展来讲甚至是最根本的革命”*《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11页。。执政了的中国共产党所继续从事的革命,已经不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政治革命,而主要是指马克思主义本来意义上的社会革命,是要在清除了旧社会基础之后着手建设一座新的大厦。与此相适应,执政时期的革命可能更需要一种按部就班、添砖加瓦的科学态度。战争年代狂飙突进,往往容易使革命者产生急躁心理。正如邓小平所指出的:“我们的用心是好的,想早一点进入共产主义。这往往使我们不能冷静地分析主客观方面的情况,从而违反客观世界发展的规律。中国过去就是犯了性急的错误”*《邓小平文选》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39-140页。。正是在汲取这些深刻教训的基础上,中国共产党开启了改革开放道路的崭新探索。

三、革命与改革

金冲及曾经提到,在人类社会的变革中,新事物取代旧事物通常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在现存社会秩序下的渐进改革,一种是在短期内根本改变原有社会秩序的暴力革命。“只有当社会经济文化的渐进变革积累到相当程度,已同它不相适应的旧的社会秩序却不能改变、成为社会继续发展的严重障碍而且难以继续维持下去时,那种能够迅速根本改变原有社会秩序的革命才会到来。……而当新的社会秩序通过革命手段建立起来后,又为渐进的改革开辟了广阔的道路”*金冲及:《中国近代的革命和改革》,《光明日报》,1990年12月10日,第3版。。可以看出,这里的革命是作为渐进改革的对立项来使用的,特指暴力意义上的政治革命。但是,如此一来,我们又该怎样来理解“改革是第二次革命”这一看似自相矛盾的命题呢?

追溯起来,对革命做次序之分并不是从邓小平才开始的。1960年,毛泽东在与斯诺的谈话中曾将现代化建设视为“第二个革命,就是产业革命或者说经济革命”*《毛泽东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 216页。。邓小平关于“改革也是革命”的提法,可以说继承了毛泽东的一贯思想并予以了重大发展。早在1978年,邓小平就曾对“四个现代化”的性质进行了明确定位:“一句话,就是要革命,不要改良,不要修修补补”*《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30页。。1979年,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这篇重要讲话中,邓小平明确提出“实现四个现代化是一场深刻的伟大的革命”,认为中国四个现代化的建设“确实是一场新的大革命。我们革命的目的就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离开了生产力的发展、国家的富强、人民生活的改善,革命就是空的”*《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52、231页。。1982年,在论述政治体制改革时,邓小平又指出:“精简机构是一场革命。精简这个事情可大啊!如果不搞这场革命,让党和国家的组织继续目前这样机构臃肿、职责不清,许多人员不称职、不负责,工作缺乏精力、知识和效率的状况,这是不可能得到人民赞同的”*《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96页。。1984年10月10日,邓小平在同联邦德国总理科尔的谈话中明确提出,“我们把改革当作一种革命”,不久更进一步提出了“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的重要命题*《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82、113页。。

作为改革的革命与战争年代的革命在形式和路径上有何异同呢?邓小平指出,中国共产党的改革“不是对人的革命,而是对体制的革命”*《邓小平文选》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397页。。正是这一点,使它与战争年代的暴力革命区别开来。尽管在形式和路径上存在着差异,但从目的和功能上看,渐进改革与暴力革命仍然具有很大的共性——“任何革命都是扫除生产力发展的障碍”,“革命是解放生产力,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改革的性质同过去的革命一样,也是为了扫除发展社会生产力的障碍,使中国摆脱贫穷落后的状态。从这个意义上说,改革也可以叫革命性的变革”*《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11、370、135页。。可以说,上述论述反映出邓小平从唯物史观的高度对革命内涵的深层把握。如果就改革本身而言,它只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2页。,绝不可视为对现存制度的根本颠覆。但是,对于已经被实践证明确已成为生产力发展桎梏的某些思想观念和具体制度,当然要进行根本的改造。由于社会是一个相互联系的复杂系统,它的各个方面彼此制约、相互影响,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改革必然是“全面的改革,包括经济体制改革、政治体制改革和相应的其他各个领域的改革”*《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37页。。改革的结果尽管不会带来社会制度根本性质的改变,但每一项改革都会对其他改革产生重要影响,每一项改革又都需要其他改革协调配合,如此一来,必将引发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各方面的一系列全新变化。正是在这种深刻的变化中,改革逻辑的“革命”特征得以充分地体现。

把改革看作革命的深化形式,这不仅拓展了革命的非暴力内涵,同时也成为我们理解改革实质,即“改革朝哪里去”的关键。就社会主义社会的一般本质来说,社会主义基本制度的建立,使社会的基本矛盾和主要任务都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执政了的无产阶级政党既要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又要改革束缚生产力发展的旧体制,逐步建立反映基本制度的具体形式,这些都必须通过邓小平所说的“第二次革命”(即改革)来给予解决。从某种意义上讲,在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建立以后,进行深入改革是社会主义社会发展的一种普遍规律。至于某些社会主义国家在改革的过程中偏离了社会主义方向,这主要是由于对改革的规律性、复杂性缺乏正确认识,并不能说明不需要进行社会主义方向的改革。邓小平认为,越是深化改革,就越是要注意坚持共产主义革命理想,越是要防止“在日益复杂的斗争中迷失方向”*《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47页。,他提出“四项基本原则”的目的正是要保障改革的社会主义前进方向。习近平总书记在总结改革开放成功经验时也强调:“改革开放是一场深刻革命,必须坚持正确方向……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习近平:《以更大的政治勇气和智慧推进改革,朝着十八大指引的改革开放方向前进》,《人民日报》,2013年1月2日。。那么,什么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社会主义而不是其他什么主义,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不能丢,丢了就不是社会主义”*习近平:《毫不动摇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实践中不断有所发现有所创造有所前进》,《人民日报》,2013年1月6日。。

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恩格斯曾经指出:“共产党人为工人阶级的最近的目的和利益而斗争 ,但是他们在当前的运动中同时代表运动的未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306页。。中国共产党取得国家政权仅仅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还需要继续领导社会主义建设,需要通过改革不断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为最终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创造物质条件。然而在建国以后,中国的社会主义革命常常过多地纠缠于政治斗争领域,对社会本身发展与变化的关注反而很有限。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以和平方式进行的这场“第二次革命”给中国带来了“名副其实的整体的、内在的、综合的、持续的发展与转变”*姜义华:《理性缺位的启蒙》,上海三联书店2000年版,第461页。。从马克思主义革命的本义来讲,这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社会革命”。当然,这场深刻革命还远没有完结。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目标还需要继续奋斗数年,基本实现现代化还需要继续奋斗几十年,“巩固和发展社会主义制度,那还需要更长的时间,需要几代人、十几代人甚至几十代人坚持不懈地努力奋斗”*胡锦涛:《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07年10月25日。。正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三中全会上郑重重申:“改革开放是我们党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带领人民进行的新的伟大革命”*习近平:《关于〈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议〉的说明》,《人民日报》,2013年11月16日。。

四、结 语

通过对上述三对概念(革命与暴力、革命与执政、革命与改革)的辨析可以发现,产生模糊认识的共同原因都在于将中国共产党革命狭隘地理解为政治革命。如果将革命内涵的界定仅仅局限于暴力夺权,那么,随着中国共产党夺取政权的任务完成,暴力革命失去实践意义就会直接等同于革命失去实践意义。这正是当下许多人否定革命及革命精神的基本逻辑。如前所述,中国共产党所领导和从事的革命虽然也简称为革命,但却有其特定的马克思主义“社会革命”内涵。“政治革命”只是形式的革命,它只是摧毁了旧秩序的政治外壳,只是革命者达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在取得政权之后,中国共产党还必须进行内容上的革命,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制度,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直至最终实现共产主义。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共产党不仅过去在战争年代干的是革命,而且在执政和改革时期所从事的同样是革命。只要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没有实现,中国共产党就始终是一个“革命党”*朱佳木认为准确的表述应为“革命的执政党或执政的革命党”。参见朱佳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逻辑和中国社会发展历史逻辑的统一》,《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13年第3期,第12页。。

本文之所以要对“革命”概念进行仔细辨析,目的就是要认清并坚守中国共产党的革命属性,不能因为工作任务的阶段变化而消解乃至丧失革命的精神。革命精神是中国共产党真正的立党之本。丧失革命精神不仅会导致政权的丢失,而且还将意味着政党自身的瓦解,这一点已经为苏联东欧剧变的惨痛教训所明证。中国共产党作为无产阶级政党,其革命属性终究要体现在始终保有革命精神,并确保这一精神在代际间的不断传承。近年来,习近平总书记语重心长地强调“革命理想高于天”,号召全体党员为全面深化改革这场“新的伟大革命”而接力奋斗,其用意正是要把“远大理想”与“现实工作”结合起来,从而解决好革命精神代代相传的问题*习近平:《毫不动摇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实践中不断有所发现有所创造有所前进》,《人民日报》,2013年1月6日。。要将老一辈革命家开创的革命事业继承下来、传承下去,革命的理想、作风和精神任何时候都丢不得!□

(责任编辑:熊 觉)

2014-12-10

杨少华,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副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共党史与党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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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092(2015)03-01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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