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当代社会,人类的文化传播主要通过视觉文化的传播来完成。到了21世纪,在人类文化传播的历史上,又出现了听觉转向,取代了视觉转向,听觉文化越来越受到学界的关注。对学术研究来说,听觉文化研究是一个新的课题,但听觉文化作为一种文化形态却古已有之,中西文化史上都是如此。研究听觉文化主要有三层价值:首先,从符号学的角度看,象与音都是语言符号中必不可少的因素,听觉文化研究可以引起人们对音的关注;其次,从文化研究的角度看,听觉文化研究可以消除视觉文化研究的弊端;最后,从存在论的角度看,听觉文化研究与人类的存在息息相关,人类就生活在一个听觉的世界中。
关键词:文化传播;视觉文化;听觉转向;听觉文化研究
中图分类号:G11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14)12-0095-05
在人类文化发展史上,大致经历这样一个过程:从早期的口语文化,到文字文化,再到当前的图像文化。在这三个时期,人类的文化传播主要靠声音、文字和图像来完成。在人类发展史上,声音是最早的信息传播方式,具有与生俱来的特征,类似于一种本能。依靠文字来传播则是人类的一种高级行为,特别是印刷术的兴起,使大规模的文字传播成为可能,自此,人类一直都在依靠文字进行文化的传播。20世纪以来,图像在文化传播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人类文化传播史上发生了视觉转向或图像转向。进入新世纪,图像的霸权地位慢慢受到质疑与挑战,一种新的文化形态呼之欲出,那就是听觉文化的出场。①
一、从视觉文化研究到听觉文化研究
视觉从来都是人类所赖以使用的一种重要的感官,亚里士多德就十分推崇视觉,认为在人类的所有感官中,视觉尤为重要。在西方文化史中形成了视觉中心主义的传统。人们也信奉这一金科玉律,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特别是19世纪以来,随着图像学的兴起,视觉文化的优势更加明显。而在当代,视觉文化一度成为当代文化中的主导文化。早在19世纪以前,人类的印刷文化同样要诉诸人的视觉,当然这两种视觉的含义会有所不同,但同样都要求人们去看。只有在更为早期的听觉文化中,人们在文化传播中对视觉的依赖才会有所减少。在人类的三种文化形态(听觉文化、文字文化和视觉文化)中,人们更多地仰仗视觉。随着技术的发展,人们制作各种观看的对象更为容易,图像日益占有重要的地位,形成所谓的图像时代。在这个时代中,人们的信息传播主要通过观看而非声音来完成。特别是在大众传播中,观看已经成为主要的信息接收方式。抛开美术领域(这主要靠的是观看)不谈,在作为语言艺术的文学和作为声音艺术的音乐中,阅读和聆听同样被观看所侵袭。在视觉文化占主导的时代下,视觉大有压倒其他一切之势。20世纪60年代以来,随着后现代文化的出现,逐渐出现了视觉转向。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曾认为后现代文化本质上就是一种视觉文化。20世纪90年代,美国图像理论家米歇尔明确
收稿日期:2014-09-08
作者简介:陆涛,男,江西师范大学传播学院讲师,文学博士(南昌330022)。
地提出了“图像转向”的概念,在近几十年里,人们一直信奉视觉和图像的至上地位。
21世纪以来,学界的一些有识之士纷纷意识到视觉文化或图像文化的弊端,对存在上千年的视觉中心主义提出了质疑,进而诉求新的文化转向,这就是听觉文化转向的出场。首先提出这一转向的是德国后现代主义美学家韦尔施。同为后现代主义的美学家,杰姆逊认为后现代文化本质上是以图像为中心的图像文化;韦尔施则认为后现代主义文化是以听觉为中心的听觉文化。杰姆逊的后现代主义文化观已经被学界所广泛接受,成为后现代主义图像文化研究的一个重要理论资源;而韦尔施的听觉文化观则被忽视了。韦尔施在其《重构美学》一书中提出走向听觉文化的观点,该书写于视觉文化如日中天的1997年,其观点很快被淹没在视觉文化的汪洋大海中,没有引起学界的重视。②但韦尔施仍不遗余力地宣扬其听觉文化理论。“他指出视觉文化是理性主义的产物,十九世纪是它的巅峰时期,往上则可以直溯古代希腊。比较来看,听觉文化的兴起可以说是电子传媒一路畅行之后的必然结果,它更具有一种后现代气质,固然它没有视觉文化的延续性和同质性,但是它具有电子世界的共时性和流动性。”③所以,在当前电子媒介时代,人类的文化必然是一种听觉文化而非视觉文化。
到底什么是听觉文化?韦尔施并没有很严谨的界定,但他认为,我们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理解听觉文化:
一方面是我们要把听觉作为文化调整的媒介,确确实实要把它当作一个新文化中的主导意义;另一方面则是我们限制在现存的文化内部,来改善听觉的条件。后者对于一个事实上剥夺听觉权利,听觉衰退的文明来说,同样是至为重要的。④
显然,韦尔施既不想对听觉文化进行严格界定,也不想通过听觉文化来替代视觉文化,只是把听觉文化作为人类的另一种文化形态来理解,目的是让人们重新关注听觉文化。虽然韦尔施与杰姆逊的后现代研究路径不同,但他关注听觉的新感性主义美学观与杰姆逊关注视觉的后现代文化观依然是一致的。韦尔施认为:
一个疑虑在游荡:我们迄至今日的主要被视觉所主导的文化,正在转化成为听觉文化,这是我们所期望的,也是势所必然的。不光出于平等对待。在视觉称霸两千多年后,听觉理当得到解放;更况且听的人也是更好的人,这是说,他可以进入某种不同的东西,尊重它而不仅仅是支配它。人类和我们星球的继续存在,只有当我们的文化将来以听觉为基本模式,方有希望。因为在技术化的现代社会中,视觉的一统天下正将我们无从逃避地赶向灾难。对此,惟有听觉与世界那种接受的、交流的,以及符号的关系,才能扶持我们。堕落还是得救,灾难还是拯救这就是不同选择的图景,人们正试图以它来搭救我们,打开我们的耳朵。⑤
可见,韦尔施不仅为听觉文化赋予一种文化上的意义,更是把听觉文化看成人类救赎的重要形式,将其作为人类应对所有灾难的一种有效方式。
2009年,美国德州大学奥斯汀分校举办了“对倾听的思考——人文学科的听觉转向”国际学术研讨会。在图像叙事成为强势传播的今天,这次会议当有风向标的意义。会议认为,人类已经沦为视觉盛宴上的饕餮之徒而沉溺其中,人文科学应当从中抽身而出,倡导“安静的倾听”。至此,听觉文化的转向已然拉开大幕,学界也开始出现对听觉文化的相关研究。从文化传播发展的历史上看,这也预示着听觉文化的来临。在人类文化发展的早期阶段,人们的文化传播主要靠图像(图形)和声音。人类早期的图像文化在学界已有众多的研究,当代的图像文化抑或视觉文化研究也都追溯到原始社会的壁画、岩画等,体现出现代社会对古老图像文化的回归与发展。我们同样可以预见,在图像文化研究之后,对听觉文化的回归将是人类文化传播研究中的一个新课题。
二、听觉文化(研究)的历史与现状
听觉文化研究虽然在新世纪才得以兴起,但听觉文化的存在却有着漫长的历史。韦尔施认为西方文化从源头上来说就是一种听觉文化,如作为西方文化源头的古希腊文化。而西方的视觉中心主义传统不过是听觉文化的另一幅面孔而已。上文也提到过,人类早期的文化主要是口语文化,当人们只有语言还没有文字的时候,信息的交流、文化的传播靠的都是口耳相传,也就是听觉文化。文字符号出现后,人类对听觉的依赖程度才逐步减少。如早期的文学(艺术)传播,靠的都是口语,古希腊最伟大的文学诗篇《荷马史诗》就是通过荷马之口而流传开来,并且荷马还是一个盲人,这也暗示了当时听觉文化之于视觉文化的重要性。作为古希腊艺术中的另一颗璀璨明珠——悲剧,同样离不开声音的存在,古希腊悲剧就起源于古代祭祀活动的合唱歌队伴奏。即使在今天的戏剧艺术中,声音都是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影视作品亦是如此。⑥
英国法学家威廉·布莱克斯通爵士早在1765年就说过,在过去的整个西方世界,都非常不懂文学知识,文学完全凭口头传授,因而凡是文学流行的国家,都几乎没有书写的观念。在人类文化史上,相比于文字,声音的出现显然更早。文字的产生只有到了文明社会才有可能实现,而声音(即使是可以表意的)在人类社会出现之初就已经出现,甚至可能更早。通观人类文化史,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不过五千年,从中华文明来说,文字的使用不过三千年,但口语文化的传统至少延续了十万年。据语言学家统计,在人类历史上,可以用来写作的语言大约是一百多种,而人类的语言则有几千种。所以,听觉文化不仅是人类文化的最早雏形,也是人类最重要的文化形态。即使在文字出现后的相当长时间内,文字也不能担当起人类文化传播的重任,听觉文化依然是人类文化传播的重要媒介。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听觉文化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识字能力的获得并不是天生的,要靠专门的学习与训练才能获得,而不像听力与口语能力在生活中就可以习得。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西方的听觉文化一直压制着印刷文化的发展。
西方听觉文化存在与发展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音乐艺术的繁荣。特别在中世纪的宗教艺术中,作为听觉文化一种重要组成部分的音乐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最终催生了现代音乐。在中世纪,音乐成为宗教生活及宗教文化的组成部分,所有神职人员都必须参加歌唱,这也从一个方面反映出宗教对听觉的重视。宗教为了进一步发展壮大,就要向更多的人传播宗教教义,其中一个重要的传播手段就是向信徒讲经,而教徒在修行过程中,也会以诵经的形式学习经文。
中世纪以后,西方文化史上发生了思想启蒙运动。启蒙运动作为对中世纪宗教与神学的反驳,号召用理性之光照亮人类世界,让人类学会去观看。所以,在此期间,视觉受到了更多的重视,听觉文化则在很大程度上被遗忘。在随后的浪漫主义传统中,又显示出对声音的重新重视。浪漫主义作为一种文艺甚至文化思潮,本质上是传统文化对启蒙运动的反扑,其中一个主要方面就是重新关注人类的听觉,这虽然具有反理性的倾向,但其对听觉的重视则可以给听觉文化研究提供借鉴。在诸多浪漫主义诗人那里,雪莱的《致云雀》以四短一长的诗行模仿四短一长的云雀啼鸣,济慈的《画眉鸟的话》以半似重复的语句,传出了画眉歌唱的节奏。浪漫主义诗人赫尔德认为听觉高于视觉,浪漫派的理论家施莱格尔则认为听觉的意义是最高尚的意义。因而,浪漫主义更加关注听觉与黑暗,最大限度地发挥听觉的作用,通过艺术手法营造出一个神秘的听觉世界。
到了现代社会,提倡听觉文化的也不乏其人。例如,当代哲学家阿希姆·恩斯特·贝伦特一直在呼吁着视觉文化向听觉文化的转移,认为我们的文化将是由视觉秩序走向听觉的有机体。此外,哲学家尼采、海德格尔以及晚近的传播学大师麦克卢汉等都在关注听觉文化。尼采对音乐的推崇是其呼吁听觉文化的一种重要表现。麦克卢汉则从媒体模式的角度,把文明的演变划分为“部落时代”“脱部落时代”和“重新部落(地球村)时代”,认为这三个时代的传播方式依次偏向口语(倚重于听觉)传播、文字(倚重于视觉)传播和电子传播。他关于听觉空间与视觉空间的论述糅合在这三个时代的两次转型(听觉空间向视觉空间的转换以及听觉空间的回归)中。
而在中国,人们同样很早就对声音有过关注。听觉文化作为人类早期的主要文化形式,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得到人们的重视。先秦时期的听觉文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声音与自然的关系,二是声音与社会的关系。声音与自然的关系主要表现在先秦人们对于自然的聆听,例如《庄子》中对“天籁”“地籁”的描述。同样,在《诗经》中,我们也可以发现大量的对声音的摹写,常见的就是鸟鸣声,如黄鸟的“喈喈”“交交”,大雁的“肃素”“嗷嗷”等。此外,还有其他很多关于拟声词的应用,学界已有人专门对《诗经》中的拟声词现象进行研究。夏商之后,人类所倾听的声音除了“天籁”“地籁”之外,又多出了“人籁”,即音乐。在古代,音乐比之于其他艺术门类更加发达,这从现存的各种乐器中可以得到印证。在当时社会生活的很多场合中,都离不开音乐,如祭祀、战争、送别,这一传统一直延续至今。随着音乐在人类生活中的大量出现,人们逐渐对音乐产生了较为深刻的认识,形成了对音乐社会性的认识。《礼记·乐记》中“声音之道,与政通矣”的说法,可以算得上是对声音最早的理性认识,后来各种乐论中所说的“靡靡之音”“亡国之音”大多是从这里演化而来。在古代文学领域,从早期的神话传说,到后来的诗词歌赋以及小说戏曲等叙事文学,无不是以口传的方式世代相传。即使到了宋代,出现了印刷术,但可以被刊印出版的文学作品还是少数。特别是明清时期的说书人,更是把文学作为一种听觉艺术的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20世纪,人类听觉文化史上出现了里程碑式的事件——广播的出现。广播的出现大大地促进了听觉文化的发展,也进一步促进了人类的交流。美国广播“外星人入侵地球事件”一度使数百万计的听众信以为真,引起人们的巨大恐慌。这也从侧面说明了听觉文化在当代对人们生活的影响。在当代电子媒介时代,人们除了看视频,也会在很多场合戴着耳机进行聆听。但相比于图像文化,听觉文化依然处于劣势。关于听觉文化研究,近年来虽然有学者有所涉及,但也只是处于起步阶段,很多问题都没有进入实质性的研究,与图像文化研究的繁荣不能同日而语。
三、听觉文化研究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听觉文化作为人类文化传播史上一种重要的传播手段,具有悠久的历史,但在当代图像文化日趋泛滥的今天,听觉文化一度萎缩,新世纪以来,一些学者呼吁重新关注听觉文化。在我们看来,听觉文化研究具有以下重要意义。
首先,从符号学的角度来看,听觉文化研究可以引起人们对音的关注。根据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象与音都是语言符号中必不可少的因素,象与音组合起来也就是能指,语音与语象同样重要,就如一枚硬币的两面,但在现实的文化传播中,人们往往更重视象而忽视音。对于一些艺术门类来说,如文学与绘画,评价其优劣的一个重要标准就是形象性,20世纪八九十年代,形象思维一度成为文学研究中的一个关键词。但在索绪尔看来,能指作为音响形象,是声音所展现的形象,本质上是声音而不是形象,声音是文字的“第一能指”。在著名文艺理论家赵宪章看来,“二者(语音与语象)都是语言的代用品,无论使用哪种书写方式标记语言,音响而不是形象都是它的第一能指,声音始终都是语言能指具有优先性的第一存在”⑦。当然,文学形象性的特点也是不争的事实,也被学界所认可,但形象性并不是文学的专利,很多文体甚至几乎所有的文字都具有这个属性。因此,文学之所以为文学的本质在于其声音的特征。比如古代诗歌,都是用来吟唱的,现代诗歌由于失去了音律的特征而走向没落。在作为语言(文字)艺术的文学中,我们不仅要关注其“象”的属性,更要关注其“声”的属性。
在文化传播中,固然需要图像传播,但也不能忽略听觉传播。在文学研究领域,“听觉叙事”成为当前学界一个新的研究领域,学者傅修延已经开始在这个领域开拓,并提出了一些具有建设性的观点⑧,但很多具体的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去挖掘。赵宪章先生认为:“新世纪以来,文学理论中的‘听觉叙事(acoustic narrative)开始萌生,一味依赖语义学阐发的叙事问题有了新朋。从‘图像转向到‘听觉转向、从‘图像叙事到‘听觉叙事,并非简单的此消彼长,在这一现象的背后,是人类所面临的表意焦虑和符号危机。事实说明,‘图像时代的受众既不希望‘失明,也不希望‘失聪;既希望睁大眼睛‘看,也希望竖起耳朵‘听。‘看和‘听都是不可偏废的身体器官。”⑨
其次,从文化研究角度来说,听觉文化研究可以消除图像文化研究的弊端。我们今天已经进入了所谓的图像时代,生活中到处充斥着图像。看成为人类获取外界信息的主要手段,甚至当代人本身也成为被观看的对象,并且深陷其中,乐此不疲。特别是在当代年轻人群体中,自拍并把照片上传朋友圈成为时尚,殊不知,这已经把自己置于别人的“监控”之中。所以,在当代社会,视觉已经成为对人类的一种监控,人们处在类似于边沁所提出的“圆形监狱”之中,实践着福柯所说的“全景敞视主义”。在视觉文化语境下,人类失去了隐私,生活在一个被监视的世界中,这就形成了当代视觉文化的霸权。韦尔施把对视觉霸权的纠偏寄托在听觉文化之上,“因为在技术化的现代社会上,视觉的一统天下正将我们无从逃避地赶向灾难,对此,惟有听觉与世界那种接受的、交流的,以及符号的关系,才能扶持我们”⑩。本雅明对讲故事艺术消失的悲观与韦尔施对听觉文化的期望,共同表达了这样一个观点:在视觉过度发达的文化中,“讲故事的人”的重新出现是恢复听觉文化与视觉文化的平等性,使人类感官与文化达到平衡的关键。本雅明对“讲故事的人”的怀念的观点提出于20世纪初,显示了其怀旧的现代性体验,同时也从侧面显示了其对来自于民间的听觉文化的喜好。
最后,从存在论的角度来看,听觉文化研究与人类的存在息息相关,人类就生活在一个听觉的世界中。对人类来说,声音不仅是一种传播媒介,更是人类的一种存在方式。婴儿在刚刚出生时,就以哇哇大哭向世界宣示自己的来临;而老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之际,又是通过亲人的哭声和哀乐等声音宣示自己的离去。或许这是人类通过声音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抑或只是一种巧合。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是,人类本来就生活在一个绘声绘色的有声世界中,无论是自然界的声音还是人为的声音,都和人类的生活密不可分,如大自然的风声雨声、虫鸣鸟叫,抑或人类吟诗弄乐、吆喝呐喊,都形成了人类的听觉空间。自然之声是一个永恒的存在,亘古不变;人为的声音则经历了一个变化的过程,但无论怎么变化,声音作为人类存在的一个家园则是不可改变的。声音作为人类的本能,生而有之,在传递信息和表达情感过程中,声音都是一个重要的媒介。人类在接受信息时,相比于视觉,听觉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其情感属性。听觉对象比视觉对象更能激起人的情感,听觉交流是人类最本真的交流,也是一种在场的交流,通过文字形式的交流则是一种不在场的交流。在日常生活中,书面形式的交流自然比不过面对面的在场声音交流。今天的人们无论是短信还是网络聊天,都是以文字作为媒介的传播。为了弥补情感的缺失,各种表达情感的文字和表情符号应运而生。即使在文学中,阅读作品与倾听作品也有所不同,所以才存在本雅明所说的“讲故事的人”的存在。在当代作家莫言看来,文学(小说)本质上就是讲故事,文学家都是“讲故事的人”,这都说明即使在文学中,声音也同样重要,甚至比文字更重要。
通过上面的论述可知,听觉文化已经成为当代文化研究中的一个新课题,在当前的文化传播中,视觉的图像传播或许依然占据强势地位,但听觉文化传播作为文化传播的一个重要方面,应该得到人们的重视。本文只是对听觉转向、听觉文化历史以及听觉文化的研究价值进行了简单论述,而一些更加深入的理论研究,如其研究理论范式和路径等,则没有过多涉及。除了理论研究,听觉文化研究还应围绕具体的研究对象进行有针对性的个案研究,例如视觉文化之于美术、影视等。在这一点上,法国学者科尔班的《大地钟声》一书为我们做了很好的表率。作者通过对19世纪一万起与钟有关的事件的深入研究,发现这些不寻常的事件背后存在着一个社会秩序和权力的体系。此外,还有一些学者对留声机、mp3等“音景”的研究也具有启发性意义。我们有理由相信,听觉文化研究将成为视觉文化研究之后另一种重要的文化研究形态。
注释
①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所分的几种文化形态,并不是说新的文化形态出现就会取代原有的文化,并且这几种文化形态并不是可以截然分开的,有时会有交叉,所说的各种转向主要指的是在一种文化占主导地位的过程中,会出现一种新的文化形态,并且这种新文化形态由于受到占主导地位文化形态的影响,往往会被人所忽视。所以,我们谈文化转向的意义就是让人们关注作为他者的文化形态,本文对听觉文化的论述也是出于这样的目的。②笔者曾以“听觉文化”作为篇名在“中国知网”进行检索,自从韦尔施发出听觉文化的呼声以来,对听觉文化研究的论文屈指可数,2000年有1篇,2005年有1篇,2006年有1篇,2008年有1篇,2010年有3篇,2011年有5篇,2012年有3篇;而以“视觉文化”为篇名进行搜索,从2000年开始,每年都有上百篇关于视觉文化研究的论文,从中可以看出学界对这两种文化的关注程度。③陆扬、王毅:《文化研究导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16页。④⑤⑩[德]沃尔夫冈·韦尔施:《重构美学》,陆扬、张岩冰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年,第211、209、209页。⑥无声电影或哑剧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本身就是对声音的摈弃,虽然有其自身的魅力,但其毕竟是一种小众艺术形式,已经很少有人关注,特别在当前的大众传播时代,哑剧或无声电影几乎已经失去了市场,取而代之的是具有优质音乐效果的影视作品和其他艺术形式。⑦⑨赵宪章:《语图叙事的在场与不在场》,《中国社会科学》2013年第8期。⑧详见傅修延:《听觉叙事初探》,《江西社会科学》2013年第2期。
责任编辑: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