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倒奶”事件深层问题的思考

童建军

（陕西省畜牧技术推广总站，陕西 西安710016）

2014年下半年以来，随着饲料价格居高不下，生鲜奶收购价格一路下跌，到2015年元旦前后，山东、河北、黑龙江等地奶农“倒奶”事件在网络、报刊等新闻媒体时有报道，引起网友热议，也引起各级政府和业务主管部门的高度关注。“倒奶”事件的发生令人痛惜，也发人深省。

1 “倒奶”事件成因

据对陕西省临潼、富平、泾阳等地调查和新闻媒体的报道情况分析，这次“倒奶杀牛”主要是生产管理水平低下的养殖小区农户，遇到拒收无奈“倒奶杀牛”，宰杀的牛主要是老、弱、病、残和低产牛。这次“倒奶”事件是受国内外形势影响所致。

1.1 乳品进口爆发式增长挤压国内乳品市场空间

据海关统计，2013年我国进口各类乳品总计171.5万t，较2008年增长了13.22倍。2014年1～7月份，我国各类乳品进口134.1万t，较2013年同期增长43%。按2013年进口的171.5万t乳品折算约为1200万t原料奶，约占国内牛奶生产的1／3。乳品大量进口势必压缩国内生鲜奶的市场空间。

1.2 养殖场户面对开放性市场竞争乏力

据IFCN（国际奶业经济学会）的数字显示，2014年10月份全球原料奶平均收购价格为34.8美元／100kg，折算人民币约为2.13元／kg，同比下跌18.3%；全球饲料平均价格为22.8美元／100kg，折算人民币约为1.40元／kg，同比下跌18.3%。饲料跌幅大于奶价跌幅，国外奶农盈利水平不降略增。而我国奶牛养殖场户面临乳品收购价格走低，饲料价格居高不下。据陕西省畜牧技术推广总站监测显示，2015年第5周全省平均牛奶价格为2.77元／kg，较2014年同期下降了32.43%。据海关统计，2014年10月进口苜蓿和其它干草到岸价格411.55美元／t和399.50美元／t，同比上涨12.98%和9.86%。据对陕西牛场调查，2014年奶牛常用的全株玉米青贮和玉米秸秆价格分别为0.39元／kg和0.18元／kg，与上年同期相比涨幅分别达到18.2%和28.5%；奶牛全价料和浓缩料每吨有100～200元不同程度的涨价。

1.3 乳品加工企业门槛提高导致鲜奶收购减少

国家工信部、发改委等部门联合出台了《推动婴幼儿配方乳粉企业兼并重组方案》和《实施细则》，提高婴幼儿乳粉生产准入门槛，大多数中小乳企被拒之门外。而这些企业的原料主要来自国内的生鲜奶。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4年上半年国内乳制品产量同比下降1.8%，其中液态乳产量同比下降1.42%，奶粉产量同比下降10.87%。

1.4 一些乳企为了自身利益不按常规收奶

据陕西省临潼奶农反映，某公司要求养殖场户使用自己公司控股的饲料公司的饲草饲料、兽药等，签订协议从奶款中扣付。否则，就设法压价或拒收。同时该公司2014年11月将原来的体细胞数由90万个／mL调整为60万个／mL，12月再次调为40万个／mL，远高于国家标准。

2 “倒奶”事件暴露我国奶牛养殖业弊端

透过现象看本质，为什么别的国家面对2.13元／kg的低价有利可图，而我国奶农面对3.0元／kg价格就出现“倒奶”和“杀牛”？“倒奶”现象归根结底暴露了我国奶牛养殖业“国门洞开，饿狼进来；自身不强，守市乏力”，其实就是“有限的资源、大数量存栏；高成本投入、低水平生产；分散型经营、伴随着风险；信誉度受损、竞争力疲软”的弊端。造成这一弊端的根源，一是发展观念不适应畜牧经济新常态。我国牛奶生产受传统畜牧业生产管理的惯性思维影响，从行政管理到生产组织，难免存在思想观念和工作方法的滞后，一直把养殖数量的增长和规模的扩张作为奶业发展的抓手。在经历养牛大户、奶牛小区和规模养殖场三个发展阶段，鼓励的政策更多体现在与发展数量和发展规模的支持上，与科技含量提升还联系不够。2013年我国奶牛存栏和牛奶产量分别为1443万头和3531万t，位居全球第三，成为养牛大国，但不是养牛强国。奶牛年平均单产仅为5 500kg／头，与以色列（11 760kg／头）、加拿大（9 774kg／头）、美国（9 605kg／头）等国家相比有很大差距。二是奶牛养殖组织化程度不高。各地奶业协会等社会团体组织主要在奶业技术推广等方面发挥了一定作用，但没有真正将养殖场户组织起来形成具有话语权的联合体，养殖场户始终处于劣势地位和被动局面，利益被上下游企业挤压，自身问题难以得到根本解决。三是科技力量严重不足导致生产水平低下。畜牧行业是一个弱势行业，环境差、工作苦、收入低、实现个人价值空间小，对人才缺乏吸引力，即使在畜牧行业的优秀人才也都流向产业的上、下游企业或行政事业单位。2012年2月24日《中国畜牧兽医报》刊载的《畜牧养殖业面临人才匮乏困境》中指出高校培养出来的毕业生真正从事畜牧兽医的不足10%。据对陕西省规模养殖场调查，全省有从业人员32 285人，其中畜牧兽医专业人员3 413人，仅占10.6%；从文化程度看，初中及以下的19 527人，占60.5%；高中9 509人，占29.4%；大专及其以上的3 249人，仅为10.1%。四是受“三聚氰胺事件”影响，消费者对国产乳品消费信心还没有完全恢复。2011年中央电视台《每周质量报告》调查发现，仍有7成民众不愿买国产奶粉。

3 奶牛养殖业的形势分析

今后我国奶牛养殖业既有发展空间和机遇，又面临严峻的挑战，这预示着奶牛养殖业将出现新的一轮洗牌，优胜劣汰不可避免。国民对乳品的消费呈刚性增长，需求量逐年增加。据国家统计局统计，我国乳制品消费一直呈上升趋势，城镇家庭人均全年乳制品消费支出从2010年的198.47元／人增长到2012年的253.57元／人；农村居民鲜乳和乳制品的消费量也分别从2005年的1.22kg／人和2.86 kg／人增长到2011年的1.69kg／人和5.16kg／人。我国人均乳品消费量仅为日本的一半，与欧美等国家差距就更大，消费增长仍有较大空间。随着经济收入的不断增加，城镇化进一步加快，新生代生活方式改变等因素，乳品消费需求必将进一步增加，我国将成为乳品消费大国。另外，我国原料奶收购价格普遍高于全球主要原料奶生产国。据IDF数据显示，2011年 ～2013年月度均价在 3.2～3.61元／kg，除比日本低外，普遍高于其他国家。这一价格优势有利于在高成本、低产出的情况下短期维持和适应调整。另外畜牧业的发展会受到党和国家的高度重视和政策支持。

但我们务必清醒地认识到乳业形势的严峻性。从国际形势看，国际乳品市场呈产量增加，价格下降趋势，乳品市场竞争外强我弱。据中国奶协陈兵等发表的《2014年9～11月份国际奶业市场形势分析》，新西兰9月份奶产量275.2万t，同比增幅5.2%；澳大利亚10月份奶产量110.2万t，同比增幅5.99%；美国10月份奶产量775.4万t，同比增长3.76%；欧盟5个主产国9月份产奶量为72.77亿L，同比增长了4.9%。2013年是全球奶源价格的高位，从2013年的5 000美元／t降到目前的2 400～2 500美元／t。经济学家和奶业界权威人士认为，2 500～4 000美元／t的区间价位才比较合理，今后奶价将会维持较低水平上。中国商务部网站援引欧委会2014年10月3日发布的消息称，德国、荷兰等八个欧盟成员国因奶产量超出2013／2014年度配额，被罚款4.09亿欧元。欧盟的奶产量配额制度没有解决欧盟奶价的根本问题，欧盟可能于2015年废除牛奶生产配额制度。大洋洲、欧洲等奶业发达的国家生产成本低，安全意识强，具有很强的市场竞争力。这些国家将中国看作最具市场潜力的国家，会加大出口力度。2014年27个国家近百家外企通过国家资格重审获得销售许可。随着自贸协定的开展，我国乳品市场还将进一步放开。按照中新自贸协定，到2019年，中国进口新西兰全部乳制品关税将降为零。中澳自贸协定，4～11年内，乳制品关税逐步降为零。从国内形势看，我国奶牛养殖除技术含量和生产水平低外，由于资源和技术有限，从牛的品种到饲料原料对外依存度高，投入品成本居高难下。据中国奶业协会统计，2013年我国冻精进口额为2131.32万美元，较2008年增长了6.64倍。据海关统计数据，2014年前10个月进口苜蓿和燕麦草分别为71.86万t和9.70万t，较2013年同期分别增长了18.50%和2.03倍，70%以上的豆粕依赖进口。大型集团公司和社会资本扩张挤压现有养殖场户市场。2014年国内乳品业巨头和社会资本大亨，如蒙牛、伊利、恒大等纷纷抢滩国外投资奶源基地，收购品牌乳企，总投资达70亿元人民币。在国内也有一大批中外资本进入奶业市场，如达能、恒天然、亚盛、荷兰皇家菲仕兰、伊利、蒙牛、阿里巴巴等看好中国潜在的市场纷纷斥巨资投入奶源基地建设，总投资达280亿元。这些资本的介入，以其资本、技术、品牌等优势挤占国内中小规模养殖场户的乳品市场。《畜禽规模养殖污染防治条例》从2014年起施行，畜禽养殖污染防治纳入到法制管理的轨道，也预示着奶牛场粪污处理将成为新的成本负担。再加之国内劳动力不断升值，这些无疑要进一步加大养殖成本。广大消费者对畜产品质量安全要求“零容忍”，而“三聚氰胺事件”造成的影响对国产乳品难免还有较长时间的影响。

4 对我国乳业的几点建议

这次“倒奶杀牛”事件的发生暴露了奶牛养殖业的弊端，给奶牛养殖业敲响了警钟，这就要求我们拿出勇气和智慧，刮骨疗伤，解决深层次的问题。

4.1 更新观念，转变思路

走技术路线提升生产水平在以色列、美国、加拿大等国已有成功的经验。美国泌乳牛存栏从1953年的2169.1万头下降到2007年的915.8万头，而总产奶量和平均单产由1953年的5453.2万t和2514kg／头逐步提升到8418.9万t和9193kg／头。难道能说美国奶业生产发展倒退了吗？那么我们为什么还简单追求区域存栏数量增长和超大规模养殖？奶牛养殖的目的是获得又多又好的牛奶和更高的利润，那么牛奶产量质量和养殖效益应是行政、事业和企业工作共同的着力点。思路决定着出路，今后应将工作基本思路从过去相对注重数量规模发展向更加注重生产效率和质量安全转变。

4.2 预警防范，强化宣传

业务主管部门进一步加强畜牧产业信息监测，特别是对国际市场信息的监测和分析，建立预警机制，为政府决策和养殖场户生产计划调整起到参谋作用。市场价格波动是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律，当畜产品出现价格低谷和“倒奶杀牛”现象时，要在第一时间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对策，并及时引导新闻主流媒体先期发声，掌控正确的舆论导向，避免个别现象在媒体中非正常发酵、扩散，带来负面效应。新闻媒体应强化产业政策和科技宣传，引导企业走技术路线健康发展；加强消费者科学消费乳品，扩大市场；加强我国乳品生产监管正面宣传，引导消费者重新认识国产乳品的质量安全，消除“三鹿三聚氰胺事件”造成的阴影，增强消费信心。

4.3 稳定数量，调整结构

奶牛生产技术含量最高，生产水平和效益提升空间最大。目前，我国奶牛平均单产5500kg／头，提升空间可以翻番。宏观上，在存栏相对稳定的基础上，根据各地饲草饲料资源、环境适应条件、粪污消纳所需土地条件等进行区域优化布局。在微观上，养殖场户要积极调整畜群结构，下大气力淘汰老、弱、病、残和低产牛，提高适繁高产牛的比例。引导散户、小规模养殖场向适度规模养殖场或家庭牧场方向发展；引导养殖小区采取股份制等形式进行升级改造向适度规模养殖场方向发展；引导大中型规模养殖场向着机械化、智能化、标准化方向发展；在资源有限的条件下限制超大规模牛场建设。持续开展奶牛场标准化创建活动，使奶业生产向着规模化、标准化、产业化方向发展。

4.4 加大投入，侧重科技

加大畜牧财政投入力度，调整投资方向，使财政投入从相对注重基础建设和发展数量向更加注重科学技术应用倾斜，向生鲜奶质量安全和废弃物无害化处理方面倾斜。建议政府按照“指标核定、企业聘用、绩效考核、财政补助”的办法建立规模养殖场科技人才补贴机制；出台养殖企业技术职称评审制度，实现企业技术人员岗位成才梦想，鼓励优秀人才向养殖企业流动，破解养殖环节人才招聘难的瓶颈，增强养殖企业技术力量。

4.5 成立联盟，增强实力

各级畜牧业协会、奶业协会组织养牛场户建立起非盈利性的产业联盟，在上游与饲料、兽药、畜牧机械生产企业实行统一采购招标，降低生产投入成本，配送给养殖场户；在养殖环节成立高效技术服务团队，提供到位的技术服务来解决生产中技术难题，提高生产管理水平和生产效率；在下游通过联盟与乳品加工企业建立稳定的供求关系，启动生鲜奶收购价格谈判协商机制，保护养殖场户的合法权益。通过联盟实现养殖场户在政府和社会面前享有与乳品加工企业同等的地位和话语权。

4.6 科技集成，提质增效

奶牛生产是一项复杂的高科技系统工程，畜牧科技推广单位、奶业协会和养殖场，要将奶牛选育、精细化饲养管理、TMR饲喂、DHI技术、疾病防控、环境控制、粪污无害化处理等先进实用的技术组装配套形成集成技术体系推广应用，发挥集成技术的综合效应，提高奶业综合生产水平。引进和探索先进的生产管理模式与技术推广模式，提高生产效率和效益。同时强化奶牛养殖全程质量安全生产的控制和监管，确保生鲜奶的质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