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里的少年

2015-01-09 12:31杨合
南方文学 2014年4期
关键词:陈军宝剑伯父

杨合

我挑着柴火还没到家门口,夏天的夜色就已完全掩盖了我们的村庄。我身后,跟着我的弟弟陈军,他也扛着一小捆柴火。为了赶上我的步伐,他步履散乱,气喘吁吁。我停住脚步,等了等他,待他赶上了,便又催促他:“快点,天黑得看不见路了。”

陈军喘着粗气,有些埋怨:“够快的了,反正天已经黑了。”

我们趁着夜色赶到家门口时,我蒙眬看见我家的大门口聚满了人头,还听见了从屋子里飘出来的女人的哭声。我知道,那是我母亲在哭。过去,我时常听见母亲的哭泣声,每次哭在父亲手下的母亲,都哭得小心谨慎,断断续续。但这一回,她却哭得不管不顾,声嘶力竭,令我难以置信,也让我浑身冰凉起来。我拨开人群窜进堂屋时,趁着昏黄的灯光,我看见了我的父亲。躺在地上的父亲似乎沉沉睡去了,身上盖着一层泥土,好像盖着一床褐黄色的棉被。我为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

“没法救了,哎……哎……”蹲在父亲身旁的张医生很痛惜地耷下了脑袋。除了我母亲骇人的哭声,我伯父也趴在父亲身旁,号啕大哭起来。我们村的电工老姚,跟随在其他人后头,丢下一串串叹息声,一个一个地退出我家的屋子。我定定地站在那里,惊恐不安。愣了好一阵,我才扯着同样惊恐不安的陈军的手,一同在父亲的尸体旁跪了下来。伯父的哭声停了,而我母亲的哭声依旧弥漫在我的眼光之外,持续不绝。

我的故乡花香村,前不久刚通了电。在我们村,电还是个新鲜事。电线在村庄里绕来绕去,然后就点亮了一个个灯泡。村里第一个灯泡被点亮的那一瞬,很多人都激动不已。中寨屯的那个马歪嘴,不知电灯为何物,急忙叼了根烟,对着灯泡说是要点烟,引得大家哄笑起来。他却不慌不忙地说:“这么旺的火,咋就点不了烟呢?”

头一天晚上,我家的电灯就不亮了。我父亲取下灯泡,以为是钨丝断了,便在煤油灯前看了看,钨丝完好。我父亲就认为,一定是电线短路了,明天天亮了再弄一弄。就这样,我的父亲,为了我家的光明而把他三十多岁的生命拿去触电了。父亲的丧事简单得没有给我添上太多的悲怆,也没有给我烙上太多受伤的记忆,只有母亲那声嘶力竭的哭喊,让我感觉到我的父亲从此撇下我们不管了。

丧事过后,秋天就到了。我故乡的桃树和李树开始一片一片地掉下叶子。

每天放晚学后,我和陈军就像两只小狗,经常游荡在没有了父亲的村庄里,迟迟不愿归家。看着陈军在风中蓬松着稀黄的头发,我突然忘记他到底有几岁了。我仅知道我已满了八岁。因为我父亲说过在这个秋天,我满八岁了他就送我进学堂。现在,我被母亲送进学堂了,那么陈军一定是六岁,至少应该五岁了。

深秋的一天黄昏,我认真地扯了扯书包的带子,就拉着陈军的手结束漫无目的的游荡,直朝我的家走去。在家门口,我看见了马大熊。马大熊那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很稳固地嵌在我家的大门口,使我不知是进还是退。

“陈方,你放学啦。”马大熊在发出声音后,我突然感觉到这声音有点像是我父亲制造的。我仰望到了马大熊的脸,他的脸似笑非笑,肌肉在嘴角边聚散着。而他的左眼,灰蒙蒙地凸现在我的眼前。我知道,那就是人们传说中的狗眼。但我不知道,他马大熊为什么要站在我家的大门口,像门神一样,还要那么友好地跟我说话和假笑。

我正准备绕过马大熊的身子跨进屋时,他却猛然蹲下身子抓住我说:“这书包是你爹以前用过的,你懂得这上面的字是什么吗?”

我疑惑地瞪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我被他的发问戳到了痛处,因为除了那个“人”字,我确实不知道书包上的其他字该念什么。之前,从来没有人问过我。看着我的窘迫,马大熊像是有些得意了。他又问:“你念了一个多月的书了,你说这上面有几个字?”

这个我懂。我便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根本不想跟他说话。

“书包上的字读作‘为人民服务,你们老师没有教过吗?”马大熊站起身来望了望天空说。他的这个动作,真有点像我外婆讲故事时描述过的那只可怕的人熊,让我有些害怕。随后,他转身摸了摸陈军的脑袋,便又摇摆着手走开了。“下寨有个独眼龙,人家叫他马大熊;走起路来背一拱,活像一条猪菜虫。”等他走远了,我才情不自禁地小声念了起来。

天气刚转冷,马大熊就已搬到我家来住了。看着马大熊像我父亲一样在我家任意进出,任意摆弄一切东西时,我八岁的心几乎破碎了。真搞不清楚,我那温驯的母亲为什么要让这个可恨的家伙来到我们母子的世界里栖息。这是为什么呢?面对我的责问,母亲总是用无言的忧伤和凌厉的脸色回绝我。无法改变现实的我,只好无数次偷偷抹着淌自内心深处的泪水,有时,我还会在夜梦里梦到我那可怜的父亲。

冬天到来了,我和我身后的陈军,在上学的路上走得无精打采。风刮着我的面孔和书包,吹动着我们单薄的土布衣裳。四周是我都已熟悉了我的故乡的景色,它们已无法引起我任何兴趣。我只是看了看陈军,看见一溜清鼻涕在他黑色的鼻孔下摇摇欲坠。刚跨进操场,刘宝剑就冲着我说:“下寨有个独眼龙,人家叫他马大熊……”我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时还真不知如何还击他。自从狗日的马大熊搬进我家住后,我的同学们就无法无天地这样嘲笑我了。我不以为然,他是他的马大熊,我是我的陈方,谁也管不着谁。我总以为他们会在我的不理不睬中自感没趣,但没想到我的沉默却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尤其是这个狗日的刘宝剑,比他妈的马大熊还令我痛恨。“下寨有个独眼龙,人家……”刘宝剑的声音再次传来时,我猛然把刘宝剑死死抱住并拼命往下摔,力大无比的他,却反过来把我抱住并往上一提再一扭,我就被他放倒在地上了。但我仍然抓住他的衣领朝他脸上吐口水,并扯着嗓子喊刘宝剑爹的名字:“刘朝富,我操你们全家。”这时陈军也跑来抱住刘宝剑的脚往后拉,刘宝剑却纹丝不动,反而抽出脚把陈军踢倒在地上。陈军哇哇大哭起来,哭声听起来十分委屈,十分凄凉。我有些绝望了,心中的愤恨像黑夜一样浸染着我,我狠下心朝刘宝剑的脸颊咬了一口。刘宝剑像触到电一般迅速缩回手,抱着脸撕心裂肺般哭着跑了。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捡起书包,拉起陈军,在同学们的指指点点中,走进了我故乡花香村冬天的风声里。

刘宝剑用一小块脸皮,为同学们对我的嘲笑画上了一个句号。被赔了钱的马大熊,却没有教训我们,倒还认为我是为他挣了面子,反而对我更加友好了。而我却在心里加深了对他的痛恨,并无数次朝着他的背影唾下我满含憎恶的口水。

年关将至,冬天的风在我家屋外呼呼地响个不停。天已经很黑很黑了,我的母亲去外婆家没有归来。我与陈军缩在火坑旁烘烤着那半死不活的夜火。陈军像一只疲倦的狗,靠着墙壁呼呼睡去了。我推醒他,我说:“陈军你到床上去睡。”陈军用手抹了抹眼睛说:“你不去睡我也不去。”屋里又像死一般的静,电灯在堂屋里暗得像红火子,并被风吹得东摇西晃。我发现这屋子有点阴森恐怖,也不知狗日的马大熊死到哪里去了。正想着,门被推开了,我看见马大熊瑟缩着走进屋来。马大熊带着一股寒气坐到火坑边,那只狗眼也抵近了我的眼前,胡须在他的脸上破皮而出,像春天的青草,在阴暗的火光中舒展叶子。我发觉他的那只狗眼就像一只断了钨丝的灯泡,即使充再多的电也发不出光来。太丑陋了,我真想狂笑一阵。

马大熊却说:“陈方,你真像你爹。”我只是把脸歪过一边,不发任何声音。马大熊又说:“陈方,小时候我跟你爹一同读书,那时,就打架来说,全校没有谁是我的对手,尤其是你们上寨,像你爹他们,经常被我欺得不敢进学校。但是有一天,你爹与一个人联手把我打倒了,并当众让我承认自己叫做马大熊。就这样,我就永远被人叫作马大熊了,而我的真名叫马大杰。”我在心中为我死去了的父亲感到骄傲,但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马大熊起身到屋外要了两根柴烧进火坑后再接着说:“民兵训练时,我和你爹分在一个组,你爹投弹时由于手滑没有丢远,我被弹坏了左眼而你爹仅是屁股受点伤。就为这,才没有女人愿嫁给我。但谁又预料得到呢,是啊,谁又能预料得到,现在我娶了他的老婆,真是老天开眼啊。”

马大熊的叙述并没有打动我,他的形象已永远也无法让我接受。我还被他后面的话惹恼了,便愤恨地摇醒陈军,牵起他的手,脚也不洗就上床了。

连日来,我不再梦见我的父亲了,父亲留给我的记忆又是那么单薄那么模糊。但是,在遇到困难时,我才发觉我根本就无法忘记我的父亲,而且还很需要父亲。腊月二十九,也就是除夕的前一天夜里,我们围在火坑边烤火时,马大熊说:“陈方,你和陈军要是还用我供养的话,你们就得给我姓马。”

“我不姓你的臭马,我永远姓陈。”不假任何思索,我就几乎是跳起来反对了,声音大得让马大熊也吃了一惊。

“陈方,你不要那么嚣张,不姓马,谁还供你读书?”马大熊装着很冷静。

“我绝不姓马,我永远姓陈。”我只是重复着。我希望我的母亲和弟弟陈军能一同响应我,但他们都若无其事地沉默。

“你们两兄弟都得姓马,一个叫马长远,一个叫马长兴,明天还得给马家的祖坟烧纸。”马大熊几乎是在说着魔鬼一样的话。

我愤怒地站起来,并举起一根柴火,这个时候,我在想:你马大熊再说一个马字,老子就不手软了。我已感觉到我满脸都是无声的泪水,轻轻地抹了一把脸,就抹到满手的湿漉漉,但我忍住了哭声。我说:“马大熊,你不要太欺负人了。”说完就冲出家门,融入茫茫的夜色中。我的村庄里偶尔有几支爆竹在空中炸响,那些响声迷惘了我的方向。爹……爹……我知道自己很久没能再叫一声爹了。我很想我的父亲,此时此刻能站出来帮帮他的儿子。我软弱无力地坐下来,发觉世上的路突然间全都消失,而黑夜宽广得无边无际。石头散发出的寒冷和我体内的绝望一同刺痛了我,我不得不站起来,在黑黢黢的夜色中摸索着前进。最终,我叩开了伯父家的大门。

天气在我故乡还没转暖,但我家门前的几株李树却开满了雪白的花朵。我从来没见过雪花,于是我想,那雪花一定跟李花差不了多少。这样想着,我仿佛已看到了漫天的雪花,雪花飘呀飘呀,就飘满了李树的枝头。我在洁白的想象中走上通往学校的路,陈军照例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我。我的书本上和作业本上依然写着陈方而不是什么马长远。我不知道,马大熊是如何妥协在我伯父面前的。

春天里的百花在争奇斗艳时,我故乡花香村也就走进了枯水期。这个时候刚好是一年里最让人们忙碌的春耕时节,挑水就成为每个家庭一项艰巨的劳动。别人家用马到几公里外的地方驮水,我家没有马,吃水的问题就理所当然地落在我和陈军的肩上。母亲买了一只可以装50斤水的塑料壶,我便和陈军每天抬两次水。放早学后抬一壶,放晚学后再抬一壶。每次,抬着水的陈军像跳舞一样摇晃在我的前头,令我心酸。我把塑料壶尽量挪近我,他还是困难重重。但我一个人也无能为力啊,就只好命令他坚持,并不断地停下来歇歇气。抬一次水到家,他已流了好几回泪水。一天,又一天,我们就在春光里这样重复着。在偶尔的空隙里,我们只是抬头望一望春光明媚的天空,看一看燕子飞到我们的头顶,瞧一瞧蚂蚁在大地上爬行。怪谁呢,难道我们还能指望马大熊来疼爱我们吗?

不经意间,大半个春天就从我们抬水的担子上悄悄溜走了。

一天早上,陈军正准备跟我出门去学校时,马大熊拦下了陈军,说:“陈军,你天天跟陈方去学校有什么用呢。这么大了,你可以去看牛的。”陈军就这样低着头不敢前进了。我看了看陈军,再看了看马大熊,他们像两截一高一低的木桩,宁静在春天的清晨里。上学的路上,我像缺少了什么,身边空荡荡的,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心里嘀咕:可怜的陈军啊,马大熊只能是欺负你了。

陈军牵着牛早出晚归一段时日后,我发现,他沉默得跟一头牛没有什么差别了。夜里睡觉时,他总是一声不哼地就睡着了。我有些对不起陈军,那牛应该是由我来放的,而现在全包在他的身上。其实陈军他可以反抗,反抗马大熊的,可惜陈军还太小,他不敢反抗。不久后的一个夜晚,陈军突然在床上滚弹起来,吼叫声撕破了我故乡寂寥的夜空。村里的张医生说:“不好了,好像是染上炭疽病了。”后来,姚兽医也推断,真像是炭疽病。我不知道炭疽病是什么样的一种病,但我看见医生和大人都为之变了脸色。很快,陈军被他们送到县医院隔离起来。听人转述县医院医生的话说:今年有炭疽病流行,陈军是目前全县的第三例。要求大家还要快点把我家的那头牛处理掉。

我家那头牛,不,是马大熊牵来的那头牛,被村里人拿到村外给活活烧死了。烧牛的浓烟升得很高,香味飘得很远。但浓烟和香味却弄得全村人心惶惶。陈军,我亲爱的弟弟,他死了,被马大熊的牛给连累死了,我再也看不到陈军的影子了。再后来,我才听说陈军死后,又被人们浇上汽油给烧成了一堆灰。为什么呢,人们为什么要这样?我发现整个世界已在我九岁的眼里完全变了模样。我的悲痛,我的愤怒,无穷无尽。马大熊,狗日的马大熊。我看着夏天的夕阳从我故乡的山头上落下去,落到不知名的深渊里,令我伤透了心。我对着太阳的余晖发誓:我一定要亲手杀掉马大熊。

马大熊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的眼睛愤怒得像是喷出了火。我还真希望我的眼睛能喷出大火,把可恨的马大熊也烧成一堆灰烬。但天不遂人愿,我的眼睛除了流下一串串泪水,没有给我带来任何有用的东西。马大熊依然面无忧伤、面无惭愧地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捡起一根木棍,跑到马大熊跟前。我敞开喉咙,用尽力气大喊:“马大熊,我要为陈军报仇。”

毫无防备的马大熊,本能地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我挥舞下去的木棍。惊愕中,他用十分威严的表情呵斥着我:“陈方,陈军的死,能怪我吗?”

我坚定地说:“是你,你是杀人犯。”

马大熊说:“他死了,我也很痛心啊,但不能怪我。”

我还是坚定地说:“就是你。你不来我家,就不会牵牛来,没有牛,陈军就会天天跟我去上学,就不会去放牛,不放牛,他就不会感染炭疽病,没有病,他就不会死,他不死,就不会被火烧。狗日的,你还我弟弟来……”

我的眼睛变成河流,泪水汩汩不断。在抽泣之际,我仰望天空,天空冷峻而模糊;我俯视大地,大地坚硬而迷蒙。我发觉,我身体已经忧伤得没有丝毫的力气了。

马大熊还在我眼前,他在嘀嘀咕咕,声音被我的抽泣声掩盖,我听不太清楚。我压住悲伤,聚集力气想与他继续战斗。

马大熊说:“陈方,真不要怪我。就是怪我,我也没办法啊,我还损失一头牛呢。”

马大熊的话不是人话。我再次用尽力气,挥舞木棍朝他打过去。没想到,马大熊躲也不躲,就把我的木棍捏在手中了。我立即弯下腰,捡起石头朝他砸去。石头像是长了眼睛,竟然砸中了马大熊的脑袋。我的心里正闪过一丝得意时,却被马大熊牢牢抓住了。他用绳子将我绑在家门口的李树上。被捆绑着的我,低下头自言自语:“陈军,对不起,哥报不了你的仇。”

母亲来到树下解开了绳子,一句话也不说,就进屋了。我跟着她的身影进到屋,并责问母亲为什么不赶走马大熊。灯光下,母亲闪烁着泪花。很久了,她才挤出几句憔悴、疲惫的话:“我也想不到,会变成这样啊。”

又一个秋天来临时,我的母亲悄无声息地失踪了。听人说是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了。马大熊出去寻找我母亲,但没有找到,或是找到了,我母亲也不愿回来。因为年关到来时,我看到了马大熊孑然而归的身影。

母亲出走,马大熊跟着去寻找的那段日子,我一直自己照顾着自己,伯父几次要我到他们家去,我拒绝了。马大熊回来后,我赶他出门。可是,自从他到我们家居住后,他原来居住的木瓦房已经拆除了,没有住处可去,他便赖着不走。我没办法与他共处一个屋檐。好,你不走,老子走,我便到伯父家生活。

年前,我的故乡花香村竟然下起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那是我记忆中的第一场大雪。

年后不久,我跟随伯父来到我家大门口。门口洞开,气息冰凉。伯父没有进屋,而是在门口朝屋里喊老马,老马。喊了几声,才见马大熊弓着身子从屋里走出来。春天还远着哩,他的脸上却密布着黑色的草。那唯一的眼睛似乎不适应外面世界的明亮,不停地眨呀眨,假眼却是无动于衷。那一刻,我看见凄凉和疲倦像尘垢一样涂满了马大熊的脸面,他似乎老了很多。

“老马。”

“嗯。”

“老马,这房子是属于陈方的。”

“我懂。”

“老马,我想你该搬了。”

“是的。”

“老马,是你的东西就搬走。”

“呃……”

我跟在伯父的身后离开我家的大门口时,恰好有一阵风朝我们吹拂。这是一九八三年的一阵冷风。风声有些刺耳,惊得我家门口那几株李树的枝桠摇摆了起来。我深情地望了它们一眼,那些光秃秃的枝桠,正摇曳着,像是摇着手臂跟我招呼:再见。我心领神会,露出一丝微笑回应:等着,我很快就会搬回来的。我便伸出自己青翠的小手,在我故乡的风声里划着几道弧线。我感觉到,那些弧线似乎有些情意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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