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川平地瑶“芦笙长鼓舞”的文化变迁

2014-12-12 07:28◎梁
参花(下) 2014年6期
关键词:盘王富川平地

◎梁 艺

富川平地瑶“芦笙长鼓舞”的文化变迁

◎梁 艺

“芦笙长鼓舞”是广西富川平地瑶的一种集楚文化、盘瓠文化和平地文化为一体的集体祭祀性歌舞,本文从其在现代文化语境下的历史源流、功能变迁和舞蹈形态变迁等方面研究“芦笙长鼓舞”的文化变迁,进一挖掘瑶族文化的历史、社会和艺术价值,为保护和传承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提供重要参考。

文化变迁 瑶族 芦笙长鼓舞 原生态 传承

“芦笙长鼓舞” 是广西富川平地瑶的一种集体祭祀性歌舞,使用芦笙、小锣、长鼓等道具,配合音乐、呼号一起舞动,舞蹈风格独特,是瑶族长鼓舞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以及对传统文化生态改造的进一步加剧,现代化在沉重瓦解了瑶族长鼓舞历史承传基础的同时,也影响着瑶族长鼓舞的文化传统的发展和连续性,导致瑶族长鼓舞产生了相应的文化变迁,以适应变化的社会、文化和生活。因此,在当下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保护的整体语境下,从其原生态的生存现状探究其背后的民族文化历史、功能和形态的变迁,为研究瑶族历史和传统文化提供重要依据。

一、源流与文化:芦笙长鼓舞的历史变迁

1.楚文化的印记

瑶族历史悠久,早在春秋战国时瑶族的先民就生活在现今的湖北江汉流域,称为荆蛮;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始置富川县,春秋战国时期,富川县地属于楚越交界之地。楚人习俗喜歌善舞,乐器中多以鼓为主。“从考古发现和文献记载看,勉系瑶族的细腰长鼓也应当是两湖地区的瑶族古代先民入迁岭南各地带来的乐器。”[1]由此可见,瑶族长鼓携带着楚文化的印记,为我们展示着悠久的民族迁徙历史。

富川位于广西的东北部,湘、桂、粤三省交界的都庞、萌诸两岭山脉之间,自古以来就是中原文化、楚文化、瑶文化进入岭南的主要通道。瑶人好巫好祭,在《旧唐书•刘禹锡传》中曾记载:“禹锡贬朗州司马、地居西南夷。……蛮俗好巫。” “巫文化”是农耕文化中日神崇拜的文化的体现[2],其最初的功能是求雨,随着“巫文化”南徙后,逐步形成了楚文化,由最初的求雨功能,延伸出祛病祛灾、超度亡灵、降福避祸等功能。在“芦笙长鼓舞”的表演中,要先分别对四方神灵进行祭拜,请神接福,师公和手执小长鼓的少女在芦笙、竹笛和小锣、长鼓的音乐伴奏下,先拜“九州”,请神还愿,表达了对天地日神的崇拜和恭敬,体现了楚文化中“巫文化”的印记。这些祭拜仪式凝聚了族人的向心力,并成为民族的传统世代沿袭下去。

2.盘瓠文化的体现

盘瓠,瑶语称“Bienh hungh”,即盘王的意思,实际上是一个集原始氏族权威于一身的图腾与氏族首领的二元统一的神。瑶族视盘瓠为本民族的始祖,最早的文献记载是东汉应劭所著的《风俗通义》。《瑶族通史》中也曾记载:“瑶族始祖盘瓠是与帝喾高辛氏有过密切关系的人物,就是说在高辛氏所率领的部落联盟中,有一支以犬为图腾的民族部落,其首领就是盘瓠。”瑶族始祖盘瓠成为了瑶族的族群标识,记载和延续了族群的记忆,形成了族群认同。这种族群认同不仅存在于口口相传的传说中,还外显于祭祀盘王的隆重仪式中,民间称为“做盘王”“还盘王愿”等。

在瑶族历史中祭祀盘王的习俗已有五千多年了,早在晋朝干宝的《搜神榜》就记载了瑶族先民每岁:“渗杂鱼肉,,叩槽而号,以祀盘瓠。”唐、宋、元、明时,打长鼓吹芦笙“祭盘瓠”在瑶区已十分盛行,规模壮大,影响广泛。现今祭祀盘王的仪式当中已经很少看到“叩槽而号”的场景了,但是在富川平地瑶的“芦笙长鼓舞”中还保留着呼号的习俗,舞者边演奏手中的乐器边舞动,随着一声声激越的呼号,舞者越跳越酣,看者群情激昂,展现了作为盘瓠子孙的骄傲和自豪。瑶族长鼓舞是盘王祭祀仪式的重要部分,为纪念瑶族的祖先盘瓠,还盘王愿而跳。它记载和诠释了瑶族的共同传说记忆,动态地体现了瑶族盘瓠文化。

3.平地文化的交融

从唐宋时期以来,富川就是瑶族的主要聚居地,到了清代后期,富川的大部分瑶人从山地进入平原,聚寨而居,形成了瑶族中平地瑶支系,自称“炳多优”。

“道巫结合,是瑶族祭典仪式中最突出的特点。”[3]这是平地瑶与当地汉文化交融的体现。在“还盘王愿”仪式的第一部分,所请的神鬼以道教的三清、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等为主,无论师公的服饰、唱词,还是祭祀仪式、动作等都可以看到道教的痕迹。“芦笙长鼓舞”中有特定祭祀仪式中的动作如作揖、伏地、矮拜,也是道教祭拜神灵的仪式,通过这些特定的仪式向神灵和祖先表达虔诚的膜拜,同时沟通神灵,祈福惠泽子孙。

“一个民族从它的相邻民族那里接受一些文化要素,同时又拒斥一些文化要素:接受或拒斥都是由这一文化本身的性质决定的。”[4]“芦笙长鼓舞”中的“竹鸡扒泥”“五脚尖”“三人鼓”,这三套舞蹈表现了当地瑶民进入平地后习得的稻耕文化生活,形成了平地瑶区别于过山瑶的吸跳踹腿、侧身蹲伏的舞蹈语汇。使用芦笙、笛子、长鼓、舞蹈和呼号为一体的表演形式,是平地瑶独特的民族符号表演方式。“芦笙长鼓舞”在漫长的瑶族迁徙史中发展、传播,与当地民族文化交流融合,最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融楚文化、盘瓠文化和汉文化为一体的原生态文化。

二、娱神与娱人:芦笙长鼓舞功能的变迁

“芦笙长鼓舞” 作为一种集体祭祀舞蹈,至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最初是为沟通神灵而舞,有很强的功利性目的。在当时刀耕火种的时代成为了瑶民们赖以生存的精神基础,它依存着祭祀,娱祖的“盘王节”仪式得以一次次地展现和强化。但是随着民族地区间的交流频繁,“芦笙长鼓舞”也开始在一些节日习俗中进行表演,如春节、婚庆嫁娶,新屋落成,庆贺丰收等,表演中增加了趣味性、生活化的自娱自乐功能及竞技性的娱人功能。这种竞技观赏性使新华乡“芦笙长鼓舞”在1993年参加广西第八届少数民族运动会获表演项目一等奖。至此,“芦笙长鼓舞”娱神的功能慢慢弱化,民间自娱娱人的功能逐渐加强。

伴随着民俗旅游经济的兴起,2006年3月富川县人民政府成立了旅游产业领导开发小组,重点开发“芦笙长鼓舞”这一瑶乡文化品牌,“芦笙长鼓舞”开始从民间的祭堂走上了广场和舞台,成为了一种民俗与旅游结合的观赏性表演形式,为“芦笙长鼓舞”的生存和发展带来了转机,使长鼓舞艺人获得了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收获,同时也弱化了其神圣的宗教寓意,使其功能发生了变迁,由单一的娱神、酬祖向民间自娱,娱人的表演性功能和文化传播功能发展,由本体动作的审美逐步向观众审美转变。

三、传承与嬗变:芦笙长鼓舞的形态变迁

随着历史的进程和社会的发展,瑶族“芦笙长鼓舞”不可避免地在各个不同层面发生了变化,记载着民族原生态记忆的动作形态在历代长鼓舞传人的传承、当地文化馆、艺术团体的改编和社会各界力量的介入中,发生了横向和纵向的不同嬗变。

1.传承主体对“芦笙长鼓舞”的传承和改编

2008年,富川原生态“芦笙长鼓舞”被列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同时对传承主体——长鼓舞传人进行了认定和保护。传承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主体,他们既是传承者,也是创造者。在这个纵向传承的体系中,依靠着传承人的代代相传,使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有其原生态性、民间性和真实性。

富川新华乡虎马岭“芦笙长鼓舞”传承谱系保存完整,从有记载的第一代传承人黄明灵算起,迄今已有四代传人。第二代传人黄进龙,所跳的九套“芦笙长鼓舞”被收录在《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广西卷》。第三代传承人黄道胜,长期在富川新华中学、富川县文化馆艺术团和新华乡虎马岭村进行芦笙长鼓舞的教学,带领长鼓舞队参加社、乡、县里的各种节日庆典和民俗旅游活动。在传承教学中,传承人对于祖宗传下来的长鼓舞的套路、风格、禁忌等,采取了保守的态度,原原本本地传了下来,一定程度上保持了芦笙长鼓舞的特色和原生态性,这也彰显了长鼓舞传承人对祖宗的尊敬、对民族传统的尊重。

传承本身就是一个活态过程,运动的存在方式使其带有明显的即时性、自由性、鲜活性和偶然性。[5]“芦笙长鼓舞”的形态也会受到长鼓舞艺人的自身喜好和主观能动性的影响,从而发生嬗变。如虎马岭村的长鼓舞原有12套,代表瑶族的12个姓氏,在传承的过程中由于有3套动作比较复杂,难度大,长鼓舞艺人根据自己的喜好,简化了舞蹈的套路,现在流传下来的只有9套。在富川凤溪瑶寨的旅游风情“芦笙长鼓舞”,动作简单了,服饰更花哨了。在传承基地新华中学我们还看到了新颖独特的“笙鼓操”。长鼓舞在传承过程中的“变”,体现了长鼓舞艺人的审美心理和审美追求的变化,渗透着对生活和艺术的真实感悟。他们不断适应着时代的变化,在尊重传统文化的价值和意义上,积极传承民族历史,积淀民族传统文化,不断改善和创造着长鼓舞的形态和特征,使“芦笙长鼓舞”烙上了时代的印记。

2.保护主体对“芦笙长鼓舞”的保护和开发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主体是指各级政府、学术界、商界、新闻媒体、社会团体等社会群体,依靠着保护主体强大的行政资源、经济实力、话语权等,可以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搭建起发展的平台,保护其赖以生存的原生态环境,有力地推动民族文化的发展。“芦笙长鼓舞”在横向的保护和开发中,加快了变迁和发展的步伐。

富川县人民政府于2006年成立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领导小组,分别从静态和动态两方面对“芦笙长鼓舞”进行保护和开发。2009年,新华中学根据“芦笙长鼓舞”改编成《笙鼓操》,参加澳门回归十周年亚洲青少年集体舞表演,获得国内外赞誉,使“芦笙长鼓舞”声名远扬。在富川“脐橙节”、民间文化艺术节和广场舞大赛中,大型的文艺表演形式使更多的团体和民众加入到“芦笙长鼓舞”的表演中,实现了从民间祭堂8~30人的表演向广场的大型表演转变。文化馆和专业艺术团体对“芦笙长鼓舞”的提炼和改编,使长鼓舞获得了新的发展空间。2013年富川县三十周年庆典仪式中,由专业编导改编的《瑶乡颂歌》舞出了不一样的长鼓舞风采。

任何一个民族,它的文化一旦形成相对稳固的系统之后,它将依据自身的规律运行。传承,是这一运行规律中的重要机制,它既有使文化纵向传递的作用,又有横向吐故纳新,不断适应外部环境变化的创新机制。[6]“芦笙长鼓舞”就这样从漫长的瑶族史中走来,在不断的传承中变迁,在变迁中不断传承,民族艺术传统的传承是一个有机生命链,是一个民族的艺术以及文化得以存在、延续和发展的必要机制。唯有把握“芦笙长鼓舞”的文化变迁脉搏,保护其与生俱来的原生态性和民间性,依托各级政府、社会团体等保护主体拓宽其生存环境,芦笙长鼓舞的传承和发展才能得到有效保障。

[1]谢崇安,黄建福.论细腰鼓与瑶族长鼓的源流.《跨境瑶族研究—中越跨境瑶族经济与文化交流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M] .民族出版社,2011年版

[2] 于平.巫舞探源.《北京舞蹈学院学报》[J].北京舞蹈学院学报,1994(1)

[3]俸恒高主编:《瑶族通史》,民族出版社,2007年6月版

[4](英)布朗.《社会人类学方法》[M].山东人民出版社,1988.

[5]范泽容:湖南江华地区瑶族长鼓舞的田野调查和研究.中央民族大学硕士论文.2009

[6]魏美仙.文化生态:民族文化研究的一个视角[M] .学术探索,2002,(2)

(作者单位:广西教育学院艺术系)

(责任编辑 陈天赐)

广西壮族自治区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桂东北瑶族芦笙长鼓舞的开发和研究》项目编号:SK13LX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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