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裂志》:“神实主义”下的乡村“炸裂”寓言

2015-01-28 08:48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四川南充637000
名作欣赏 2015年3期
关键词:孔明阎连科寓言

⊙黄 姝[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 四川 南充 637000]

《炸裂志》:“神实主义”下的乡村“炸裂”寓言

⊙黄 姝[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 四川 南充 637000]

《炸裂志》是一本“神实主义”的创作,小说寓言式的书写为我们展现了一部乡村进化史和家族复仇史的画面。通过小说的叙述,阎连科对当下中国的现实社会发展进行了反思,也阐释和揭露了现代化城市进程中无序无理性、无情无底线现象背后的真实原因:利益的诱惑和欲望的驱使。

神实主义 寓言式书写 精神的真实

《炸裂志》是阎连科于2013年出版的一部长篇小说,讲述了一个小山村变身为超级大都市,并最终毁灭的过程。作者对于城市、家族和社会现象的诸多思考,以及通过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来书写民族的精神世界,都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他巧妙地运用了“神实主义”写作,展现出了一座城市的发展寓言和一个家庭的复仇寓言。语言虽然荒唐夸张,却能渗透出内在的真实,彰显作者对于当下社会的担忧和焦虑。

阎连科希望用不同的结构来讲故事,每一部小说都有些不同的叙事方式。而《炸裂志》最独特的地方是采用了地方志的形式来进行写作。“志”本身蕴含着厚重的历史感,以这个历史视角切入文本,能更深刻、真实地将城市进化史、家族复仇史和中国农村发展中显露的丑恶人性展现给读者。①志书所具有的以某地变迁为中心来组织人物和事件这一特点,特别适用于某种象征的衍化。这似乎也注定了阎连科志书写作的意图,即在于借一地变迁来表现不同状态下的人性变化。

一、“神实主义”的创作

在《发现小说》一书中,阎连科创造性地发明了“神实主义”概念,用于定义虚构现实中的真实情感的文学表达。他认为“神实主义,即在创作中摒弃固有真实生活的表面逻辑关系,去探求一种不存在的真实、看不见的真实、被真实掩盖的真实”,“现实主义是全因果,荒诞派是半因果”,而“神实主义基于的是内因果。内因果只考虑内部的合理性,而不考虑表面上的合理性和原因。内因果是神实主义的核心。”②因此,基于现实之上的想象、寓言、神话、传说、梦境、幻想、魔变等表现方式,成为了“神实主义”通向真实和现实的方法与渠道。事实上,通过对《炸裂志》的文本分析,可以发现他实践了“神实主义”这一理论。自由创作,不受任何既定文学规范限制,酣畅淋漓的“神实主义”书写,一直贯穿于整部小说。

不妨以例来看这种现象。老三孔明耀的浩大游行队伍所到之处,未完工的桥梁、道路和建筑,无一例外在队伍经过后便自己建好了;老二朗读了几遍文件后,将死的植物就复活了,而他的一句话,可以让天气由阴转晴;炸裂升级为超级大都市,各类鲜花和植物自动开遍整个城市;炸裂城衰败落寞时,所有的鸟雀都死于一场雾霾。这些描写,完全摒弃了现实逻辑和自然规律,超越了现实主义逻辑,取而代之的是“神实主义”的“精神真实”。因为人物精神和小说情节的需要,如此荒诞、怪异、夸张甚至完全违背自然规律的情节安排,便顺理成章地发生和出现了,这正是运用“神实主义”进行创作的效果。

二、寓言式的书写

《炸裂志》文本背后隐藏的意图或意旨,是很鲜明的。它不仅仅是一部地方志,还是一部个人志、民族志和国家志。炸裂式的现代文明,透视出了中国的政治文化、民族的内在精神、乡村的发展模式及个体生存欲望。

炸裂三十余年的发展寓言,隐喻的正是中国城市化的最快时期——改革开放三十年。炸裂既可以代表中国城市化的共性,也能够化为改革大潮中任何一座具有独特个性的城市。这座城市发展的起点,要从孔东德出狱开始说起。回家后,孔东德让四个儿子朝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一直走,碰见的东西就是各自日后的命道日子。与此同时,炸裂人都做了同一个梦,梦中的人让大家赶快到街上,一直前行,最先碰见的就是自个的命道。显然,这个梦是改革开放初期的隐喻,大家“摸着石头过河”,虽然前途未卜,但是个人的梦、家族的梦和国家的梦是共同呼吸的。日后在孔明亮的带领下,炸裂经历了由队到村,最后到市的过程。孔明亮也实现了自己的权力梦想,即从村长到市长青云直上的升官史。炸裂市成为大都市是国家意志的彰显,而孔明亮的升官史则是个人欲望的满足。国家意志、家族利益和个人欲望三者的结合,构成了炸裂市爆炸式的快速发展,这种发展方式也成为了改革开放大潮的缩影。③

面对飞速发展这一现象,阎连科没有一味顺从与迎合。他带着怀疑的眼光,认真审视每个细节,用荒诞的笔触揭开了城市发展中不为人熟知或被忽略的秘史。若说炸裂村最早的资本积累源于“男盗女娼”,这一点也不为过,而且不仅如此,这还成为了炸裂村最终爆炸式发展的决定力量。孔明亮靠扒过往火车上的煤炭,率先富裕起来,成为村里第一个劳模万元户。在成为新一任村长后,他开始带着村民偷卸煤炭。仅仅两年,扒火车所得的不义之财便成了炸裂村发展的经济资本。而朱颖卖身式的赚钱方式,给炸裂的经济发展带来了新思路。她领着一众姑娘,依靠“卖身”,加速了炸裂经济的发展进程。在孔明亮和朱颖结合后,“男盗女娼”正式合流,这种方式在炸裂开始兴起,并公开合法化。在炸裂此后的发展中,娼妓行业一直成为推动城市发展的决定力量,甚至孔明亮的官职升迁也是依靠着这个“特殊行业”。

小说在叙述乡村发展史的同时,又以孔、朱两个家族的爱恨情仇为线索,详细描述了家族恩怨牵动着的整个社会经脉。家族间的血雨腥风与炸裂这个城市的进化相互融合,从而呈现了社会中的精神缺失、灵魂腐朽。孔、朱两家,从父辈开始就已经是对手。孔东德因“鸟粪地图”被村长朱庆方上报到公社和县里,而两次入狱。此事为两家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这种种子由发芽到无法抑制地疯长,最后又随着炸裂市的衰败而最终枯萎。“疯癫既是被惩罚的对象,同时又是惩罚他人的主体,既是压迫的目标,也是压迫的象征。”④两个家族之间疯狂的、非理性的报复因家仇而起,继而又牵出个人的情仇。孔明亮那晚听从父亲的指挥出来寻梦,然而走了很远却只碰见了老村长朱庆方的女儿朱颖。“操!我遇到骚鬼了。”“没想到我会最先碰见你……撞上你我只能嫁给你。”⑤由此开始,家族恩怨又掺杂入一段你死我活的情仇孽缘。最终,在控制与反控制之间,家仇变形成为一种对权力的争夺,并破坏了炸裂城市的正常发展和生存方式。

三、追求“精神的真实”

为了追求“精神的真实”,阎连科在《炸裂志》中大量使用想象、寓言等去极力夸大、渲染情节,让整个叙事形态变得夸张、荒诞,甚而毫无现实感可言,其真正目的则是希望用“非常规”的方式将“真相”呈现出来。

炸裂的城市化发展过程,简而言之就是围绕孔明亮的升官史和朱颖的娼妓史而展开的。先说孔明亮。他的权力运作,是通过升官史来表述的。寻梦的那晚,他在路边捡到一枚公章,这预示着他这辈子注定要和权力打交道。扒火车而成为万元户,继而成为新一任村长,他的仕途由此展开。村长、镇长、县长,再到市长,这一路走来孔明亮对权力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当了官就有了权力,而权力标志着地位,这是中国普遍认同的观点,也是一直被世人实践着的法则。孔明亮作为炸裂政权的掌控者,在这个城市一呼百应、要啥有啥。因而,文件在植物上拂了拂,植物便开花了,他一句话就能让大楼拔地而起等现象,在小说中不胜枚举。其背后却都是权力的力量,因为人们相信权力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包括资本、性这两个要素都要围绕权力来运作。

朱颖的娼妓史,是整个小说比较重要的部分。她利用自己培养出来的妓女,完成了对孔东德的报复。“娼妓经济”构成了炸裂经济的基础,这些“技校”的“女学生”们成为炸裂不断发展的中坚力量,在关键时刻为炸裂的升级起到了推动作用。性在这些事件中唱起了主角,既是权力升级的催化剂,也在许多时刻成为要挟孔明亮的砝码,一点点地腐蚀着权力。⑥这个特殊的行业,也为朱颖带来财富和权力的积累。例如在和孔明亮竞争村长时,做妓女赚来的钱便成功俘获了乡长和村民,所以选票的数量远远超过了孔明亮。可以说,性这个要素在炸裂的世界中起到了重要作用,甚至成为了控制权力和资本发展的关键。

在炸裂乌托邦的世界中,权力、资本和性三者之间有着复杂关系。有了权力,金钱和美色便自动会靠拢过来,成为附庸。而资本和性稍加利用,便可带来权力升级,但也会逐渐腐蚀权力。显然,阎连科将现实社会中的各种颓废、堕落浓缩在小说中,用寓言的方式极其夸张和隐晦地揭露了真正的原因——利益的诱惑和欲望的驱使。通过各种诱惑和欲望,金钱的欲望、权力的欲望、性的欲望,异化的社会外力与内部的扭曲意识形态相互作用,构成了社会现实中的一些极端现象。在小说的最后,阎连科选择了毁灭这个肮脏无比的城市,以此来表现自己对欲望泛滥、灵魂腐朽的世界的反抗。

① 张凡:《一部关于乡土进化论的寓言——试论阎连科长篇小说〈炸裂志〉的创作主题》,《海南师范大学学报》2014年第1期。

② 阎连科:《当代文学中的“神实主义写作”——在常熟理工学院“东吴讲堂”上的讲演》,《东吴学术》2011年第2期。

③ 李杰俊:《“正史”“秘史”和“心史”——阎连科〈炸裂志〉印象》,《海南师范大学学报》2014年第1期。

④ 汪民安:《福柯的界限》,南京大学出版社年2008版,第14页。

⑤ 阎连科:《炸裂志》,上海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14页。

⑥ 刘汀:《〈炸裂志〉书写中国现实的另类文学标本》,《中国图书评论》2014年第4期。

作 者:黄 姝,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2012级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魏思思 E-mail:mzxswss@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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