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涅槃

2015-01-28 19:42胡庄子
美文 2014年23期
关键词:大熊猫飞翔黑夜

胡庄子

河南西平人,著有散文集《民间的阳光》《嚼雪录》等。

火中涅槃(扑火蛾)

这只扑火蛾,听上去好像是远离公社中心三万里之遥的秦地口音。

花蛾蛾,金灿灿,油梳头,粉擦面,手中拿把花花扇,走一步扇一扇,咯吱咯吱真好看。

喜欢光的蛾,一扑灯就不好看了。

灯啊,蛾不喝你的茶,不吃你的酒,在你身边飞一会俺就走;蛾不吃你的饭,不吃你的米,就是有些喜欢你。你却叫俺们灯下亡魂抛妻舍子。

民间同情蛾,所以“怜蛾不点灯”。可是蛾就是喜欢灯光嘛,没有灯光,你叫蛾变成那丑丑的蝙蝠啊?

灯光亮起来了,蛾很高兴,但蛾仍无法接近灯光。原来,灯光不远处的楹间,有几个字在闪闪刺眼,逼得蛾不能靠近:“清明嫁九娘,一去不返乡。”这是咒语呀。据田汝成《游览志余》说:将这句话贴在楹间,夏日无青虫扑灯之忧。但是蛾就是喜欢灯光嘛,没有灯光,你叫蛾变成那丑丑的乌鸦啊?

毕竟,历史进步了,进步的表现之一是有了电灯。电灯亮了,蛾扑上去,一下子,又一下子。蛾,意犹未尽,很不满足。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苦恼的蛾,被蛾国著名心理大师蛾蛾老太看在眼里,她含蓄地笑了。

她说:蛾喜欢的不是光,而是火。

蛾说:在火中,蛾不是丧命了吗?

她说:那不叫丧命,叫涅槃……

如雷贯耳。这是蛾一生中听到的最重要的一句话。

蛾从此明白,蛾生下来,就是要以身试火,赴汤蹈火,在肉体与烈火的碰撞中,抛弃旧皮囊,让灵魂高高飞翔……

黑夜颂(蝙蝠)

一群不愿与白昼为伴者,相聚在夜色里。于是,黑暗的故事,发生了。老奶奶摇着摇篮唱道:“小黑孩,骑黑马,浑身上下黑乌鸦,左手拿个黑鞭子,右手拿着黑笼头,一下子跑到梦里头。梦到谁?梦见老包来说媒。说的谁?黑丫头。啥时娶?月黑头。乌木轿杆黑桥头,将她抬到黑梁头,黑锅头、黑灶头,黑布单子黑枕头。娶来三年整,生个小黑妞,不小心掉到灰里头,爹也吹,娘也吹,认不清哪是孩子哪是灰。”这是黑夜之歌。

(夜色下,少年一边往天空中飞翔的蝙蝠群里抛鞋子,一边作歌曰:“檐蝙蝠,檐蝙蝠,我的鞋,你的屋。”傻小子,我能把你的鞋,当我的屋吗?千万年来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相当长的时间里,黑暗面一直在滋长。

太阳之神只好与黑夜女神坐在谈判桌前,划分势力范围。它们密谈了几万个黑夜,最后互相妥协,达成协议:黑夜与太阳在地球上轮流执政,再将时间、人种、物种一分为二,一半儿为黑,一半儿为白。

为了纪念这次伟大的成功妥协,黑白双方共同制作了一个叫大熊猫的纪念品,编号发给少部分有功人员。谈判成功的那天,黑夜女神很高兴,她说,我随手带来一个叫足球的玩具,送给你们玩儿去吧。太阳之神则很大气地丢给众人一把黑白棋子,人们叫它围棋。

少年一边往飞翔的蝙蝠群中扔鞋子,一边歌曰:“檐蝙蝠,穿花鞋,你是奶奶儿,我是爷。”这歌,我听几千几万年了,谁稀罕你的破花鞋!

我们的黑夜之神是一位神秘的女神,她住在地球上的一个神秘洞穴里,只有到了她显灵的时候,她才坐着一辆由许多黑马拉着的马车横穿天空。太阳看见了,连忙摧眉折腰,铺设晚霞,为她让路,让她飞翔。

她穿着群星点缀的黑色长裙,长有一双黑色的翅膀。她的裙带和翅膀飘动,把大地染黑,把天空染黑,把万物染黑。在她的巨大身影下,世界的本质重现出来。的确,黑比白更深刻、更本质。谁能将黑抹黑呢?

月亮是黑夜女神的美丽眼睛,梦是她的子子孙孙。据说如果她松下系发的红头绳,立即就要引起月食,使永夜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

黑夜女神的身上暗香袭人,引得晚菊绽放、夜来香吐芳,来不及开放的花骨朵赶紧将她的遗香收藏,以便等到以后吐芳。

黑夜女神衣裙上的花钿飘落大地,变成黑豆、黑米、黑芝麻……等黑色的种子,以及夜明珠的光芒、夜莺的歌唱。

黑夜女神宽厚慈祥,她呵护着大地、庄稼、城市、村庄,让疲劳进入梦乡。在她的怀抱中,诸神诸物,无论安静与浮躁,都成了她沉静的子民。

黑夜女神的随从众多,獾、猫,老鼠、飞萤,猫头鹰、梦游人,洞房红烛、老寺钟声、五更鸡叫、辗转相思人、随风万里梦……当然其中有夜的精灵——幸福的蝙蝠。

(老鼠小姐仰着脸说:“不就是个‘空姐吗,显摆什么?”你吃你的醋,我不吃,毕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是一个层次嘛。)

伟大的黑夜女神在微笑。夜色的发生的一切,都在她的注目之下。她无所不在、无所不知。

属于黑夜的还有:女人、梦、性、谋略、秘密、政治……

蝉蜕(蝉)

从黑暗的底层爬出来,爬上高枝。“无口而鸣,三十日而死”(《淮南子》)。这就是蝉的一生。

俺在黑暗的土地中蛰居十余年。

有一天,在夜百合开放的时候,蝉司令发出出征动员令。

俺接受调遣,随着蝉虫大队,向人间进发。

提前达到人间的蝉哥哥藏在树叶下为我发出一个又一个指路信息。

在夜色的掩护下,爬行、潜伏、葡匐,终于突破了土地神的防线,破土而出,看见黑暗中的微光。

大地上,我以笨拙的身躯,缓缓爬行,躲过蛇的追踪,寻找一个名叫树的目标。

树干宛如万韧悬崖绝壁。背负着沉重的行囊,依靠纤细的腿脚,我义无反顾地爬上去,直到爬上风中摇摆的树枝。

我安营扎寨——将脚死死地插入树皮,开始摆脱皮囊,取出行进在人间江湖的装备。

微风中,我的脊梁上裂开一道口子,我的身体开始抽搐。

在撕心裂肺的阵痛与快乐中,一个碧绿的虫子从旧皮囊里面露出来,挣扎着,扭动着,艰难地蜕化、脱离。先是头,头是方的,前面两只腿拔出来了,然后是后面的身子和腿。等到赤裸裸的身子全部挣脱出来,已变成一个崭新形象:碧绿碧绿的身子,露珠般的眼睛,还添了柔软透明的翅膀。

新的我,站在自己的旧皮囊上。所谓“蝉联”,就是此时情形。

不是不想立即飞走,也不是跟自己的旧妆告别,而是蓄养精气神和力量。

风中,我的翅膀变硬了,身子变黄变黑了变坚硬了。

在星星疲倦的眨眼中,又一声蝉的号声响起。

晨鸡高唱,太阳初升。

我像一个出征的战士,一展翅,飞向更高的树梢。

感温禅师游山时,看见我蜕下的旧皮囊。侍者问:“壳在这里,蝉儿到哪儿去了?”禅师捡起蝉壳放在耳边摇了几下,嘴里发出蝉的鸣叫……

他鸣我亦鸣。我居高饮露,御风而行,将在数天内完成一只蝉的神圣历史使命。

司马迁看见了,说:“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话中有话,话中有话外之音……

“我”的困惑(蚯蚓)

蚯蚓是公社的地下歌手,常在地下通道里演唱。庄稼和动物在它的歌声中长大。它的歌声中既有“我和你”的吟颂和期待,也有“我是谁”的困惑与惆怅。

我生于土地、长于土地,我是大地的原著居民。

这天遇到胜光和尚。

胜光和尚在攫地,一攫头下去,土地翻起来时,他看见他攫断了一条蚯蚓——那就是我。

胜光和尚问老师:蚯蚓断成两截了,两头都在动,都活着,不知道它的性命在哪头?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低头一看:原来的一个我,变成两个我。哪一个是“我”呢?

一截说:我是我。

另一截说:我是我。

一截说:不可能,只有一个我,就是我。

另一截说:是的,只有一个我,那是我。

一截说:你、我,都认为只有一个“我”,这说明,你、我中间有一个说谎了?

另一截说:我可以向神圣的大地发誓:我没有说谎。肯定是你说谎了。

一截说:我也向生我养我的大地发誓:我没有说谎。

另一截说:既然你、我都说没有说谎,可你说你是我,我说我是我。难道原来的“我”是两个“我”?

一截说:原来的“我”是两个“我”?我怎么不知道?

另一截说:我也不知道。

一截说:如果我有两个我的话,会不会有三个甚至三个以上的我?我是无限个我吗?

……利踪禅师没有听到断为两截的两个“我”的对话,倒是听到了弟子的问话,他拿着攫头,往断为两截的“我”的这一截打一下,又往“我”的另一截打一下,再往两截“我”的中间的空地上打一下,丢下攫头,转身走了。(《古尊宿语录》卷十二《衢州子湖山第一代神力禅师语录》)

这糟老头子,什么意思嘛!哎呀,打痛了我。

“我”被打懵了,懵懵状态下,做一个梦,梦见庄子,庄子也正做梦——庄子做梦,梦见自己变成蝴蝶,翩翩飞舞,感觉很好。梦醒了,蝴蝶不见了,庄子还是庄子。庄子就困惑了:是自己做梦梦到蝴蝶了?还是蝴蝶做梦梦见庄子了?

庄子说梦话道:你一个中断的蚯蚓,哪来那么多废话,影响我的做梦与哲思……我告诉你,既是你这一半身子,每天截去一半,再在那一半的基础上每天再截去一半,如此下去,一万年也分不完,这就是“一尺之棰,日取半,万世不竭”的道理,明白吗……

难道胜光和尚、利踪禅师和庄子联合起来就是要给我说这样的道理?

巡天(鹰)

鹰是公社天空的看护者。它熟悉天空中的每一丝风,每一朵云,每一只鸟,每一缕阳光……

空中飞翔的事物有:鸟。鸟有一万多种。

我遇到一只异想天开的鸟,它要在云上筑巢。眼见它:把一根橄榄枝放到云彩上,橄榄枝掉下去了;再把一只凤凰的羽毛放上去,羽毛从云逢里飘走了。

空中飞翔的事物有:阳光。阳光分为民间的阳光、公家的阳光。阳光下,大地灿烂。灿烂大地上投下我的身影。空中飞翔的事物有:影子。

我看见那只云上筑巢的鸟,它采来菩提树叶放上彩云上,彩云追月去了;它衔来一朵玫瑰,乌云半遮面,不理它。

空中飞翔的事物有:雨。雨分春夏秋冬雨,雨还分公雨、母雨。你看你看雨的身段……

雨中巡天,我看见那只云上筑巢的鸟,它找来七仙女的青丝,它让敦煌的飞天来帮忙,它说精卫可以填海我就不信不能在云彩上搭巢。

空中飞翔的事物有:雪。每一片雪花都是一个舞者。我和雪神滕六对饮。我说,喝酒的时候,适宜下雪。滕六说:这事咱家管的,好说。雪花飞起来,一时间,漫天漫地。眼见雪地上野鸡、兔子们留下的足迹,这不是下酒菜么……

我乘着长风凌空而下的时候,又看见那只忙于云上筑巢的鸟。

空中飞翔的事物有:云。云彩像桀傲不训的白发魔女。鸟能在上面筑巢吗?

贴地飞行的时候,我看见蝴蝶,蜜蜂,蜻蜓……。空中飞翔的事物还有:长着翅膀的虫子。

那只云上筑巢的鸟。我能不能给它帮帮忙?

空中飞翔的事物有:声音。一个声音说,在云上筑巢?除非把云栓住。

空中飞翔的事物有:风。风能变幻成各种各样的姿式。风神名飞廉,是我的朋友。我每天驾驭东西南北风,滑翔。天空是如此辽阔。无论阳风阴风,雄风雌风,在我的翅膀下都是好风。叫风神帮忙。风哥风弟风姐风妹来了,大家一起把一朵云栓在山顶的一棵树上,让鸟来筑巢。

空中飞翔的事物有:花瓣。种子。我看见一朵又一朵蒲公英和我的翅膀一起在飞……

鸟终于在云彩上筑起了自己的巢。

空中飞翔的事物还有:人类散发的乱七八糟的图文信号,这使得眼前好像空空的空间,其实是满满的。沉重的翅膀知道。唉,现在人间电视里床上戏比较多,美女也多,我在空中飞翔,电视的图像也在空中飞翔,我不知不觉中从人家床上走过,或者软玉温香满抱怀,我有什么办法呢。

那只鸟住在云彩之中的巢里,孵自己的孩子。

空中飞翔的事物还有:梦想。灵魂……

热爱每一棵树(啄木鸟)

公社的森林面积在逐年减少,公社西山、北山的原始森林没剩下几片了。公社加强了与树木神的沟通,请它惩罚砍伐树木者。公社还布置各类鸟去种树,责成啄木鸟加强管理。

树是一种神奇的植物。它根植于深厚大地,枝桠直指高远天堂。

谁最喜欢树木?鸟。谁最理解树木?我们啄木鸟。

我们是树林中的赤脚医生,在树上成长,在树上工作,对每一棵树感恩,关心每一棵树的健康。

树木越来越少,非关疾病。啄木鸟越来越少,事关树木。

所以,当我听到林生祥的《种树》时,一下子泪流满面:

种给离乡的人/种给太宽的路/种给归不得的心情

种给留乡的人/种给落难的童年/种给出不去的心情

种给虫儿逃命/种给鸟儿唱歌/种给太阳长影子跳舞

种给河流乘凉/种给雨水歇脚/种给南风吹来唱山歌

种树吧,鸟们!

种树吧,人们!

一天,一群鸟和一群树正在唱歌跳舞,突然一棵树惊叫一声,接后一群树都瑟瑟发抖起来,原来它们看到一群砍树人。树们开始逃亡啊,扶着自己的父母,牵着自己的儿女,呼唤着自己的恋人,可终究有不少树被砍树人抓到了。鸟儿在一边抗议也没有用,风在一边劝说也没有用,花在一边流泪也没有用,树哭着求情也没有用,上吊虫说你砍我吧也没有用,那些砍树人拿起了杀树的武器……

这样悲惨的情景,我经常遇到。

不是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吗?不是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吗?不是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吗?……杀树如同杀人,同样罪无可逭。砍树人的脑袋是榆木疙瘩吗?我想用我如凿的嘴狠狠敲击他的脑袋,看看那里面是不是生虫子了。但是,脑袋不是树木,如果像敲击树木一样敲击脑袋,那就像无义的人杀树一样无义。以怨报怨,以暴对暴,有违啄木鸟恪守的职业道德。

我没有办法制止砍树的行为。我只有逃离杀树的现场,让另一棵树另一片绿叶去抚慰我的心伤……

在一个风清月白的夜晚,广大的树和众多的鸟聚集在一起,认真回顾和反思了树的历史,一致认为:树从来没有对不起人。经过慎重研究,我们替人类草拟了一个禁令。大家委托我将禁令送给人类,请人类遵守。

“耳听山脚梆梆梆,以为情妹洗衣裳,丢了碗筷往那跑,原来是啄木鸟啄春桩。”人们啊,不要误读了我的声音。我再念一遍,听好了:

不准杀比自己年龄大的人,不准砍比自己年龄大的树。

不准杀比自己年龄小的人,不准砍比自己年龄小的树。

不准杀与自己同龄的人,不准砍与自己同龄的树。

出彩(大熊猫)

下面是一份写给大熊猫王国国王的內参。国王将这份内参批给王后参阅。王后的使女偷看了,于是这份内参就没有公开地在公社广泛流传起来。

问题是时代的声音。最近,山南山北的大熊猫、上山下乡的大熊猫、海内海外的大熊猫,对我们的形象如何“出彩”的问题,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这事儿最早是由几只到海外留学又从海外归来的大熊猫闹起来的。它们给自己染发,染红、染绿。有的直接把自己叫“红红”,有的起名叫“绿绿”。他们抱怨说,我们老是穿着这么一身黑白分明的服装,太单调了,无论走在白天还是黑夜,都无法引人注目。

从欧罗巴洲回来的大熊猫介绍说:足球最早是黑白的,改了,改后很出彩,现在全世界有广大的人群喜欢它!报喜的喜鹊,一直是黑白着装,可能也在改革服装,最近就见到灰喜鹊在报喜,报喜么,应该穿得喜庆一些,起码要有些红色、花色;企鹅的黑白装束一直没改,现在只能去中心、在偏远南极生存了……

来自美丽多彩洲的大熊猫抱怨说:现在我们熊猫融入人家的世界很难,比如:属于白天的那些人说,大熊猫身上有黑色,不属于高贵的白家族;黑夜家族则说,大熊猫身上有白色,不属于黑的势力。尽管有个叫杰克逊的,大唱着什么“不分黑与白”,其实,那是因为绝大多数分子是区分黑与白的。传说有神仙说,大熊猫身上有黑白二色,不属于“不二”文化圈。“不二”是一种很高深的哲学,我们竟然不能身在其中,可悲啊。彩色事物家族的挑皮话更多,他们说,大熊猫太单调了,太低级了,没有五彩缤纷,不属于缤纷事物,大概属于进化的初期。

据调查,竹林里面大多数年轻的熊猫在埋怨,他们说:我们从来没有拍过彩色照片,熊猫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没有彩色照片也就罢了,我们正年轻,正爱美、正找对象、正找工作、正要让大家认可,老是这么一幅陈年底片的形象怎么行啊……

熊猫研究院提供的最新考证说:300万年前,大熊猫从食肉改为食竹。至今我们对先辈当年为何改换食品结构不解。有学者从费尔巴哈的话中明白了先辈的用心。老费说:“人就是他吃的东西。”大熊猫也是它吃的东西。原来我们的祖先是为了通过吃竹子,增加我们身上的色彩啊。可惜,效果不显著。

有一个知识分子熊猫用1119棵竹子做成竹简,书写长达五万字的呼吁书,郑重提出:熊猫可以与那些五光十色的动物通婚,比如说可以与“红牛”通婚……。文章一发表,罄竹难书研究会主办的理论刊物《白纸黑字》就发表严正声明说:“红牛不是牛……”

也有一些大熊猫(主要是在左倾山居住的大熊猫)对所谓的“出彩”表示严重质疑。它们认为,所谓的“出彩”,就是改变我们大熊猫的颜色,就是改旗移帜,这是一个重大政治问题,不可以等闲视之,需要旗帜鲜明地予以批驳批判,必要的时候国王要采取断然措施……

大熊猫,成于黑白,困于黑白。如何面对“出彩”这个问题呢?这是当前大熊猫王国意识形态领域一个热门话题,需要引起高度关注。

帝国的争战(蜗牛)

蜗国在公社一隅。蜗国的事情很复杂啊。这里披露的是蜗国一个备忘录。

左派说:我们蜗牛,不改革没出路,小打小闹也没出路,必须脱胎换骨大变革。我们最大的问题是,天天背着沉重的历史包袱。蚂蚁为什么能超过我们?因为它没有包袱。小鸟为什么能够飞行?因为它没有包袱。纵观寰宇,只要身有包袱,就永远也别想走在其它种族的前列。乌龟背着厚厚的盔甲,它跑不动,好在人家的盔甲可以抵挡外敌的入侵,我们行吗?我们再也不能沉浸在蜗角里了!我们要改革!改革!!恐龙不改革,恐龙灭绝了。燕子在进化,燕子飞得多轻盈啊。我们要改革!改革!!改革的第一步,就是要卸下沉重的包袱。至于我们是换上一双翅膀还是生长两只蹄、四只脚,可以征求全体蜗牛的意见,比如公投。

众人认为:说得有道理啊!

右派说:世界上多少动物无房可住无家可归,我们生而有房(尽管是蜗居),这是我们种族的特色与荣耀。人家羡慕蜗牛生来自有家,我们却轻言放弃,忘祖啊。我们现在的日子不是很好吗?蚂蚁有时走得是比我们快,它不也照样被辇踏而死吗?为什么要飞行呢?小鸟在空中也有天敌啊!乌龟的盔甲有什么好的,我们可以上树可以在树叶上舞蹈做梦它能吗?不行嘛!君不见,世界上只有老鹰和蜗牛能够到达金字塔顶。天生我们天就养活我们。许多物种灭绝了,不是因为保守而亡而是因为改革而死!不是因为外患而亡而是自己把自己弄死的。这还不足以引以为戒吗?所以,不要妄谈改革。如果没有了我们背上的房子,就丢失了优良传统,我们还是蜗牛吗?试想一下,所有的蜗牛革去外壳,赤裸裸赤条条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裸奔吗?……那是耻辱啊!道德伦丧啊!我们刚脱下衣服,蚂蚁攻上来怎么办?苍蝇蚊子攻上来怎么办?如果熊猫要改掉自己的黑白衣服,插上翅膀,它还是熊猫吗?

众人说:说得有道理啊!

左说:我们的房子有什么好?放眼看去,千篇一律,没有个性,缺乏色彩,更要命的是其形状与水族国的螺鰤惊人相似,据说螺鰤早已在上帝那里抢先注册,还成功申请为世界遗产,它们下一步要起诉我们盗版……

右派说:我们的房子是世界上最好的房子。即使是最穷的蜗牛,在它的寒舍里也敢于对抗国王的权威。风不可以吹进这所房子,暴雨不可以打进这所房子,人类及万物不能踏进这所房子半步。螺鰤和上帝都奈何不了我们……

众人说:两方面的说法都有一定道理,也都有一些不足之处。这件事情不是蜗角小事,是大事、难事,事关千秋大业、生死存亡。因此,还要广泛听取意见,多作论证。是改革?还是改良?要慎重。别着急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以上蜗国改革大争论,记载于蜗国文献出版社123456789年出版的《蜗国风云录》。

文斗解决不了问题,就通过武斗解决。左派和右派在蜗牛角中进行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战争。这场战争记录在《庄子》上——

在蜗牛左角立国的国家叫触氏,在蜗牛右角立国的国家叫蛮氏,这两国有一天因为争夺土地(注:争夺土地,只是借口)而发生了大规模的战争。战争的结果是伏尸百万,战胜的一方追逐失败的一方,竟旬又五日而后返,整整十五天才回来。

后来呢,《庄子》没说,《蜗国风云录》也没有记载。据蜗国天涯海角考察队报告,被击败的改革派去故国五千里,在蜗国的另一个角落安家,卧薪尝胆,苦心经营,九千年后,终于打败保守派,继续呼吁蜗国改革。而被打败的保守派,被迫去故国五千里,在蜗牛的另一个角落安家,它们顽强抵抗,继续反对蜗国改革……事情还没有完。

流浪(猫)

狗有七条命,猫有九条命。

我是一只流浪猫。

什么“猫抓耗子份内事”,流浪猫不管。流浪猫可以抓耗子,也可以“猫儿咬尾巴,自家吃自家”。谁也管不着。

猫洗脸、猫步、猫匿、猫盖屎等生活习惯,流浪猫可以遵守,也可以不遵守。谁也管不着。你们管山管水管鱼管鸟管爬树,不要管我。

“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实用主义。难道猫就不能像一个哲学家一样面对一个鸡蛋沉思四十五分零五秒而不抓老鼠吗?

十二属相中为什么有鼠而没有猫?

猫与鼠相遇那一瞬间,是鼠入猫眼还是猫眼见鼠?

猫的儿子还是猫吗?

为什么猫发情于四月、叫春于房顶?春是叫出来的吗?夏是谁叫出来的?

……

猫医生说:这只猫病了。

许多猫也说:这只猫病了。

一只猫选择流浪时,是这只猫出了问题,还是猫界出了问题?

当猫给老鼠讲经时、当猫请老鼠吃饭时、当猫哭老鼠时,我笑了,然后又哭了。

猫鼠交友,不可以吗?

猫鼠同眠,不可以吗?

有人说“猫逮老鼠,拿手好戏”。这是好戏吗?这戏好看吗?

猫吃鱼,鱼不高兴。为什么要让鱼不高兴呢?

猫吃刺猬,无处下嘴。刺猬肯定很高兴。

猫咬猫,老鼠笑。老鼠笑得好。

难道到女猫心中的路必须通过阴道吗?

……

猫医生说:这只猫病了,病得不轻。

许多猫也说:这只猫病了,病得不轻。

当大多数猫都认为一只猫病时,是这只猫病了,还是大多数猫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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