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俊聪(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河南开封475001)
《申报》与晚清书画助赈的初兴
高俊聪
(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河南开封475001)
[摘 要]《申报》在书画家群体以己之力贡献社会的初期,以新型传媒的姿态,多角度、多方位地影响与支持着晚清书画助赈事业的早期发展。《申报》通过灾情报道、救灾动员,在让民众了解灾情的同时,唤起其救灾意识;助赈新闻的刊登进一步促进了书画助赈这种新型赈灾方式的传播,起到了积极宣传的作用。同时,书画助赈同仁也非常注重对报纸这种文化中介的利用,通过在《申报》上发布助赈启文、公布润例广告、公开收支清单等方式,推动了书画助赈活动成为公开、透明的阳光事业。另外,报纸登载的相关评论文章、读者来信、报馆告白等,起到了引导社会舆论和社会监督的作用,有利于助赈机制的有序化、合理化发展。《申报》对书画助赈的支持和宣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报纸在慈善事业近代化过程中的地位和影响,促进了国内助赈风气的形成;助推了慈善活动的透明化、公开化;实现了新式传媒与新型救灾方式的二元重构。与此同时,助赈事业的发展以及报纸媒体的介入推动书画家纷纷定润,社会主体意识进一步觉醒、增强;刊登润例成为书画市场的重要一环;助赈的需求,间接推动了书画界的近代转型。
[关键词]申报;书画助赈;舆论监督;慈善事业
[DOI]10.3969/j.issn.1009-3729.2015.05.010
书画助赈是由画家个人或团体为救助灾民、难民而开展的书画作品捐赠、义卖活动。书画作品包括匾、屏、折扇、对联、堂幅、横幅等。随着晚清义赈的兴起,1878年之后,书画义卖蔚然成风,成为晚清义赈的重要组成部分。探究晚清书画助赈的具体情况,有助于我们认识近代慈善事业的新变化。对于晚清书画助赈,目前学界关注、研究得较少,尚无专文探讨。晚清以降,书画家的主体意识逐步觉醒,开始参与社会事务;书画作品趋向商品化、大众化;书画市场的近代化转型也得到全方位推进。报纸在书画界的变革中充当了重要的角色,推动了书画市场的扩大化、书画家的社会化。此处,报纸作为新兴媒体对书画界从事的慈善活动也给予了充分关注,并从多方面影响其发展。《申报》创刊于1872年,是中国近代发行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报纸,“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称《申报》为申报纸,把它作为中国新闻纸的代名词”[1]。鉴于此,笔者拟从《申报》入手,以窥探晚清报界对书画助赈的作用。
1876—1879年的“丁戊奇荒”,其灾难之重及对社会产生的广泛影响[2],唤起了各界的慈爱之情。江南富庶绅商最早兴起了义赈,跨区域对华北深受灾荒之苦的民众进行救济,并取得了明显效果。《申报》通过对灾荒与救荒信息的报道,推动了助赈活动的发展,书画家和艺术家受其影响,以捐赠书画、艺术品的形式加入到助赈队伍的行列。
1.灾荒报道与救灾动员引发各界同情
“丁戊奇荒”持续时间达三四年之久,波及山西、河南、直隶、山东、陕西北方五省,给当时的人们带来的灾难极大,“直接由于饥荒和感染斑疹伤寒的原因而丧失的生命,总数不会少于一千万人,而那些在灾荒中死里逃生的人们,大约也不会少于两千万人,他们一无生计,只剩下他们空空的两手和嶙峋的瘦骨”[3]。这是中国近代罕见的特大灾荒。
对“事实真相的报道是劝赈的前提”[4]。《申报》具有收集信息便捷、辐射广、影响大、独立性和自主性强的优势[5]。1875—1879年《申报》对灾荒情况进行了全方位追踪报道,将灾荒造成的严重后果真实地展现在读者面前。首先,《申报》报道了大量灾民死亡的情况。人员伤亡情况是衡量灾荒严重程度的重要指标,从《申报》报道来看,此次灾荒不仅导致了大量人口的死亡,而且社会上还出现了为食人肉而杀人的现象。“山西饥荒之苦至斯而极矣,每日死者约有数千人,道?相望。又闻极穷之家见有过往行人,稍形荏弱者,要而杀之,以果其腹。竟不止食死人之肉而已也”[6]。其次,《申报》报道了社会治安混乱的情况。很多灾民面对生存危机卖儿鬻女,造成当时人贩猖獗,“幼孩弱女无须价买,但得啖饭处便可相随也”[7]。另有走投无路的灾民顾不得失德干起了不法勾当,“饥民在途,手执利刃,强行索食,车带杂粮五斗,立即抢去”[8]。再次,《申报》报道了农业和工商业遭到破坏的情况。总之,灾荒期间,民众通过《申报》对灾情的报道较全面地了解到灾荒的实情。
面对严酷灾情,《申报》率先发起了救灾动员告示:“方今晋省,惟此奇荒,死亡接踵,凡有血气定必念切救援。”[8]《申报》作为当时的主流报纸,以同胞之情来唤起民众的慈善之心,其劝捐对象涉及到士庶绅商各个阶层,“凡善举之事,随时随地可以量力倡助集而成之,不必尽富商大贾动辄解赠巨万而后可以济事也”[9]。书画界人士中不乏家道殷富的士绅大贾,在《申报》的呼吁和号召下,他们没有置身事外,其救灾意识被唤醒。“夫晋省灾荒,为近今所罕见,析骸易子,惨不忍闻。某等幸居乐土,全赖天麻,而囊鲜青蚨,仓无红粟,爰藉笔墨之灵,聊作赈资之助”[10],这段以碧梧秋馆之名刊发的文字,既反映了灾荒的沉重,也表达了书画家的救灾意识与心愿,此类以画社或画家群体命名的文章,《申报》所载不少。又如乍浦书画社的启文:“近阅贵报,见各处水患情形,诚耳不忍闻而心为之恻者,爰集二三同人,愿减取书画润资,悉以助赈。”[11]
2.助赈报道引导民众关注
义赈是由“民间自行组织劝赈、自行募集经费,并自行向灾民直接散发救灾物资”[2]的“民捐民办”赈灾活动。面对灾情,社会人士广泛参与,除富商大贾之外,妇女界、学生群体、广大艺人等社会各界也都开始参与助赈活动。在书画界,以捐助书画作品参与助赈的情况也广见报章,《申报》紧抓热点,在第一时间报道了书画助赈创举,对这种新式助赈方式的推广起了重要作用。
1878年6月,《申报》登载一篇果育堂来信,称:在本月初,“有不告姓名童子持到颜鲁公臧君碑、墨、榻一部,嘱为售出作捐。又待鹤斋来绢心古字画八幅;老建窑炉、瓶各一件;白定窑香炉、笔洗各一件……均嘱敝堂,兑将银入赈,然则好古之士何妨善价而沽诸”[12]。从中可以看出,以捐助书画作品、古董玩物的助赈行为此时已经出现。由此观之,作画工具、字画、古董玩物、书籍等,此时都可以作为赈灾捐助物。《申报》的报道,对书画助赈起到了重要的宣传作用,而且报馆也被纳入义赈体系中,充当了慈善中转机构。1878年6月13日,《本馆告白》披露,许多不知善堂地址的社会助赈者,将书画、银钱等捐赠物交由《申报》馆来代为转交[13]。
1878年7月1日,画家金继(一名慎继,字勉之,号免痴,吴县人)在上海首发“捐卖画兰助赈”[14]。《海上墨林》(研究海上画派人物的重要资料)曾这样介绍金继:“工写兰,下笔敏捷,一日可竟百余纸。尝以书画售资助赈,人来填户,当众挥洒,顷刻而就。沪之有书画助赈,自慎继始也。”[15]《申报》曾全面报道了金继助赈活动的原因、事件、时间、地点、人物,“今又有金君免痴者夙精书法,绘事尤工,闻今特立愿捐卖画兰一千件,设砚于老巡捕房对门彭诚济堂,集收润笔之资,尽数赈饥之用。因欲速成,特从贱售,计扇册等每件只二十文,条幅四十文,堂幅百文,物美价廉,惠而不费”[14]。可见,金继的义举一出,便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响应,第一天就售出了数十件画作。《申报》记者对金继的行为极为赞赏:“夫以一艺一微,且能力顾大局如此,彼坐拥多金者奈何!”[14]“新闻如鲜鱼”[16],《申报》将金继捐赠书画作品助赈作为“新闻”及时刊出,“新闻”一出,书画界同仁便“互相称叹”[17],纷纷效仿。到7月8日,“堂幅、册页、扇面等千件已尽数画竣,共得笔资钱二十二千九百五十八文,当即邮寄苏垣谢氏助入赈款。然求画者尚接踵而来”[18]。金继以个人名义捐助书画作品行慈善之举,引起了广大画家的积极响应,促使助赈风靡于书画界。
3.报道传播书画助赈信息
新闻报道是报纸媒介的主要功能,然“新闻本身不局限于对真实的判断,它也包含了价值观,或者说关于倾向性的声明”[19]。《申报》对书画助赈“随闻随录,盖不欲没诸君之雅意,并冀得以广结善缘也”[20]。据笔者不完全统计,自1878年7月1日到是年底,《申报》刊登有关书画助赈的报道有98篇。从报道可见,参与助赈的书画家不计其数,其中不乏享誉中国画坛的名人,如张子祥、任伯年、胡公寿、朱梦庐等[21],还有许多善长书画的社会人士,如张謇、康有为、王一亭、高邕之等。另有一些女性也参与进来,如程味蔬女史[22]、路石卿女史[23]等,甚至青楼女子也参与其中,“公阳里陈氏百尺楼主名筠字兰隐,昔为北里翘楚,嗣又遇人不淑,重坠青楼,素精六法,兼通文义,兹以灾区待赈,大发婆心,颇以绘事助赈”[24]。另外,许多书画组织也发起了书画助赈活动。仅1878年当年就有虞山社、墨稼社、琴川安仁书画社、德星社、上海志仁书画社等参与其中。这些书画社大小不一,参与活动的书画家多少不等。
书画助赈出现的地域不仅仅局限于上海一地,上文中提到的虞山社、墨稼社分别位于常熟、苏州。另外,张味兰女士助赈,是在杭州见到善士书画助赈而引发的,“豫章张味兰女史,夙工山水,向不取润。兹因有事在杭,见诸善士每以书画助赈,其钦佩之,亦愿以五百件为率,十月底为止。计扇册每件百文,三尺屏四百,小横披二百文,以二十日取件,所有润资全数归赈”[25]。“书画助赈叠见前报,好善诸君,夫固不遗余力矣。”[26]虽然不能说如此广泛的助赈都与《申报》的影响直接有关,但《申报》对书画义卖盛况的报道为许多书画家指明了参加慈善的方式是毋庸置疑的。
有学者指出,“近代邮电、新闻、交通业的发展,不仅为城市慈善机构广泛救助乡村灾区、发挥慈善救济功能创造了条件,也推动了中国慈善事业由传统向近代的转换”[27]。在晚清书画助赈推广的过程中,《申报》被书画家充分利用,成为书画市场重要的文化中介[28]。
1.发布书画助赈启文
《申报》在晚清书画助赈活动中常被用来发布义赈劝捐公启,通过描述灾情呼吁救灾,以扩大募捐范围。从《申报》刊载的书画助赈启文来看,初期,大多书画社和书画家个人通过《申报》发布了捐赈消息,如《常熟苏州书画社告白》[29],周备笙、潘岁宾、郑熙堂、巢子余的《画社助赈》[30],吴庆余、吴小圃的《聚沙室书画助赈声明》[31],《德星社续启》[32],《松江辅堂书画捐赈启》[33],《养心书画社续启》[34]等。而后随着活动的增多,一些书画界同仁开始联合慈善机构在《申报》上发布启文,如施善昌主办的上海丝业会馆筹赈公所[35]、上海四马路高易赈所[36]、文报局筹赈公所[37]、上海三马路陈与昌协赈公所[38]等义赈组织,都曾在《申报》上发布书画助赈启文。这些捐赈启文的文字长短不等,内容包括助赈原因、对书画家的介绍、书画润例、买卖的方式、捐赈所得润资的去向等。其中涉及助赈原因的描述大多比较简短,整体来看,主要是对灾区人民同情或受义赈同仁影响等。对相关书画家的介绍,也只是简明地介绍了他们的专长,如1882年悼仙楼主的启文:“席君春渔,四川人,工诗,兼精六法”[39],沪上乐善主人的启文:“磨铁研生陆筱轩,铁沙名士也”[40]。还有些启文并不介绍书画家,而直接刊登书画作品的价格(润例)。可以说,助赈启文中最重要的部分在于助赈润例,下文将对其进行专门讨论。助赈书画的买卖方式有很多,有的书画社安排具体地点,由画家现场作画,“随到随画,概不延搁”[31];有的书画社安排收发件的时间,购买者可以在拟定的时间指定或领取画件,德星社就曾定于“二、七日收件,三、八日发件带收”[32];还有的书画社要求“润资先惠”[41],过五到十日之后取件。从启文中可知,售卖书画所得润资大多是“悉数交赈局汇寄灾区”[42];也有一些向读者指明,“如欲指名及点景,并例所不载者,悉照旧例,不入赈款”[43]。由此可见,当时书画界多会利用《申报》发布自己助赈的详细信息,以此推动助赈活动的有效开展。
2.公布助赈润例
书画价格公布于众,便于购买者权衡是否购买。在中国古代,书画家主要通过笺扇店、笔墨庄等向社会公布书画作品价格。晚清以降,新闻媒体成为书画市场的文化中介之一,进一步推动了书画市场的扩大,书画家与书画组织常借助报纸公布书画价格。书画作品种类繁多,主要有扇册、条幅、堂幅、堂轴、屏、楹联等,还有火画(即“以香火代笔,凡山水人物羽毛古篆皆能随手熨成,惟妙惟肖”[44]),书法有行书、楷书、草书等。在书画界,“所定书画报酬的标准谓之‘笔榜’‘润格’‘润例’”[45]。润例被称作“艺术家的自我评价和市场定位”[46],是艺术家与市场相联结的载体。晚清时期,《申报》刊登了相当数量润例的告示,这些告示多涉及捐赠助赈作品的润例。这些润例告示,有的附于新闻之后,如金继助赈的新闻报道,明确了“扇册等每件只二十文,条幅四十文,堂幅百文”[14];有的载于助赈启文中,详细罗列书画者的润例[33]。
书画润例的多少常依作品的形式、尺寸、字数,或以书画家名声高低等而定。有的画家以个人名义通过《申报》来调整助赈润例,如金继就曾多次调整其助赈润例。1882年9月22日《申报》上载有“金免痴专写楹联……楹联每幅三角”[47]的助赈消息;1885年9月10日《申报》公布了金继助赈润例的调整信息:“金免痴写对助赈:四五尺每副减收一百文,宣纸加倍”[48]。之后金继又多次在《申报》上发布其助赈润例的调整消息,如1886年9月16日的“金君免痴画润助赈,画着色兰花十日,纨摺扇每件减收一角,概不长题,悉数充赈”[49],1887年3月16日的“金君免痴愿书屏条助赈,今将润资开列于下:四尺屏每堂半元,五尺加半,六尺加倍”[50],1887年7月23日的“堂额一元,中额七角,斋额半元,提拔加三倍,招牌同”[51],1896年8月29日的“金免痴卖字新例,专书冯景亭先生体,大件照格减半,扇册二角”[52],这些消息全部来自于《申报》。
在《申报》上刊登助赈润例的并非金继一人,还有许多画家,如任伯年、胡公寿、吴鞠潭、吴楚卿等。除个人外,一些书画社也会在《申报》上统一刊登润例,如苏州墨稼社、常熟虞山社、上海志仁书画社、同仁社、锱铢书画社、养心书画社、片心社、团香社等。锱铢书画社曾在《申报》上刊登“姚飞泉行草隶字,沈云卿芦雁、草虫、翎毛、花卉,扇册条幅每页五十文,横直幅每件一百文,大堂幅每件双百文,书画同例。楹联七八言一百文,凡楷隶者倍之”[53],片心社曾在《申报》上刊登“片心社书画助赈,唐也僧墨兰,黄笠渔行书,唐芝九行书,黄星庐左笔墨菊墨竹。纨折扇每柄七十文,楷书加倍”[54]。值得一提的是,一些慈善组织也常帮助画家、画社在《申报》上统一刊登润例,如苏州桃花坞谢氏赈寓(谢家福等人于1877年成立的慈善组织)[55]曾在《申报》上代书画社发布润例章程:“折纨扇册页灯片窗心每件二百文,册页等尺外者加半,对联条幅三四五六七八尺者每件二三四五七八百文,堂幅加倍。大中斋匾每字四三二百文,诗文镌刻合景小楷照松江扬仁社例。”[56]可见,《申报》在晚清已经成为了书画家宣传自己书画作品的重要平台。
3.公开赈款清单
随着义赈活动的不断发展,慈善团体日益重视利用报刊进行宣传,除了在报纸上发布劝捐公启外,还在报纸上公布收捐清单,例如果育堂、保婴局、苏州桃花坞谢氏、上海北市丝业会馆筹赈公所等慈善机构都纷纷在《申报》上登载赈款清单。苏州桃花坞筹赈公所每月的赈款清单都会按旬在《申报》上刊登;截至1896年4月28日,上海北市丝业会馆筹赈公所(以丝业会馆为依托的慈善组织)在《申报》上刊登了4 526次赈款清单。[57]
书画家助赈之初并没有统一的管理机构与组织,所以多数书画善款都交由果育堂、保婴局等慈善机构代转灾区,款数也随组织者的收捐清单一起登报公布,如金继的赈款清单就曾通过《申报》以“苏州桃花坞谢氏经收河南赈款清单”的形式公示:“金免痴画兰助赈钱念千文”[58],“金免痴画兰助赈找二员七百五十文”[59];又如上海保婴筹赈局在《申报》上刊载直赈赈款清单,称“金免痴先生书画润钱十五千一百七十四文”[60]。当然,除了刊载金继的赈款清单外,《申报》也载有其他书画家的赈款清单,如高邕之于1882年7月21日至8月21日“共收润洋七十元零五角”[61],由电报局转往灾区;书画社团的赈款清单也在《申报》上公示,如“蚁力画社前已将润资佛洋五十元助入赈款”[62],“由德隆彰交到松江辅德堂书画社洋二百十一元、钱三百三十文”[63]等。从《申报》刊登的苏州桃花坞赈寓赈款清单看,虞山书画社1878年7月上交赈款7次[64],1880年上交11次[65];松江扬仁书画社1880年7~9月上交赈款22次[66-67]。另外,桃花坞赈寓还于1880年10月26日专门刊登松江扬仁书画社的助赈清单,“共钱一千二百二十七千一百六十五文”[68]。在《申报》上公示的赈款清单很多,也很有意义。正如有学者指出的,赈款清单登报“能够更及时地让外界了解捐募的具体过程,也更容易取得社会上的信任”[69]。
报纸媒体既是一种客观的信息传播的物质载体,同时还会促使社会舆论的形成、转向、扩散与强化。《申报》在发挥信息传播载体功能的同时,还通过刊登读者来信、评论文章及本馆告白等来引导社会舆论。《申报》上发布的助赈启文、助赈润例、赈款清单,引导了舆论走向,促进了书画助赈的有序化和合理化。
1.客观描述助赈事实,正面评价助赈义举
《申报》通过一些评论文章对晚清书画助赈进行了全面的评价。对募款助赈义举的正面评价不仅有利于社会民众对其信任感的提升,也引导了社会舆论的走向。其一,对书画助赈事实进行客观描述。《申报》曾刊载:“海上有金免痴以画兰丐资,从贱而售,收钱助赈倡行之后,果如所愿。于是书画名家相继而起,苏州、锡山、濮院各开社卖之。今又有任君伯年、吴君鞠潭等七人仿行之。又有沈君俭、金君熙亦举是事,可谓极一时之盛矣。”[70]其二,理性评价,平实夸赞。《申报》曾刊文以“积土成山”来称赞助赈善举:“上年晋豫灾荒,各处创行助赈书画社,集腋成裘,颇取惠而不费之效”[71],“润资助赈,是欲集秋毫之末而拄泰山之倾也”[72]。其三,倡导才艺助赈的方式。《申报》曾刊文指出,“诸君子于筹捐孔亟之时,不能助以财而助以艺,好善之诚愈笃,获善之报愈隆,本馆闻之亦愿热心香而默祷者也”[73],“历来的文人雅士忌谈金钱”[46]。所以,有些清高的书画家最初对润笔助赈有一定的顾虑。对此,《申报》相关文章对这种现象进行了评论:“夫画韵事也,以之取资,未能免俗。然润笔之费,古人不辞,且寒素生涯,一生聪明皆聚于此。而使终身为人效手碗之劳,抑又何乐焉。故取资本不伤乎廉,而以资助赈则尤不伤乎惠也……人有一材一艺,皆可为善。不必自诿曰:我寒士也何力之有焉。”[70]《申报》刊文赞赏书画助赈义举,逐步引导了社会舆论的走向,一定程度上打消了书画家的顾虑。《申报》对晚清书画助赈的积极评论,不仅肯定了书画家取润助赈的行为,还呼吁民众以书画助赈的艺术家为榜样,将慈善救济作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进一步扩大了助赈范围。
2.揭露社会丑陋现象,引起社会民众警觉
报纸作为传播信息、制造舆论的工具,其所具有的监督作用对社会不良现象会产生巨大的震慑力量。任何事物都是不完美的,书画助赈作为一种新型的救灾方式,必然会存在不少问题。特别在兴起之初,这种活动具有一定的随意性和自发性,同时由于运行程序不够完善,缺乏相应的监督与管理,导致一些书画家妄想借助义赈之风沽名钓誉,中饱私囊。此时,媒体的舆论监督就显得至关重要。
《申报》经常刊登文章,谴责在书画助赈活动中的鱼目混珠者,如“书画助赈果属惠而不费之善举,钦佩良深。然其中捐滴归公者,固有多人,而借名渔利者,亦复不少”[74],“书画助赈原是文人之善举,本馆故不惮一再登报,以结善缘。其中实心为善者固属指不胜屈,乃不意近有借助赈之名而所得润笔仍入己囊者,言与行违,殊令闻者齿冷”[75]。《申报》甚至有更加尖锐的批评:“沪上书画家麕聚如林,其佳者岁进数千金,未必肯以润资助赈。有等初学涂鸦草草不工者,群创为减润助赈之举。无论其无人求取也,即幸获润资,往往私入己囊,全不缴局。闻之筹赈诸君云,历办以来,《申报》所登书画助赈诸君不下数百家,实则缴润者不过十中之二。噫嘻,阳托行善之名,阴存利己之见。润格一出,名利兼收,试诛其心,直与吞赈之官胥不相上下。”[76]可见,《申报》作为新闻媒体及时刊载文章反映书画助赈中存在的一些严重问题,警告了那些借捐赈之名中饱私囊者,这有助于人们更为理性地看待书画助赈,扼止了不良之风的蔓延。
3.提出切实可行办法,推动助赈活动健康开展
在晚清书画助赈中,《申报》发挥了舆论监督作用,针对实际问题提出了一些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帮助社会和管理者完善监督机制。为了避免助赈者将赈款私入己囊,《申报》馆公开告白:“嗣后诸君如尚欲以润资助赈,其收付各件由诸善堂经手,本馆当遵谕入报,否则乞勿将润格交来。”[75]
《申报》除了以《本馆告白》的形式发布报馆的立场观点之外,还会登载一些社会人士的建议,以促使助赈活动的顺利开展。《申报》曾刊文指出,“兹为思得一法,凡真心移润助赈者,其笔资正不必亲收,只须求书画者查明报上仿格,将笔资先交金州矿局掣取收条,即以收条连书画件送交本人,乞其动笔。如是一转移间,省却许多周折,而人皆知其以实心行实事”[74]。这些建议使人们了解到由慈善机构代收赈款的好处,许多书画社、书画家在发布助赈润例的同时,会声明由义赈组织为中介机构负责办理。例如,虞山诗文书画旧社在发布润例消息的结尾,就标明“笔资先交金州矿局掣取收条,即以收条连件送交本人,铜洋自重,外埠寄局,信力自给”[77]。紧随其后,《申报》登载的大量润例都清晰地标明由上海陈家木桥金州矿务局(以中国电报局与轮船招商局为依托的慈善组织)来代收笔资,如《绿桔轩主书画润笔助赈》[78],胡悦彭《润资助赈》[79],《书画润资助赈》[80],《五岳山樵钟鼎篆隶墨梅助赈》[81],《同人书画篆刻题咏书禀减润助赈》[82]等。实际上,当时许多慈善组织都纷纷充任书画义卖中介机构的角色,影响较大的如上海北市丝业会馆筹赈公所,1884年南沙湘兰女史的助赈润例中称,“其洋须先交丝业会馆赈所,以收据作凭,写件交由大马路抛球场戏鸿堂代收”[83]。更值得一提的是,《申报》馆自办的协赈所还直接代售书画,“所得之资,即由本馆解赴灾区散放”[84]。慈善组织的介入,促进了监督机制的形成,将书画助赈活动纳入有序的运行轨道。
综上所述,《申报》在书画家群体以己之力贡献社会的初期,以新型传媒的姿态,多角度、多方位地影响与支持着晚清书画助赈事业的早期发展。通过灾情报道、救灾动员,在让民众了解灾情的同时,唤起其救灾意识;助赈新闻的刊登又进一步促动书画助赈这种新型赈灾方式的传播,对晚清书画助赈起到了积极宣传作用。同时,助赈同仁也非常注重对报纸这种文化中介的利用,通过在《申报》上发布助赈启文、公布润例广告、公开收支清单等方式,使晚清书画助赈成为一个公开、透明的慈善活动。另外,报纸登载的相关评论文章、读者来信、报馆告白等,起到了引导社会舆论和社会监督的功效,有利于助赈机制健康、有序的发展。
《申报》对书画助赈的支持和宣传,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报纸在慈善事业近代化过程中的地位和影响。从区域扩展上看,报纸新闻传播和舆论的导向,将一定区域内的书画助赈活动迅速推向了全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国内助赈风气的形成;从善款筹集情况上看,由于报界对书画助赈的介入,助推了慈善活动的透明化、公开化;从手段上看,报纸传媒成为书画助赈推广的重要技术工具,实现了新式传媒与新型救灾方式的二元重构。事实上,在报纸与书画界的互动过程中,报纸的内容也得到丰富,读者群体进一步扩大。就书画界而言,助赈事业的发展以及报纸媒体的介入推动书画家纷纷定润,社会主体意识进一步觉醒、增强;书画市场机制进一步完善,刊登润例成为书画市场的重要一环;由于助赈的需求,书画作品呈现批量化的创作态势,间接推动了书画界的近代转型。书画助赈将传统中国文化与慈善事业相结合,在救贫济困的同时,塑造了社会助益氛围,利于近代城市慈善风尚的养成。对晚清书画助赈的深入研究,不仅有助于促进当代我国慈善事业的发展、社会文明的进步,同时也为探讨近代城市慈善风尚的养成提供了学术空间。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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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高俊聪(1990—),女,河南省洛阳市人,河南大学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
[基金项目]河南大学研究生教育综合改革项目(Y1327041)
[收稿日期]2015-06-10
[文章编号]1009-3729(2015)05-0054-07
[中图分类号]D632.1;G219.29;K252;J292.1
[文献标志码]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