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王寅
未来的慕课可能和现在的大型论文数据库类似,“它们会成为集中了大量优质教学资源的平台,学生可以在这里自主选择自己喜欢的课程。”
“2013年,我的异国恋终于修成正果,辞职跑来休斯敦陪读。”在讲述自己的慕课学习经历之前,耿志涛用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场。
2010年年初,本刊记者第一次在位于北京SOHO现代城的果壳网办公室里见到耿志涛。他在果壳网有一个亲切的昵称,叫小耿。小耿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神经生物学专业,在实验室和生物公司工作过,后来在果壳网做了三年的科技编辑。令人惊讶的是,非计算机科班出身的他,却在2014年拿到了旧金山州立大学计算机系的硕士录取通知书。
“生物专业毕业生在就业困难排行榜上绝对名列前茅。”原以为到了美国能找份工作,生物专业的求职难却给了小耿一个“下马威”。在兜兜转转了一圈之后,小耿决定:读个容易就业的计算机专业硕士,毕业之后再求职。
可是攻读硕士学位需要申请者具备一定的专业背景,不然即便申请上了也跟不上学习进度。于是,从2013年下半年开始,小耿开始了计算机专业相关课程的慕课学习之旅。
慕课是MOOC(Massive Open Online Courses)的中文音译,原本的意思是“大型开放式网络课程”。它与过去的公开课不同,学生需要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并参加相应的课程考试。在所有考核都合格之后,学生可以获得相应的课程结业证书。
2011年,斯坦福大学教授塞巴斯蒂安·斯朗在一次TED大会上知道了孟加拉裔美国人萨尔曼·可汗创立的可汗学院。这是一个通过网络提供一系列免费教学影片的机构,斯朗认为“这件事太有趣了”,于是便与同事合作,用一块白板和一台摄像机录制了一门叫做“人工智能”的课程,并发布在网上。出人意料的是,后来发生的事让人们发现,这样的行为或许有可能改变教育的形式。
斯朗在网上第一次教授人工智能课程的那年秋天,来自全球19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16万学生在网上注册了这门课。根据中国教育部的统计数据,2011年全国高等教育学校(机构)普通本科秋季招收的应届高中毕业生人数为312.9万。也就是说,斯朗所开设的这门课的学生规模为2011年中国1129所普通本科院校秋季入学应届高中生数量的5%。
现在,全球已经拥有斯朗所创立的Udacity,斯坦福大学两名计算机教授创建的Coursera,以及由哈佛大学和麻省理工学院联合发布的edX等多个慕课平台,而中国已经拥有中国大学MOOC、学堂在线等由中国各大学开设慕课课程的平台,也有果壳网MOOC学院这样为慕课学习者提供课程评价及讨论以及课程“导航”服务的社区性质平台。
学习慕课在中国似乎还不是一件特别大众化的事情,MOOC学院市场负责人宗唯伊告诉本刊记者,中国目前慕课学习者的总体规模在100万左右。
据果壳网MOOC学院在2013年底的调查数据,中文慕课学习者中,具有本科及以上学历的超过八成,年龄多数集中在25至45岁之间,喜欢人文艺术,而且不少学习者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财富。
至于学习目的,75%的中国用户表示学习慕课是为了“更新知识”,55%的人是为了“针对性提升技能”。只有两成的用户是用学习慕课来打发时间——不过,用学习来打发时间也未尝不是好事。在中国,选一门课以上的用户比例为70%。而在世界范围来看,这一比例仅为40%。
教师看慕课
复旦大学教师教学发展中心副主任 蒋玉龙:
慕课面临的最大障碍是,没有合理的商业模式,无法闭环维持自生态循环,绝大多数执行主体的教师无法持续做下去。再说了,我们自己的文化消费习惯不支撑这种网络课程的规模付费使用。我不看好美式慕课在国内的发展。但是要是能借慕课机会,把慕课结合进大学教学环节,做翻转课堂,这个我很看好。
台湾大学MOOC执行长 叶丙成:
一个 MOOC 的成功与否,最关键的还是在于老师。老师教得好不好、老师是否有热情、老师是否真心愿意为教学付出?如果学校的文化氛围是老师普遍对教学很重视、很有热情,那自然学校比较有机会发掘出好的 MOOC 教师来作课。
北京大学副教授 陈江:
慕课等教学方式的兴起,一定会对传统的教育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方面,教学质量比不过优秀慕课课程的教师,是没有出路的(因为其学生有着选择权);另一方面,年轻人能够通过网络学习课程的时候,必须参加应试教育而升学的压力会逐渐减少。
上海市青浦区珠溪中学科学教师 韦亮:
目前的中学教育还是以应对考试为主要目的,对学生创造力的培养非常少。但我在利用慕课进行编程教学之后,学生不仅学会了编程,对电子电路以及数学等学习内容的理解也更上一层楼。学生不仅更有创造力,在学习其他理科课程时,也更有兴趣、更自信。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上北大、清华、哈佛这类名校,但有很多人对于自己在大学所能学到的课程并不满足,所以慕课给了这些人很好的提升自己的资源和机会。总体来说,慕课的学习者们是一个相对精英的群体。”宗唯伊表示,慕课课程的专业性相对较高,其学习者也以提升自身专业技能作为最重要的学习目的之一。更难能可贵的是,有10%的中国慕课学习者竟然来自中小学生群体。
来自上海市青浦区珠溪中学的科学教师韦亮,就是一个在中学课堂上使用慕课进行教学的教师,“有些影视作品把写代码的人描写得神乎其神,让学生觉得编程很酷。”韦亮利用中国大学MOOC上浙江大学开设的C语言课程,以及Fenby等在线编程课堂资源帮助学生学习计算机编程。虽然有的学生最终没完成课程学习,但还是有学生额外选修了北京理工大学在中国大学MOOC开设的C语言程序设计课程。韦亮说:“你总是会发现喜欢挑战的学生。”
果壳网CEO姬十三曾担心中国的慕课学习者可能会遇到语言、文化等多种障碍。由于慕课本身诞生于国外,其在国外平台的发展时间也长于国内,因此虽然有很多慕课平台打着“在网上免费学习全世界最好课程”的口号,但在用英语及其他非中文语言授课的世界名校课程面前,很多中国慕课学习者可能会望洋兴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小耿一样学习全英文讲授的课程。
以MOOC学院计算机领域课程为例,目前在MOOC学院平台上出现的课程共有299门,以中文授课的课程仅45门,其中8门课由台湾地区的大学开设。而中国大学MOOC平台上26所中国知名大学共开设199门课程。相对于Coursera上115家合作方开设的866门课程、edX上开设的366门课程以及众多其他英文慕课平台所能提供的课程数量而言,中文授课的慕课规模还很小。
不过,就如同众多中国人爱看美剧、英剧一样,当需求越来越明显的时候,应对语言障碍的方法也总会被人们发现。例如,给外语课程配上中文字幕。
作为Coursera的联合创始人,吴恩达非常认可孔子说的“有教无类”,“能让更多华语地区的人学到世界上最好的教育内容,我感到特别兴奋。”因此,Coursera从2013年开始与世界各地的组织机构一起创建了“全球翻译伙伴计划”。“在MOOC学院也聚集了一批字幕翻译者。”宗唯伊表示,从2013年8月到2014年8月,由网友自发组建的非营利性志愿者组织——教育无边界字幕组已为Coursera、edX等慕课平台上的70余门课程翻译制作了中文字幕。除了英文课程,字幕组还制作中文课程以及法语、俄语、日语等小语种课程的字幕。
对于有意学习慕课的人来说,语言似乎不是什么障碍。“登录国外慕课网站时遇到的网络访问障碍似乎才是当前慕课学习者所面临的最主要问题。”不过,宗唯伊表示,Coursera已经把部分课程放在了果壳网的服务器上,再加上国内不少高校都在积极参与制作慕课课程,未来学习者们在学习慕课时的网络浏览体验将得到极大提升。
在上世纪70年代,某些传播学者提出了知识鸿沟理论假设。他们认为,社会经济地位高者通常能比社会经济地位低者更快地获得信息。因此,大众媒介传播的信息越多,两者之间的知识鸿沟也就越有扩大的趋势。在互联网出现之后,很多人认为互联网所具备的分享与交流的特质,有可能改变不同社会地位者之间的知识鸿沟。暂且不谈互联网在这几十年的时间中到底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了知识鸿沟,慕课以及其他在线教育的确让人们看到了让全球共同分享优质教育资源的可能性。
“教育不公平,是老百姓抱怨最多的事情之一。”国务院参事汤敏在结束亚洲开发银行驻中国代表处首席经济学家的工作之后,开始参与到将优质学校的课程送到教育资源质量相对较低的乡村地区的工作中。汤敏表示,很多农村中小学的硬件设施不亚于城市学校,但是在软件和师资上落后于城市。传统模式下的教育不公,最重要体现在教师资源的不公平。在他看来:“慕课作为一种新的教学方式,可以大大缓解教育不公平现象。”
不论慕课未来将如何发展,在线教育似乎是一股潮流。据艾瑞咨询《2013-2014年中国在线教育行业发展报告》统计数据,2013年中国在线教育市场规模达839.7亿元,同比增长19.9%,在线教育用户人数达6720万人,同比增长13.8%,在线教育的前景不可估量。
今年10月开始在中国大学MOOC上开设《设计的力量》课程的湖南大学设计艺术学院院长何人可教授认为:“这是大势所趋,你不主动去做,早晚会被别人取代,教师要革自己的命。”在他看来,未来的慕课可能和现在的大型论文数据库类似,“它们会成为集中了大量优质教学资源的平台,学生可以在这里自主选择自己喜欢的课程。”
对于像小耿这样希望更换行业的人来说,慕课也有可能助其一臂之力。在完成了斯坦福大学、普林斯顿大学、清华大学等多所高校的多门计算机相关课程并获得了十多门慕课课程证书之后,小耿终于成功申请到了学校,“我不知道它们对我最终被录取起了多大作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因此可以直接选修计算机研究生课程,而不需要再先修本科课程。但与我同一年入学的另一个生物专业转行来的学生,却需要先修七门本科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