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豆

覃柳波

全学校的人都认识李小里同学，他的名气大得很。李小里很小的时候，他的父亲和母亲就到外面打工挣钱了，他上到了初中二年级，他的父母亲也还没有回家看过他。李小里跟奶奶生活在一起，每周的生活费倒是十分充足，但是他每次回家都跟奶奶多要钱。

准备去学校了。李小里说老师又叫交书费了。奶奶说，书费不是在开学的时候交齐了吗？李小里把手中的碗狠狠地摔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一条狗马上从门后飞出来，狗大口地吃着，顷刻就连地上的汁水一起舔了个干净。李小里看着狗的吃相，就想到了那些零食。那些学校卖的，校外老太婆卖的，真香啊！李小里朝那狗就是一脚，说，你给不给？在你的眼睛里，我这个孙子连一条狗都不如吗？

李小里的奶奶匆匆忙忙又舀了一碗饭，放到他的面前，一面收拾碗碎片，一面哆嗦着从口袋里摸索着，说，这次要多少？一百块。李小里头也不抬一下，从鼓囊囊的嘴里吐出三个字。给你，给你，但是你要记住了，去学校要好好读书，不要违反纪律，考试要得奖。李小里的奶奶说。在奶奶的眼里，这个孙子还算是优秀的，自从上了初中，年年得奖，那可不是吹的。墙壁上面贴了几张奖状，那可是金光闪闪的字啊。奶奶眼花，只看见奖状这两个大字。别人见了，说，李奶奶，你墙上怎么贴着空白的奖状啊？李奶奶的脸阴沉得似乎要下一场大暴雨，讲道，你可别瞎说，这可是我孙子上学考试成绩优异，学校发的，你没有看见鸡蛋大的奖状两个字？你眼睛坏了？说奖状没有字的人讪红了脸，连忙赔不是，打圆场道，哎哟，看我这个眼睛，看走眼了，还真是大孙子得的奖状啊，这孩子啊，就是聪明，你们李家有福了！李奶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乐呵呵的。

李奶奶把钱放在李小里面前，说，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但是你得做一个好孩子。知道了。李小里拉了长长的声音，又说，我这次段考保证得奖状回来。那就好，那就好！李奶奶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心里面越发更加喜欢这个孙子了。

李小里看见那张粉红色的老人头，丢下饭碗，连忙揣进口袋，说，我吃饱了，我吃饱了。李奶奶说，吃饱了就好，我给你热水了。你洗澡吧，洗后我刷一刷你换下来的衣服。李奶奶笑嘻嘻地从厨房里提出一桶热水，放在卫生间里。李奶奶又说，干净的衣服我也找来了，你去洗澡吧。李小里说，不着急，时间还早着呢，我先玩一下游戏。说完就进屋打游戏去了。李小里的房间里就传来了游戏里面的声音，一会儿噼里啪啦，一会儿轰隆隆，震得屋檐下的燕子飞来飞去，啾啾直叫。李奶奶也没有说什么，从床底下掏出一本《白小姐心经》研究起来。李奶奶心疼这个孙子，什么事情都替他想得周到，免得出了什么差错，幸好这个孙子还算懂事，每个学期考试都得奖状回家。据李奶奶了解，她们这个村里的孩子，就数她的孙子得奖状多，奖状那是容易得的吗？不简单啊。王小王没有得过，杨小杨没有得过，就是人们一直说的好孩子张小丽，得的奖状也比李小里的少，还黑乎乎的。

孙子在学校用功读书，回家玩点游戏那是应该的，要不然，精神崩溃了可就糟糕了。热水变凉了，李奶奶又热了一遍，心想这个孩子就是专心，读书也一样专心。李小里玩腻了，打开房门，揉了揉眼睛，大声喊道，我要洗澡了。李奶奶慌忙扔下《白小姐心经》，冲出房间，钻进厨房，舀了热水弯腰出来。李小里洗了头，将半桶水从头上倾泻而下，擦干了身子，李奶奶帮忙穿衣服。李小里催道，快点，快点，要不然就迟到了。李奶奶最怕听到迟到这两个字，迟到可不好，迟到了老师会处罚她的孙子。李小里心里面只想快点去学校，晚了门口那些卖零食的老太婆就收摊回家了，就吃不着那好吃的聪明豆了。聪明豆得多吃，不然怎么会聪明呢？

李小里把钱放在口袋就出门奔学校去了。同村的王小王、杨小杨和张小丽早就去了学校。李小里才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去学校呢。本来几个伙伴一起从小学进入初中，以前同路是经常的事情。但是他们几个竟然说李小里跟他们不是一类人，还说李小里是王八蛋，哪里有伙伴加朋友这么说自己人的呢？李小里心想是他们妒忌自己每周得的钱多才会这么说的，这样说也好，就不用分给他们零食吃了，以前那几个穷鬼没有少吃李小里的聪明豆、萝卜酸和香喷喷的烧烤，这还不算，有一次张小丽突然发神经似的把李小里送给的一串烧烤扔在地上的狗屎旁，并且冒出一句让李小里肺都气炸的话。张小丽说，才不吃你骗钱买来的东西！王小王和杨小杨也把吃到嘴里的聪明豆吐在布满灰尘的地上，说，我们以后再也不吃你的东西了！李小里大口吃着买来的东西，不屑一顾地说，以后？以后我给狗吃也不给你们吃！哼！还有，你们胆敢跟我奶奶说些什么话，我非宰了你们不可！那几个人还识相，奶奶一直疼爱着李小里，没有出现什么意外。

李小里赶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望着教学楼，已是灯火通明，好在门还开着，一个熟悉的黑影在晃动着。等一等，老太婆，把担子放下来，买十包聪明豆。李小里跑过去说。学校里也有零食卖，但是就是没有聪明豆，李小里比较喜欢吃聪明豆。在李小里看来，学校就是监狱，进去了想出来就很难，非得请假叫家长来接，麻烦死了。所以每周来学校李小里都要买十包聪明豆，拿去学校里面解馋，慢慢吃。一包一块钱，李小里早把十块钱送到卖东西的老奶奶面前，那张一百块刚才在街上换了九十五块零钱。以往那些卖东西的老奶奶找不出那么多零钱补给他，他每周都要换很多零钱。换零钱的人说，你才给我一张，我给你那么多张，会算数的人都知道是我亏了，因此我得要五块钱手续费。李小里就说，知道是你亏了，给你五块钱的手续费，我没有意见，你数钱吧！换零钱的人心满意足地数了九十五块给李小里。李小里笑了。换零钱的人也笑了，笑得很难看。

李小里用衣服包着十包聪明豆溜进了校门，在拐弯处碰上了值日老师。值日老师说，李小里，你又买什么零食来学校了？是不是又骗家里的钱了？李小里一面跑一面说，我没有骗钱，这是我奶奶给我买的药。一溜烟跑进了教室。一个值日老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说，这个孩子啊，鬼精！哪里有要吃药的人跑得比兔子还快？难啊，不知道以后会出什么事情。另一个值日老师说，管那么多干吗？再说了，你管得了那么多吗？不在学校出事情就万事大吉了。如今我们老师啊，该怕学生了，成了孙子了。你难道不知道前段时间有个老师为了教育好一个调皮的学生，失手把一个学生打成颅内出血，赔了几十万，挨坐三年牢的事情？知道，知道啊！那个老师也真是够衰的，据说都准备退休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悔不当初啊！幸亏刚才那个学生没有摔倒，不然的话，你可是有责任的哦！你说的是啊，以后咱们得学会保护自己，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吃不了兜着走啊！

李小里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学校晚读时间是晚上七点，规定六点半进教室。李小里的班主任还制订了班规，其中一条是凡六点半以后没有自觉走进教室的学生罚扫清洁区一天。学校安排每个班级早餐后早读前打扫好本班的清洁区。李小里的班又被班主任黄老师分成五组，每组十个人，十个人又被分为两小组，六人一小组打扫，四人一小组搬运垃圾。李小里每天早上都有搬运垃圾的份，他每天自修都没有自觉在六点半以前走进教室，有的时候是迟到一分钟，有的时候是迟到两分钟。为此，黄老师没少找他谈话。黄老师说，你就不能提前一点？每次都迟到一两分钟，你能不能先进一点？李小里说，老师啊，我要洗澡，要洗衣服，还要梳头啊，时间不够。黄老师生气地说，别的同学也要洗澡洗衣服，为什么没有迟到？李小里眼睛一转，说，是我学习雷锋让他们先洗的哦。黄老师又说，以后要注意，不然整天挨罚搬运垃圾，还读什么书？知道了。李小里总是这样说，也总是迟到。

李小里心里盘算着，搬运垃圾有什么不好？我就是喜欢搬运垃圾，搬运垃圾还不用读书呢！跟读书相比，李小里还是比较喜欢搬运垃圾。甚至想整天都搬运垃圾，那样的话就不用上课了，多好啊，也不用做作业，真爽啊。

李小里走进教室后，发现班主任黄老师站在教室的后面，又退出教室，大声喊，报告！同学们正在自习，吓了一大跳，然后哄堂大笑。李小里在上课的时候爱搞一些名堂让大家笑。李小里听着笑声觉得很满足。黄老师大声喊，安静，安静！又说，李小里，你又迟到了，明天协助清洁小组搬运垃圾。得令！李小里大声回答，教室里又爆发出阵阵笑声。你进来吧！黄老师无奈地点头致意。李小里走进教室，在座位上开始装模作样找书出来看。

上课铃声响了，同学们开始读书。读的是语文。李小里的嘴巴张开得大大的，却没有声音。李小里的经验是读书的时候嘴巴必须张开，有没有声音无所谓，老师也没有发现。语文老师要上三个班，才没有时间来听李小里读书呢。总有一关李小里没有混过去。背书的时候李小里最头疼了，语文老师的做法是同桌之间进行检查，然后告诉语文组长，再由组长登记汇报。李小里早就跟同桌孙良子说好了，同意他过一关，他就给孙良子一包聪明豆，或者是一包方便面。李小里头疼他那十包聪明豆起码有一半进了孙良子的肚皮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就是几包豆嘛，算了。因为有聪明豆的帮助，李小里背书总是过关。

又要背书了。李小里小声对孙良子讲，还是老样子，一篇课文一包豆豆。孙良子伸出两个手指头，放在膝盖上。两包？你要抢劫啊？孙良子把竖在桌上的书倒了。别拉倒啊，两包就两包。李小里哭丧着脸说，心里面开始诅咒这个孙良子，叫你吃我的聪明豆，撑死你，撑死你！孙良子背书很厉害，没有什么把柄可以抓住，况且李小里有些字也看不懂，当然过关。下课的时候，两人一起告诉语文组长，都说彼此过关。语文组长听了之后，用红笔在课题上打了个长长的钩，又写上日期，才完事。

下自修后，李小里把两包聪明豆给了孙良子。你可真黑！连我你都要讹。李小里不断抱怨孙良子。孙良子拿了东西，打开了一包，撮了几颗放进嘴巴里，咀嚼着，嘎巴嘎巴响，连续咽了几口，不情愿地说，你以为我想啊！是我爸爸叫我这么做的。我爸爸说只要我提高了要聪明豆的包数，你就会自己去背书，我爸爸还说我要是再帮助你蒙混过关就是害了你啊！李小里听着十分不爽，这点破事情怎么就有人知道了？传出去多丢人啊！李小里说，你小子不会还会增加数量吗？你这才是害我呢！哼，你爸爸和你都是黑心！都想着法子来坑我！大不了我不背书了，大不了我去找我的爸爸妈妈一起打工！

李小里从口里冒出一串话来，孙良子知道吃了人家的东西，不好再说什么了，就由着李小里闹去。

夜晚，李小里做了个梦，梦见他躺在妈妈的怀里睡得好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