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巴“公主”的梦

2015-01-27 08:22爱新觉罗·蔚然
西藏文学 2014年5期
关键词:山花灰姑娘鞋子

爱新觉罗·蔚然

在尼巴,春天成熟得比较晚,四月都将要进入下一个轮回,才姗姗露出半边羞怯脸颊,另一半还藏在雪白的面纱后面。

自五月始,山野之花好似猛然间苏醒了过来竞相开放,进入六月、七月,迎着尼巴村人祖辈颗颗汗珠垒砌起的梯田里,足金闪耀的青稞召唤而渐次高潮迭起。

就在我到了尼巴这个藏族村落的这几十个日子里,田埂上、山坡上似繁星闪烁的山花,每一朵每一束都令我心速加快,如银河在一夜间变成七彩花海,释放出诗一样野性的奔放与自由之美。

尽管使我如此醉倾、亢奋,可尼巴人却如祖辈沐浴在其中却超乎平静。也许这些喧宾夺主的山花本就不是为了让谁醉倾、讨谁欢喜和引谁注意而投胎转生为迷人的山花。也许它们的灿烂就是为了用事实诠释那句——缘于给生命一个交待。在尼巴的这些日子里,我每次去野外观察都蹑手蹑脚,生怕惊动与打扰了它们的绽放。偶然一个意外的目光触碰,正是这个偶然的“碰触”,真切的佐证了这句话。

这还得从梯田田埂上的一种很难引起人们注意的野生植物说起,它的叶片似如荷叶却不光滑也不硕大,毛茸茸一色翠绿。叶茎细小却很挺拔,株高三十厘米左右。它犹如一个可爱的儿童,手持一把小雨伞,经常被不知来向更不知走向的山风捉弄得手足无措,忽东忽西摇摆个不停。它的花很不起眼,我连一张照片也懒得没给它留下。可就在青稞成熟的这个时候,它也悄悄在伞盖下缀满了香梨一般大小的绿果,细腻的皮肤,泛着润润的光泽,还有些可爱。

我第一次看到那绿果时,微微有些惊奇,自言自语了一句,“哦,它还会结果?果子倒是蛮可爱。”之后多次多处看到就再也没有了什么感觉。可就在一个下午,四郎次西与姐姐扎措背着一个用半片破旧塑料编织袋缝制成的口袋,口袋被撑得圆鼓鼓的,来到了我的住处。姐妹俩笑呵呵地将口袋放在了餐桌上,用一双会说话更会散射微笑之光的眼睛盯着我。我从她姐妹俩的眼睛里、笑容里猜出这口袋里一定装有“神秘之物”,我伸手打开一看,哇、哇、哇,正是我在田埂上看到的那个绿茸茸果实,我赶忙问她俩,“你们摘这么多‘它做什么?”

其实,我把前面的这句说成“赶快把它扔掉”之类的话,她们也不会知道是什么意思,因为姐妹俩根本听不懂汉语。当然,我一句藏语也不懂。不过姐妹俩没有急着和我说话,只是从口袋里各自拿出一枚,用脏兮兮的小手开始由慢到快的揉搓了起来,大约揉搓了有一两分钟左右,之后不约而同地撕开一个角把嘴巴向那个撕开的口子覆盖了上去,吸气状用力一吸,鲜红的汁液随之就从她俩的嘴角流了出来,两三分钟后,她俩完成了一整套流程,示范给我看。这一整套流程:吸入鲜红果瓤,在嘴里分离籽粒与汁液,把汁液、果肉咽下,再把绛红色籽粒吐出来。

看完这整个流程,我好似从一场梦中惊醒,惊奇地发现那个绿色果实里竟然生长着那么鲜红的果瓤,若不是刚才看清是那绿果的果瓤,我一定会以为是石榴籽粒。看了姐妹俩给我的示范,我这才知道这种野生植物的果实可以当水果吃,而且有着降血压、降血脂的药用功效。

这,是不是就是山野之花对生命的一个交代呢?当然,这种认知与解读都是我们人类的一厢情愿罢了,不管是什么生命,都会有自己的生存逻辑与生命轨迹,远非我们人类疏浅与窄狭的联想。

在这里不论是雨雪还是雷电,从不听从天气预报的调遣,它们比这里的山风还难以琢磨,更难以捕捉它们的来向与去向。一日之内,几乎不清场的上演湛蓝湛蓝的天空、絮状雪白雪白相互追逐的云团、炙热得能把大地点燃的阳光、玉液琼浆般倾盆而至的雨,转身就化作身着白纱的少女翩跹与群峰、山巅之上……

用目不暇接、猝不及防、神秘莫测等词是无法形容这里的天气盛况。不,应该说是尼巴的天气盛况。尼巴是地处西藏昌都地区八宿县林卡乡的一个深藏在层峦叠嶂的大山深处的只有一百五十多口人的藏族村落。

在尼巴,纷繁、野性又富有奇幻的山野之花,在这个寂静的村落以及山野里各自有着自由的绽放空间,自由地展现着各自天然的姿态,每天都给我以超越想象的实景冲击。

可有一个让很是困惑的问题,总不能释怀,这就是我从未看到整日在田间劳作的尼巴妇女,对这些千姿百态、芬芳又热烈地包围着她们的山花有过什么眷顾。可这些不问回报馨香弥漫的山花,还是毫不吝啬地把美姿与体香与尼巴融合,让深闺尼巴,在夏日里越加的异彩纷呈。

一个做梦都想不到的意外之意外的发生,让我欣喜地发现了藏在尼巴深闺之深闺中的尼巴“公主”。

尼巴“公主”与尼巴村芬芳争艳的山野之花,有着密不可分的天然之和。她是地地道道真人版灰姑娘,她也有着童话故事般美好的梦想,她更有着一个连我们这些时常讲美学、谈艺术的文学创作人都为之自愧不如的爱好。

第一次看到她时,那是我到尼巴村的第三天,第一眼让我深刻难忘的就是一个灰黑色污垢紧箍的“脏小孩”。起初,我还以为那个脏小孩只是不沐浴、不洗漱,日积月累的后果。可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在六月中旬我帮她家“拔收”青稞(不用镰刀收割,而是用手连根带泥土一起拔出,所以我在这里叫“拔收”)时才发现,一身“污垢盔甲”根本无需数日数月数年,只干一个上午农活就会让你由白雪公主变成灰姑娘。

尼巴村的农民对大自然给予的这身胶着于肌肤上的“盔甲”,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故意视而不见?总之,每日我看到的只有不断增多增厚,却很少看见他们做任何处理,也许这身“盔甲”的存在有它的好处,如阻挡严寒酷暑,阻隔蚊虫叮咬。由此,尼巴“公主”看上去比灰姑娘更“灰”,近似于她脚下灰黑色的土地。

尼巴“公主”脚上的一双鞋子,若不是破了五六个洞,她的双脚一定比没鞋子穿的灰姑娘脚还痛苦。正是因为鞋子上的破洞才让尼巴“公主”长出一节的十个脚趾得以伸展,才让她的双脚免遭委屈。这双鞋子,还是她五岁时爸啦(藏语:爸爸)从八宿县城第一次买给她的新鞋子。自五岁穿上这双鞋子。就再也没有给她增添过其它鞋子。鞋子虽已是千疮百孔,但也是她的最爱,因为这毕竟是爸啦给她买的第一双鞋子。

刚刚学走路时,脚上要么不穿鞋子,要么就是穿哥哥、姐姐不能再穿的破旧了的小鞋子,就那些破旧的小鞋子也几乎认不出是布头还是鞋子,反正绑在她的小脚上后都叫鞋子吧。这样的鞋子与衣服在这一带无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极为普遍。

在七月九日,娜珍同行的在她的新浪博客发出一组尼巴“公主”照片后,有网友迅疾留言询问,“她是部族长老后裔吗?”我读了这条留言后是哭不得笑不得。因为这位尼巴“公主”,她既不是什么贵族后裔又不是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更不可能遇到什么王子在一夜间改变她“灰姑娘”的命运。可这位恰逢入学年龄的尼巴“公主”,与灰姑娘一样虽生活在艰难困苦中,却有着一颗相同的对美好未来无限憧憬与善良美好的心灵。

要问我是从哪里看到了尼巴“公主”有着善良与美好心灵的?这还得从六月二十日临近天黑时说起,她与姐姐天使降临般站在我和娜珍的面前,尼巴“公主”手捧一大束山花,一双眼睛极为生动地一眨一眨看着娜珍和我,一语不发只是一直笑着。捧着山花的那双泛着乌光黢黑的小手,把花缓缓地送到娜珍的怀里微笑着,从她那一眨一眨的眼睛里也捧出一朵朵微笑的花朵。

这一幕,让我和娜珍惊诧不已,这个刚满七岁的灰姑娘,怎么会想到给我们送花呢?难道她很喜欢花?她把她最喜欢的送给她喜欢的人儿?这一连串的问号使我不由得仔细打量这个藏族小姑娘。

一个几乎日日蓬头垢面,泥里来石头堆里去的女孩;

出入家门必须淌过堆积如山的骡、马、牛的粪便的女孩;

住在苍蝇密如雨幕,跳蚤多如牛毛的牲畜圈舍之上的女孩;

一年四季365天主食除了糌粑,还是糌粑朝夕相伴着的女孩;

几乎每天都在那窄小蜿蜒的梯田田埂上割草又割草的女孩;

正午阳光如毒鞭抽身时,背着如山大的一捆草才回家的女孩;

满头汗珠滚落与脚下的土地、碎石牢牢地绞链在一起的女孩。

正是这个令人难以相信,却又活生生在我们的视线内每日都出现的藏族小女孩,汗水如露珠还挂满发梢,她就和姐姐扎措手捧着一大束山花送到我们的住处……这就是我和娜珍最最惊诧之处。

我清楚记得,娜珍第一次见到这个刚满七岁的小女孩时,几乎是惊叫着对我说:“你看你看,那个女孩好漂亮啊!尽管她衣服很破旧,好像浑身都是垢痂,她可真是叫瑕不掩瑜啊!你看她那双眼睛明亮又传神,脸型也好美啊!那么累、那么脏、那么破旧的衣服,一点都遮挡不住她如同一个高贵公主的神态,她就像一个小公主……”

“公主”,娜珍的这一比喻让我是既惊奇又狐疑。心想,她一个脏兮兮的灰姑娘,这么小就整日干着那么繁重的农活,哪一条符合锦衣玉食的公主呢?

与父母干完一天农活后,一双早已脏如炭黑的小手里却捧着一大束从田野里采来的山花,笑盈盈地送到娜珍怀中。这让我感动万分,不,是十万分地惊讶又感动。

这就是我和娜珍到了尼巴村五十天之后又一极大惊诧,这一惊诧和之前的若干惊诧截然相反,相反得让我们是目瞪口呆,相反得让我们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夸张地说我们甚至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四郎次西,一条破旧的格子裤自我们第一次认识她时穿得就它。从膝盖以上隐约还能辨认出是花格子,从膝盖到已破烂成布条的裤脚基本是乌黑色。上衣认不出是什么颜色,只能凭直觉从衣领判断曾经是白色,蜡染一样的一块一道一绺的黑色早已占据了主导色。再看那小脸蛋,叫黑蛋还有些不准确,叫“花旦”是比较贴切,但这个花旦可不是中国戏剧里“生旦净末丑”角色中的那个花旦,而是汗渍、污渍、泥泞还有整日与阳光亲密接触后混而成的花旦。

四郎次西与十三岁的姐姐扎措几乎是形影不离,天蒙蒙亮就一起在田埂上割野草,割野草几乎是整天不间断的事情。草,不是割下来就了事,还要把割好的草一捆捆背回家。几十公斤重,单体积就大出她姐妹俩四五倍,我这个成年人背起来都有些吃力,但她们是别无选择,因家里的几头大牲畜还在等着喂养。

四郎次西在干完农活休息时,孩子的童真才会瞬间显现——依偎在阿妈啦、爸啦身边,亲昵地搂着他们的脖子撒起娇,还时不时地用头轻柔地磨蹭爸啦的下巴……她蓬乱的头发像一把小笤帚来回扫着爸啦脸颊,好似要扫掉年轻(1974年出生)却苍老的爸啦脸上布满的深深皱纹。

十三岁从未走进过学校大门的扎措,看着就要到一百公里以外的县城去上学的妹妹时,她眼睛里时常会流露出不知是失落、羡慕、绝望、孤单还是不舍的神情?这种复杂的神情让人不忍正视,不忍去碰触。那种神情在四目相对的瞬间就能把人速溶,被心酸的酸速溶。二是怕,怕在四目相接时我们泛滥的同情灼烧到孩子尚未成年的心,使孩子带着这个痛去生活一辈子,那可是一个巨大的错上之错。多数时候,扎措还是笑容满面,但能感受得到,她是把心中的秘密深深埋在笑容里,不让他人知晓或者去碰触。

青稞,是唯一的庄稼,全部的收成仅够维持全家人的口粮。没有多余的变为商品,其实就算有剩余也无法卖掉变为货币,这是因为交通闭塞、村社分散、能够出售的粮食是微乎其微等诸多因素造成的。

“没大洋(这一带农民把“钱”叫大洋)。”就成了供孩子们读书的一个守在山门前的拦路巨虎,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年长爸啦十多岁的阿妈啦长期疾病缠身,干农活早已力不从心,家里若缺了劳动力,那一家人的生计就成为最大的问题。

因而,也只有牺牲十三岁女儿扎措和十七岁儿子的上学权利。他们兄妹两人多么希望走进校门,哪怕就是小学一年级也好啊,像其他孩子那样捧起书本,哪怕只让书本上的文字认识自己也好啊!可惜,他们兄妹两人从当前状况来看是无法实现这一小小再小小的愿望了。

四郎次西与姐姐扎措干起农活来和父母、哥哥没有什么差别。和成年人一样干着繁重的农活,可她俩好似从不知疲倦,只有汗水毫不掩饰地道出了,她们所承受的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重负。

一次正午时分,四郎次西给我们送来一些小白菜,当她走进我们的临时厨房后,看到可以与她说藏语的娜珍时:“阿佳,阿妈啦给你们的菜。”说着,四郎次西把一盆小白菜递到了娜珍的手里,我们既惊讶又感动。

记得在我们即将住进尼巴村时,曾有人告诫我们,“那里的老百姓很坏很野蛮,你们尽量少和他们接触……”我和娜珍刚到尼巴村时,见到村民后,第一想到的就是那位好心人的谆谆告诫,心中不由顿生惶恐,生怕这里的村民动野使坏。可奇怪的是,村民们见到我们远远地就和善地笑着、目光纯净的如尼巴上空的蓝天、声音清澈又温和地向我们问候:“雅姆、雅姆(藏语:你好)!”走过或者告别时也不忘祝福道:“雅姆!”

对于尼巴村的村民来说,蔬菜的稀缺比他们缺少大洋还紧缺,也没有多余的土地种植蔬菜。我们的蔬菜都是从百公里外的八宿县城里买回来。村民种点小白菜,都是在石头堆里找一小块风化石堆积形成的地,撒点菜籽长出来了就吃,没长出来也不指望。

四郎次西给我们送来小白菜的这天,我正在洗碗,娜珍在清理堆放在厨房里的一些废弃杂物和破旧纸箱。她提起角落里一个废纸箱时,几枚小且早已干瘪变形的苹果从纸箱烂掉的一角滚落了出来,恰好被来送菜的四郎次西看到了,她手疾眼快地弯腰捡起,紧紧握在手里,眼睛扑闪扑闪一会看看娜珍一会看看我,又一会低头看着手里干瘪的果子,双手攥得更紧了,好似生怕被我们从她手里夺走。

看到这一情景,娜珍和我不知该对孩子说,“扔掉。那个不能吃了。还是……”犹豫片刻后,娜珍微微俯下身对着四郎次西说:“你拿去吧。”当娜珍这个话音刚落,四郎次西一个极为迅疾的举动,让在场的我和娜珍顿时懵了……

还是娜珍反应比我快,娜珍慈母般弯下腰把四郎次西搂进怀里,极其怜爱,声音细缓伴有颤抖地对孩子说:“小妹妹,我帮你洗一下再吃吧。”说着,她双眼已泪湿。站在一旁的我,看到这情景,我机械性的反应就是,一定要把这酸楚的一幕定格记下,急忙冲进卧室拿起了相机……

四郎次西快吃完第一个了,吃得那么香甜那么专注,彻底把我打倒了。我把泪悄悄藏在相机的后面,朦朦胧胧地按下快门。剩下的两枚,娜珍洗好给到了孩子的手里……

我和娜珍不约而同地对视,彼此都领会对视中的语言。我从那个破烂的纸箱中又捡出了两枚。一枚给娜珍,一枚留给自己,娜珍借着洗苹果把自己的泪水一并冲入水中,回头看四郎次西时已经换成欣喜的微笑,之后她也大口地吃起了那枚苹果。彼此心里都明白,我们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不要让我的同情、怜爱之情伤害到孩子的自尊。

这一幕深深地刻入了我的脑海。可当我们随着时间,慢慢走进尼巴之后,让我和娜珍看到了在这样偏僻的、封闭的大山之中生活状态之下的另一面。这个另一面却是那么的异样。那么的独特。异样的如俞伯牙那曲扣人心弦的《高山流水》昼夜陪伴着尼巴村,这就是从雪山之巅向着尼巴村时而舒缓、时而桀骜不驯、时而如泣如诉的清澈无瑕的雪融河;独特的是意图醉倒尼巴、包围尼巴的山野之花,它们是那么热爱尼巴、热爱自由奔放的生活,它们比人类更懂得美,更乐意释放与人分享自己的美。这异样与独特却又远远逊色于四郎次西和姐姐扎措。

四郎次西与扎措干完农活每隔一天都会捧着一大束山花送到我们住处,每次捧花不是简单地把野花堆集在一起,而是体现出姐妹两极有天赋的插花艺术品味,这让我和娜珍很是震撼。她姐妹二人不但未成年而且还一字不识,这里连卫星电话都找不到信号,找到一本书就更难了,更别想她们会在哪里学习过插花艺术。由此可知,她们是多么地热爱生活,懂得发现生活里与自然界中美,她们送来的一束柬近乎完美的插花,完全是出自于她们天然禀赋和灵性。

我忽然想起,娜珍之前说四郎次西“美得像公主”,我再看这些给我们送来的鲜花,以及汗水、污垢遮挡不住的甜美笑容。我开始从各个角度看,四郎次西都是一个近乎完美的可爱至极的公主,她就是尼巴村的公主——尼巴“公主”。

我这才完全明白了娜珍说的“公主”,原来此公主非彼公主。

尼巴“公主”精神世界的高贵胜过王公贵族,我在心中暗自赞叹,娜珍不但独具慧眼,她还是一位品格高贵的人。人,只有品格高贵,才不趋炎附势,才具有从平凡中发现美并尊重美的行为意识。

小小年纪的四郎次西,在我们这些成年人都无法承受的繁重劳动之余,忘却劳累而从枯燥的生活中去发现美,欣赏美,并且把她眼中的美奉送给客人。她这种发自于心的内在之美,不是得来于对外界的学习或模仿,而是一种来自于心灵深处的自然之美。

可以肯定地说,这种对生活充满爱的心灵之美,是来自世代有着坚定信仰的体现,以及对所有生命善待与热爱的体现,因而在尼巴“公主”身上得以完美体现与延伸。

在尼巴,尽管苍蝇、跳蚤以及各种昆虫异常之多,但他们从不伤害任何一个生灵。碗里的茶水、捏到手里的糌粑、放在餐桌上的荞麦面饼或其它食物,几乎是与蚊虫苍蝇共食用。旱獭等野生动物把地里的青稞、麦穗吃掉了,村民也从不对此恼怒,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与动物、与大自然的和谐相处?但我亲眼看到他们对每一个生命的尊重,远远高于对自身利益的保护,尽管我们外人还是很难接受与理解。

四郎次西的爸啦罗布,为人亲和,微笑是他的常态,正是这常态的衬托,与他出生实际年龄极不相符的满脸皱纹越加清晰。在他的微笑深处,也能够极其清晰地分离出那深埋的劳苦,只是这里的人们会把生活中诸多苦,在因果业报的佛说中沉淀,留给自己的是乐观与豁达。面对他人时,只把笑容灿烂地托举呈上,让我们看到的只有笑容、和善与宁静。

细心的娜珍,多次主动询问他家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在多次从不同方面的了解后,他才很是难为情的告诉我们,已经有两个孩子在县城读书。因他们的阿妈啦年龄比较大了(1963年出生),加之长期身患疾病,有两兄妹因家里需要劳动力而未能送去读书,小女儿四郎次西到了上学年龄,家里拿不出分文……

尼巴村,要到林卡乡政府所在地,骑马需要走三天,距离八宿县城一百公里。村里没有学校也不通车,不通邮,不通电,无线信号自然没有。在三年前勉强修通了一条乡村公路,那个艰险难行的程度是找不到一个适合的形容词来形容。单就从林卡乡到尼巴村来说,开着性能良好的越野车,上山下山就三十五度至四十度左右的坡不是有多少公里,而是基本上全部都是。我第二次进去时特意把拐弯时需要倒车才能拐过弯来的弯子记了个数,共八十三个,车子性能不好或司机稍有不慎,就会在拐弯倒车时与万丈深渊拥抱了,后果是不言而喻。

在这样的状况下,孩子要上学又只能送去县城,从未离开父母的刚刚入学的孩子,又不能每周或者十天半个月回家一趟,无奈只有一个家长跟随前往县城。长期在农田干农活从未进城的农民猛然间改变了一切,加之在只有两三千人口的县城也找不到一个适合做的事。本就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农民还要花钱租房住,还要购买生活必需品,就算从家里带去糌粑作为唯一食物,道路艰险难行一次也带不了很多……

诸多被迫的改变,不知该向何处去求。佛祖给了他们精神上莫大慰藉,但这现实生活中无力改变的问题让他们无所适从。这就是罗布深埋于心底又渗出于眼角的浓浓惆怅

娜珍积极与社会各界联系,多方努力,已有许多社会各界的爱心人士愿意一对一资助尼巴“公主”们,让孩子们无忧无虑地去上学。还有许多人士从捐赠衣物、药品、孩子们的学习用品,更有许多人士捐助资金让尼巴村农牧民解决人畜同住问题……

看到这么多热心、爱心的社会各界人士纷纷伸出无私的援手,让我感受到了社会的正能量是如此之强大,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还愁不能实现吗!

责任编辑:次仁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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