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青年传播空间的设计民主

■ 陈彤旭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新闻传播学院，北京100089)

论青年传播空间的设计民主

■ 陈彤旭

(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新闻传播学院，北京100089)

设计民主是人文精神的体现，其重要表征是为社会中的弱者而设计，是现代化社会应大力提倡的理念。青年既是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有区别于其他群体的特点，因此青年传播空间的设计民主是值得特别关注和研究的问题。设计民主的基础是设计心理学，因此青年传播空间的设计民主要适应青年的心理生理特点。在当今的消费社会里，设计民主非常重要。唯有设计民主，才能使商品生产适合青年的真正需要，改善城市消费中的社会不平等。青年传播空间的设计目标，是要最大限度地发挥空间的传播价值，对青年的生活发挥积极的影响。

青年 传播空间 设计民主

一、相关概念阐释

传播空间研究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社会理论的空间转向意味着社会理论的重构，或者说，是对现代社会的重新思考与解释。”[1]“对于所有的思想模式来说，空间都是一个必不可少的思维框架。”[2]传播学的空间转向意味着建构传播现象与空间的关联，传播与空间构成了一个系统。研究空间的传播意义，需要关注空间的存在与设计。将空间仅仅视为一种自然存在是谬误，因为“空间实际上是社会的产物”，空间具有社会性，“相应地就具有了政治性”[3]。传播空间的设计目标，是要最大限度地发挥空间的传播价值，对人们的生活发挥积极的影响。

在西方，民主(Democracy) “一词起源于希腊文Demokratia，它是由demos(人民)和kratos(权力、统治)两个词连缀而成，意为人民支配或统治，也即民作主”[4]。从民主(Democracy)到设计民主(Design Democracy)，这两个概念的共通之处是人文精神，即以人为本的理念。人文精神是建设现代化社会所必须的，设计民主是人文精神的体现，所以设计民主是现代化社会应大力提倡的理念。在当代的消费社会里，民主原则由能力、责任、社会机遇、幸福的平等转变为物的平等，也就是所谓的“电视、汽车和音响民主”[5]。在一个消费社会里，丰盛与贫困共存，社会差别往往与财富相联系。因此，设计民主显得尤为重要，设计的民主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物的民主、促进人和人的平等。设计民主的理念经由产品而传播，在产品中体现设计民主的理念已经成为许多品牌的追求。

“青年人直接指向的是一个年龄群体，一个有别于成年人的社会范畴。”[6]青年可被定义为年龄在15—35岁之间的群体，他们正处于进入社会前的准备阶段。法国社会史学家菲力浦·阿利埃斯在《儿童的世纪：旧制度下的儿童和家庭生活》中指出，“传统社会看不到儿童，甚至更看不到青少年”[7]。一旦在体力上勉强可以自立，儿童就进入成年人的队伍，与成年人一样地工作和生活。在中国古代，青年结婚很早，十几岁就成家立业，要么没有童年，要么作为儿童与成人过渡期的青少年时期很短暂。因此，中外古代设计史上专门为儿童、青少年设计的家具、服装、文具等都很少见。现代社会中，青年作为一个独立的群体越来越受到关注，青年传播空间也逐渐成为一个重要的研究领域。

设计思维与设计心理学是设计民主的基础。设计心理与消费心理相关联，因此我们需要理解青年的消费心理。青年对于某些产品的消费(如手机、服装等)之所以会变成符号的消费，正是因为他们对产品的认知转化为对特定群体归属或者社会地位的认知，他们取得社会的认可依靠他们对某些产品的消费体现。符号性说服是一种重要的、独特的设计说服手段。消费行为对于青年来说常常是符号认同的过程，比如一位青年买了双阿迪达斯足球鞋，他在消费过程中认同的是这个著名运动品牌的符号，苹果手机迷消费的不只是手机，还有苹果这个符号。

二、青年与设计民主

设计伦理，或者说设计中的民主，其重要表征是为社会中的弱者而设计。设计要有阶层意识。青年群体内部有阶层差别，富裕的青年和贫困的青年在消费上是不同的。设计不能只考虑富裕阶层的需求，还要考虑贫困阶层的需求。没有哪个产品可以脱离社会性因素，一切设计里面都包含阶层的要素。好的设计能提高青年的生活质量，为收入不高的青年设计品质优良的产品是设计民主的体现。

设计民主还应包含性别意识。有意识的设计可以塑造性别意识，比如迪斯尼粉红色文具套装专门为女孩而设计。同时，心理学家们也注意到双性化人格更有优越性、更受同伴欢迎，适应能力更好。对女孩来说，培养双性化的人格，可以使她们在未来的职业生涯中更果断、更独立。在设计中如何应对复杂的性别意识，培养健全的青年女性人格，是值得深入思考的问题。

本土化也是设计民主一部分。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引进多个品牌的洋快餐，这些洋快餐有其优点，但也长期存在本土化不足的弱点。一些企业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制定相应的措施，逐步推进其品牌的本土化。肯德基率先推出了豆浆和米饭等产品，2013年麦当劳也第一次推出豆浆、米饭等产品。这些都是洋快餐中国化的表现。

就青年空间的设计而言，设计民主的思想应尊重青年的主体性：不要只把青年当作顾客、消费者，这是对青年的剥削；不要只把青年当作继承人、做准备的人，这是对青年的低估，青年可以是创造的主体；不要只把青年当作一个无差别的整体，他/她们是一个整体，但阶层差异也是明显的；不要只把青年当作纯粹的时尚载体、时尚的追随者，青年也是创造时尚的主体；不要只把青年当作过渡的社会群体，青年期其实时间很长，是一个独立的年龄段；不要只把青年当作学习的工具，青年也是实践的主体；不要只把青年当作空间的使用者，也要鼓励青年参与空间的设计；不要只把青年当作被观看的对象，青年需要摆脱被动地位，在商业活动、艺术创作和体育运动中获得主动，成为年轻商人、年轻艺术家、年轻运动员。

在设计领域中，青年逐渐成为具有群体特征的对象，形成了很多以青年为主的设计理念，而这些理念体现了设计民主的伦理原则。

第一，极简主义理念。无印良品是这几年广受中国青年喜爱的一个日本品牌。与繁复华丽的古典风格家具不同，无印良品家具的结构和线条含蓄简约；服装材质以素色棉麻为主，符合环保和极简主义的理念。极简主义适应青年富于变动的生活节奏和后现代的审美品位，这是设计民主的体现。

第二，DIY理念。宜家是瑞典的家具和家居用品品牌，其突出的特点之一就是提倡自己动手的DIY理念。从书柜到台灯，都可以自己组装。这既可以降低商品成本，从而降低商品的价格，也适应青年经常搬家的生活方式，同样是设计民主的体现。

第三，运动理念。为青年设计他/她们需要的传媒产品，是设计民主的体现。不同于常见的以模特为封面的时尚杂志，以年轻读者为受众群的《产品设计》杂志有时以动感的跑鞋为封面，色彩对比强烈，适应了青年热爱运动的审美需求。

很多领域已经在设计民主方面进行了探索。服装领域的设计民主源远流长。可可·夏奈尔在20世纪早期改进了传统的女装设计让女性身体舒服的特点，融进了男装要素，方便穿着和工作。20世纪80年代，美国设计师唐娜·卡伦设计的时装简洁高雅，适合上班女性的需求。时装设计民主的典型代表是泳装，19世纪的泳装与今天日常穿着的连衣裙没有多大区别。20世纪40年代出现了比基尼泳装，由法国人率先在巴黎推出这种由三块布和四条带子组成的泳装。泳装的发展反映了保守风气的消逝，女性有了更多的自由。上述三种女装很大一部分是面向年轻女性的，包括年轻女性上班族和游泳爱好者。女性的解放从时装开始，由时装提升。 H&M和ZARA作为快时尚的服装，仿大品牌的新设计，用普通衣料制作，迅速推向市场，这为青年花不多的钱就能追赶时尚提供了便利。优衣库则是提供基础款式服装的品牌，价格平易，可以自由搭配。这三个品牌都适应了消费能力不高的青年的需求，为青年设计廉价而时尚的时装是设计民主的体现。ZARA在国外只售几十英镑，所以会有年轻的英国凯特王妃穿ZARA连衣裙被媒体称赞节俭又时尚的新闻。

三、传播空间的设计民主

空间设计在城市规划建设中有重要的地位，社会生活中，人们的交往通常是在特定的空间中进行的，空间的设计民主应当大力提倡。既要详细考察市民对空间的需求，也要分析城市中有什么空间可供开发。具体到青年的交往空间，咖啡馆适合下午休闲时交流思想；小餐馆适合同学同乡聚会。交往是一种传播活动，而传播的空间是个重要的问题，如果脱离了适合的空间，传播活动可能就会失败。传播的空间可以塑造。比如当今的茶楼，有好茶和茶艺，但是价格不平民化，建筑空间也多为高档设计，令普通青年望而却步，如果茶楼设计平民化一些，并且开发适合青年的服务项目，中华茶文化会为青年交往增加一个有意义的空间。

为低收入者和弱者设计是产品设计中重要的伦理原则。应设计青年住得起的房子，包括买得起和租得起的房子。无需面积很大，无需精装修，只要价格适中，交通方便，对于大多数收入不高、工作节奏紧张的青年来说，这就是他们需要的居住空间。对于城市中大量的青年低收入者来说，不仅是要有房子住，更重要的是要尽可能地融入城市生活圈。不应把低收入者孤立出去，要让他们有与社会各阶层人群交流的机会，理想的目标是把青年的保障房建设在有学校、有医院、有生活服务的环境中，让社区中的青年精神充实、生活便利。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保障房的建设应该实现设计民主的目标。

传播空间的设计可以体现设计民主的理念。麦当劳里的餐桌和餐椅呈一字形排列，适合青年单独就餐、快速进餐的需求；而雕刻时光咖啡馆里的桌椅则适合青年慢节奏的聊天交往。北京西单大悦城将购物与文化娱乐结合在一起，下面几层是适合青年购物的商场，顶层是大型电影院，满足了青年的物质和文化需求。在上海复旦大学周边的大学路上，创业公司、餐馆、服装店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青年创业、交往、购物消费的空间。在加拿大温哥华的繁华地段有一家当代美术馆，旁边不远就是大型购物中心，在当代美术馆门前，夜间搭起舞台，有流行乐队演出，地理上的组合与便利，将购物、美术、音乐交织在一起。中国国家图书馆也是一个很好的案例，这里不仅是一家大型图书馆，还设有音乐厅、影院和面向公众的讲座大教室，在国图的二层还经常有文物展览。

传播空间的设计民主，其障碍在于消费主义和市场对利益的追求。在商业街区，公共空间如果布置名画展，是否能吸引购物的青年？商场是否愿意牺牲谋利的空间为文化普及之用？如果设计者能够兼顾文化传播和市场盈利的双重诉求，使青年既受到艺术熏陶，又得到购买商品的便利，那是理想的境界。“基于人性化维度的城市规划应该首先关注生活和空间，其次才是建筑。”[8]公共文化服务是政府近年大力提倡的，付诸实施需要商业企业、城市规划设计部门和设计师的共同努力。如在商业街区的马路两旁留出适当的空地，搭建临时舞台举办流行音乐演出，这对于青年文化的传播是有意义的。青年文化在日常生活中自然生长，也像植物一样需要灌溉，给青年组建的乐团一些演出的机会，是对青年文化的扶植。《中国好声音》《中国好歌曲》深受大众欢迎，表明民间的流行音乐人才济济，但参加电视节目的机会毕竟有限，一年一度的电子音乐节受众也有限，因此在商业区举办流行音乐演出是传播青年文化的有效途径之一。书店是传播知识的空间，如今除了大型书店，还有不少独立的中小型书店。随着网络购书越来越便利，书价越来越低，对实体书店构成了严重的冲击，尤其中小型民办书店的生存已现危机。有些书店采取和咖啡屋结合的方式，将购书与人际交往、休闲活动组合在一起，也不啻为生存之道。尽管如此，考虑到房租等成本，书店的价格不可能像网店那样低，这些书店也可与学术团体、社会组织合作，举办讲座、沙龙等活动，真正将看书人、写书人、用书人聚集在一起，推动知识的传播与再生产。

非商业性公共空间的设计民主同样需要关注。家庭的起居室是父母与孩子的公共传播空间，起居室一般是围绕着电视构成的。但是在这个新媒体兴起的时代，孩子要么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使用电脑，要么使用手机收发信息和娱乐，很少到起居室看电视，有些年轻的父母也是如此。电脑和手机取代了电视的位置，使得家庭的起居室形同虚设。建构一个有活力的家庭公共传播空间需要重新审视电视的社会角色。20世纪60年代，日本人首先把电视叫做“白痴盒子”。时光流转，如今互联网传播信息的方式反而突显了电视传播方式的有序性。互联网使用者容易偏执地陷入某种类别的信息中，而电视相对比较有秩序，到了某个时间就播新闻或纪录片。互联网和手机上的新闻资讯是无时间定位的，造成看似随时都可以读新闻，实际上时间就在不停的点击中流走了。我们需要反思互联网和手机对家庭交往空间的破坏。 大学生宿舍是另外一个颇具意味的传播空间。近年来我国的大学生住宿条件已得到很大改善，每个房间从住十几个人减少到住4个人左右，但是大学生由于生活琐事引发的矛盾和仇杀时有发生。云南大学马加爵杀害室友和最近的复旦大学学生毒杀室友案都令人震惊。大学生宿舍这个空间如何体现设计民主的伦理精神呢？设计合理的家具可令人心绪平和，窗帘、桌布、被褥等采用合理的色彩、图案可令人心情愉悦，设计的细节还需要更多的研究和考量。

面向青年的产品设计思维，首先是怎样创造出适应青年生理及心理需求的产品，然后是分析现有的产品设计中存在哪些问题，有何对策。我们要意识到生活中很多事物和空间是需要设计的，而设计中的民主原则非常重要。

为适应年轻消费者的心理，麦当劳进行了店面空间的改造。2007年，麦当劳在欧洲对连锁店进行改装，营造一种更为时尚、休闲的氛围，给人高档餐厅的体验，同时向顾客提供上网服务；2009年，麦当劳在纽约进行了类似的形象升级。在中国，麦当劳的空间改造始于2010年，一方面是重新装修，使环境更舒适；另一方面是提供无线上网服务，增设咖啡休闲区，提供咖啡免费续杯等服务。青年会所也是一个顺应青年心理需求的传播空间的案例。现代社会，青年工作压力大，缺乏交流的机会，人与人之间往往情感疏离。为了弥补青年交往的空缺，共青团组织在北京市建设了350家社区青年汇，宗旨是成为青年人身边的俱乐部，平日里举办多种多样的活动。基督教青年会从20世纪初开始，已在我国很多大城市建立了青年会所。与之相比，青年汇具有以下特点：依托于社区；分布密、数量大；没有宗教背景；不局限于中上阶层青年。

结语：设计对一个国家的发展非常重要，设计也是生产力。北欧的丹麦是世界上第一个制定全国设计政策的国家，以功能性、简约性、平民性著称。好的空间设计能带给人幸福感，丹麦也是最有社会凝聚力的国家之一。同时，丹麦还是全球人均设计师最多的国家之一，设计师是设计民主理念的重要内涵之一。一方面，尊重设计师是设计民主的重要内涵，另一方面，设计民主亦是设计师的社会责任和职业伦理价值追求。企业应重视设计师的作用。瑞典著名家居品牌宜家家居十分重视设计师，在宜家商场，家具的标牌上标有设计师的名字。设计伦理关乎设计师的社会责任，应为弱势的贫困青年而设计，反对过度设计、诱惑青年消费无度、浪费资源的做法。市场上已有的产品设计未必反映或适合青年的真实需求。因此，要加强对设计师社会责任的伦理教育。

一些产品设计往往体现了企业对利润的追求，而利润与人的需求常常是冲突的。政治经济学的观点认为，市场运作的结果是“加深了阶级、种族和性别的分化”[9]。在面向青年的产品设计中，设计民主十分重要，不应完全以利益为导向，任由市场运作，而是应该使设计民主成为一种文化，因为“只有文化才能为一种生活方式提供价值、观念、知识以及道德上的合法性”[10]。唯有设计民主，才能使商品生产适合青年的真正需要，改善城市消费中的社会不平等现象。

[1][3]景天魁等：《时空社会学：理论和方法》，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57、11页。

[2]罗伯特·戴维·萨克：《社会思想中的空间观：一种地理学的视角》，黄春芳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4页。

[4]金观涛 刘青峰：《观念史研究：中国现代重要政治术语的形成》，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255页。

[5]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 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4页。

[6]让-查尔斯·拉葛雷：《青年与全球化：现代性及其挑战》(中文版序)，陈玉生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版，第1页。

[7]菲力浦·阿利埃斯：《儿童的世纪：旧制度下的儿童和家庭生活》，沈 坚 朱晓罕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页。

[8]扬·盖尔：《人性化的城市》，欧阳文 徐哲文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0年版，第198页。

[9]文森特·莫斯可：《传播政治经济学》，胡正荣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65页。

[10]陈 昕：《救赎与消费——当代中国日常生活中的消费主义》，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6页。

(责任编辑：任天成)

2014-10-20

陈彤旭，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传媒史、传媒与青少年。

本文系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北京城市青年街区研究”(课题编号：13ZHB009)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