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毅
(邵阳学院中文系,湖南邵阳,422000)
《全宋诗》江浙诗歌韵字校勘
钱毅
(邵阳学院中文系,湖南邵阳,422000)
《全宋诗》是重要的宋代文集,是断代文献整理的重大成果。在已有成果的基础上,从押韵的角度对《全宋诗》中江浙文士作品进行韵字分析,结果发现有诸多可商之处,其中“讹字”19例:“居”当作“君”,“僭”当作“”,“痤”当作“瘗”,“辰”当作“长(長)”,“贪”当作“贫”,“年”当作“牟”,“麋”当作“麇”,“夹”当作“㚒”,“絃”当作“纮”,“声(聲)”疑当作“鼙”,“久”当作“夕”,“卫(衛)”当作“衙”,“瑟”疑当作“琴”,“綵”当作“绿”,“织(織)”当作“纤(纖)”,“潭”当作“浑(渾)”,“长(長)”当作“畏”,“谋” 疑当作“媒”,“鬓”疑当作“鬚”;“词序颠倒”3例:“斟酌”当作“酌斟”,“崎岖”疑当作“岖崎”,“如何”疑当作“何如”。
《全宋诗》;校勘;韵字;江浙诗歌
《全宋诗》是20世纪90年代编纂出版的宋代诗歌总集,共72册,它的出版“裨海内外研究者以丰硕可信之文献,使宋诗之光芒辐射于九垓”,是“盛世之鸿业”①。不过此书“由于规模大,历时久,又出于众手,缺乏细心考订,不免有所失误。出版以后,不断有批评的文章出现,主要是订正其讹误,补辑其缺佚”[1]。这其中有关《全宋诗》韵字订正的论文较多。②近年来,在研究《全宋诗》江浙诗歌用韵的过程中,笔者曾对《全宋诗》中20余首江浙诗歌的韵字讹误进行了校勘。[2]随着研究的扩展和深入,又发现了江浙诗歌中若干新的韵字讹误现象,如讹字、词序颠倒。本文拟从诗文押韵的角度对《全宋诗》江浙诗歌的这些讹误进行订正。
古籍在传抄刻印的过程中,往往会发生鱼鲁亥豕之类的形近致误现象。讹字不仅有损诗义的表达,而且使韵律不协。清代训诂大家王引之云:“经典之字,往往形近而讹,仍之则义不可通,改之则怡然理顺。”[3]韵字讹误的校勘可以借助异文的考释,而“古籍异文可以通过用韵是否合于一般规律加以校正,这样校正是准确可信的”[4]。本文讹字的订正主要结合韵字异文和韵字音义来完成。
1. 徐铉七律《代书寄谈炼师》叶“云居文分群”(1-134)③
按:“居”为“君”之讹。根据宋代通语18韵部系统④,5个韵字中“云文分群”属真文部,“居”属鱼模部,真文部为阳声韵部,鱼模部为阴声韵部,二者一般不能押韵。从韵字多寡的角度看,“居”字的讹误嫌疑最大,经核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骑省集》“居”作“君”,“君”属真文部。“居”字句:“朱山松桂翠连云,中有清虚小隐居。”结合押韵规律与诗句文意,我们认定“居”为“君”之讹:用“君”,全为真文部韵字,用韵和谐;“隐君”比“隐居”更合诗义,“清虚小”三字更适合于修饰“隐君”。
2. 丁谓五律《车》叶“僭轩辕言”(2-1157)
3. 徐积四言《书江氏芝草记后》第2韵段叶“意继会痤美”(11-7638)
按:“痤”为“瘗”之讹。“痤”字相关语句:“二十六丧,收敛聚会。在幸之北,同日俱痤。”“痤”,《广韵》收于平声戈韵昨禾切,训“疖也”,属宋代通语歌戈部;其他韵字属宋代通语支微部。如无文字讹误,戈韵“痤”押入支微部,形成支微部与歌戈部通押。不过,有两个问题需要解决,一是声调,“痤”,《广韵》读平声戈韵,《集韵》同,而其他支微部韵字为上声、去声,平声与上声、去声一般不协;二是“痤”训“疖也”,即“疮疖”之义,此义与诗句意义不符。第一个问题似可勉强看成平声与上声、去声的押韵,不过第二个问题就不好解决了。经核作者文集《节孝集》明嘉靖刘右刻本(《全宋诗》的底本)、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痤”均作“瘗”。“瘗”,《广韵》音祭韵于罽切,训“埋也”,“瘗”属支微部。如用“瘗”,则韵律至谐,语义顺畅。这样看来,“痤”当为“瘗”之讹。“痤”“瘗”字形极其相近,很容易将“瘗”讹成“痤”。
4. 尚用之七古《和张旬蒙亭诗韵》叶“湘旁光苍塘香觞凉床辰琅芒方王茫良忘乡”(30-19429)
按:“辰”为“长(長)”之讹。此诗为句句韵。“辰”字句:“饮余相与坐方床,论文日暮兴何辰。”“辰”,《广韵》真韵植邻切,属真文部;其他韵字属于江阳部。真文部与江阳部难协。张旬是宋代浚仪(今河南开封)人,其有七古《蒙亭倡和长句》。尚用之此诗为次张旬《蒙亭倡和长句》之作。不过,尚氏此诗“辰”字误,当作“长”。张旬《蒙亭倡和长句》即作“长”(24-15759)。此诗出处《宋诗拾遗》卷七[6](108)亦作“长”。“长”,《广韵》阳韵直良切,与其他韵字同属江阳部。“长”误作“辰”是形讹,“辰”与“长”之繁体“長”字形相近。
5. 王十朋七绝《九日寄昌龄弟》第14首叶“贪人”(36-22632)
按:“贪”为“贫”之讹。诗作:“节物岂不好,吾家何太贪。一尊聊尔寄,重意鬼先人。”按:“贪”,《广韵》覃韵他含切,属监廉部;“人”,《广韵》真韵如邻切,属真文部。监廉部与真文部韵字的韵尾、韵腹均不同,难以押韵。而且“吾家何太贪”诗义不明。此诗共14首,诗前有序言:“……因颂王维诗云:‘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遂用其字为韵,作十四绝,并茱萸酒以寄之。”可知此首诗当用“人”字韵,而且“贪”于诗义不合。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梅溪集》“贪”作“贫”,“贫”属真文部。如用“贫”,韵律和谐,语义亦通畅。“贪”为“贫”之讹。
6. 王十朋七古《诸公和诗复用前韵》叶“欧楼陬酬鸠州游眸头浮年忧”(36-22933)
按:“年”为“牟”之讹。“年”字句:“登临怀古甫白适,赋咏联珠产巩年。”“年”,《广韵》先韵奴颠切,属阳声寒先部;其余韵字属阴声尤侯部。虽然江浙诗歌有阴声韵、阳声韵相押现象,但一般要求其主元音相同或相近,而寒先部字与尤侯部字主元音相差甚远。此诗“前韵”之诗《重修北楼十一月望日与郡僚同登因书十二韵》作“牟”,可知“年”乃“牟”之讹。
按:“麋”为“麇”之讹。此诗为句句韵,末二句:“逝将从翁走如麋,隐书秘诀何由闻。”“麋”可能为“麇”之讹。“麋”,《广韵》阴声脂韵武悲切,训“鹿属”,属阴声支微部;其他韵字属阳声真文部。阴声支微部与阳声真文部很难相协。《剑南诗稿校注》[7](41)“麋”作“麇”。“麇”,《广韵》阳声真韵居筠切,训“鹿属”。如用“麇”,则可与其他真文部韵字相叶。“麋”“麇”音异而义同,从用韵的角度看,我们倾向于用“麇”。
8. 陆游五古《长歌行》第1韵段叶“院夹”(39-24518)
按:“夹(夾)”为“㚒”之讹。《全宋诗》前六句:“燕燕尾涎涎,横穿乞巧楼。低入吹笙院,鸭鸭嘴唼唼。朝浮杜若洲,暮宿芦花夹。”从标点看,“楼”“唼”“夹”应该押韵,但是阴声韵“楼”与入声韵“唼夹”很难协韵。经综合考察,我们认为其标点、韵字均存讹误。先看标点讹误。此六句分别描述燕子、鸭子的生活状况,从诗义看,“低入吹笙院”一句描写燕子低空飞旋的情形;而“鸭鸭嘴唼唼”与“燕燕尾涎涎”对举,暗示“鸭鸭嘴唼唼”句另述语义,其与下文二句一起主要状写鸭子朝暮活动地点。因此,前三句意义完整,“低入吹笙院”处应标注句号或分号;后三句意义亦完整,“鸭鸭嘴唼唼”处应标注逗号。《剑南诗稿校 注》[7](979)即如此句读:“燕燕尾涎涎,横穿乞巧楼,低入吹笙院。鸭鸭嘴唼唼,朝浮杜若洲,暮宿芦花夹。”接着看韵字的讹误。按照上述标点,“院”“夹”押韵。“院”,《广韵》阳声线韵王眷切;“夹”,《广韵》入声洽韵古洽切,训“持也”。可见“院”“夹”不协韵。其实,“夹”为“㚒”之讹,“㚒”“夹”字形极为相近,“㚒”,“从二入,与夹从人别”(《康熙字典》),故“㚒”极易讹成“夹”。“㚒”,《广韵》琰韵失冉切,义训袭用《说文解字》训释“盗窃怀物”。“怀物”即“有所持”,可引伸出“港汊”“江河支港可泊船的地方”(《汉语大词典》《汉语大字典》),诗句“芦花㚒”即此义。《汉语大词典》《汉语大字典》引用此诗句为书证,不过是列于“夹”字条下,欠妥。线韵属寒先部,琰韵属监廉部,宋代江浙文士用韵中寒先、监廉二部通押较多,陆游词韵即有二例:《水龙吟•樽前花底寻春处》叶“减远畔转院断燕扇见”[8](1586),监廉部“减”押入寒先部;《齐天乐•角山钟晚关山路》叶“店占暗剑念遣酽艳厌点掩”[8](1591),寒先部“遣”押入监廉部。因此,此诗句韵字为“院㚒”,系寒先部与监廉部通押。《全宋诗》《剑南诗稿校注》“㚒”均讹作“夹”。
9. 许及之七古《崧高行上周密使寿》叶“声明惊情营鸣京兵清倾城平衡成程撑名警鲸行嵘”(46-28302)
按:“絃”为“纮”之讹。此诗为句句韵。“絃”字句:“天子神武恢八絃,一贤制难真长城。”“絃”为“弦”之俗体,《广韵》先韵胡田切,训“弓弦”,属寒先部;其他韵字属庚青部。寒先部“絃”与庚青部不能押韵。“絃”字有异文,核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涉斋集》卷三,“絃”作“紘”。“紘”,《广韵》耕韵户萌切,训“冠卷也,又八纮”,属庚青部。“八纮”可泛指天下,诗句“天子神武恢八纮”是指天子的神武张佈于全天下。用“絃”,韵律不谐,语义不畅。《全宋诗》“絃”当作“纮”。“絃”与“紘”字形相似,故致讹。
按:“声(聲)”疑为“鼙”之讹。“声”字句:“周节万夫敌,猛将闻鼓声。”除“声”外,其他韵字皆属支微部。“声”,《广韵》清韵书盈切,属庚青部。平声支微部与阳声庚青部很难相叶。《全宋诗》据《宋诗拾遗》卷十八[6](284)收录此诗,不过《台州金石录》[9]卷七所收此诗“声”作“鼙”。“鼙”,《广韵》齐韵部迷切,训“骑上鼓”,属支微部。“鼓鼙”是古代常用复音词,指古代军中鼓类乐器。因此,我们认为《全宋诗》“声”可改为“鼙”。疑“声”之繁体“聲”与“鼙”形近而致讹。
11. 滕岑七古《官捕虎行》第5韵段叶“出久集”(47-29610)
按:“久”为“夕”之讹。“久”,《广韵》有韵举有切,属阴声尤侯部;“出集”属入声德质部。阴声尤侯部与入声德质部难以相协,且“久”字句“人虎为患朝连久”诗义不明。核其出处《诗渊》[5](2837),“久”作“夕”。“夕”,《广韵》昔韵祥易切,与“出集”同属德质部,如用“夕”,韵律和谐,且诗句语义清晰:“朝夕人虎为患”之义,言虎患严重。因此,从押韵和诗义的角度基本可判断“久”乃“夕”之形讹。
12. 张鎡七律《山堂晚兴》叶“哗花沙卫嗟”(50-31595)。
按:“卫(衛)”为“衙”之讹。“卫”字句:“静眠宁羡蚁来梦,孤坐屡谙蜂报卫。”“卫”,《广韵》祭韵于岁切,属支微部,与其他麻韵字难以押韵。核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南湖集》,“卫”作“衙”。“报衙”指古代官吏升堂治事之时,官衙鸣鼓示众。此词常见于宋代诗作,如崑山卫泾《皇帝閤端午帖子》第3首:“日毂过亭午,金徒缓报衙。”(52-32807)黄庚七绝《春寒》:“春寒料峭透纱窗,睡起晴蜂恰报衙。”(69-43601)“卫”为“衙”之讹。“衙”与“卫”之繁体“衛”形近,故致讹。
相同的讹误韵例还有张鎡七律《客至》叶“牙沙遮卫嗟”,“卫”字句:“妨寻蚁径看排阵,阻向蜂筒听报卫。”(50-31614)
13. 孙应时五古《毗陵龚君以宗见投古风思致不凡依韵答之》第1首叶“今音吟深林心沉瑟”(51-31703)。
按:“瑟”疑为“琴”之讹。“瑟”字句:“相期崑崙颠,弄月鸣瑶瑟。”“瑟”,《广韵》栉韵所栉切,训“乐器”,属入声德质部;其他韵字属阳声侵寻部,二者难协。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烛湖集》“瑟”作“琴”。“瑶”“琴”古代常连用,“瑶琴”即古琴的一种,是玉饰的琴。宋代福建浦城人何薳《春诸纪闻•古琴品饰》[10]:“秦汉之间所制琴品,多饰以犀玉、金彩,故有瑶琴、绿绮之号。”不过,“瑶”“瑟”古代亦可连用,如陆游七古《月中过蜻蜓浦》末二句:“缓蒿溯月勿遽行,坐待湘妃鼓瑶瑟。”(39-24628)此诗韵字为“日溢失出栉瑟”。“瑶琴”“瑶瑟”词义无别,但用侵韵“琴”,则韵律和谐。因此,从押韵的角度,我们倾向于用“琴”。
14. 蔡幼学五古《浮家》叶“綵足粟欲仆曲谷缛裻烛属束辱促”(51-31973)
按:“綵”为“绿”之讹。“綵”字句:“春风扫积素,春雨涨新綵。”除“綵”外,其他韵字皆属屋烛部。“綵”,《广韵》《集韵》分别读海韵仓宰切、此宰切,义训同为古代丝织品。核对此诗出处《宋诗拾遗》卷十七[6](268),“綵”作“绿”。“绿”,《广韵》《集韵》分别读烛韵力玉切、龙玉切。用“綵”,韵律不协,诗义不明;而用“绿”,“春雨涨新绿”句义清晰;且该韵段全为屋烛部韵字,故用“绿”。“綵”为“绿”之讹。“綵”“绿”字形相似,易抄错。
15. 释元肇五律《蜘蛛》叶“簷潜织黏炎”(59-36875)
按:“织(織)”为“纤(纖)”之讹。“织”,《广韵》收去声、入声两读:去声志韵职吏切,入声职韵之翼切,二者义近。除“织”外,其他韵字为咸摄平声字,“织”如读去声志韵,此韵段看成支微部押入监廉部,但声调不协;如读入声职韵,《中原音韵》“织”派入齐微部“入声作上声”,声调亦不协。这样看来,“织”可能有问题。“织”字句:“露含罾眼细,月镂藕丝织。”此诗为五言律诗,“织”字两句属颔联。依照诗律,律诗颔联、颈联一般要求分别对仗。对仗有三种外在表现,一是“相对位置上的字属于相同的词类”;二是“相对应的词组属于相同的结构类型”;三是“两个句子整体上的语法结构关系相同”[11]。对仗能使诗词在形式上显得整齐匀称。“织”字句应对仗:名词“露”对名词“月”,动词“含”对动词“镂”,名词短语“罾眼”对名词短语“藕丝”;但是出句“细”为形容词,而对句“织”为名词或动词,按照诗律,“织”字处应为一形容词为佳。另外,从诗义看,用“织”,对句诗义不明。揣摩诗句,“织”极可能是“纤”的讹写。“纤”,《广韵》平声盐韵息廉切,训“细也,微也”,属监廉部。如用“纤”,则韵律和谐,诗义明畅。“织”之繁体“織”与“纤”之繁体“纖”,字形相近,极易误抄。还有,“丝织”为现代常用词语,《全宋诗》编纂者也可能受其影响将“丝纤”抄成“丝织”。查此诗出处日本东山天皇元禄乙亥仿宋刻本《淮海挐音》,“织”作“纎”。“纎”为“纤”的异体,《字彙》:“纎,同纤。”
16. 顾逢五律《题善权寺》叶“存门潭喧”(64-40037)
按:“潭”为“浑(渾)”之讹。“潭”字句:“洞深云气冷,池浅鹿行潭。”“潭”,《广韵》覃韵徒含切,训“水名”,属监廉部;“存门喧”属真文部。监廉部与真文部韵尾不同,“潭”难以与“存门喧”押韵。而且用“潭”,诗义晦涩。查其出处沈敕《荆溪外纪》卷三[12],“潭”作“浑”。“浑”,《广韵》魂韵户昆切,训“浑浊”,与“存门喧”同属真文部。用“浑”,韵律和谐,诗义清晰。“潭”为“浑”之讹。“浑”之繁体“渾”与“潭”字形相近,故易致误。
17. 方一夔杂古《次邵卓翁韵奉寄族祖竹岩令孙》第5韵段叶“瑞长愧”(67-42261)
按:“长(長)”为“畏”之讹。“长”字句:“閒扣商讴诩人瑞,笔阵纵人不长。”江阳部平声“长”与支微部去声字押韵,很是奇怪。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富山遗稿》卷五,“长”作“畏”。“畏”,属支微部去声字,如用“畏”,则此韵段至谐。“长”为“畏”之讹。“长”之繁体“長”与“畏”字形相似,故易致讹。相同讹误还有一例:汪元量五古《重访草堂》叶“堂塘畏香行觞黄羊狂扬傍湘”(70-44055),“畏”字句:“野堑椶高下,山墙竹短畏。”从句义看,“短畏”之“畏”很显然当作“长”。经核其出处《诗渊》[5] (3447),“畏”作“长”。
18. 徐钧七绝《阮籍》叶“才哀谋”(68-42847)
按:“谋” 疑为“媒”之讹。“谋”字句:“覃思远害无他计,酣饮端为免祸谋。”“谋”,《广韵》尤韵莫浮切,属尤侯部;“才哀”属皆来部。尤侯部与皆来部不协。此诗出自徐钧《史咏诗集》卷下,《全宋诗》以《宛委别藏》本为底本,而《续金华丛书》本“谋”作“媒”。“媒”,《广韵》灰韵莫杯切,与“才哀”同属皆来部,而且“媒”比“谋”更合诗义。
19. 张玉娘七律《梅花村》叶“株湖途鬓屠”(71-44641)
按:“鬓”疑为“鬚”之讹。“鬓”,《广韵》去声震韵必刃切,训“颊上髪也”,属真文部;《集韵》去声稕韵必仞切,义训同《广韵》。而其他韵字属鱼模部。真文部去声与鱼模部平声难以相叶。查此诗出处《永乐大典》卷3580[13]无异文。此诗共8句,每句7个字,其中第3、4句,对仗工整;第5、6句即“鬓”字句“影横乌帽月随步,香襟羔裘水在鬓”,其对仗基本工整,只是第六句“鬓”字声调不协。因此,从整首诗格律看,此诗应为七言律诗,第6句“鬓”疑为讹字,可能为鱼模部平声字“鬚”的误写。
宋代江浙诗歌中有些词语存在“词序颠倒”现象,“词序颠倒”与“倒文”是有区别的。“词序颠倒”是消极的,有时有损诗歌韵律的和谐;“倒文”则是积极的,它主要是为了迁就韵脚,使非韵转为协韵,宋代王楙《野客丛书》:“字有颠倒可用者,如‘罗绮’‘绮罗’之类,……”“‘悽惨’作‘惨悽’,‘琴瑟’作‘瑟琴’,‘参商’作‘商参’,皆随韵而协之耳。”[14]清代胡鸣玉《订讹杂录》:“《艺苑雌黄》:古诗押韵,多有语颠倒,而理无害者。”[15]当然运用倒文有一个基本前提,就是语词颠倒后,语义不受影响。
20. 赵汝譡五古《夏日与客饮水云馆》叶“心今深阴吟酌禽簪”(53-32990)
按:“酌”字句:“颇忻溪庖鲜,笋荔供斟酌。”“酌”,《广韵》药韵之若切,属入声铎觉部;其他韵字属阳声侵寻部。二者难以押韵。“斟酌”可能为“酌斟”的颠倒。经核此诗出处《诗渊》卷五[5](3627),“斟酌”作“酌斟”。“斟”,《广韵》侵韵职深切,与其他韵字同属侵寻部。如用“斟”,用韵至谐。“斟酌”与“酌斟”只是词序不同,语义无别。
21. 戴表元五古《次韵答朱侯招游海山》叶“飞非归欷为依微机希噫讥岖辉衣扉”(69-43639)
按:“崎岖”可能为“岖崎”的颠倒。“岖”,《广韵》虞韵岂俱切,属鱼模部;其他韵字属支微部。如此,则构成支微部与鱼模部通押,这一通押是宋代江浙吴音的反映。[16]“区”字句:“宁无一日力,相寻尽崎岖。”但是此句有异文,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剡源文集》卷二十七“(崎)区”作“(区)崎”。“崎”与其他韵字属支微部。另外,戴表元五古《古诗十五韵送胡天放西游》押支微部韵字,其中“(岖)崎”句:“江湖三十秋,白头转岖崎。”(69-43651)“(崎)岖”、“(岖)崎”不便取舍。
22. 戴表元五律《简王元刚并寄意王理得君玉》叶“书鱼车何”(69-43686)
按:“如何”可能为“何如”的颠倒。“书鱼车”属鱼模部,“何”属歌戈部。如无文字讹误,此例即为鱼模部与歌戈部的通押,这一通押亦为宋代江浙吴音的反映。[17]“何”字句:“诸公有游事,少待意如何。”不过“何”字句有异文,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作“少待意何如”。另外,戴表元其他诗有作“何如”的,如七律《送僧无等游华亭》叶“疏书鱼如”(69-43695),末句为“道成相问定何如”。“如何”与“何如”语义没有区别。戴氏此诗用“如何”还是“何如”,难以取舍。
注释:
① 具体详《全宋诗》“钱序”(钱仲联先生为《全宋诗》所作序言)。
② 如徐朝东《从韵脚字谈〈全宋诗〉的校勘问题(四则)》(《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2年第5期)、丁治民《〈全宋诗〉校勘举隅》(《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4年第5期)、谢洁瑕《〈全宋诗〉校勘订误献疑》(《中国韵文学刊》2007年第2期)。
③ “1”指《全宋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1998年)册数,“134”指《全宋诗》页码。下同。
④ 鲁国尧先生历时30余年,穷尽考察2万余首宋词得到宋词用韵18部模式,这就是宋代通语18韵部系统,即阴声韵部:歌戈部、家车部、皆来部、支微部、鱼模部、尤侯部、萧豪部,阳声韵部:监廉部、寒先部、侵寻部、真文部、庚青部、江阳部、东锺部,入声韵部:铎觉部、屋烛部、德质部、月帖部。见鲁国尧《论宋词韵及其与金元词韵的比较》,载《鲁国尧自选集》,河南教育出版社,1994年,第131-17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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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钱毅. 宋代江浙诗韵研究[D]. 扬州: 扬州大学, 2008: 108−110.
Emendations of the Jiangzhe poems inFull Collection of Song Poems
QIAN Yi
(Department of Chinese, Shaoyang University, Shaoyang 42000, China)
Full Collection of Song Poemsis an important anthology in Song Dynasty, and is a major achievement of literature review of the whole dynasty. After proof-reading the rhyming charaters in the rhyming works by Jiangzhe scholars ,we have found a number of debatable points inFull Collection of Song Poems, including 19 examples of wrong words. For example, “居”should be written as “君”, “僭” as“”, “痤” as“瘗”, “辰” as“长(長)”, “贪” as“贫”,“年” as“牟”, “麋” as“麇”, “夹” as“㚒”, “絃” n as“纮”, “声(聲)” as“鼙”, “久” as“夕”, “卫(衛)” as“衙”, “瑟” as“琴”,“綵” as“绿”, “织(織)” as“纤(纖)”, “潭” as“浑(渾)”, “长(長)” as“畏”, “谋” as“媒”, “鬓” as“鬚”. Another 3 examples of word order are reversed as follows: “斟酌”should be written as“酌斟”, “崎岖” as“岖崎”, “如何” as“何如”.
Full Collection of Song Poems; emendations; rhyming charater; Jiangzhe poems
H114
A
1672-3104(2015)04−0239−05
[编辑: 胡兴华]
2015−01−07;
2015−06−02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宋代江浙吴音研究”(11CYY035);湖南省“十二五”重点建设学科“汉语言文字学”资助项目(湘教发[2011]76号);邵阳学院科研创新团队项目“区域文化与文学”(邵院通[2012]28号)
钱毅(1973−),男,湖南隆回人,邵阳学院中文系教授,南京大学文学院博士后,主要研究方向:汉语语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