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媚
韦红明走上了楼道,路灯白得有点冷,有点抖。他有点醉了,雨水从他的头上、衣角滴下,在这个还有点冷的春天里,他的嘴唇发紫,目光还有点呆滞。楼梯在他的脚下轰轰作响,他打开屋门时,陆华芳看了他一眼,没声没气地说:“也不知道打个伞。还有点菜在冰箱里,要吃自己拿到微波炉热一热。”韦红明嗯了一声:“知道了,我在外面吃了。”陆华芳转头看他:“又在外面破财了,总不会有人请你喝吧。”韦红明看着陆华芳那变长的脸和变得揶揄的眼神,他知道她和他的距离。他索性不吭声了。韦红明换好拖鞋,陆华芳的脚步声逼近,对着他的屁股嚷:“你们家那牙锈得跟铁一样的四叔今天来了,为了他那四千块钱,拿走了我给我爸准备的一瓶补酒。你说,这叫什么事啊?”韦红明说:“改天我再给你爸买一瓶。哎哟,不行了。”韦红明捂着嘴跑向了洗手间。他在洗手间里吐得哇哇直响。陆华芳在外面敲了敲门,说:“头上的天就要塌了,怎么还有心情喝酒?你今晚就睡小房间吧,我受不了酒气。”韦红明冲洗出来,躺在了小床上,感到特别的冷。他根本睡不着,脑子里一团糟,心跳得很快。他挣扎,他出汗,那一幕在他脑海里像火光一样闪现。手就这么一扬,他干了一件大事。
第二天,韦红明揉着疲困的双眼,照常起来煮早餐给陆华芳和儿子韦小明。因为是周末,韦红明煮好早餐就跑步去了。今天他再也跑不动了,气喘吁吁的在花园广场的花坛边坐了下来。他定定地在那发呆,一闲着就犯上了一点烟瘾。因为陆华芳,因为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婚后不久他就把烟戒了。他站起来做深呼吸,感到腰很虚,头有点眩晕。他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那些花丛被晨曦画上了一抹亮色。那亮色里闪出一对男女,都穿着运动装,拥抱了一下就挥挥手走了。韦红明眼睛动了一下,只看到了那个女的后身。他转过身去寻找,再去追那女的。他跑啊跑,来到了都市广场,除了一群老太太,他再也不见那女的。韦红明自己对自己说:上次,我就是在那看到她从一个男人的怀里松开了手,还笑了一下。对,她笑了一下,显然,那个男人让她欢喜。
“我就是看到了,看到了,她在外面有人。”韦红明对哥们铁杆李长河说。李长河说:“你看到了,你确实看到了,那是人家有本事。你呢,你有本事,也去抱一个啊。”韦红明喷着酒气说:“我当然有本事,我这就抱去。”李长河怒着眉说:“你以为她是菩萨啊,不食人间烟火。最主要的是,你还可以看到她在你屋里走来走去,就还是你的胜利。兄弟,听我的,别闹。一闹,事就大了,谁没有点秘密啊。你想,一爆了,什么都摊开了,那面子上怎么过得去啊。”韦红明说:“你说的,我懂。”李长河说:“懂就好。有一个女人睡在你身旁,就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了。人家养大一个女儿,送到了你家里。还不能让人家有个自由。”韦红明哭出了声。那耸动的肩膀被李长河几杯酒给镇定了下去。
早上八点半回到家,陆华芳和儿子还没起床,韦红明吃饱了就骑上电车去学生家做家教去了。他来到了一户高墙大院,摁响了门铃。开门的鲁阿姨说:“太太叫你今天别来了,这是你的工钱。”韦红明不解地:“这是为什么,我教得不好吗?”鲁阿姨小声说:“昨晚刘先生没有回来,太太生了一个晚上的气。”韦红明心里一惊:“刘先生不是经常不在家吗?”鲁阿姨说:“昨晚是太太和刘先生的结婚纪念日。太太准备了很多花,还有高档酒。我帮她收拾房间的时候,闻到一屋子的香味。想是先生没回了,怨起来了。这有钱,还得有人,在家里才会欢心啊。”韦红明说:“可孩子的功课不能丢了,不能因为大人的事,就坏了孩子的习惯啊。温德这孩子胆小,但很聪慧。我还是把今天的单词教完,明天我就不来了,让他自学。”鲁阿姨说:“我去帮你问问。”
韦红明走进了刘先生家的客厅,听鲁阿姨刚才那一席话后,他鬼使神差地想望一望太太的卧室。但太太的卧室在二楼。韦红明只有想的份。这是一幢法式别墅,屋里的布置也是法式风格。那钢琴也是黑色的,显瘦的。韦红明仿佛看到了太太端坐在钢琴旁,她一袭的宽摆连衣裙,华美柔软的绸缎裂开了前后的V形。线条在腰际拐得很好,腹部紧收,圆圆的臀就多了几分典雅。V形下的白净肌肤,有点虚浮,少了红润。韦红明心跳地想把手伸进去,感触一下那贵人的气息。他的脸就是在这时候发红的。温德抱了作业本过来,韦红明和温德去了他的小书房。温德用英语叫他韦先生,很恭敬地给他搬凳子。韦红明开始教温德第五课的单词。他纠正着温德的发音,并拓展了单词的各种形态的变化和近反义词的讲解,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韦红明一直想看到太太烈焰红唇出场,可太太就是不出来。韦红明很失望,好像那香房是为他准备的。该走的时候他还是得走,人家不备他的饭。
韦红明肚子饿了,但是他不想回家吃饭。今天他收获了两百块钱,是太太给的。他想在外面吃碗面,再加上一个猪脚和一个蛋,再来罐啤酒。这样他会惬意一点。他骑车来到了红枫街,那个地面上的一家餐馆,开张不到两个月,却有很多人光顾。韦红明落座时,心里涨起了一股悲凉。这个店面,一年前,他和陆华芳租过,租金一年五万。陆华芳的主意是开一家服装店。她说卖衣服省事,又干净。结果装修时又花了四万。陆华芳说,一天卖得三件衣服,我们就有赚了。因为我们走的是高端路线。结果,在这个小城里,很多人都是只看不买。除了那些送礼的和有钱的少奶奶去光顾一下,普通人都望而却步。人家大小姐样的人,还嫌这店没有刷卡机。结果可想而知,租期快到的前三个月,大甩卖开始。韦红明和陆华芳亏了十多万。韦红明说,我的车子没有了。陆华芳说,韦红明没有经商的头脑,再这样下去,老婆都会赔给人家。
陆华芳有着三十五岁之后的青春还在的面容,韦红明有了一个五岁的儿子。 韦红明想,值了。陆华芳却一直觉得委屈。她是在无奈之下,才跟了韦红明。所谓的大龄逼婚,所谓的爱的绝望 ,所谓的等一个有钱人来发现,都被韦红明老实本分按揭的一套房给迷惑了,她就在众人的劝说下混沌地跟了他。人们传说中的公务员待遇,加上一套安心的房,陆华芳就直挺挺地躺在了韦红明准备好的婚床上。她高挑的身材,还会打扮,心想就跟着这么个刮不起风也起不了浪的韦红明,这苦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不甘心啊。韦红明却让她毫无准备地生了一个孩子。
一个有点慵懒的午后,韦红明睡到了三点半。陆华芳施了粉黛,在韦红明有点惺忪的眼前打了个转,旋出一股香风。陆华芳说:“我今天晚上有演出,我们舞蹈队接了移动的一个大单。今晚我就不回来吃饭了。”韦红明说:“晚上早点回来就行。”陆华芳甩着包说:“你十一点给我打一个电话就行。这样,我有面子,你也落得个好名声。”韦红明低眉一声:“知道了。”
韦红明没有把儿子锁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去买菜。他把儿子放在了电车的后座上。路过广场的儿童游乐场,儿子想去骑旋转木马。韦红明把儿子抱了上去。骑了一圈,韦红明就把儿子抱了下来,交了五块钱。韦红明捏着儿子的脸说:“我的乖儿子,吃过饭我们再出来散步。”
出来散步的时候,在广场上韦红明就看到了张小莉。张小莉和另一个不知名的女人在一起,有两个孩子在张小莉她们身边跳着跑着,玩着会闪光的陀螺。张小莉看到韦红明表情先怔了一下,然后自然地和他打招呼。张小莉怎么变得这么苗条了?韦红明看到了张小莉的衣着已经上了档次,再不是当年被他抱住差点成事的那个青涩的女孩子。当年一个电话就把张小莉从韦红明的怀里拉走了,从此再也没有了下文。韦红明只留下了被她的胸衣挤了一下的感觉。张小莉的孩子都十岁了,脑瓜子挺圆的。韦红明说:“我住在福庭苑。”张小莉说:“是吧。我家住在附近,就是那,开了个茶馆。欢迎带朋友来光临。”韦红明眼睛动了一下,他看到了那挂满灯笼的一栋房子,说:“你老公真有本事,好的,有空一定去。”韦小明扯着韦红明的衣服要去钓鱼。韦红明对张小利笑笑就走了。韦红明一直不敢回头,他知道,在张小莉的眼里,他一定很瘦弱。韦红明感到自己出了一丝冷汗。韦小明却兴冲冲地向钓鱼的气垫池跑去。韦红明的手好像被儿子抽丝般拉得越来越长。韦红明感到自己在不停地后退,变成了一张透明的皮。
韦红明十一点钟准时给陆华芳打了个电话。陆华芳在那边悄着声说,她正在吃夜宵,吃完就回去了。韦红明打完电话后一直没睡得安稳。韦红明想,陆华芳吃夜宵用得着这么神秘地接个电话吗?一闭上眼就听到磨刀的声音。刚开始的时候是四叔磨,接下来便是陆华芳的大哥磨,再接下来就是李长河磨……都是冲着韦红明要钱来了。韦红明想到了他那二十多万的债务。债权人哭诉着孩子要读书,老父要看病之类的话。一个字就是急。韦红明还完月供,只剩下几百块钱。家教的活好的话一个月也有千把块,可是也只够家庭的基本开销和人情的消费啊。陆华芳的工资卡又不是他拿,想动她的钱很难啊。想了一阵,韦红明便看到自己也开始磨刀了,他的刀子劈开了陆华芳的包。这时陆华芳回来了,韦红明装着不开眼,却眯着看到了陆华芳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打开衣柜,把两个袋子放进了衣柜里。韦红明看到了她的收获。陆华芳揭开被子上床后,韦红明一只手假意地横在了她的腿上。陆华芳翻了个身让他的手掉了下来,韦红明感到她的肉已经泄了气的松软。韦红明感到他的身边睡着的是一条刚刚冬眠出来的蛇,毫无杀伤力。韦红明想着要是她是一根绳子就好了,可以把她绑在椅子上,沙发上,最好绑在他的腰上。
韦红明接到了在乡下务农的老父的电话,说是被犁耙扎中了脚,叫韦红明来医院一趟。韦红明边赶公车边给李长河打电话求援。李长河听到他的声音像是哭出声了,忙给韦红明打进了两千块钱。韦红明说:“我下周一定还你。”
刘先生洗了把脸走出屋子,他一口的黄牙,头发梳得光亮,瘦长的身材,有点肚腩,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一身的名牌运动装,年龄有四十五左右了。韦红明今天来给温德做家教的当儿,刘先生在花园里喝茶。听鲁阿姨说老刘是做钢材、水泥等物资生意的,每逢月底就去收钱,年底收债,富得流油啊。韦红明快中午的时候上完课路过花园,看到老刘双脚交叠垫在石凳上边抽烟边打电话。那神情有点暧昧有点坏坏的邪气。韦红明想叫又不敢叫老刘的样子,让老刘一瞟看到了。老刘收了电话,对韦红明招招手。韦红明恭恭敬敬地走了过去,问一声刘先生好。老刘丢给他一根烟。韦红明边接住边说:“不用不用。”韦红明把烟拿好,发现是一支大中华。韦红明腼腆地说:“刘先生,我早就戒了。”老刘笑嘻嘻地说:“为什么戒,怕脑阻塞,变成痴呆?”韦红明赔着笑说:“都有吧。”老刘说:“抽一根不碍事,这可是九十九块一包的。”韦红明说:“您一天抽几包啊。”老刘说:“差不多两包吧。”韦红明伸一下舌头说:“我的娘啊,英语叫卖瓜的。您一个月的烟钱就是我一个月工资的三倍啊。”老刘撸着大背头笑呵呵地说:“此时不享受,带到墓地去享受啊。这样吧,韦老师,你今天中午就在这里吃饭,我们喝个小酒。因为我这个月挣了一百万。”韦红明说:“您还挺尊重老师的。”老刘说:“小意思,小意思。”老刘正笑得忘形,韦红明却盯着他的运动服看。韦红明想,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种牌子的运动服呢?对,有一个女人来找过韦红明,她就是穿的这种牌子的运动服的。韦红明确定了,就是一个女的,是一个女的,她就穿着这种牌子的运动服从他眼前一晃而过。韦红明记得,那女的长得很高。韦红明的眼前跳过太太的身影。太太怎么会去跑步呢,太太喜欢游泳啊。韦红明有一次看到太太在泳池里整理泳衣。太太从泳池爬上来的时候,因为泳衣把下身勒得太紧了,那都是她刚才在水里太拼命的缘故。韦红明想。所以韦红明看到太太整理泳衣,双手插进裤边里,一勾一拉。韦红明进入了对太太的无边遐想。可太太在躺椅上披的是印花的浴巾,没有运动服啊。韦红明的眼前一晃,那个早上的太阳有点亮,有点刺眼。一个女人,白色的运动鞋,白色的运动服,黑色的头发,扎了一个马尾,从一个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那个女人的身材高高的,对那个男的开心的一笑。
韦红明记得,陆华芳来刘先生家找过他。陆华芳忘了带钥匙,不能进家门,所以一见到韦红明口气恶狠狠地很急的样子。因为韦红明没有亲自送钥匙过去给陆华芳。刘先生当时叼着一根烟,看到韦红明很憋屈地对陆华芳赔不是。刘先生大方地装着什么都没发现似的一句:“这位美女就是韦太太吧。”刘先生一笑,陆华芳也得扯着嘴角笑开了。刘先生叫陆华芳留下吃饭。陆华芳坚持不就。再后来,陆华芳来过刘先生家几次,说是找韦红明有事,可是一到那却倒没什么事了。有一次陆华芳还对韦红明说过要给温德上舞蹈课。韦红明想不到陆华芳会想出这么个歪主意,难道自己的孩子不要了吗?韦红明说不可以。“我们一家不能都当了刘先生家的奴隶。”韦红明很有正气地拒绝了陆华芳的请求。可陆华芳有没有接受韦红明的告诫呢。韦红明觉得陆华芳这么高傲,她不会听刘先生的。她不会为了一个小孩而放弃了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机会。韦红明仿佛看到陆华芳和刘先生对坐着,陆华芳温柔地对刘先生一笑:“我是属于天空的,我是一只鸟儿,我不能在笼子里呆得太久。”刘先生捻捻下巴,阴阴一笑:“我连绳子都不会给你,我只为你这只可爱的画眉准备着最好的食料。等你累的时候,在我的枝头上停一停。一切不都是像你从前的自由一样吗?”陆华芳此时双手捂在胸口,很委屈很顽固地说:“不,我不可以,我可是一个驯良的妈妈。再累,我也不会来你这里停靠的。”刘先生宽宏地说:“好吧,好吧。我都依你,都依你,谁叫你是一只画眉鸟呢。来,最可爱的妈妈。什么时候你感到寒冷无助的时候,我都会像一棵树一样,在你的身后。”陆华芳像风一样坐在韦红明的电车后。韦红明感到陆华芳的手没有扶在他的腰间。韦红明倒是被刘先生拉了一下手,拍了一下肩头。韦红明不知道哪里的筋绷地响了一下,突然冒出了一句:“刘先生,要是有人说要取你的命,你会给他多少钱摆平呢。”老刘愣了一下:“这个玩笑不好玩。我家里可是供有佛的。我儿子就叫温德,温习佛德的意思。”韦红明冷静地说:“可佛也有闭上眼睛偷懒的时候啊。您就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吧。假如真的有人要取你的命,你会给他多少钱?”老刘抓抓后脑说:“最多也就拿出十万。”韦红明说:“那你拿来吧,我现在就要取你的命。”老刘僵硬的脸哂笑:“韦老师,你开什么玩笑。你可是读过书的,有文化。”
“我再有文化,也是混饭吃的。不像您,挣钱享受生活。刘先生,别以为你干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只是时机未到,还没到时候收了你。”
“韦老师,你说什么我不怎么明白。我们都是有身份证的人,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子民。我们上一辈的老人可是一起打过日本人的,我们是血脉相连的。”
韦红明看到了一个红红的太阳,变成两个,变成三个。韦红明说:“太太就是一个太阳,我想变成一个月亮。”
“韦老师,韦老师。”刘先生轻轻拍着韦红明的肩膀,韦红明趴在餐桌上睡着了。刘先生说:“几杯纯老窖韦老师就不省人事了,估计晚上挺累的吧。”陆华芳气嘟嘟地拍着桌子:“韦红明,你给我醒醒,你的脸都丢尽了,我的脸也让你丢光了。”韦红明懵懂地抬起头摇晃了几下又睡了过去。老刘说:“没事,我叫人把他送回去。”太太出来了说:“陆老师,要不,你也在这里吃饭吧。”老刘赶紧把按在陆华芳屁股上的手悄悄放下。陆华芳斜一眼太太:“我可不想在这里丢人现眼。”太太冷笑一声:“别生气嘛,我只是随口说说。我可没有污辱你的意思。我只是看着韦老师可怜,都这样了,没有一句安慰的贴心话,还遭一顿骂,估计很久没女人柔情安慰他了。”陆华芳气得发抖,冷着面说:“也许他和某个自认为有钱的女人一样,只是自醉光阴。”韦红明说着醉话:“我要杀人,我要杀人。”太太走过去对着韦红明的耳朵小声说:“杀人是犯法的。除非你是打胎,可你没有这样的本事。”老刘生气了:“越说越不像话了!不就是吃顿饭吗?都回去,都回自己的地儿去。”
一天,陆华芳下班回来看到韦红明从包里拿出了一把菜刀。陆华芳心里一惊:“你这是干什么?”韦红明自顾自地说:“不是你打电话告诉我说家里的菜刀被人偷了吗?”陆华芳高声辩解了一声:“谁……”她本来想说“谁说的”,看到韦红明的眼中透有红光,忙温和地说:“是,是,是我叫你买回来的。我都忘记了。”陆华芳接过了他手中的刀。“红明啊,你今天太累了,我来给你做饭啊。”陆华芳夺下了刀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说,“对了,儿子也不用你去接了,我等一下去接,顺便给你买好吃的。你在家里看会儿电视啊。”陆华芳的啊被韦红明接了过去,韦红明啊啊啊地点着头走向沙发。韦红明在沙发上睡着了。也不知道是谁拿菜刀割了他的拖鞋,等他醒过来时,发现被割的拖鞋竟然是陆华芳的。陆华芳和韦小明不知道躲哪儿去了。韦红明拿着陆华芳的拖鞋,找啊找,在桌上找到了一张字条:红明,我带小明回娘家住几天。
我也要回娘家。韦红明想。韦红明第二天下午没课,他回家看了一趟老父亲。听说斑鱼对伤口的愈合有帮助,他买了一条斑鱼。老父亲看到儿子很高兴,手一直在抖着,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韦红明看到老父这样子,好像见了什么大领导,便去打开电视机。电视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伴着沙沙声的乱星点,原来电视机坏了。韦红明假装很认真地修理,把电视机从上到下再从左到右拍了一遍。电视屏幕从乱星星变成了闪动的横纹。韦红明的额头上冒出了汗。因为在这个时候,大学生没用了很是让人丢脸的。韦红明想喝一口水,发现热水壶里是空的。老父给他打来一碗粥,韦红明接过时没有接稳,碗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韦红明像被蛇咬了一样跳了起来,老父忙跪了下去收拾碎碗片。韦红明看到自己的父亲怎么像一条狗呢。韦红明的心又像被蛇咬了一样的难受,韦红明看着老父那花白的头发和充满悲欢离合的皱纹,心潮澎湃要让两个老人享点清福。也许他们和儿子在一起就会干净地端坐在沙发前看电视呢。他萌发想把老父接到他那里一起住的念头。韦红明拉着老父的手,想说又说不出口,话语在喉咙间翻滚了半天,最后只艰难地挤出了一句:“好好养伤,保重身体,身体要紧,不要操心啊。”韦红明感到自己的说话声怎么连自己都听不见呢。从老家出来,韦红明像泄了一肚子的愤懑,他骑着电车,狂奔,狂奔,逃离这乡村,逃离那远处的挥别的手。当他的电车奔跑到水泥公路上时,却累极了似的没电了,韦红明只得下来推车前行。韦红明拿出手机看时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还没把准备好的两百块钱给老父呢。韦红明望了望回头的路,又继续推车前行了。
陆华芳说的回娘家住两天变成一个星期过去了。陆华芳不想回来,韦红明也不想催她。倒是有一天韦红明接到了太太的电话,问他为什么不来给温德上课了。韦红明心一热,就到了刘先生家。只有太太在家,鲁阿姨在花园整理花草。韦红明径直走到了客厅,没见有人,他来到了书房,也没见人。太太在身后叫了他:“韦老师,我等你好久了。”韦红明说:“温德呢?”太太说:“温德不在家,他爸爸说是带去海边玩了。”韦红明看一眼太太平滑的腹部:“那我走了。”太太说:“是我要学英语,我想移民了。”韦红明说:“那有专门的培训学校的,我的水平只是点皮毛。”太太说:“我见你教温德不是挺不错的吗?”太太笑笑,那酒窝就出来了:“快上来。”韦红明进了太太的香房,来到了阔大的阳光上,阳台上放有一张白色的桌和三张白色的椅,靠墙还有一套白色的沙发。头顶是凉棚,活动玻璃窗把阳台一分为二,外面放有花草。太太让韦红明坐,太太说:“平时有空我就躺在沙发上看书。”韦红明脑里蹦出一句不着边的话:“柔软的沙发,爱抚的是你的寂寞吗?”韦红明傻愣了一下,太太已经把书拿出来了,坐在了韦红明的身边。韦红明看到了太太白白的腿,太太的身上有香水味。韦红明心里想,等太太的脚碰了他,腿再挨近他,就准备把太太像揉面团一样揉搓一番。这些大胆的设想让韦红明的背都湿了。特别是太太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散播到韦红明的鼻子里,韦红明真想一把搂住太太一阵狂吻。太太去拿了一瓶红酒两个杯子,款款走来,高傲地走来,韦红明感到有点生硬。韦红明想也许电影里的镜头就要出现了。他瞥了一眼那张白色的沙发。
太太把一杯酒给了韦红明,自己端了一杯斜靠在沙发上喝。韦红明看到太太的姿势真撩人。那松软的卷发,也许只有手指的实地勘测才能知道它们的美好。那白白的腿上,有太多的秘密需要揭开。韦红明激动得有点神经抽搐的时候,鲁阿姨进来了,她问太太中午想吃什么。太太说:“不用做饭了,我到外面吃。”鲁阿姨阴阴地看了一眼韦红明,意味深长地瞟了一下他的裤裆,韦红明赶紧转过了身。韦红明说:“我得回去了,小孩在等我。”
韦红明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派出所。民警问他有什么事,韦红明说:“我是来自首的,我杀了人,我强奸了人。”民警马上把他带走了,关到了审讯室里,还戴上了手铐。韦红明低头抽泣起来。民警说:“慢慢说,就你这个表现,自首,杀了人,也不会判你死刑了。”民警问韦红明:“你在哪杀的人?什么时候杀的?杀的是谁?都还记得吧?”韦红明一五一十地交待了。民警按韦红明的供词,到现场去指认。那是一个月前的一起抢劫凶杀案,案子早就破了,电视上也播报过了。民警用他的手机存了一个名叫“太太”的号码。太太来认领韦红明,把他带了出来,向民警说他从楼梯上摔倒下来,碰着了,就这样了。太太用车拉韦红明回家,太太问韦红明,你家在哪里?韦红明说:“一直往前。”结果兜了半箱油,还是兜不到韦红明的家。太太生气了,说:“你怎么这么没用,你老婆身上到处是别人的手印,你还在这里兜圈子。”韦红明被扔在了街上。华灯已经亮起来了,韦红明抬头望着城市广场的大屏幕,那里正播放着一段清新的画面,画面里是一片海,海上的人们跳着叫着。
陆华芳有一天带着韦小明回家了。陆华芳好像有点黑了。一回到家就从袋子里搬出很多润肤乳。韦红明拿出一瓶看了看,闻了闻,然后挤出一点涂在脸上。韦红明说:“这样我就不会变黑了吗?”韦红明看到了袋子里有一个电动剃须刀,正想问,陆华芳顺手拿了出来,对韦红明说:“亲爱的,你这几天在家里很乖,这个是奖给你的。”韦红明打开包装盒,拿出剃须刀,按了一下开关,剃须刀旋转起来,韦红明闻到了一股香味。他拧开刀片的盖子,看到里面有切碎的毛。韦红明委屈地说:“好像有人用过,这是谁的毛呢。”陆华芳说:“这当然是我的毛了。我当然要试过啊。不然,怎么知道它的好坏呢。”韦红明说:“可你的胡子并没有变长啊。”陆华芳凑着他的耳朵说:“亲爱的,我是用头发试的。”
一直过了很久,韦红明还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剃须刀里的毛会有香味呢?陆华芳倒是每天香气袭人地飘来飘去。每晚出门时陆华芳都会嗲着声叫他一声“亲爱的”,再在他脸上吻一下,然后叫他晚上不用等她,她演出回来得晚,让他先睡。韦红明看着她扭着腰身走出家门,就定定地看着她的臀部。陆华芳消失在门边时,他看着玩着玩具的韦小明,韦红明回味着那一声亲爱的,他突然笑了一声,因为空气中还弥漫着诱人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