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瑞星
对面的山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
◎倪瑞星
老汉终于做完了一天的工作。老汉走出地块,从路边扯过一把草,擦净锄板儿上的黏土,扶着拐棍儿,慢慢走下山来,走回他的窑洞。老汉把锄儿挂在窑墙一个小木橛上。老汉很爱惜他的这把小锄儿,跟了他几十年,锄板已不像原先那么规整,差不多磨去一小半儿了。每回锄过地,老汉都要把它擦得干干净净,挂在窑墙上。
老汉坐在窑洞的门槛上,看西山将落的太阳。太阳已经退去了灼人的光芒,似一枚圆圆的蛋黄,卧在苍茫的山脊上。这是一天中老汉最惬意的时候。有时,老汉端一碗水,不紧不慢喝着。一碗水喝下去,老汉便有了精神,从头到脚爽快起来了。老汉喜欢喝凉水,几十年都这样,寒冬腊月照样儿喝。有时,老汉装起一袋烟,慢慢吸着,吐出一圈一圈灰蓝色的烟雾。西山杏黄色的夕阳普照了瘦骨嶙峋的老汉,烟雾中,幻化得如一个闭目打坐的老僧了。
儿说,爹啊,你跟俺们去山外住吧。
闺女说,爹啊,你一个人俺们不放心。
老汉有一儿一女。闺女早先嫁到山外了。儿子呢,跟了众人,到城里“打工”,后来把媳妇孩子也接走了。窑洞里就剩下老汉一个人。老汉说儿子,爹种了
一辈子地,就是个种地命。爹舍不得坡山上那些地呢!再说,你没房没地,爹跟着你不是累赘么?又说,闺女啊,你看爹能吃能喝,身子骨硬着哩,不用操心。爹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往甚地方走?只要你们日子过得好,爹就放心了。
老汉慢悠悠地吸着烟袋,想起他的儿子和闺女来了。这会儿他们做甚呢?有些日子没有回来了。唉……孩们,不用惦记,你爹好着呢。做你们的事吧。老汉想着,眼眶里有泪水转动。
远处有狗吠声传过来。老汉抬起骨节长大的手掌,搭在眉梢张望。他看见山梁上走下一个女人。哦,是丑生的婆姨。唉,前年丑生得病死了。丑生没儿,两个闺女嫁了,倒是不用婆姨操心,只是自家孤单,不到五十岁就守了寡。老话说,孤柴难着,孤人难活。也是个苦命女人呢。这个丑生啊,自家死了不觉了,留下婆姨受罪哩。人这一辈子呀!老汉感叹着。这些年,老汉没少帮丑生婆姨,担水砍柴,春种秋收,屋里地里忙活。其实,老汉早把丑生婆姨的家当成他自己的家了。赶明儿,把北山坡上那块地给她锄了。老汉望着山梁的女人说。老汉说着,禁不住呵呵地笑起来。老汉想起昨黑夜他在女人窑里,啊啊,这个女人……
老汉端起碗,一口喝下半碗水。老汉一伸腰背,站起来,望着山梁上的女人,咳一声,亮开破锣嗓子,唱:
对面的山圪梁梁上那是一个谁,莫不是俺那要命的二呀妹妹……