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红
摘 要:在《一小时的故事》主题阐释过程中,空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与女主人公的心理状态相互渗透,深刻地反映了在父权制度下,男尊女卑,女性受压迫,最后沦为了可怜的命运的玩偶,丧失了自己的生命的残酷现实,本文试图通过空间批评中的三维角度即“地理空间”、“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来探索《一小时的故事》里女性在婚姻中的从属地位,揭示人物生存状况,剖析人物情感状态以及女性向往自由幻想的破灭。
关键词:空间批评;男尊女卑;幻想破灭
一、引言
《一小时的故事》是美国作家凯特·肖邦于1894年发表在Vogue杂志上的一篇短篇小说。作品讲述的是女主人公马拉德夫人因丈夫突然罹难之后一小时里的反应,她先是悲恸,继而欢欣,却又在丈夫意外归来之时猝然长逝。其丈夫归来使得她通往自由的幻想的破灭。
女性主义思想家Simone de Beauvoir在她的《第二性》里说道“第二性”即女性在全世界范围内是一个受压迫、受歧视的等级,这不仅因为女性属于某个阶级或阶层,而仅仅是因为身为女性而受压迫,这种不平衡可以追溯到《旧约》。女性在政治、经济、文化、思想、认知、观念、伦理等各个领域都处于与男性不平等的地位,即使在家庭这样的私人领域中,女性也处于与男性不平等的地位。女人散布在男人中间,没有自己独立的历史。女人被铆进了一种与男人不平衡的关系中:他是一个人,而她只是这个人关系中的“他者”。女性主义者认为,男尊女卑的性别秩序既不是普遍存在的,也不是永不改变的,因为它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由社会和文化人为建构起来的[1]。女性主义致力于消除两性的差别,实现性别包括男女之间的平等,即两性的平等。
空间批评兴起于20世纪末,早期奠基者主要有昂利·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和皮埃尔·布迪厄(Pierre Bourdieu)等。列斐伏尔认为空间不是局限于几何与传统地理学的概念,而是一个社会关系的重组与社会秩序的建构过程;不是一个抽象的逻辑结构,而是一个动态的实践过程;不是一个消极无为的地理环境,而是社会生产的结果和再生产者[2]172。列斐伏尔把空间分成三部分,即“空间实践(spatial practices)”、“空间的表征(representation of space)”和“表征的空间(space of representation)”。此外,列斐伏尔对叙事空间进行了文学分类,将其分为物理、心理和社会空间[3]39。本文借用列斐伏尔的空间批评理论,从地理、心理认知和社会结构三种维度解读《一小时的故事》,通过探讨空间中隐含的地理束缚、心理特征及社会机制来探究父权社会对女性生理上的摧残与心理上的
扭曲。
二、地理性物理空间展现的婚姻束缚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并非静止的容器或平台,也不是一个消极无为的地理环境[4]25。物理空间在文本建构中并非处于被动的地位,它是人物情感世界的外在展现,也是社会权利机构的地理再现,为故事的发生发展提供地域场所。
这个故事里面比较大的一个空间背景是马拉德夫人的房间。马拉德夫人在听到丈夫的死讯后,经历了一阵暴风雨的悲痛,然后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外,在这里必须引入另外一个更为广阔的空间进行对比。那就是窗外的空间。读者可以通过主人公看到了充满生命活力颤动的树梢,欢快鸣啼自由自在的鸟儿;听到了小贩的叫卖,远处的歌声;嗅到了春雨清香的气息……这些外物象征着生命、活力、希望和自由。读者可以通过主人公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了解到主人公开始向往自由、享受生活,对未来自由生活的一种强烈的渴望。然而正是这个“房间”让她与窗外的一切隔绝了,所以“房间”象征着禁锢她自由精神的“容器”,这个容器就像监狱关押犯人一样束缚着她的自由。这个看似宽敞却十分压抑的“房间”隔断了她与外界的接触,她就好比傀儡一样必须屈从丈夫的意志,从而令读者深刻理解到19世纪美国女性自由被束缚的残酷现实。在这个短篇故事中马拉德夫人因心脏问题,受到关爱与呵护,就连她姐姐以及丈夫的朋友在试图告诉她丈夫的死讯时都表现的很委婉,含蓄,以及小心翼翼。但是马拉德夫人却是在这种所谓的爱的名义下被迫困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甚至是一张安乐椅上,其视野狭窄、生活圈子狭小,没有朋友,没有一个真心对待她的人,她所能看到的最远的地方便是窗外的蓝天,能够听到最远的声音便是窗外的小贩的吆喝声。在马拉德夫人房间摆放的这张安乐椅,在故事里扮演着必不可少的空间意义。肖邦描述了这把“舒适、宽大的”的安乐椅其实是别有用心因为这把椅子是马拉德夫人养病以及平时消磨时间的地方。在幽闭的房间里,坐在安乐椅上凝视窗外的马拉德夫人,读到这里在读者的脑子中浮现出了一幅清晰的画面:“一扇窗,一把安乐椅,一抹纤瘦的身影,孤独的凝望着窗外”。从这里读者可以看到在《一小时的故事中》中的个体在现实空间中的真实生存状态即:一个封闭的、一成不变狭小的的生活空间,身心被约束,自由被剥夺,意志被压抑,对生活绝望厌倦,不知道何去何从。在这个小说中多次提到了“门”。它也有着举足轻重的空间意义。“门”是通往外面世界的突破口,所以“门”是一个出入口。它开向一个神秘的世界。对于马拉德夫人而言,房间的“门”便是她通往自由之路的突破口也是把她与自由隔绝的最后障碍。在小说的最后,终于描述到了“门”的开启,但是这个开启并不是马拉德夫人冲破最后障碍走向自由,而是她的丈夫从这扇门归来,也就象征着她最后幻想的破灭。
三、向往自由的心理空间构建
心理空间具有表意和认知性,承载着典型人物的个性特征和情感欲望,是外在地理环境和社会实践经历在人物内心世界的反映。它将地理空间建构的文本框架深入化,为作者提供一个间接表述情感的渠道,也为读者打开一扇窥探人物内心的窗口。
马拉德夫人在听到丈夫的死讯以后倒在了姐姐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然后独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让别人跟着,回到房间后筋疲力尽的她打开窗子,坐在安乐椅上。马拉德夫人看到房前场地上洋溢着初春活力的轻轻摇曳着的树梢。空气里充满了阵雨的芳香。还听到街上有个小贩在吆喝着他的货色。远处传来的什么人的微弱歌声;屋檐下,数不清的麻雀嘁嘁喳喳的叫声。还看到对着她的窗的正西方,相逢又相重的朵朵行云之间露出了这儿一片、那儿一片的蓝天。正如上文所说它们映射了生命、活力、希望和自由。然而在此之前难道窗外的风景不是也一样的存在么?只是心境不同了。在此之前的马拉德夫人,虽然他的丈夫也许是爱她的,但是她必须屈从于丈夫的意志,内心压抑沉闷、情感积于心中不得发泄,就好比笼中之鸟,而对人生绝望厌倦,更对窗外可望而不可及的一切兴味索然。但是一切因为丈夫去世而变得不一样了。就好比书中所说那样“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声悄语:“自由了,自由了,自由了!”她的目光明亮而锋利,她的脉搏加快了,循环中的血液使她全身感到温暖、松快。”马拉德夫人凝视窗外,内心向往自由,迫切地渴望拥抱窗外绚丽多彩的自由,投入生机盎然的人生,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枯萎,消逝,她心里充满着期待同时又对未知感到一点儿害怕。她挣扎,如文中所言:“什么东西正向她走来,她等待着,又有点害怕。那是什么呢?她不知道,太微妙难解了,可是能感觉得出来。这会儿,她的胸口激动地起伏着。她开始认出来那正向她逼近、就要占有她的东西,她挣扎着决心把它打回去”她害怕即将到来的生活,同时也期待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因为它充满未知,但是一想到先前自己生不如死的生活,她便勇敢的把害怕给压制下去了。马拉德夫人在这一小时中重温了过去丈夫的温情脉脉的精神控制和人身束缚,她对丈夫一点爱也谈不上,借着丈夫之死这一契机,她将内心的忧闷、怨恨、孤独通通倾倒出来。此前窗外的空间本不属于马拉德夫人,却在丈夫死后清晰涌动,并给她全新的生命鲜活的体验。她在房间里品味着此刻丈夫去世后即将到来的解放以及没有丈夫压迫心里的轻松、自由、欢欣,憧憬着未来的完全属于自己的自由新生活。从像监狱般房间的安乐椅到开阔的窗外的美丽蓝天,从完全被禁锢,束缚,压迫,到获得完全的自由、独立,马拉德夫人的茫然、矛盾挣扎和纵情幻想,构成了马拉德夫人独特的个体心理空间。从这个独特的心理空间的构建,读者可以深刻的意识到马拉德夫人对于自由意志、自由生活的遐想和期待。endprint
四、社会空间所映射的男尊女卑
社会空间具有政治性和历史性,是通过策略和手段,依靠人类行动生产出来的产物,它不仅包含生产出来的事物,也包含事物之间的相互关系[5]134。
19世纪是以父权和夫权为主导的社会制度。女性成为男性的附属品,在社会地位、经济地位和家庭地位上与男性差距悬殊,社会资源匮乏,个体发展遭到扼杀,人身自由和权利得不到保障,这就使得《一个小时的故事》的叙事空间的存在具有广阔的社会背景和社会意义。在19世纪的美国的家庭结构下女人的行当就是在于家务、育儿、情感、道德宗教中,她们也被喻为家中天使。所以在人类漫长的历史中,女性一直处在低于男性并依附于男性的位置上。妇女在婚前也不是是自由的,婚前的妇女受到父权的控制,只是婚后被移交到夫权控制下。女性在经济,教育,甚至是人格上都没有办法独立。
在这个一小时的故事中,虽然篇幅不长,但是读者可以清晰地看到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空间下,男性的绝对权威和女性的委屈服从。在这个《一小时的故事》中,主要出现的男性有马拉德先生、理查德和医生们。在这篇故事中对这三个人物的描写不多,但是所描述到他们的活动空间都呈现出了独立、自由以及权威性。故事中的马拉德先生乘火车外出,泰然自若地提着他的大旅行包和伞,又风尘仆仆地从远方归来。理查德可以随意的进出马家给马德拉夫人报信,从这里可以体现出男性活动空间的独立,自由。他们可以随意外出,参加社交场合。而医生们在马家客厅宣布马拉德夫人“死于心脏病”,进一步解释死因为“致命的欢欣”的诊断是男性权威的极端,一旦医生已经确诊了,那没有人会不相信马德拉夫人不是死于心脏病,也不会有人怀疑她不是因为“致命的欢欣”而死。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只有马德拉夫人自己知道,但是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马德拉夫人已经被剥夺了话语权。连她最后的死都在为男性服务。这就体现19世纪美国社会中男性话语权的绝对性和权威性。
而故事中的女性的空间却呈现出狭小,封闭,幽禁以及窒息的压迫。在故事中,马拉德夫人的活动的场所也就是马德拉家这个狭小,幽禁的封闭的场所,甚至可以说是她的房间,她平时接触到的人也不多,除了她的姐姐,她的亲人也就是她的丈夫,然而就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当中,她的丈夫就是她的主人,从文中看到她必须听从她丈夫的安排,他的命令,他的意志。文中的理查德虽然在决定告诉马拉德夫人他丈夫的死讯的时候小心翼翼,委婉,明着是为了她的病情的考虑,其实是为了显示他们男性的权威,为什么理查德要急着跑去告知马拉德夫人丈夫的死讯,是出于好心还是别有用心?笔者以为,这是理查德想要看看一个女人在听到男人的去死,也就是一个女人在失去了男人做依靠,没有男人的依附会变得怎么样,就如文中所说的那样“如果是其他女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手足无措,无法面对现实”这也同样的反应男性在这样的社会结构中所体现出来的优越感,以及女人在当时的社会关系下经济不能独立而导致的意志无法独立的悲惨现状。而女性边缘化身份必然导致其社会生存空间被边缘化,这由故事中马拉德夫人幽闭的房间,以及那张欢乐椅,更甚的是那一直都是紧闭的大“门”就可以看得出,“门”外是自由的世界,而马德拉夫人却一直是被困于“门“内。从这里可以看出女性的社会生存空间被边缘化。
五、结语
《一小时的故事》就如同它的书名一样讲的是在一个小时里面发生的事。文章篇幅短小精悍,带有明显嘲讽意味与黑色幽默色彩,行文自然流畅,手法遒劲老到,具有极高的艺术水准。本文试图借用列斐伏尔的空间批评理论,从地理、心理认知和社会结构三种维度解读《一小时的故事》,从而探索了女性在空间上的婚姻从属地位,探索出了女主人公在个体物理空间上压抑的生存状态,女主人公在向往自由的心理空间的构建,以及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的男尊女卑的社会空间下女性自由幻想的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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