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湘茹
宗炳《画山水序》蕴含的美学思想
◎储湘茹
六朝画论中,宗炳的《画山水序》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关于山水的画论。提出了“澄怀味象”“以形写形,以貌色貌”“质有而趣灵”“畅神”等一系列美学观点,并最早提出了关于山水画的透视问题,使山水画逐渐走向成熟。《画山水序》对中国山水画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山水画 畅神 道 澄怀味象
宗炳(375-443)字少文,南阳涅阳(今河南省南阳市镇平县南)人。晋宋之时,正是老庄思想盛行的时代,所以宗炳的人生哲学,受其影响很大。
宗炳在《画山水序》开头就提出了澄怀味象这一重要的美学命题。“圣人含道暎物,贤者澄怀味象”意为:“圣人”把握了“道”,来面对客观世界,处理实际事务。贤者则澄清其怀抱,使胸无杂念以品味由“道”所显现的物象。宗炳经常提到“道”,“圣人含道暎物”“山水以形媚道”等中的“道”实为老、庄的“道”,即为“真理”、“原理”,是老、庄哲学体系中的最高范畴。老庄认为“道”是不可抗拒的规律性,是天地间从人君至百姓都要遵循的绝对性法则。《老子》云:“三十辐共一毂,当其无,有车之用。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这些“道”正映于物。岂有车轮无轴,房屋无门窗,器皿无灶呢?所以“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澄怀味象”中的“味”,是从老子美学中得来的。“味象”即是“味道”,在《宗炳传》中就曾提到“澄怀味道”。味老、庄之道,心不可有任何的杂念。老庄之道的核心思想就是“不争”“无为”。宗炳这里提出的“澄怀”,老子称为“涤除”,庄子称为“斋以静心”。所以“澄怀”实则是“味象”的先决条件,也是实现审美关照的先决条件。“澄怀”才可以“味象”,简言之要实现审美关照,关照者必须要有一个无杂念的心胸。老子之“象”的本体就是“道”,宗炳“圣人以神法道”“山水以形媚道”,提出了山水以它的“形”显现出“道”而成为“媚”,使人感到愉悦。山水之所以能够愉悦人,是由于它以有限的“形”体现出无限的“道”,显现出自然之美。既然“象”是“道”显现,所以“味象”又是“观道”,即“澄怀味象”与“澄怀观道”为同一审美过程。宗炳人物不仅仅自然山水能够使人产生审美愉悦,山水画也同样能使人“怡身”。他认为“夫以应目会心为理者,类之成巧,则目亦同应,心亦俱会”。
“以形写形,以色貌色也”,即为以山水本来的形象,画在画面上山水之形;以山水本来的颜色,画作画面上应也是如此之色。这应该是宗炳对山水画创作方法的解读。潘公凯在《中国绘画史》中对此有过这样的评价:“这篇长序提出了许多令后人无限玩味的至理,比如他主张用写实品格的描写手法表现山水”。再如潘运告在《中国历代画论选》中提到:“特别是对于山水画,他提出‘身所盘桓,目所绸缪,以形写形,以色貌色也’,则完全是一种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也就是说画山水画要身在其景中,注重写生,外来所提出的“外师造化”亦是如此。
然而要“以形写形”就要认真观察真实的山水,宗炳“身所盘桓,目所绸缪”,后再“以形写形,以色貌色”。宗炳认为要画出形神兼备的山水画必须要亲身游历自然山水,他亦曾“西涉荆巫、南登衡岳”(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即使其“老之将至”,不能再外出游历山川,还“画像布色,构兹云岭”。
宗炳在《画山水序》中提出:“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绢素以远暎,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其中“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明确地提出了距离越远,所见之物越小的透视原理。在古代绘画题材中,史前主要是几何图案,秦汉则主要“成教化、助人伦”的孝子、列女等人物题材绘画,皆没有体现出近大远小、近实远虚的透视原理。魏晋南北朝是山水画发展的萌芽期,最初也“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直到宗炳才明确地提出了面对自然山水如何构图布局的透视法。虽然宗炳在晚期所做的山水画作品没有流传下来,但是在其后从隋展子虔所作的《游春图》可见已结束了“人大于山和水不容泛、树木若伸臂布指”山水画早期幼稚阶段,开始注意客观物象之间的远近,高低、大小关系,以及深度、层次、比例等透视关系的变化处理,使山水画创变得较为合乎现实。
宗炳在《画山水序》的最后提出的“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神之所畅,熟有先焉”,明确了山水画使人精神愉快,“畅神”的功能。这里的精神愉悦是指通过画山水和观看山水画,从而对圣人的道理理解更加深刻而产生的,并非是单纯的游历山水和观山水画。他所阐述的山水“畅神说”,打破了“君子此德”的美学观,表现了一个新的美学思潮的兴起。
美学意义上的“畅神”说,是产生于道家古老哲学之上的一种自然审美观。它以人的精神自由为出发点在摆脱功利欲求杂念的状态下以超然的心境去观照自然物的审美原则。在审美观照中,感受自身与自然的内在交融,由此为获得精神的愉悦。宗炳生活于动荡不安的魏晋时代。宗白华评价说:“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
中国古代社会,从“致用”观到“比德”观,一直以功利的态度对待自然山水,知道魏晋时期,才超越世俗而以“虚静”之心观照山水,使自然山水成为审美对象。宗炳所提出的“畅神”美学观念,其实是一种与自然合一,自在欢愉的状态通过“澄怀味象”而体会出来。在“观道”的基础上强调“畅神”。再者画家在作画时,心灵须保持一种“心斋”“坐忘”的“虚静”状态,达到“万趣融其神思”的审美境界,把握自然山水的“质”“灵趣”,再通过“以形写形,以色貌色”基本方法表现出来。在物我两忘中实现“神与物游”的生命体验,达到畅神境界。
[1]陈传席.《中国绘画美学史》[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
[2]陈传席.《六朝画论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06.
(作者单位:郑州大学美术学院 )
(责任编辑 冯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