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鸣/文
日本人的“匠人精神”
■文亦鸣/文
有一把日本折扇,我已珍藏了30个年头。那是1985年6月,随杭州市友好访问团出访日本时,在著名的“工艺品之城”高山市买下的。当时的价格折算成人民币是96元,差不多顶我两个月的工资。
这把折扇小巧雅致,长度仅22厘米,重量只有20克。30根扇骨打磨得光亮可鉴。那薄如蝉翼的藏青色扇面上,一面是金字小楷《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另一面是观音像和《延命十句观音经》。整把扇开合自如,折叠后厚度不到2厘米,裥道平整得不见丝毫凹凸。我问老板娘:“这扇是否机器制作的?”她连连摇头,“除了字画是机器烫金的,其他都是匠人们手工制作的。”她指着扇盒底部说:“这里有他们的签名。”
以前在杭州王星记扇厂工作多年,总以为王星记扇子天下第一。那天见到这把精美绝伦的日本折扇,特别是望着那16个工工整整的签名,不由得肃然起敬,为日本人一丝不苟的“匠人精神”所深深折服。
“匠人”在日文中写作“職人”。作为匠人最典型的气质,是对自己的作品拥有一种近乎自负的自尊心。不厌其烦、不惜代价地追求完美再完美。
日本著名建筑师安藤忠雄,在设计东京的“表参道之丘”时,曾与日本顶级建筑公司“大林组”合作。在接近完工时,“大林组”的施工人员报告说“全长280米,分毫不差。”安藤回答:“如相差个3毫米5毫米,也没什么关系。”“大林组”的人正色道:“那绝对不行,不能有丝毫偏差,这是身为技术人员的自尊心。”
“匠人精神”不仅体现在日本的设计师和技术人员身上,而且同样体现在普通行业的员工们身上。一个“匠”字,简直渗透了日本人的骨髓。
譬如说拉面店,我们中国人开拉面店,煮面的师傅只要套上件破了洞的老头衫,就可以上阵煮面了,而日本拉面店的师傅却不行。他们得穿上拉面店定做的衣服,衣服上还得写有大大的“拉面”二字,再在头上扎一条显得极帅的头巾——先将煮拉面的派头和架势准备好了,然后才满脸虔诚地开始煮面。拉面煮好,上面还要齐齐整整地摆放上半片鸡蛋、一枚海苔,最后再将若干枚叉烧精致地在面条上围出“一朵花”。当一碗拉面端到客人面前时,那已经不叫“拉面”,而叫“作品”了。
数月前,一则关于中国游客抢购日本马桶盖的新闻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强调那些马桶盖原本就是“中国制造”,有人呼吁中国游客要理性消费,还有人将其拔高到了爱国主义层面……我对马桶盖之类素无研究,但知道日本的“如厕文化”确有不少地方值得学习。比如国人习惯把手纸扔进纸篓里,生怕堵塞马桶下水道,但在日本,卫生间一定有厕纸,但绝不会有纸篓。那软软的厕纸是用再生纸浆制造,其中添加特殊溶剂,遇到水就会溶化,因此无需在马桶旁摆上一个纸篓。有一份调查显示,在外国游客被问到在日本感到吃惊的事时,“柔软厕纸”竟然排在了第6位。假如这种厕纸也能来个“中国制造”,肯定比那马桶盖更受青睐。
日本人的“匠人精神”,是从“娃娃们”抓起的。在岐阜参观过一个小学,学生去上学,光鞋子就得准备三双:一双运动鞋用来路上穿;一双白色布鞋,用来进学校玄关时更换入室;还有一双体操鞋,是室外上体育课时专用的。
除了鞋子,还有配套的服装:体操课使用的体操服和体操帽;游泳课使用的游泳衣、游泳帽、潜水镜、大浴巾;缝纫课得用定做的缝纫套盒;绘画课要用专用的颜料套盒;即使在学校吃个午餐,也得准备日式午餐帽和白布饭兜……正是从小对日常用品的细分与归类,培养出来的是成人之后对自身所从事职业的严谨和有序。
如何对待日本这个让我们颇为纠结的近邻,实在应该学学当年的鲁迅先生——既毫无保留地鞭挞那个凶蛮的法西斯帝国,同时也毫无保留地热爱来自那个国家真挚美好的东西。
上世纪80年代,“自行车大王”邢超富访日归来曾深有感触地说:“日式管理最值得学习的就是‘匠人精神’,其特点是热爱你所做的事,胜过爱这些事能给你带来的钱;不是百分之百的精品,绝不转给下道工序。”
时下“创新”和“创造”被国人广为提及,但我们必须清楚,制造是创造的基础,创造是高层次的制造。没有“匠人精神”作支撑,强大的制造业就无从谈起。如果说“创新”和“创造”是发展的动力,那么,具有“匠人精神”的“制造”,则应该是立命之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