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李敏 整理/梁彩霞
李 敏女,朝鲜族,1924年11月5日出生黑龙江省汤原县梧桐河村(原属萝北县),现年90岁。1936年参加东北抗日联军,先后在第六军第四师当战士、炊事员,并在军部密营被服厂、临时医院工作。1939年入党,1940年被派苏联学习,1945年随苏联红军进入东北后,参加绥化建政、建军、妇女群众等工作。1952年至1993年间,曾任黑龙江省政府文教办副主任、省教育厅副处长、厅党组成员,历任第五届、第六届黑龙江省政协副主席等。2002年组建“东北抗联精神宣传队”。
北满公司有十几个日本鬼子,200多警察,一部电台,两万多工人。日本鬼子在这里进行疯狂掠夺,大批优质木材被掠运走。为了在这里长期混下去,必须和山林警察搞好关系。他们这些人好喝酒耍钱,我便用赌博的方法和他们鬼混,输了掏腰包,赢了便由我请客,挣的一点工钱,基本上都花在这上了。
偶尔外山来了领导或者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盐水豆加辣椒。我们一共是五女两男七个人,担负着不同的工作。李在德同志专门负责蹬缝纫机,连续的熬夜,眼睛睁不开,机针把她的手指头都扎穿了。
口述人:徐英(根据采访材料整理)。记录整理:梁彩霞。
徐英,1908年出生,原籍黑龙江省青冈县人,后居住阿荣旗原六合乡太平桥村。
九一八事变,日本鬼子对中国的侵略更加残酷,汉奸、警察更是如狼似虎。他们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在这白色恐怖下,大批无辜的群众被杀害。由于,我去“东山里”谋生几年,回来后,警察硬说我私通红军,要逮捕我下狱,在那暗无天日的年代,哪里还有百姓的活路。我只有撇下亲人流浪他乡。
为了寻找一个栖身之地,康德六年,我来到了人地两生的阿荣旗得力其尔。天下乌鸦一般黑,在这里连口饭吃的地方也找不到,我只好到处求人。后来,结识了桦川县放木排把头刘福增。他介绍我到北满公司做零工。
【编者注】北满公司当时是阿荣旗地区比较大的伐木公司,公司地点设在小新立。
当时,北满公司有十几个日本鬼子,200多警察,一部电台,两万多工人。日本鬼子在这里进行疯狂掠夺,大批优质木材被掠运走。为了在这里长期混下去,必须和山林警察搞好关系。他们这些人好喝酒耍钱,我便用赌博的方法和他们鬼混,输了掏腰包,赢了便由我请客,挣的一点工钱,基本上都花在这上了。这样,我和山林警察混得比较熟,他们议论什么事都不背我。
康德七年腊月,抗联三支队来到了得力其尔一带。当地老百姓以为又是土匪来了,都很害怕,谁也不理他们。支队负责同志带着队伍耐心地做老百姓的思想工作,说:“我们是抗联,专打日本鬼子、汉奸,为穷人打天下,你们不要害怕。把你们吃剩下的饭给我们点就行。”老百姓一看抗联不抢不夺确是好人。后来很多人都给他们送饭、送情报;还接到家里杀猪给他们吃,他们还按价给钱,老百姓也越来越信任抗联。
兔里沟有一个李四,在公司做工。他经常给王队长送情报。有一次,李四对我说:“抗联都是中国人,我们应该帮助他们。”“我能帮助什么?”“什么时候日本鬼子要往公司里调兵,他们有什么行动,你能把这些情况传出来就是你帮的大忙了。”
打那以后,只要北满公司往里调兵或他们要到什么地方搜捕抗联,我立刻把情况转告给李四。再由李四送到抗联那里,由于抗联掌握了北满公司的一些情况,康德八年,抗日联军三支队一举攻下了北满公司。
随后,日军拉大网清剿抗联部队,抗联部队化整为零,分散到各村的“据点户”。王队长就在张伦焕家指挥战斗。
有一次,我到张伦焕家,正赶上王队长在那里,张伦焕就给我介绍,这是抗联支队长。王队长说:“李四向部队介绍过你的情况,感谢你的帮助。咱们都是中国人,决不能做亡国奴,以后有什么事还得请你多帮忙。现在部队分散,很快我们要集中起来,到时候还希望你能多为部队送些情报,我们齐心协力,消灭日本鬼子,解放全中国。”我说:“一定尽力。”康德九年春,张伦焕等几家“据点户”被查封了,张伦焕等许多人被日本鬼子抓去,进行了残酷的拷打,老于家的当家人被特务胡振亚活活踢死了,有个叫葛四爷的被活活打死了,有一家姓徐的和当屯的老乡家的人也被打死了,还有被抓去入狱的。
康德九年,王队长带领部队到苏联进行休整。
【编者注】康德九年:康德是溥仪在“伪满洲国”第二个年号,1934年3月1日—1945年8月15日。中国民国期间纪年的方式:康德年+1933=公元纪年,康德九年是公元1942年。
口述人:宫家贵。记录整理:梁彩霞。
宫家贵,今年72岁,父亲曾在大地主刘绍一当过“风水”先生,现居住阿荣旗亚东镇新合村。
因为老家没有地,无法生存,我父亲念过四年书,后来经过干活的东家介绍跟着27岁的刘绍一来到边外阿荣旗。刘绍一家族世代为官,势力很大,来阿荣旗之前,不知在哪儿弄了一个类似“地契”的东西,是买的,还是怎么弄着的就不知道了。上面写着“边壕以北,西至阿伦河,东至牧隗山都划给刘绍一”,就这样,刘绍一来到阿荣旗。那时候阿荣旗没有房子,在骆驼山有个马架房专门为南来北往人歇脚,红花梁子那有两栋房子,太平庄有两个蒙古人在那儿“打围子”,千家户有五户人家有碾子、有磨,能拉米。
【编者注】打围子:原指用土石筑成的保护村庄﹑聚居地的围墙或障碍物,后来也指土匪占据地盘,盘踞堡垒。
后来,日本人来了任命刘绍一为伪区长。大家都说刘绍一是个大地主、大汉奸,都说刘绍一很坏,包括他给日本三浦小太郎立碑,实际上刘绍一当时为日本人做事也是迫不得已,而且后来王队长来到阿荣旗,刘绍一多次帮助过抗联。
有一次,日本人实行“并户”,把老百姓归拢到围子里,抗联部队在野猪窝棚没吃的了,王队长安排了个“尖兵”化装成老百姓到刘绍一家。这个尖兵到刘绍一家,跟看门的警察说是刘绍一的亲戚,就进去了。这时候,刘绍一的大老婆王氏正在和一个姓金的特务在说话,等抗联的尖兵来到屋里问:“哪位是王太太?”王氏就说:“我是,你有什么事吗?”尖兵打了个手势,王氏就明白了。尖兵说:“王太太能不能帮着送点粮食?”王氏一听毛神儿了,金特务还在旁边呢,王氏当时就给了抗联尖兵一个眼神,王氏就说:“你怎么还能这么要求,这林业金助理在这,我们有事还没办完。”王氏说完,抗联尖兵就拿出枪把金特务给逼住了,王氏说:“行,你先回去,明天就给你们送去。”大概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尖兵把金特务押走了,到孙立屯遇到前来接应的战士,后来听说金特务被抗联战士用斧子劈了。第二天晚上,刘绍一就安排车辆偷摸拉着粮食送到了严把头窝棚。
王队长在阿荣旗抗日期间,刘绍一总给抗联送粮食,后来王队长在回忆录中也说,刘绍一对抗联帮助很大。
口述人:李敏(根据采访资料整理),记录整理:梁彩霞。
1937年初,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抗联第六军被服厂的同志们在裴成春厂长的带领下,背着缝纫机机架和机头,来到了山里密营,我和李桂兰被转入了被服厂工作。随裴厂长来的有李在德、夏嫂、夏志清、张世臣、李师傅和一个姓牛的山东人。
【编者注】李在德:三军第四师政治部主任于保和的妻子。
夏嫂:夏云杰军长的妻子。
夏志清:夏云杰军长的女儿。
在这里我们一边练枪一边建厂房,大约四月间,一座崭新的木刻楞厂房建起来了,五月建成投入了生产。天气一转暖,前方的部队急需换装,库存只剩下一些白布,于是留守的耿殿君团长下令,把白布染成黄色,突击做夏装。可是当时没有染料,怎么染呢?裴大姐和李在德有经验,说:“实在不行就用树皮染布吧,黄菠萝、柞树等树皮都可以染白布,只能染成牛皮纸颜色。”耿团长一听非常高兴,直拍大腿说:“中、中、中!”
我们在裴大姐和李在德的指导下,开始集体突击染布,先用大锅煮树皮,煮出颜色之后,再把在河水里浸泡过的白布放进去,加热煮一段时间,等白布吃透了颜色之后捞出来,拿到河水里冲掉浮色,然后挂在背阴的树枝上晾干。
1937年,第六军被服厂春夏军服基本上都是黄、绿两色的,上衣样式像中山装,衣兜中间竖着折两道,扎上明线,裤子是马裤,帽子的样式是仿苏联红军帽样式,由六片拼成,有帽檐,帽子前面有颗红五星,帽顶部中央有个约3厘米高的红疙瘩。
被服厂的工作异常繁重,每天两顿饭,菜和油几乎没有,一般是小米饭或者苞米馇子,能熬上盐水野菜汤就不错了。偶尔外山来了领导或者过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盐水豆加辣椒。我们一共是五女两男七个人,担负着不同的工作。李在德同志专门负责蹬缝纫机,连续的熬夜,眼睛睁不开,机针把她的手指头都扎穿了。李桂兰同志手最巧,她负责做帽子,帽子上的红疙瘩难做,困难的时候没有红布,就用红桦树皮当红布来用。最难熬的是连续开夜车,实在困得不行了,一打瞌睡就把针扎在了手指头上,睁不开眼睛了,就用有弹性的树叶茎把眼皮支住,硬挺着做针线。
夜间干活照明更是个大问题,好在裴厂长和李在德他们有经验,把剥下来的桦树皮和松树明子点燃照亮,后来就用动物油做燃料,用破布条做灯芯放在碗里点着。最好用的燃料数熊瞎子油了,火苗又大又亮比桦树皮和松树明子强多了。可有一点就是烟大,点一宿,第二天我们各个脸上都被熏得黑黑的,都变成了黑脸包公。
终于突击做完了这批军装,布料也都用没了,大家都非常高兴和自豪。最高兴的是耿团长,他总是竖起大拇指夸被服厂的女同志太能干了,第六军的军部领导也通令表扬了我们。
一天,裴大姐让我和李桂兰早晨去采些野菜回来。可是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了李桂兰的影子。我赶紧起身到河边洗把脸,拎着兜子顺河边采起了山菜,没想到竟然发现了李桂兰和吴玉光主任在河边的一棵大树下窃窃私语。前几天,我曾经见过于保合和李在德也在一起悄悄说话,我想,大概我不该去打扰他们吧。于是,悄悄躲着他们回到营地,向裴大姐汇报。裴大姐听了很高兴,说:“好极了,真是双喜临门啊!”这时往河边望去,看到了于保合和李在德走在一起,再远看,吴玉光和李桂兰在散步,裴大姐马上找冯仲云同志提了建议:“于科长和李在德,吴主任和李桂兰,这两对都是自由恋爱,要是组织上批准,应该马上为这两对举行婚礼,咱们来个双喜临门!”听了这话,冯仲云同志也非常高兴,他向纪委领导一提,大家都赞同。于是我们开始为两对新人准备婚礼。我们用各种山花编成花冠装扮了新娘,腾出了女同志住的两个帐篷做新房,婚宴还准备了各种野菜和替代喜酒的桦树汁。
当晚霞映红天边的时候,一场特殊的婚礼开始了。两对新娘、新郎身穿戎装,胸带山花,显得格外精神。徐文斌、许亨植等同志唱起了朝鲜族歌曲,裴大姐指挥着上酒、上菜。周保中、冯仲云、李兆麟等领导送上了祝词。婚礼开始敬烟的环节,那时候很难搞到洋烟就只好用纸卷烟叶敬给大家。吴主任和李桂兰都会卷烟,敬起烟来很麻利。于保合和李在德就惨了,他俩都不会卷烟,笨手笨脚的好不容易卷好了一支,没等递到嘴边就都散花了,把他俩急得满头大汗,大家乐得前仰后合。
婚礼一直持续到半夜。第二天一大早首长们都出发了,两位新郎也随着他们一起走了,奔赴战场。
大概是1938年农历九月中旬的一天,我们在锅盔山第六军第一师被服厂赶制军服。因给养跟不上,粮食紧缺,大家一边饿着肚子,一边紧张地做衣服。战士老王参军前是当地猎民,对周围地形非常熟悉。老王问我们:“大家想不想吃梨呀?”我们一听各个眼睛瞪得圆圆地说:“吃梨谁不想啊,可是哪有啊?”老王说:“想吃咱就有地方。”好多天没吃饱肚子,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裴大姐,都想去。裴大姐想了想说:“那就放一天假,回来一定要突击做完。”我们一听裴大姐答应了,就都乐得直蹦高。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发了,傍中午,我们来到了两山夹一沟的一个地方,在这里有一片梨树,树上排满了黑色的山梨。老王和老李招呼我们:“你们大家别看,快吃啊,可甜了!”我听他俩的话,摸了一个吃了起来。“哎呀,怎么有这么好吃的梨啊,太甜了。”大家都顾不得说话,忙着往自己的嘴里塞梨。
吃啊,吃啊,终于吃饱了,肚子再也装不下了,大家开始往背包里装,真想把沟里的梨都装回去。来的人每人都装得满满一背包,背在后背上,开始往回返了。回去之后,我们把梨熬成了梨膏,可甜了,大家都不舍得吃,每天吃一点点,吃了好多天。
那一年秋天,我们粮食快断流了,同志们都出去背粮。我第一次跟着去背粮,因为鞋破了,脚被树枝扎伤感染了,第二次背粮,裴大姐就没让我去,金凤淑是五军一个领导的妻子,她当时怀孕也留在家里。
同志们走后,我掏出课本开始学习。过了一会儿就看到金凤淑一趟趟出去小便,我问她:“你怎么啦?”她说:“不舒服,总想去尿尿。”我以为她着凉了就让她烤烤火。过了一会儿她哎哟哎哟地哼哼起来,我问她:“你咋了?”她说:“肚子疼。”我让她上炕趴一会儿。没过多久她又开始哎哟了,折腾了好多次。到了下午,她开始挺不住了,哎哟声也大了,汗水湿透了头发。看她这样我也毛了,这是咋了。我着急地问:“金姐,金姐,你咋了,喝点热水好不?”“小李子我好像要生孩子了。”“啊,要生孩子了。”我更懵了,这可咋办,“我把裤子给你解开吧?”我说。小时候,每当邻居家的姐姐、大嫂要生孩子,我跑回去问妈妈:“妈妈,小孩是从哪儿出来的啊?”妈妈告诉我,小孩是从妈妈的肚脐眼出来的。于是我解开了金凤淑的裤腰带,露出了肚脐眼,找了块毛巾给她盖上,在旁边等着小孩出来。
金凤淑折腾得更厉害了,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了下来,两只手死死地攥住我的手,把我的手攥得生疼。金凤淑叫得更厉害了:“小李子,小李子,我不行了,你快给我脱裤子……”“脱裤子干什么?”“唉,小李子,你怎么啥都不知道,你快给我脱吧!”
听了她的话,我赶紧给她拽裤子,裤子刚拽到腿腕,只见咕咚一下子,羊水、血水和孩子一起流了下来。看到孩子出来了,我就更慌了,摆动着两手不知道做什么好。那个孩子太小了,红红的,皮肤皱皱的,也不会哭。金凤淑这时指挥我:“小李子,你去找把剪子,把孩子脐带剪断。”我赶紧拿来剪子,可不敢剪,这时背粮的老王先到家了,听说屋里生孩子,就没进屋,他在屋外喊我,快给孩子剪脐带。狠了狠心,我一剪子下去剪断了脐带,这时才看清是个小男孩。我找块布把孩子包了起来,外面裹上大棉袄,孩子这时才哭出声了,不过声音很小,像猫叫。
背粮的人都回来了,看到金凤淑生了孩子,大家都很后悔,“唉,那么小的肚子,哪知道你会生孩子啊,要是知道说啥也不能把小李子留家啊。”
大家赶紧熬了大馇米汤喂孩子,山里除了这个,什么粮食都没有了,金凤淑一点奶都没有,孩子生下来只活了三天就死去了,金凤淑把孩子抱在怀里,泣不成声,说啥都不撒手。
那年冬天,听到三军四师师长陈云升要叛变的消息,裴大姐带着我们准备去劝服陈云升,制止叛变行动,把队伍拉出来。
雪后初晴,天气奇冷,西北风嗷嗷地叫个不停,战士老李头是向导,带着我们从锅盔山南侧出发向七星峰方向行进。快到中午时,来到了一个冰河,河面很宽,两岸没有大树,大风把河面上的积雪都刮光了。远处冰面上好像坐着一个人,裴大姐看了看说:“小李子,你跑去看看。”
我答应了一声向那个人跑了过去,走到跟前,那个人后背冲着我,他身上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军装。
“嗨,同志,你在那做啥呢?”连喊了两声都没答应,我绕到前面仔细一看。我的妈呀,只见这个人青白青白的一张脸,眉毛、帽子满是霜雪,我觉得不对劲,忙喊裴大姐,同志们都跑了过来,杜指导员用手一碰,那个人扑通一声倒在了冰面上。从服装看,他是我们抗联部队的战士,不知道死去了多久,早已经冻硬了。
同志们都很难过,我们到河岸上砍了些树枝把他火化了。离开冰河,大家心情很沉重,都在猜想那个人是几军的?天傍黑,我们来到一座木刻楞房子前,裴大姐决定就在这宿营,同志们都出去砍柴火。我绕到屋后,看见有一堆倒树半埋在雪里,上面都是枯树枝,枯树枝点火容易着,还好往下撅。我想把倒在雪里的树拽出来,拽了几下没拽动,我就站在树根这头使劲地蹦,刚蹦了两下,只听砰的一声从雪里蹦出来一个人,这个人正面对着我。
我的天啊!怎么这么吓人的一张脸,那脸惨白惨白的,就好像人们故事里讲的鬼。我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那个人咕咚一下又倒了下去,我吓得变了声地喊裴大姐。裴大姐走到前面一看,又是一个死人。这人穿着灰色的便服,谁也猜不透他的身份:是交通员,还是老百姓?不管怎样,既然遇到我们就把他安葬了。
这一夜,我不敢合眼睡觉,闭上眼就是冻死的战友的那张惨白的脸,好多天都没缓过劲来。
抗联战士当时的生存条件非常艰苦,男同志还能好一些,女同志比较特殊,碰到生理期,就更艰难。那个时候女同志最难的就是两件事:一个是来例假,一个是怀孕。
“来例假怎么办?”那时候没有纸,破布也是很金贵的。女战士们发明了一种叫“骑马布”的东西,就是用一块破布叠成条形,中间找一些干草、树叶塞上,两头钉上绳子,绑在腰上。因为布少,所以一名女战士只给发两片“骑马布”。很多时候一块布翻过来、倒过去地用,血干了形成血痂,像刀片儿一样,把两条大腿根儿的肉都磨破了,很多人都感染、溃烂了。行军途中就得七八个女同志围着,一个一个轮流解手、换“骑马布”,有时候来不及就随便拽点树叶、干草对付着。最难受是在行军打仗的时候遇上来例假,打仗哪能顾得上那些,在雪地里一待就是一天,经常是裤子上下染的全是血,裤子冻得邦邦硬,可遭罪了。
再有就是怀孕,生孩子。由于那时候经常给养跟不上,很多战友怀孕了吃都吃不上,别说营养了,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孕妇,有的没等孩子出生就死了。
孩子经常是在冰天雪地里出生,生下来不是饿死了,就是冻死了,再就是送给老百姓了,很难顺利地活下来。
因为经常看到身边的战友一个个饿死、冻死,所以生下来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就不稀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