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致远
摘要:技术与人性的内在关联源于人性的内在结构和矛盾。人既是动物性的存在,受到自然法则的支配,表现出“物性”;人又是精神性的存在,是自由的意志选择,表现出“神性”。人通过技术建构自己理想的生活方式,体现着人的二重性。技术是人性内在矛盾的延伸与外化,与人性的悖论具有同源性。技术人性化的内涵包括满足人的基本生存需求,提供足够多的闲暇,创造适宜的工作、生活环境,增进人的技能和成就感,改进机器的操作设计技术,促进社会交往,提升人的精神生活水平等。要实现技术人性化,就必须实现产业规划的人性化、技术设计的人性化、技术创新的人性化、技术管理的人性化及劳动过程的艺术化。
关键词:技术;人性化;技术相对中性论
中图分类号:B8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4)12-0100-05
当人文思想家们把技术看作是“座架”“铁笼”“巨机器”的时候,赫然表明了技术所具有的非人性的一面。技术是人的发明创造,人依靠技术把自己从自然界中提升出来,争得了生存的自由和发展空间,实现了超自然的进化,所以技术本应是人性化的,与人类的根本利益相一致,成为推动人类全面发展的工具与手段。可是,由于技术的建构性和可塑性,它可能成为负价值的负荷者,可能成为损人利己的工具,可能成为少数人对多数人进行剥削压迫的手段,甚至还可能成为戕害基本人性的设置。这样,技术就成为邪恶目的的帮凶,危害多数社会成员的利益而走到人类的对立面,成为“非人”的东西。鉴于此,如何在技术中重新唤回失落的人性,使技术走上返魅之途,就成为一个重要的时代课题。
一、技术与人性的内在关联
人性就是人的属性,“是一切社会一切人都具有的属性,亦即一切人的共同性、普遍性”①。人性中包括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既有人之为人的特殊性,也有与动物相同的普遍性。在这一点上,我国思想界长期存在一个错误认识,即认为人的动物性、人的自然属性不是人性,人性只是其区别于动物的“特殊性”,在其现实性上,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②。对马克思语句的片面理解,甚至导致把人性归结为“阶级性”的狭隘结论。今天我们结合马克思的其他文本可以看出,马克思所理解的人性应该是“自由自觉的生命活动”,其中不仅有人的自然属性,也有人的社会属性,其特质就在于人的生命活动的能动性与超越性。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写道:“生命活动的性质包含着一个物种的全部特性、它的类的特性,而自由自觉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的特性。”③在马克思看来,人的生命活动的“自由自觉”首先表现在人能够按照任何物种的尺度进行生产,能够摆脱人体的需要从事生产,但是人类的生产是有条件的而不是任意的。“人靠自然界来生活”④,这意味着人类的生产是受制于自然界的,具有自然属性;同时人类的生产只能在既有的生产技术手段基础之上展开,受制于当时的价值观念和认知水平,所以又具有明显的社会性。
从需求方面看,人性的二重性特征和超越性本质更加明显。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发现人的需求存在五个由低到高的层次:生理的需求、安全的需求、爱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实现的需求。每一低层次的需求得到满足后就会产生高层次的需求,高层次需求会激发出人的积极性和热情,其价值评价比低层次需求高,它可以在一定条件下、一定程度上压抑克制低层次需求,从而表现出人的生命活动的“自由与自觉”。但是,高层次需求的产生归根结底要依赖于对低层次需求的适当满足,低层次需求相对高层次需求更基本、更持久、更优先。因此,生理性的需求与欲望是一切其他需求的基础与出发点,生物性是人最原始的本性。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说:“他们的需要即他们的本性。”⑤这样,人的本性就是一个提升和超越的过程,是一个有结构的需求体系,具有不同的层次与特质。既不能将其归结为某一个层次,也不能将其归结为某一种特质。对人性问题的澄清有助于为技术的人性化发展指明方向。
从哲学的角度看,技术与人性的内在关联源于人性的内在结构与矛盾。人既是动物性的存在,受到自然法则的支配,表现出“物性”;人又是精神性的存在,是自由的意志选择,表现出“神性”。“物性”是指人的有限性、受动性、必然性,“神性”是指人的无限性、超越性、自由性,二者同时存在于人身上,使人性内部结构充满矛盾与张力。“人处在有限的物与无限的神之间——这就是人性结构的奥妙所在”,“生命一旦觉察到自己的两重性,就开始为自己内部的分裂而苦恼。人生的困惑大概根源于人性的分裂结构:一方面保持着与自然的紧密联系,另一方面又渴望超越自然,打破同自然界的原始统一。这就是人的生存矛盾。这种冲突在物和神那里都不存在”。⑥所以真正的人的生活,就是与宿命抗争的过程。作为理性的存在者,人始终致力于建构一种不同于动物性的、超越于感性世界的生存方式。人如何建构这种超越性的生活方式呢?这就是技术。人通过技术建构自己理想的生活方式,体现的是自身的创造性、能动性、超越性,体现的是理性的自由与自觉,是人自己的神性。
以上分析表明,技术为人的理性精神提供了赖以实现的条件,是达到彼岸世界的舟楫。马克思第一次论证了生产技术在人类社会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发现,由此奠定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根基。然而技术不仅仅是物质生产技术,也包括精神生产技术(包括语言、信息、符号技术,思维技能,以及由此产生的精神产品),两者在历史的发展中起着同样的作用。没有精神世界,现实世界将是一片荒漠,人工世界的建构也就失去了目的、意义与动力。如此看来,技术内在地包含着人的主观意识,是主观与客观的结合体、价值与事实的结合体,是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的统一、物质实在性与精神超越性的统一。然而,任何现实的技术都只能是有限的理性表达,是物质(这里的物质是哲学意义上的物质,包括物质、能量与信息)与精神的有限具体结合,它可能成为进一步创造的基础,也可能成为进一步创造的障碍。尤其是在价值体系多元化的社会中,技术的客观现实性(也包括精神产品)就成为价值冲突的战场,其中既有各种集团利益、局部利益、个体利益,也有人类整体利益的冲突。所以,负荷不同价值的技术既可能是天使,也可能是恶魔;既可能成为财富和幸福的源泉,也可能成为贫困和灾难的渊薮。就技术整体而言,技术内含着有限与无限、必然与自由、物质与精神的内在矛盾,是人性内在矛盾的延伸与外化,与人性的悖论具有同源性。北京大学吴国盛教授认为,技术是人的本质的自我构建,技术的问题必须同人的问题一起来考虑,技术之外不可另设“人性”。⑦吴教授的这一认识再次否定了技术与人相互外在的传统看法,使人们的研究从对技术的“善恶论”分析转向了对技术的“生存论”分析。
二、技术人性化的内涵
人性的内涵决定了技术人性化的内涵,着眼于现代技术对人性的危害,结合后现代思想家对现代技术的批判,笔者认为技术的人性化应该包括以下内容。
1.满足人的基本生存需求
技术的产生虽然有多种动因,但是,消除物质生活资料的匮乏、应对自然灾难的侵袭、维护种族的生存繁衍始终是技术发展的强大动力,也是技术的天命。“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⑧,这条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认识提醒我们,技术发展首先要把满足人类的基本生活需求作为任务,为所有人提供足够多的物质生活资料,使所有人都能享受到技术带来的福祉,并因此而具有人身、人格上的独立性以及自我发展的权利。这一点构成技术人性化的基本内容。
2.让劳动者拥有更多的休闲时间
技术的进步本应在提高劳动效率的同时,减轻人的劳动强度,减少人的工作时间,使人拥有更多的闲暇享受生活、增进交往、从事创造性活动,以实现个体的全面发展。可是现代机器技术却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增加了工人的劳动强度,减少了劳动者的休息时间,这种情形甚至直到今天仍然存在。原因有两个方面:其一,机器主导了整个生产过程,劳动者处于附属地位。机器始终处于自动化、连续化和速度化的运行之中,工人作为机器的“伺候者”必须与机器的运动和节奏保持一致,持续、单调、重复、迅捷、准确等操作要求使工人的劳动强度成倍增加。其二,劳动者把劳动作为谋生的唯一手段。在私有制条件下,他们劳动得越多得到的越少,得到的越少就劳动得越多,效率成为劳动力价值降低的直接原因。克服现代机器技术此种弊端的方法就是真正实现生产过程的“自动化”,通过运用先进科技尽可能地实现生产过程的“无人化”。同时,要通过社会再分配机制消除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造成的贫富分化和分配不公,以立法形式限制工人的劳动时间和劳动强度,保障工人的最低工资标准和社会福利待遇。
3.创造清洁、安全、舒适的工作环境
空气、阳光和清洁舒适的环境是每一个自然人都需要的生存条件,是动物性生存的必要前提。可是,在人类的现代技术活动中,这样的基本要求竟然成为一种奢望。马克思曾对他那个时代的工厂环境进行过痛心地揭示:“光亮的居室”,“现在对劳动者说来已不再存在了。光、空气等等,甚至动物所固有的最简单的洁癖,都不再成为人的需要了。污秽,这人的堕落、腐化的标志,这文明的阴沟(就这个词的本来意义而言),成了劳动者的生活要素。违反自然的满目疮痍,日益败坏的自然界,成了他的生活要素。他的任何一种感觉不仅不再以人的形式存在,而且不再以非人的形式存在,因而甚至不再以动物的形式存在”。⑨直到今天,许多劳动者仍在恶劣的环境中工作,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以牺牲自己的健康为代价。
4.提高技能性操作,增加成就感
现代机器技术以严密细致的分工为前提,把工人变成局部操作者,只进行固定的重复性操作,没有任何技能可言,劳动者无法从中体验到才智的长进所带来的成功与满足,从而缺少了成就感。所以,机器技术一方面是科技的成功与进步,另一方面又是对人性的剥夺,因为它把劳动者享受自己劳动过程与成果的权利也取消了。所以,在现代技术管理中,要尽可能丰富劳动者的工作内容,实行岗位轮换制,在无法实行自动化与标准化的工作环节要尽可能培养工人的操作技能,增加其工作的成就感和对自我价值的认同感。
5.操作设计符合人体工学原理
现代工业技术发展由少数技术专家主导,技术设计主要考虑的是机器技术体系自身的逻辑原理和衔接匹配,很少考虑作为操作者的人的需要。由此形成的技术装置往往不便操作,事故频发。这种不顾及操作者的设计增加了工人的劳动强度,使工人易于疲劳;同时,又容易导致安全事故,使工人的生命受到威胁。工业技术实践的需要催生一门称为“人体工学”的学科,它旨在使工业技术装备的使用方式尽可能符合人体的自然形态,使操作者没有身体和心理上的不适,从而减少疲劳,提高效率,保障安全。如现在普遍使用的电脑鼠标,就是人体工学原理应用的结果,其造型设计符合了人手的自然结构。对人体工学原理的应用应该成为所有技术设计中需要考虑的因素。
6.增进社会交往,提升人的精神生活水平
社会交往以及由此产生的爱、尊重、价值认同、精神超越、自我实现是人高于动物的真正有意义的生活。物质资料的生产本应成为促进社会交往、提升人的精神生活水平的手段,可是现代技术的发展模式却在很大程度上背离了这一方向,甚至走向了反面。现代技术以整齐划一和标准化为特征,它可以脱离任何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而移植到一种新环境中。现代技术无处不在的扩张反映出来的是一种“权力”意志,它倾向于把人塑造成单一向度的人。这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现代技术体系下的人局限于单一特定的任务,终生从事一种固定单调的职业,与单一的群体交往,从而失去了社会交往的丰富性。其二,现代技术下的劳动与生活的其他部分相分离,个人单一技能的发展塑造的是“单面人”,在“生产—消费”模式导向之下,人变成了只追求“物质”的人,丧失了追求精神自由和批判的思维能力。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必须对现代技术的发展模式进行改造。一是要有意识地对“巨机器”进行拆除,使其变成较小的单位,重新分配权力与权威,使其更好地为人所控制;二是要使“巨机器”指向生活,走向综合,与交往、娱乐、仪式、精神创造等其他生活结合起来,成为促进人类全面发展的手段之一;三是要大力推进电脑网络技术,构建社会交往的新渠道,拓展精神发展的新空间。
以上所列出的几个方面主要着眼于人性中的普遍需求,而不涉及特殊历史时期和特殊社会群体的特殊价值诉求,因此,也可以说,这里的“技术人性化”是超阶级的,是抽象的。但笔者并不认为这样的“人性化”没有意义,因为各时代人类面临的共同难题才是人类真正需要面对和解决的重大课题,只是需要在具体的时代语境中去把握其特殊形式,以“实践智慧”去化解现实困境。依此思路,近年来人们所关注的技术的“民主化”“生态化”问题,从实质上看也都是技术人性化的特殊形式,是技术人性化的重要内容,只是问题突出的视角不同而已。
三、技术人性化的实现途径
从技术的人性化内涵出发,结合当代的技术实践,笔者认为,实现技术人性化的途径至少有以下五个方面。
1.产业规划的人性化
一个国家的产业结构和规模决定了这个国家国民的生活水平与生活质量,产业结构的动态优化是国民生活改善、幸福感增加的主要原因。长期以来,我国的产业发展走的是一条重数量、轻质量,重速度、轻效益,重规模、轻内涵的路子,产业结构中原材料加工业、先进制造业等处于优先发展的地位,其所占比重也明显高于住房、医疗保健、公共交通、物流、环保等“民生产业”。在这种情况下,尽管我国的经济总量有了快速增长,但是百姓生活却没有同步改善,百姓所感受到的生活状况、所得到的实惠远没有官方发布的统计数据那样令人满意。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与普通民众生活息息相关的产业没有得到同步发展,相关领域的资金、资源和技术没有及时投入,缺乏来自宏观层和政策面的有力支持。所以在国家和地区层面的产业规划中,必须确立“以人为本”的理念,把改善民生、提高民众的生活质量、提高生活满意度作为首要目标,把住房、教育、食品安全、医疗卫生、健康保障、环境保护、交通等相关产业放在优先发展的位置,通过财政转移支付以及引导社会资金投入使这些领域获得持续发展。这样才能使普通民众充分感受到改革开放和科技发展带来的益处,使他们感受到国家发展、社会发展与个人发展之间的密切联系,从而激发其正能量,成为推动国家和社会发展的前进动力。
2.技术设计的人性化
在技术设计中考虑人性需求,把人的多方面需要熔铸在产品结构功能之中,是技术摆脱异化、回归人本的必然途径。在传统技术设计中,主要考虑的是技术原理上的合理性和投入成本上的经济性,而较少考虑人的生理、心理和精神上的需要。也就是说,传统技术设计更多考虑的是技术“能够”做什么,而不考虑或较少考虑技术“应该”做什么,它在哪些方面应该受到人性的指引和伦理规约。在这种设计理念下,工业技术产品往往“面目可憎”,在人面前表现为一个不友好的“异类”,一个没有人情的“怪兽”,与之打交道的个人则显得软弱无力、被动无助。在后现代反思之下,人们要求在技术中重新唤回失落的人性,使技术人性化、人道化成为满足各种需求、实现自身理想的手段,人在技术中重新确立起自身的主体地位,确立起自己的尊严。这样,技术设计就成为一个实现技术转型、更新社会理想的场域,各种力量注定要在这个过程中进行博弈。现代技术设计实践表明,技术设计是一个多学科交叉的领域,它不仅要考虑技术原理上的可行性,更要考虑人性需求的必要性;不仅要从人体工学的角度考虑人的自然需求,还要考虑人的心理、审美、价值取向等高层次需求。肖峰教授指出:“技术越是有机地融入人,就越能使人失去对它的存在感,就越能被人无痛苦和异化感地接受,也就越能起到内在地帮助人造福人的效果,从而也就越是人性化的技术。”⑩当代技术产品设计中提出的诸如柔性化、小型化、平民化、个性化、多样化、智能化、网络化、人文关怀、生态化、民主化等概念,明确显示了“非存在性”的技术人性化发展趋势。
3.技术创新的人性化
在科学“催化”之下,现代技术就像“潘多拉的盒子”,各种发明创造以令人难以想象的速度迸发出来,产生了许多预想不到的社会后果。新技术不断产生新问题,给既有的社会秩序和法律制度带来挑战,使人类疲于应付;同时,技术发明触及到了生命深处,使人的自然本性和基本的人伦关系面临威胁。前者如网络社交和虚拟生存、转基因食品、各种电子创新等,产生了许多原来的法律、制度没有涉及的新领域;后者如克隆人体器官、无性生育、基因治疗等,改变了人的肉体结构和自然生殖关系,对人的“种”的纯洁性和生物学定义形成挑战。如果说前一种情况可以交由技术专家和社会管理机构来解决的话,那么后一种情况远不是专家和管理者能够决定的,而必须交由社会公众进行讨论,由公众来为技术创新“划界”,由“社会共识”来决定技术创新能否进行、以什么方式进行、秉持什么原则进行。因此,现代条件下的技术创新不再是单纯的技术行为,而成为社会伦理行为;不再是一厢情愿的“造福”行为,而成为社会约束下的“人性化”行为。当然,技术创新的不确定性后果与技术创新者的主观意图之间仍然存在着一定的关联,创新者对产品充分的人性化构思,一定程度上可以减少技术应用阶段的风险,降低社会成本,带来更多的外部正效应。
4.技术管理的人性化
技术人造物具有“价值相对中性”的特征。技术物的价值相对中性使其在以后的使用过程中有多种选择,其中许多用途与发明设计的原初设想并不符合,我们称这种情况为“价值再创造”,因为技术已超越了其原有价值具有了新价值,这种价值是在人的使用过程中产生的。当然,技术的“价值再创造”有可能用于与人性相背的方向上,产生误用、滥用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对技术人造物进行有效管理,以防止其负价值的发生。比如对枪支、兴奋药物、爆炸物等的管理。在美国,直到今天,仍然对于是否管控枪支存在争议。反对管控枪支者的一条理由是“是人在犯罪,而不是枪在犯罪”,所以“需要管理的是人,而不是枪”。但是从“技术价值相对中性论”的角度看,技术使用过程中衍生出来的新价值具有不确定性,具有脱离人性的风险性,所以必须进行管理控制,以防止其误用、滥用。一个错误的技术行为,不是仅有技术主体的错误观念就能发生,还需要借助具体的技术条件,如果对这些技术条件能够进行恰当地管控,那么大多数背离人性的技术行为是不会发生的,甚至连技术主体的错误观念都不会产生,因为其一开始就没有形成的现实条件。
5.劳动过程的艺术化
现代技术下的劳动多是标准化、程式化和机械性的操作,以去技能化为目的。这样的劳动显然是单调、乏味、令人生厌的,因为它缺乏参与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没有成就感和对过程的愉快感受。这是现代技术为了效率和物质财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与之相反,传统技术因为工具简陋和对人力的依赖而总体上效率低下,但是技术主体却可以对生产过程进行主动参与,可以与劳动对象进行直接互动,凭借自己的出色发挥和高超动作创造出卓尔不凡的成果,以此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同时伴随有劳动者身心和谐的美好体验和劳有所获的愉快感受。因此,古代把这类活动称为“技”“艺”“巧”,表明了手工技艺中劳动者所具有的主体地位和关键作用,表明了劳动所具有的创造性本质,也表明了技术与审美之间的关系。在古人的理解中,技艺与人性、身心的保持一致是正常的、自然的,技艺的异化则是不正常的,是偶发的,是需要警惕的。古代技艺给我们的启示是:其一,尽可能在现代技术条件下使劳动过程“艺术化”,使劳动向“技艺”回归,以消除技术“异化”。其二,适当发展以手工技艺为主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现代社会仍有许多无法完全用机器代替的生产活动,进行这样的手工艺生产,既可以满足社会需求,提供多样化的、个性化的产品,也可以增加就业,为更多的人找到发挥个人才智的机会。其三,保护、发展、传承传统手工艺。传统手工艺不但蕴涵着前人的独特智慧,而且是传统文化的载体,负荷着民族文化的思想观念、艺术审美和价值取向。所以,劳动过程的艺术化是技术的返魅与人性的回归,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注释
①王海明:《人性是什么》,《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年第5期。②对马克思这句话的片面理解会导致以下悖论:不同社会制度和不同文化环境中长大的人应该具有不同的人性,甚至不同“小环境”中长大的人也应该具有不同的人性,这样人性就失去了共性、普遍性。从古到今对人性的讨论就失去了对象和意义。③④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50、49、87页。⑤《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514页。⑥戴茂堂:《人性的结构与伦理学的诞生》,《哲学研究》2004年第3期。⑦吴国盛:《技术哲学讲演录》,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67页。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76页。⑩肖峰:《技术的存在与非存在》,《科学技术与辩证法》2005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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