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江
摘要:本文主要讨论的是现代性、日常生活背景下动漫亚文化的兴起,现代性与动漫亚文化之间的隐蔽关系。文章揭示了动漫亚文化特有的文化观念和行为方式与自我认同建构的复杂意义,同时分析了动漫消费行为的被动性和被压制性。
关键词:动漫;现代性;日常生活;动漫亚文化;自我认同;审美文化
中图分类号:J50文献标识码:A
Modernity, Daily Life and Sociology Study of Animation Subculture
WAN Jiang
(School of Art and Design, Nanjing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Nanjing, Jiangsu 210072)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伴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和媒介传播技术的迅猛发展,国外卡通、动漫借电视媒体的“助阵”,开始大举登陆中国市场,以此为背景,国内形成了一个规模巨大的漫画、动画、卡通消费群体,伴随这种趣缘消费而来的则是具有鲜明的异于主流文化的动漫亚文化。作为中国后现代文化语境中重要的亚文化现象之一,动漫亚文化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其中。它是一种体验文化,人们通过诸如动画、漫画、网络游戏、cosplay表演以及同人文学等表现形式展现个性,寻求快乐和满足;它是一种社会文化,人们积极主动的在动漫行为上进行精力和情感的持续投入,与同行交流沟通,获得精神的满足的同时在这个虚拟世界中进行身份认同的建构;它还是一种经济文化,已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文化产业,人们在动漫产业结构中消费相应的产品和项目;等等。动漫亚文化作为现代社会高度工业化、都市化下的产物,是由一系列现代性进程和特征所催生的。因此,其存世的特定社会文化——现代性及其日常生活显然是一个无法绕过的文化现实和理论视野。
一、现代性及其日常生活快照
现代社会是一个工业化的社会,其必然结果之一就是都市化的形成。人们逐渐脱离了乡野大地而生活在人造的世界里,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大都市的生活方式。齐美尔认为这种大都市生活方式的特征在于理性主义对生活各个层面的控制:金钱取代了土地,理性取代了宗教,文明取代了文化,世俗化急剧地膨胀起来,人们的日常生活结构及其价值观念发生了重要变化。马克斯·韦伯用“理性之铁笼”的隐喻预示着现代人的命运。在他看来,现代生活乃是规章对人的规制,工具理性对日常生活的宰制无处不在,在理性主义的压力下,个体屈从于各种科层化或官僚化的体制而无力抗争,社会变得越来越等级化、程式化和法律化,生活越来越千篇一律或日复一日。失去了人文精神的人最终也变成了工具——自己是自己的工具,也是别人的工具。一言以蔽之,现代日常生活就是形式对生命力的抑制,感性的生活受到压抑,生活失去了个性化的色彩。英文有一个传神的词来描述日常性的这个特性——routine,意思是“常规”、“例行公事”,或“排斥任何冒险和反常”的“墨守成规”,这正是现代性日常生活的真实写照。
二、现代性与动漫亚文化凝视
1.现实的逃逸
每一种文化都承载着一种价值观、一种生活态度。现代性日常生活的生存境遇,必然导致人们对于现代日常生活的腻味和逆反,激励人们对于刺激和新奇感受的追求。人们往往通过对于非类化、非一般化活动的追求实现对日常生活重复性的抵制与颠覆。用齐美尔的话来说,就是个体有一种冲出这一锁闭生活的冒险冲动,这种冒险的本质在于“从生活的连续性中突然消失或离去”。在韦伯的理论中,就是个体需要某种通过像审美和爱欲一类的活动来超越“铁笼”的压抑性的生活。学者们种种激进的表述深刻地触及超越日常生活的内在冲动,这正是社会控制“有序之失序”辩证法的结果。在我看来,这一理论恰好指明动漫亚文化产生的第一个重要的现代性特征:“现实的逃逸”。
尼采、韦伯以来,从社会学到哲学,从美学到文化,一直有一个基本判断,那就是艺术是作为日常生活局限的对立面而出现的。艺术是感性的张扬,是乌托邦。因此,无论是福柯所主张的“生存美学”,还是列斐弗尔对“游戏城”的向往,都强调以审美的感性来抵抗或摆脱日常生活的理性。动漫文化作为人类精神文化中独特的存在形态,与其他艺术一样有着自身的“修辞”,存在着同样的审美体验和特征。在我看来,动漫亚文化的产生为自我的“逃逸”提供了空间和手段,主体审美愉悦的获得正是“动漫趣缘”这一亚文化群体“滋生”的重要的驱动力之一。
动漫亚文化现象作为人类文化活动中的活跃成分,丰富的幻想色彩是它吸引众多现代人的法宝之一。当代动漫作品中有很大一部分故事发生在现实与奇幻世界的交叉,或是在完全的架空世界中,动漫之于现代人就如同面对一个全新的陌生世界。在动画影像的视觉体验中,人们往往通过动画中的那种梦幻般的、转瞬即逝的、新奇的审美感受来否定平庸的日常经验;在cosplay角色的性格刻画中,表演者通过“易装”而化身他者,强烈的游戏色彩将现代人的目光从现实世界转向一个超然的非功利的想象和情感的空间,满足着种种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成就感、虚荣心乃至暴力欲望,也意味着自我意识的消失,其情感体验作为对现代日常生活反省与批判的路径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陌生化和震惊作用。显然,动漫亚文化空间早已成为动漫迷们狂欢的“乌托邦”,在这里,僭越性的欲望可以得到暂时的表达和发泄,已建立的等级被片刻地颠倒了,而被禁止的快乐也被暂时的放纵了。动漫虚拟世界帮助个体实现了从原有的生活连环或连续性中暂时“逃离”出来,获得某种超越日常生活的内在欲望的满足与需要。它是人类非理性的一面从理性世界的偏离,是文化“自救”的空间。
2.认同的建构
工业化所导致的社会急速变迁加速了日常生活的进程,现代性虽然造就了对个体来说非常重要的生活机遇,但也为个体设置了风险和危机,使现代人的自我认同呈现出迷茫不定的状态。自我认同源自自我身份感的确认,是人们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内容。在安东尼·吉登斯的理论视野里,自我认同根植于社会联结,是与尊严感、自豪感和耻辱感等相关的价值观和情感联系在一起的。在吉登斯看来,伴随现代性而来的是个性化价值追求与机器化大生产之间的矛盾,工业社会、市场经济的引入引发了物质利益的大追求,导致了利益主体的多元化和个体化,与这种利益追求相伴随的是权力、地位在社会中极端重要性的突起。在这样的背景下,“自我”纷纷逃逸,在正式组织过度合理化、科层化、社会麦当劳化以及人际关系利益化、制度化的缝隙中寻求发展的窄小空间。然而现代性的场景中,名利寻求充满了艰辛与紧张,并不总依从于人们的期望或控制,真实的社会生活带给现代人的往往是一种“欺骗感”、“挫败感”,个体的精神世界因此变得焦虑、彷徨,感到本体性的安全受到威胁。endprint
布尔迪厄将文化描述成一种人们可以进行投资并积累资本的经济。那些弱势的、处于边缘地位,缺乏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以及这些资本所带来“自尊”的人群,由于无法实现建构自我理想的期望,就会投身某种亚文化空间,通过积累相关的知识来获取某种非官方的资本,并且凭借该资本在群体中获得“自我实现”。从这一意义上说,现代性给人们的自我认同带来了困境,也带来了更多建构的机会。在我看来,这一理论恰好涉及动漫亚文化的另一个重要的现代性特征:认同的建构。
对于身处动漫亚文化空间的个体而言,现实世界中金钱和地位的衡量标准在这里意义不大,动漫亚文化空间中文化资本的获得就成为了他们赢得别人尊重和肯定的重要因素。只要对动漫玩偶(手办)收藏这一文化实践的现状稍加检视就不难发现,收藏作为一种文化实践,其价值观念及其典范效应通常是与所谓的“趣味”联系在一起的。在康德那里,“趣味”是一种判断力,代表了个体的价值判断和文化选择;布尔迪厄则指出“趣味”的一个重要功用就是“社会区分”。业界作品及其周边衍生物的收集正是动漫趣缘亚文化群体内部建构社会身份和地位的重要标记,收藏作为炫耀性消费的魅力在于被展示、被看见和被模仿,现代人对于动漫玩偶收藏的种种差异化诉求,实际上都是在传达某种认同归属和追求优越的心理体验及其满足,这是一个个人的行为过程,又是一种社会性的身份认同的建构过程。个体通过选择,既获得了一种身份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又产生了心理上的安全感和分享感,获得了克服孤独和社会交往的沟通感。从这一意义上说,动漫亚文化所赋予的认同感构成了日常生活中现代人幸福感和满足感的重要指标。
还有一点不容忽视,人类正处于一个日益媒介化的时代,我们对自身文明及世界的认知和感受,都潜移默化地受到了媒介文化及其技术的强力制约和深刻影响,媒体和广告,实际上就承担了把上层阶级的生活方式及其价值标准传达给整个社会的中介功能。在物质生活水平提高和闲暇时间增多的条件下,动漫消费作为一种大众消费行为,经由媒体的大肆炒作转而形成某种公共压力,这种压力进而内化为公众关于动漫亚文化的种种现代观念,形成了动漫文化观念及其行为方式对公众的外在诱惑。或许可以略带夸张地说,媒体的规训正是动漫亚文化形成的又一个重要的现代性特征,媒体规定了人们对动漫亚文化行为的期待和满足感,尔后的消费不过是这一规训的实践而已。
现代社会的发展以及都市化的形成,在为我们塑造了全新的日常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的同时,也孕育了大众对于动漫亚文化复杂的心理动因和社会需求。我们看到,作为人类摆脱理性中心主义的一种有效手段和自我表达的主导方式,当代动漫卸下了沉重的叙事负担,重返社会现实和个人经验,重新满足大众的阅读期待。在我看来,这正是现代社会里动漫亚文化独特的人文精神所在。(责任编辑:贾明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