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
好久没人叫石老玉去刻墓碑了。
石老玉坐在自家泥土房前,浪里八叉地躺在一把春天的竹藤椅里,默默地看着家门口的那蔸老柳树落了三次叶子,又长青了三次叶子。他闲得太久,双手患了一种病,经常莫名地痒着,似乎被下了无数只蛊,挠无处挠,搔无处搔,十分难受。一想到那些平时喊他做“碑王叔”的亲戚朋友“临阵反戈”,他整个身子就会因难过和气愤而抖个不停,仿佛患了脑血栓。
这是让石老玉抑郁的三年,他每天几乎只关心一件事,就是死人。附近村落只要有人过世,石老玉就会像被施了魔咒一样,背着那个丁零当啷响了几十年、已经脏得看不见布料的白布袋,一路小跑地赶过去,希望能赶在死者的家属雕刻墓碑之前到达,把刻碑的活路揽下来。然而他一次次失望而归。自从三年前百旺街上开了一家电脑刻碑店之后,石老玉的生意基本就终结了。几乎所有的家属在亲人去世之前几周,就拟好了碑文,在电脑刻碑店那里打字、校对、排版完成,只等着亲人这边一咽气,那边立马填写死亡日期然后电脑刻碑,不到一个小时,一块工整漂亮的墓碑就完成了,极其神速。
“这是对传统的蔑视,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是要遭诅咒的。”石老玉见电脑刻碑一次,就会骂骂咧咧一次。然而现在的人心浮气躁,贪图简便,老规矩越来越不放眼里了,亲人今天半夜刚死,第二天下午就迫不及待出殡了,再也没有人像过去一样,舍得花上一两天的时间去等石老玉精雕细刻一块石碑。
石老玉自知赶不上电脑的速度,他心里除了憋屈,还有无奈。毕竟自己不是神算子,他不能掐指算出哪里要死人,也不知道哪个人会突然死去,需要立一块手工雕刻的墓碑,他因此常常错过机会。有一次他打听到邻村有一个老头病重,即将断气,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往那家跑,跟老头的儿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目的只是为了把刻碑的活儿揽下来。他说得声情并茂,头头是道,连自己都感动得差点落泪。最后他像是已经十拿九稳地对老头的儿子说:“电脑刻碑要花两百多块,看在你是孝顺儿子的分上,我刻一块碑只收你五十块钱。哈,就这么定啦!”
老头的儿子说:“我爸他还没死呢。”
石老玉马上点头,说:“行,那再少五块,四十五,不能再少了。”
老头的儿子说:“我说我爸他还没死呢!”
石老玉依然点头,说:“行行行,四十块如何?四十块刻一块碑,你赚翻了!”
老头的儿子从门边操起一根扁担,石老玉一看那架势要真打人,赶忙转身往外跑,边跑边回头喊:“实在不行,我可以免费,你管一餐酒饭就行……”
这单生意,后来自然又吹了。
没有墓碑可刻的石老玉每天早上一定到村头的墓花岭上去走走看看,中午就浪里八叉地躺在自家门前的竹藤椅上,眼睛似眯非眯,随时注意走过村上的每一个人,到了傍晚再到墓花岭上转一圈,看看没有什么异常,才回家煮饭休息。他的这个习惯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墓花岭相当于北京的八宝山,那里躺着的大都是他熟悉的人。岭上林林总总一百多块墓碑,有一大半是石老玉的作品。从十四岁雕刻第一块墓碑开始,此后五十多年,方圆十里就没有人能撼动他“刻碑王”的地位。石老玉刻的墓碑,碑文整齐,书法老辣,刻痕深邃,极具观赏性。大家都说石老玉雕刻的墓碑是艺术品,也愿意请他去雕刻墓碑。那时的石老玉可牛了,办丧事的人家到处凄凄凉凉,只有石老玉刻碑的地方人多热闹。大家围着他看,有如现在的歌迷围着明星一样。他很有成就感。每次刻碑,他都要用尺子和铅笔打好格子,然后用毛笔在格子上写字,之后再一笔一画地精雕细刻,不管死的人是谁,他都一样细致卖力,从不马虎。
“死人都是平等的。”这是石老玉的口头禅。
当所有的碑文雕刻完毕,他最后一定会含起一口酒,闭上眼默念一下,然后猛地把嘴里的酒喷向墓碑,喊一声:“开眼啦!”
到此,刻碑完毕。
有人问他向墓碑喷酒有什么讲究吗,他煞有介事地说,酒是水魂,它可以转变成墓碑的魂,墓碑有了魂,就活啦。见问的人依然一脸茫然,他又解释说,打个比方,这杯酒就相当于银行的验证码,墓碑就相当于你们去办的银行卡,你必须输入验证码,才能激活你的银行卡,银行卡才能用,不然就是死卡一张,明白没有?
听他这么一比方,问的人才哦一声,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墓碑和人是一样的,人没有魂就会死掉,墓碑没有魂也会烂掉。那些黑乎乎的墓碑,就是没有魂的墓碑,所以才发霉,看不清碑文。有魂的墓碑,就是经历千年的风雨,也一样光亮如新。有了这样一块有魂的墓碑,祖宗才能保佑自己的子孙升官发财平安长寿。”众人觉得石老玉讲得蛮在理,也不住地点头赞同。在众人的啧啧称赞声中,石老玉的成就感自然而然又拔高一节。
唉,好时光已经不再,如今走在墓花岭上,石老玉一点成就感也没有了。他只有恼怒。在他雕刻的墓碑林中,一些又大又豪华的电脑刻碑堂而皇之地挤了进来,破坏了整个碑林的和谐。这就像一幅高雅的艺术品,突然用电脑字体在上面落款一样,怎能不叫他气愤和恼怒?更让他气愤和绝望的是,一些电脑刻碑还在暗中取代他的人工刻碑,而且这种趋势越来越严重。就在不久前,他的堂侄就跟他闹翻了脸,原因是堂侄要把他雕刻的人生第一块碑撤换掉,换上电脑雕刻的大理石墓碑。堂侄的理由是墓碑上有个地方刻错了,影响了墓碑的整体美观。
那块碑可是石老玉的“处子秀”,立在石老玉祖父的坟墓前。石老玉是家族里那一代人中唯一的读书人,还写得一手漂亮的书法,深得身为前清举人的祖父的宠爱。祖父的死对他打击很大,刻碑的时候由于情绪一时失控,他刻错了一个字,尽管后来用锉刀锉掉重刻,但错痕明显。他当初没有另外刻碑,是觉得缺憾也是艺术的组成部分之一,王羲之的《兰亭序》涂涂画画,但并不影响它成为天下第一行书。再说整个碑文近百个字,错一个字又有何要紧?他知道堂侄要换墓碑,真正原因不是因为那个错字,而是嫌隙那块碑太老土,不比得人家电脑刻碑的大气洋气土豪气。堂侄这几年靠买地下六合彩赚了一大笔钱,认为是曾祖保佑自己,所以一定要换一块大气的墓碑以表感恩。
这块碑对石老玉来说意义非凡,他决定誓死捍卫这块碑。他跟堂侄抖了狠话,说谁敢动那块碑,他立马找他拼命。堂侄是个烂仔头,懒得跟一个老渣渣、无儿无女的固执老头理论,自顾掏了一大笔钱到电脑刻碑店那里拉回了一块刻好的大理石墓碑,只等着找个良辰吉日重新立碑。
堂侄低估了石老玉护碑的决心,他几次要换碑,都被石老玉成功阻拦。有一次他找了几个人把石老玉死抱墓碑不放的手掰开,然后摁在地上,想强行换碑,石老玉说你敢松动一下墓碑,我立马咬舌自尽给你看。石老玉说到做到,堂侄刚伸手去摸石碑,石老玉的嘴角就冒出了血。堂侄不想闹出人命,只好把换碑的事情暂时搁置。不过他也发了狠话,说我看你还能活几年,等你死了我再换。石老玉含着一口鲜血回应,我死了,谁要是敢换这块碑,我的鬼魂就死缠着他不放。叔侄二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尽管堂侄暂时不会换碑,但石老玉依然不是很放心,于是每天都到墓花岭上去走一下,走久了,就走成了习惯。
三年没有墓碑可刻的石老玉,患了抑郁症。除了必要的走动,比如去墓花岭看看墓碑、到死者家里去“揽”明知不可能揽到的活计外,大部分时间就耗在那把家门前的竹藤椅上了,什么也不做,也不想做。他老了,一生没有娶妻生子,晚年的寂寞开始如同墓室上的杂草四处生长,本希望能将深爱的刻碑工作干到咽气的那一天,但时代跟他做了对。他唉唉地叹着气,内心里正在鼓足勇气,好做一个他极不情愿做的决定:如果今春结束时,没有人请他刻碑,那他就永久“封刀”了。
就在萌生“封刀”想法不久的一天晚上,有一个人找到了石老玉,想让他帮刻一块墓碑。
有人来求碑,理应让他感到高兴才是,但他高兴不起来,因为来求碑的人是村里的疯子卢彦柏。卢彦柏平时疯疯癫癫,神经不正常,经常被人戏弄。他被人骗吃过“黄金屎”(婴儿屎)、生牛鞭和马尿,有时还脱光了身子在臭水塘里洗澡,疯得让人厌恶。卢彦柏经常裹着一条毛毯,在村里到处转悠,嘴里喊着别人教给他的话:“好消息,好消息,今天晚上百旺路口那里免费放电影哦,电影叫《蚊帐里的骑兵》,非常好看哦不看会后悔看了会尿胀哦——”他一天到晚就替那些居心不良的村民传播一些下流的想法。
石老玉本来对疯子卢彦柏就看不上眼,觉得他疯是没有错的,但疯得这样下流就有点没有道理了。一个下流的疯子来求他刻碑,他觉得被疯子侮辱了。他拿出一根木棍,一边驱赶疯子卢彦柏,一边喊:“一个下流的疯子,死了也不配有一块墓碑。走一边去!”然而疯子卢彦柏这次没有被吓走,而是和他嘻嘻哈哈地玩起了躲猫猫游戏。他嬉皮笑脸地说:“老玉叔,你来抓我呀,抓到我我帮你扛三天柴火。”石老玉不一下就气喘吁吁了,他不得不拄着棍子,站住,隔着竹藤椅说:“亏你还认得我是老玉叔,我以为你患的是失心疯呢。——但你别指望我给你刻碑,我从来不给活人刻碑,这不符合规矩——何况你还是一个下流的疯活人!”
疯子卢彦柏就垂着涎笑,说:“不是刻我的碑,是刻别人的碑,他死了,已经埋在岭上了。”石老玉就骂:“你这个死疯子,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是癫子啊,村里死个人那么大的事情,还能瞒得过我?”疯子卢彦柏就嘻嘻哈哈地靠近来,拉着他的手就往墓花岭上走,力气好大,把石老玉拉得踉踉跄跄的。
石老玉被他拉到岭上,竟然真的有一个新坟,只是没有做好,看去更像一个新土堆。
石老玉问:“里面埋着谁?”
疯子卢彦柏说:“不知道。”
石老玉说:“你见谁来埋的?”
疯子卢彦柏说:“是我埋的。”
石老玉就发火,说:“你埋的是谁自己都不知道?”
疯子卢彦柏说:“不知道。”
石老玉呵斥起来:“是你杀了人埋到这里的?”
疯子卢彦柏说:“不不不是,是阿庆叔叫我扛来埋的,还给了我十块钱。”
卢彦柏说的阿庆叔应该是村长石老庆。石老玉说:“你挖开坟墓,我要看看是谁死了。”
疯子卢彦柏说:“你也要给钱,不给我不挖。”
石老玉说:“给给给,我给十一块,比阿庆叔多一块,你快挖。”
疯子卢彦柏用手挖坟墓,挖了一下,突然高兴地叫起来:“原来我的毛毯被你这个死人拿去盖了,害我找不到。”石老玉一看,果然,死人裹着卢彦柏的那条毛毯。就在卢彦柏扯出毛毯的时候,死人的脸也露出来了。是张陌生的脸。再细看,依稀觉得像是不久前来过村里两三次的一个病恹恹的流浪乞丐。可能是病死在村里了,石老庆雇疯子卢彦柏把他扛来埋的。
两人又把土填上了,疯子卢彦柏裹着那条死人裹过的毛毯跟在石老玉后面走回村。
石老玉说:“你什么把自己的毛毯给他披上了?”
疯子卢彦柏说:“他冷。”
石老玉说:“死人都冷。”
疯子卢彦柏说:“裹了毛毯就不冷了。我现在就不冷。”
石老玉说:“就冲你这句话,我答应为那个乞丐刻一块碑。”
疯子卢彦柏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的十块钱递给石老玉,说:“那我就把这钱给你了,这样你可以去看电影《蚊帐里的骑兵》了。”
石老玉就苦笑,说:“没有这部电影,他们骗你玩呢。我不要你的钱,我免费为他刻一块碑。”
石老玉刻碑的时候,疯子卢彦柏在旁边很安静地看。石老玉一边细心地刻碑,一边对疯子说话。明知道疯子听不懂,但他还是要说,因为全村已经没有一个人愿意听他说话了,他的话说了几十年了,大家的耳朵都生老茧了。
石老玉说:“刻碑就像做人,要扎扎实实,不能敷衍马虎,要对死者怀着尊敬的心情。只有碑文刻得扎实了,死的人才死得扎实,才会死得瞑目上得天堂。”
卢彦柏聚精会神地看石老玉刻碑,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冒出一句:“老玉叔你给我刻块碑吧。”
石老玉只当他是疯话,说:“你还年轻,不能刻碑石,那样会折寿。”
卢彦柏说:“那我死的时候,你给我刻块碑,怎么样,我给你钱。”
石老玉说:“谢谢你了,现在全世界只有你这个疯子还肯要我刻的碑。”停了一下,又叹口气说:“好吧,我还是决定帮你刻一块墓碑吧,免得你这个疯子死的时候没有一块碑,那些势利的人,不会为你掏钱用电脑刻一块昂贵的墓碑的。我不是要咒你折寿,是因为我越来越老了,手越来越没有劲了,担心再过一年,我就刻不动碑了。等哪天我刻完自己的碑,我就刻你的碑,我比你老嘛,肯定要死在你前面,这也算合了规矩。”
墓碑刻好了,疯子卢彦柏伸出一根手指,跟着墓碑上碑文的笔画凹槽移动,边问:“你都写的什么,说我听听,老玉叔。”
石老玉端详着坟墓上那五个大字,满意地点着头说:“这上面写着五个字:无名者之墓。”
石老玉让疯子卢彦柏扛着无名者的墓碑去岭上立了,他还烧了几炷香火,为死者念叨了一通悼词。回来的路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跟卢彦柏说:“柏疯子,你要让我帮你刻碑,你得帮我做件事情。”
石老玉有一段时间没有到墓花岭上去走动了,这让他的堂侄看到了换碑的希望。有一天下午,石老玉堂侄确定石老玉没有出门,门前的那张竹藤椅是空着的,他匆匆忙忙开了那辆后推农用车,拉着那块曾祖的大理石电脑刻碑就上了墓花岭。然而就在他卸下墓碑要去换掉旧墓碑时,一个人拿着一把生锈的柴刀从墓地旁霍地站了起来,说:“哪个乱动这块碑,我就砍死谁。”
石老玉堂侄一看,是疯子卢彦柏。他再往曾祖父的墓旁看,才发现有一个用竹子搭建起来的茅草棚,疯子卢彦柏就住在里面,替石老玉守碑。
石老玉堂侄再烂仔头,也拗不过一个固执的疯子,只好悻悻而归。
夏天来临,石老玉雕刻自己的墓碑已经接近尾声。还差一个落款就结束了,他已经做好接下来要替疯子卢彦柏刻碑的准备了。恰在此时疯子卢彦柏却出事了。
那天中午石老玉没有见到疯子卢彦柏回来吃饭,以为他睡过笼了,于是装了一大碗饭,到墓花岭上给疯子卢彦柏送去。岭上很静,只有风在四处游走,连知了也没有一点声息。石老玉走到茅草棚前,看见卢彦柏果然弓着腰在棚里睡觉。他喊了两声,没有应答。他走过去扯了一下盖在卢彦柏身上的毛毯,发现卢彦柏一脸黝黑,身体僵硬,竟然死了。石老玉吓了一跳,细心查看才知道,疯子卢彦柏被毒蛇咬死了。
卢彦柏的死让石老玉又悲伤又内疚。他觉得卢彦柏是为他而死的,一是他答应为他刻碑,这乱了他的规矩,让卢彦柏折了寿,二是他让卢彦柏去替他守碑,才被毒蛇咬死的。他应该为他的死负责。他出钱买了棺材,还为卢彦柏买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换上。他把卢彦柏那件常披在身上的破毛毯洗干净了,入殓的时候把毛毯盖在卢彦柏的身上。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精心雕刻了卢彦柏的墓碑。来帮忙下葬和看热闹的人们很吃惊,因为他们看到卢彦柏的新坟前立着一块大大的石碑,上面是八个沾着泪渍的大楷字:好疯子卢彦柏之墓。
疯子卢彦柏的死让石老玉一夜之间衰老了很多,他把自己关在自家的泥瓦房里,足不出户,任由那把竹藤椅在夏天的阳光下寂寞地暴晒着。趁着这个时机,村里很多人家纷纷把石老玉手工雕刻的石碑换成了电脑刻碑。他们随意地把石老玉雕刻的石碑丢弃在荒岭上,懒得运回家。过了一段时间,大家再经过墓花岭时,却发现那些丢弃的石碑不知道被谁扛走,神秘地失踪了。大家暗中查访,也弄不清楚那些石碑的去向,一时间被当成灵异事件,闹得沸沸扬扬。
石老玉的堂侄换掉的那块石老玉的处子碑,也不见了。他记得自己在换碑的时候,那块碑因掉在地上缺了一角。有一天他突然想起两个多月不见自己的堂叔石老玉了,担心他是不是死在家里面了,于是决定去看看。
堂侄来到独门独户的石老玉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很暗,开着灯。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令他无比震惊的一幕——
小小的房子里耸立着一座茂密的碑林!一块块立在那里的墓碑,整齐地排列,庄严而肃穆。那些碑都是墓花岭上被人们撤换下来的老字号手工雕刻碑。他的堂叔王石老玉,一个双手颤巍巍的老人,一个名扬十里八村的“刻碑王”,此时正在用一块白色的毛巾,吃力地擦拭着一块缺了一角的旧碑。昏黄的灯光照在石碑的缺口上,反射出一道光。那道光照在石老玉光秃而皱纹深邃的额头上,闪着奇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