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拉布尔《瀑布》中的“复调”艺术

2015-01-14 09:00刘丰丽
山花 2014年22期
关键词:德拉布尔詹姆斯

国内外学者对《瀑布》的研究现状

从期刊网上查询,从1986年到现在,对德拉布尔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1.从整体上论述德拉布尔的小说创作。这类评价更多是在早期对小说家的评价和对小说的简单介绍;2.评论德拉布尔的女性小说或者从女性主义来评价小说。德拉布尔的小说主要以知识女性为关注对象,描写她们在爱情、婚姻、事业等方面的矛盾和尴尬处境,关注女性的精神成长过程以及她们的生存状态,寻求女性新的自我价值和社会关注[1]。理所当然地读者会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去解读小说;3.小说的评论多集中在《夏日的鸟笼》、《金色的耶路撒冷》、《神奇的玩具店》、《磨砺》、《冰期》、《红王妃》、《黄金国度》、《磨盘》等。

国外对德拉布尔的研究主要涉及女性主义、道德观、宗教观、象征手法、小说结构、悲观色彩等课题,而国内为数不多的研究文章多围绕其作品主题展开研究,其早期小说中的自传色彩与反映的女性境遇备受研究者的关注。根据期刊网上的查询结果,作者认为德拉布尔独到的小说技巧以及后期的社会小说也应得到足够的重视。[2]

《瀑布》这部小说在德拉布尔的创作中占有一席之地,被列入全国高校外语专业教学大纲书目。 但是国内的读者常常忽略这部小说。从网上的搜索结果来看,《瀑布》远远没有德拉布尔的其他小说受到重视。最近几篇评论《瀑布》的文章分别从不同角度对《瀑布》进行解读:张小平从元小说理论阐释了《瀑布》是对《简·爱》浪漫爱情故事叙事传统的颠覆;姜宁的《自我·他者·传统·创新——评玛格丽特·德拉布尔的〈瀑布〉》,以及侯润的《对玛格丽特·德拉布尔三部小说〈磨盘〉、〈瀑布〉和〈针眼〉的存在主义女性主义解读》运用西蒙娜·德·波伏娃的存在主义女性主义理论,对德拉布尔早期作品中的三部小说进行分析和解读,女性完全可以在男权社会中实现自我超越,并且在事业与母爱、性爱与独立、自我与宗教信仰之间达到平衡。姜宁的《塑造批判性的读者——从接受理论看〈瀑布〉的元小说特点》(《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01期))一文则从接受理论来理解《瀑布》。董婷婷在《从女性主义视角探讨女性身份的追求》中指出,玛格丽特·德拉布尔在早期的三部作品《夏日鸟笼》、《磨砺》和《瀑布》中揭示了知识女性获得身份的可行之路。董婷婷提出,德拉布尔通过对简的描述,在真爱的力量下走出精神的荒漠地段并神奇恢复,指出女性通过享受建立在互相理解基础上的真爱来实现女性的身份。

叙事视角的复调

《瀑布》是德拉布尔重要的早期作品之一。这部小说的大部分读者都把它理解成为一部揭示“什么是生活”的有着社会现实意义的小说。当然,这更是一部尝试着寻找一种新的叙事文体与结尾的结构复杂的元小说。厦门大学的张小平在《德拉布尔的〈瀑布〉:对浪漫爱情故事叙事传统的颠覆》一文中指出:小说中第一人称叙述者简·格雷,她是小说的主人公,同时又身兼她的表姐露西的丈夫詹姆斯的情人——一个浪漫爱情故事的叙述者[3],正尝试着用第三人称来写一部关于她自己的小说,并以此来理解她对詹姆斯的迷恋;同时,她文体式的浪漫小说夹杂着冷静的第一人称的分析评论。

很明显,这部小说是受到莱辛《金色的笔记》(1962)的启示写成的,突破了传统小说的写法,极其富有新意。它突破了传统小说按章节划分小说的写法,没有章,只有部分,各个部分用页码分开。其中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交替叙述,让两种声音相互争论,相互质疑。

张中载先生在他的文章中也指出《瀑布》中“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交替使用的现象。同时并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叙事,目的在于扬长避短,发挥不同人称叙事的长处,以便能更充分、更深入地叙述间接的生活经历和内心世界”[4],“当小说家用第一人称把自己当作叙事对象时,就像精神病医生在剖析她的内心”[4], 客观、传统但富有艺术性。张中载称:这种近似于语无伦次的叙述,旨在说明主人公在叙述手段面前的困惑甚至无能为力。但在作者看来,这种叙述手段更是为了表现简在传统的婚姻生活和所谓的“爱情”之间挣扎的痛苦心情。一方面,她以冷峻的笔调来叙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但另一方面,她竭力为自己的行为辩护,竭力想用一种新的叙述形式来表述事情的事实,来为她这种不符合传统的爱情辩护。所以小说中的叙述就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之间来回转换:用第三人称叙述时,简叙述过去发生过的或现在发生的事情。当转换成第一人称时,她会对这些事情作出评论。她忏悔式的叙述在两种不同的声音中转换,相互争辩。简·格雷用自己的方式讲述了一个男权社会中人格分裂的女性,试图理解自己的情欲与命运;德拉布尔在此暗示:视角的选择代表的是一个道德的选择。她对主人公简的婚外情持默许态度,以此驳斥“旧小说”中以死亡为爱情代价的结局,并创造了一个新的叙述模式以呼应英国当代社会新的道德观。

叙事声音的复调

德拉布尔让小说中的主人公简用两种声音相互质疑,相互争辩,形成了独特的“复调”现象。在复调小说里,众多意识地位平等,它们及其各自的世界结合,统一却又不互相融合。矛盾的双方平等地争论、对话。这种对话不仅可以表现在人物之间展开的矛盾冲突的“大型对话”中,还可以表现为人物自己内心展开着的矛盾冲突的“微型对话”。作品中人物的内心仿佛分裂成几个声音,几个声音各自唱着各自的旋律,进行着永无止境的对话。与此同时,作者或者叙述者经常跳出来与书内人物或书外的读者对话。复调小说着重强调的是主人公自我意识的独立性、对话性,着重强调主人公与主人公之间、主人公与作者之间的平等、对话关系。“声音的多重性”是理解巴赫金复调理论的基础和关键。

在《瀑布》这部小说中,主人公简有两种声音。一个是作为叙述者的声音,向读者叙述她的生活经历;另外一个声音则时不时打断甚至会纠正第一个声音,并企图向读者寻求一种道德上的支持。小说的第一部分是传统的叙事手法,讲述的是一个诗人、小说家简·格雷的故事。简在即将分娩的时候遭到丈夫马尔科姆的抛弃,在产婆的帮助下,独自一人把孩子生了下来。她的表姐露西及其丈夫詹姆斯都赶来帮助简。没多久,简就与詹姆斯发生了关系。直到他们驾车去挪威看望詹姆斯的叔叔时汽车发生了意外事故,他们住进医院时他们的私情才暴露。出院后,简与詹姆斯仍然保持着情人的关系。值得一提的是,简又开始写作,将原来的房子清理干净,并养起了一株绿色植物。她仿佛恢复了自己的灵气与活力,并从与詹姆斯的恋爱事件中解脱出来。在小说的第二部分,简的声音否定了叙述者的声音:“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新的文体来叙述过去发生的事,寻找一种新的叙事体系,使它能够构筑一种新的意义,…… 显然,关于我自己和詹姆斯,我没有说真话。……可是,我并没有撒谎,我只是有所省略:只不过是进行了专门的编辑。这不诚实,但却不是有意地弄虚作假。”[5]endprint

叙述者在第二部分推翻了她在第一部分的说法,说关于她自己和詹姆斯的关系她没有说真话,虽然不是有意地弄虚作假。一方面,她无法欺骗自己对詹姆斯的感情,因为这份感情对她来说是真实的,她需要他,不仅是刚刚生完孩子需要人照顾,更是感情上的一种依恋。但是这份爱是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的,叙述者对这一点非常清楚。她不能为自己的行为作出正确的判断,她也不能够为此责备自己。她在感情和道德之间徘徊。所以叙述者的两种声音在相互质疑,相互争辩。

翻开小说的第一页,读者就会发现简的丈夫与尔科姆抛弃了她和孩子,离家出走了。但是她却一点都不吃惊。四周都是冷冰冰的,可作者像是有意渲染这种气氛似的,大肆渲染这种冰冷的感觉:床是冷的;房子很冷清,食物是凉的,就连她对生活和婚姻的态度都降到了冰点。空虚、绝望、被遗弃似乎成为了她生活的主题。按理说,她该为自己的处境感到伤心,感到被遗弃的痛苦,或者有点害怕。可她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是出人意料的是,简自己却在后来的叙述中推翻了自己的说法:“我的叙述可能会让大家觉得是他离开了我,在我将要生孩子时抛弃了我,我是无辜的受害者。但事实并非如此:是我忽略了他,是我抛弃了他,是我把他赶走了。”[5]对此,简自己的解释说她在一个家教相当严格的家庭中成长,然而沉闷的家庭生活让她无法忍受;她不爱他的丈夫,她的丈夫也对她一点都不了解。即使是这样,她也不能够离婚,离婚对她的父母或者是她的家庭来讲都是不体面的。需要更进一步说明的是,简·格雷沉迷于对自己扭曲事实的告解。比如,在小说的结束部分,在定义人类生存的意义时突然去揭示小说的缺点。“在这本书的开始,”她说道,“我故意夸大我的无助,我生活的混乱,以来恳求大家的宽厚仁慈。”[5]

叙事结构的复调——小说结尾的不确定性与未完成性

开放式的结尾是复调小说艺术的一个重要的方面。不确定性是后现代主义的第一个本质特点[6],美国现代主义文论家伊哈布·哈桑在《后现代的突破》一文中强调了这一点。[7]王岳川在评论后现代小说结尾的不确定性时指出:后现代作家写作时往往将多种可能性结局组合并列起来。这一并置的依据是:一切皆为偶然性,一切皆有可能。[8]开放式的结尾是把一种可能性变为多种可能性,把确定变为不确定[6]。在《瀑布》中,小说的结尾就是没有什么结局。叙述者假设了几种结尾:一,她认为詹姆斯和她应该在小说的结尾死去。“像我们现在这样仍然活着,太没有艺术性了,这也不道德。” 小说没有出现以主人公的死为爱情代价的传统结局。二,小说用主人公的死来结尾。但是,谁也没有死。三,也许小说中可以让詹姆斯在车祸中死去。这样“就应该是个可能的而又整洁的结尾[3]”。小说还设想了一种结局:“让詹姆斯因车祸而致残,就如简·爱让她的罗彻斯特成为瞎子一样,在这样的叙述中,我便可以拥有他”[3]。“可是,他并未受伤致残。事实上,他康复了[5]。……可是,这远不是一个悲剧性的结局。”[5]

在《瀑布》中,小说没有用男权社会传统道德为标准对书中人物进行评判,或对他们的灵魂进行拷问。它给读者留下大量的空间,让读者阅读的同时思考“现代女性的境遇、前途和命运”[2]。读者和作者一起讨论故事的结尾,一方面,从读者和作者的对话中暴露了小说叙事的虚构性,颠覆了小说的传统;另一方面消解了作者的权威,使作者难以控制故事的发展,而这一点,也正是复调小说所强调的。

结 语

作为一名关注女性生存状态的小说家,德拉布尔以客观理性的目光关照女性,笔调真实平淡,表现现代女性谋求成功幸福的艰辛和困难,勇敢和坚决。《瀑布》通过一个主人公两个不同人称的分裂叙述,颠覆了传统的以死亡为代价追求浪漫爱情故事的现实主义传统,展示了一个女作家如何在男权社会中寻找自我,探寻如何在男性书写传统中突破常规。

参考文献:

[1]王贤.一间自己的房间——评德拉布尔创作中的房子和意义[J].和田师范专科学校(汉文综合版),2006(40):100-101.

[2]李盈慧.书写当代女性的精神突围—德拉布尔文学创作概观[J].外国文学动态,2009(5).

[3]张小平.德拉布尔的《瀑布》:对浪漫爱情故事叙事传统的颠覆[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11):221.

[4]张中载.德赖布尔与《瀑布》[J].外国文学,1995(4):80-86.

[5]Drabble,Margaret.The Waterfall[M].New York: Popular Library, 1977.

[6]李洁平,张福勇.《宠儿》开放式结尾之艺术魅力[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6):179.

[7]伊哈布·哈桑.后现代的突破[M].兰州:敦煌文艺出版社,1996:22.

[8]岳川.后现代主义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28.

作者简介:

刘丰丽(1978— ),女,河南省临颍县人,硕士,河南大学大学外语教学部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大学英语教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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