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说里相逢(创作谈)

2015-01-14 16:44牛红丽
山花 2014年22期
关键词:闲书木箱金庸

牛红丽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偶然发现了父亲床下的一只小木箱,好奇地打开,是整整一箱子破书。我抑制住砰砰的心跳,摸摸那些书,重新把搭扣扣好,装着什么也没发现的样子。再到周末,父亲回乡下帮母亲干农活,我就寻找借口拒绝与他同行。父亲一走,我忙不迭打开木箱,捧出书,坐在地上读起来。由于害怕父亲忘带东西,再折回来撞上,我读得很紧张,像饥饿的小叫花子偷拿了别人的香米饼,吃得狼吞虎咽。好在父亲记忆力足够好,我的偷窥行为从未被他撞上过,便渐渐安了心,可以搬个小板凳,坐下来细细品味“闲书”的精彩了。《艳阳天》、《红岩》,似乎还有一本《铁道游击队》,大部分是革命和土改的故事,好多字我不认识,硬是连蒙带猜,把一木箱书啃完。

这是我与小说的第一次相逢。

后来整整三年,我的文字世界一片空白。直至初中二年级,同桌塞给我一本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并夸赞如何如何好看。我拿到书,翻开第一页就被牢牢吸引住了,上课读、下课读,熄灯铃响过之后还偷着读,读到走火入魔,一闭眼,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就在眼前晃动。同桌大喜,接二连三又拿来好几本金庸的小说。这下把我害惨了,期末考试各科成绩全部面目全非。母亲让我留了级。那时候留级是件很丢人的事,我自觉远离“闲书”,收拢心神做了好学生。

再次与小说相逢,我已是三岁孩子的母亲。夫见到我少年时珍藏的诗稿,说:“咱家订的《天中晚报》上有邮箱,你投过去试试。”这一试可不打紧,诗歌、散文、小小说,再到后来的中短篇,从《天中晚报》到《特区文学》,再到《山花》、《作品》,我收不住手了,拼了命地写。废寝忘食是轻的,我酷爱在发烧的时候写作,那种晕晕乎乎的状态,似乎是最好。我自幼身体孱弱,常常半夜爬起来摸索纸笔,夫见我精神亢奋、形容枯槁,犹如吸食毒品,吓傻了,他说:“咱不写了,可不能把身体搞垮了。”到了这等境界喊停,哪能行呢?我说:“都是你挑了头,引我走上这条路,作为惩罚,陪我锻炼吧。”于是,每天傍晚我们相伴爬山。如果哪天他不在,我就一个人爬上山顶,听着手机里的音乐,望着远处蜿蜒的城市灯火,有密密麻麻的故事涌上心头。下山后,我把它们条分缕析,在键盘上转换成文字。

这些文字大部分是写医院的,医院是我的大本营。常年与生命打交道,久而久之,看破了许多事,比如生死和疼痛,我把它们转换成小说。生活中我不善言辞,敏感的性格注定比别人多些烦恼,常常由于憋屈,导致情绪沮丧。这种沮丧我是不与人说的,埋在心里发酵、酝酿,也变成了小说。小说是我远离俗尘琐事的避难所、伊甸园。现实中没有的,可以在小说里虚构;生活中做不到的,可以在小说里天马行空,甚而胡作非为。那些灵魂的明暗,那些无处倾诉的皱褶,都可以在小说里悄悄告诉我的读者。我知道,疏疏落落发表作品的这些年,有些读者是喜欢我的,他们的心和我紧紧地贴在一起。他们喜欢我的作品,甚而通过作品信任我这个人。我不能辜负这种信任,所以无论做人还是作文,我务必远离平庸。我给自己定了个天大的目标:写出经典。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所谓不知天高地厚,就是我这样的吧。我知道自己有几把刷子,或许这辈子都写不出一篇哪怕类似经典的东西。但我会朝着目标努力,向着经典靠近,再靠近,每近一些,作品里就会多渗透一些经典的影子。朝着美好愿望前行,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我愿意在这种愉快中沉溺。

女友却说,她渴望逃离,逃离生活的痛苦。女友也写小说。《螳螂之恋》里的夏娜,就是以她为原型的。她是第一个读者,读哭了,说喜欢,说我写到了她的痛处,说在小说里我帮她完成了飞向死亡的愿望,接下来,她要好好活,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我很内疚,同时也很欣慰。幸福就住在痛苦的隔壁,我含泪祝福她能够更多地感受幸福,而不是痛苦。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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